本文属于《丝佩瑞尔年代记》系列的中篇故事,全文约为33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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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如假包换的鸟叫声,且模仿的非常不专业。真布谷鸟听到,恐怕会当空撇下鸟屎以示抗议。
油胡子紧绷的心弦放松,随之长舒一口气。这确实不是布谷鸟的叫声,而是双方边防军士兵使用的紧急联络暗号。对面的联络代号是布谷鸟,己方则是山雀。
“埋伏?”娘娘腔忧心忡忡的问,他从没遇到过会说鸟语的人类,此刻显得十分紧张焦虑。
“是联络暗号,你们往后爬,先躲进地堡。我试着回应看看。”
油胡子说罢,模仿起山雀模仿人类模仿山雀的叫声:“啾啾。啾什么事情啾。”
“布。事态紧急,请求面谈。谷。”山下的人听到回应,慌忙站起身走出草丛。他一手挥舞象征友好的角旗,一手拢在嘴边扯嗓子喊道。
“哎呀,事关山货,布谷!以及,”那人喊得太过激动,猛烈咳喘起来,“咳!山货、创收、和平,以及默契的约定俗成!去他妈的布谷!要紧事,你们赶快派个人下来商量对策!”
油胡子听见默契的约定俗成,顿感事关重大。他让两人在界碑附近观察待命,自己卸下负重,脱去花里胡哨的外套一路喊着“啾啾”飞也似的顺一根藤蔓降到林间。
所谓默契的约定俗成除了采摘山货时的偶遇外,还包含有另一层相互制衡、确保彼此战略均势的意味。
具体落实到行动上,通常指某一方士兵为满足定期绩效考核,在茂密丛林间壁出的土路两侧设置绊马绳索、安装足以将人抛甩进密林与落叶堆的套索机关、挖掘守株待兔的陷坑。精巧灵敏的机关布置妥当,进攻一方会通过树干上的暗号、旗语、特定地点石头下压着的信件等方式通知巡查边境的防守方小心这些邪恶的装置,并在机关附近留下方便拆除的提示。
久而久之,双方执行此项任务的士兵都会清楚彼此会在何处架设陷阱,又在何地搞了防不胜防的险恶陷坑。一攻一拆间,士兵们既向各自效命的长官表达了“再次挫败敌人阴险邪恶的奸计”,又不至于伤了彼此和气。毕竟在森林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敬对方一尺,明天对方很可能还回一筐特产。
至于拆下来的小道具,下次可以通过相似手法还给对方,完美做到了零损耗循环再利用。上一任老兵退伍前会手把手教会新入伍新兵怎样架设机关,又如何拆解装置。新兵们终有一日会混成老兵油子,积累的经验就这样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
流水的营盘铁打的兵,指挥官如同春种秋收的玉米,一茬接一茬换得频繁,本地驻防的士兵可不想为了那群来镀金的混蛋家伙破坏难得的边境和平。
林间一番“布谷”和“啾啾”的喧哗后,油胡子连滚带爬回到界碑处。他满头大汗,两撇黑胡子颓丧指向脸盘五点三十五分的位置。
“还用问,私生子呗。”水汪汪抢着说道,他眼中冒出渴望战斗的热切期盼。打群架水汪汪从未输过,唯有战斗才能让他重温祖辈的荣光。
“和平。”油胡子灌下半袋子水,用角旗擦去额头豆粒大的汗珠,“和平要完蛋了。”
娘娘腔气得横握弦琴,一副“你要是再说话,我就用琴弦勒死你”的架势。这招很管用,水汪汪眨眨眼,露出憨厚的后槽牙,继续专心擦拭起祖传佩剑。
“那倒没有,我觉得死了倒好。”油胡子站在土坡前挥手,向潜回河对岸的信使致敬。他说:“抓走私生子的不是金盏边防军。”
娘娘腔的幽默感没有引起油胡子的共鸣,他一屁股扎进界碑庇荫处拉开话匣子,把刚才与布谷鸟攀谈的事情对两位同伴和盘托出。
“知道。”水汪汪说。提起七国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至今他们家还跟留在金盏当地的先祖支脉有暗中往来。作为权威人士,水汪汪补上一句:“很快又选了一位。”
“记得是个叫格里高利的胖子,跟翠仙家还有点血缘关系。”
“他已经死啦。死了后又死了一个。”油胡子摇摇头,显然对七国混乱的管理层高速迭代非常难以理解。“不对,我想想。格里高利之后到底死了几任盟王来着。”
“你也别费心算了。我们明白,盟王死了,不管他是谁,反正死了。继续。”娘娘腔勒紧琴弦,仿佛将话题勒死在正题之上。
“嗯,对。盟王死了。”油胡子点点头,继续说:“新上位的盟王为了立威,以及对咱们表示强硬态度,派他钦命的什么将军驻扎边境,顺便带来一支精锐骑兵。他们巡视边境那天,碰巧遇到了咱们这边的大人物也在边境视察防务。”
“哎,写小说的都不敢把事情写的这么巧。”娘娘腔咋舌道,“然后呢?”
“私生子落在那群人手里,他怕疼,还没来得及严刑拷打就把我们的布防情况全交代了。”
“他们不是早就知道吗。”水汪汪插嘴进来,“咱们也知道金盏守军在河对岸挖了几个地堡,军官平常喜欢去什么地方寻欢作乐。还有他们那边的指挥官和自家小姨子的懊糟事,都快变成镇上的热门连载读物啦。”
“你说的都对。”油胡子竖起根手指向上戳了戳,“但远离边境的大人物们并不知道。”
说起糊弄各自阵营的官老爷,平安混过每一天的双方守军,可以说棋逢对手,半斤八两。水汪汪对此表示赞同,连他这般用理解万岁和守序善良替代大脑思考问题的人听到此处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哪怕是水汪汪这种肌肉比头脑还发达的人也想象得到,毫无经验的大人物们靠一份份虚假的边境战报勾勒出激烈紧张的战局,而当他们亲眼看见敌人一侧建制松垮、军纪涣散、士兵的最大愿望是维持平静现状混吃等死后,定然会在脑海里绘制出一幅用武力攫取军功的壮阔画卷。
大人物们怎料想,己方实际的战斗力只能同敌人打个平手,在交锋前作鸟兽散逃奔回河对岸算是大概率事件。突出部的激烈战况只发生在对某处山货所有权的主张方面,两方士兵唇枪舌剑问候彼此长辈,进而礼貌的丢掉武器用拳头一争高低。冲突归冲突,要是动武器可不是闹着玩的。往往这种时候水汪汪在场,罗兰斯特边境军通常都会背着山货凯旋而归。
娘娘腔思琢片刻就想通了这层逻辑链路,他说:“所以盟王打算收复突出部,反攻罗兰斯特?”
“你说的没错,盟王日夜兼程已经在赶来金盏边境的路上。到时候他们从金盏一侧发兵踏过森林,直取我方边境重镇。”
“金盏那边有直取的实力?他们连取松子都要靠你手把手的教。”娘娘腔哼了一声,嘲讽的嘴快撇到耳根。
“俘虏私生子的钦命将军觉得有,特地写了封加急战报发回石斛。新任盟王为了立威,同时打压翠仙家的政敌,决定亲征。”油胡子所说差不多是布谷鸟告诉他的原话,其中剔除了含有布谷的多余部分。
娘娘腔一脸愁容,他弹起弦琴,忧伤曲调里填的全是悲哀。
“悲哀,太悲哀了。咱们就是群哀兵啊。原想混过三年回家,这可倒好,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们敢来,咱就揍得他们屁滚尿流。”水汪汪兴奋得站起来,旋即露出一身腱子肉。他手拿祖传佩剑和盾牌,仿佛已穿梭时空来到兵戎相见的古战场。
“啊,不。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你们先别忙着激动。”油胡子止住即将猛烈碰撞的两股极端情绪,他说:“我和布谷鸟在林子里商量了一个万全的对策。
“明天我们多带些人下到森林里挖些陷阱,再设置点路障、钉锤机关之类的装置。转天,布谷鸟会领钦命将军来巡逻,一路上激活个把机关,把剩余的装置拆了带回去。如此一来,既能让他亲眼见到边境紧张的局势,又可以委婉转达我方已然知晓了他们的通盘计划,此刻正枕戈待旦。接到消息的盟王自然偃旗息鼓,带着联军打道回府。
“等盟王钦命的将军一走,他们就把私生子放回来,天下太平。布谷鸟还说,赎金这次就不要了,下不为例。”
“简直儿戏!”娘娘腔反驳说,“而且漏洞太多。怎么对方触发几个恶作剧似的小机关就相信我们是有备而来,进而还能主动退兵。难不成还要我站在界碑前故作轻松的弹首小曲儿给他们听?现在最烂大街的流行小说都不敢写得这么草率!”
悲怆的情绪驾驭娘娘腔的想象力纵马驰骋,他又蹦又骂,双手胡乱舞动,眼瞅着就要从坡顶滚落林间。当他咕咚一声栽歪到界碑基座旁时,脑海里播放的幻境恰好是一幕悲剧的高潮:七国铁骑手持长矛,矛尖挂着三颗眼熟的脑袋,它们晃来晃去在风中舞出悲伤的轨迹。
水汪汪用剑鞘戳戳娘娘腔,他尽可能确保了这一击足够温柔,让娘娘腔没办法继续焦虑和狂躁。
“行。你也消停点儿,背上他咱们撤。今晚找人商量一下对策。普通的陷阱机关恐怕真吓不住对面来的大官,得把规模搞大一些。”
“还能找谁,肯定不能找从首都来的啊,这事关和平,他能做得了主?”
油胡子重新穿戴整齐,背后高耸的角旗迎风招展好不威风。他边走边盘算明天需要多少人手才能把日常挖的陷坑规模扩大,除此之外,路障与机关也不能马虎,需要多放戳满钉子的木棒,坑底再立上削尖的木桩。再做几条拦马沟,里面填满火油和其他易燃的油脂。为求效果逼真,有必要挖些暗渠让陷坑彼此连通,暗渠中当然少不了易燃之物。
宏大的震慑计划在油胡子脑海中勾勒出模糊的形态,整套防御装置环环相扣,设计精巧,足以给人严阵以待的感觉。他最擅长这个,曾经悠哉的经营茶园之时,偶遇闲暇油胡子特别喜欢捣鼓土木工程。如果不是因为盗猎云海鲸而流落异乡,油胡子会为了研究所谓的“阵法”奉献终生。
油胡子边走边想,如此复杂的土木工程将覆盖山坡下整片森林,无论对挖坑一方还是拆陷阱的人来说,这都将是相当繁琐的工作。油胡子认为这么做值得,为了边境的和平,为了即将到来的山货采摘季,值得大干一场。
娘娘腔说他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唱歌,这个主意也不错。油胡子想起家乡有类似的故事,说是一位大仙人手摇羽扇站在空城之上,唱了一首歌便轻松吓退百万大军。对,就让他这么演。
想到此,油胡子回过身,满心惆怅对着鳞江喊道:“报告,今天南境无战事!”
末了油胡子悲观的想到,假如这样都骗不过对方,说不定真要起战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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