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很凉爽,夜色也很美,总有一些不那么用功学习的人会借着上厕所的空当在走廊尽头乘凉聊天,厕所门口是大家最爱去的地方。在那里,隔壁教室里学习的压力离我们很远,天边的星辰却离我们很近。
我抄完了所有作业,将那本《指南》卷起来塞进裤子口袋里,假装要出去上厕所。教室里挺安静的,都没人注意到我偷偷溜走。
学校在河流入海口,所以这里的风很大很透,风可以吹动衣角也可以吹动心弦。地理上说这是狭管效应,我模糊地记着老师讲过,但清晰地记着我没有听。我站在四楼的走廊往下看,到处是游荡的妖怪,夜里才是他们的主场。两座教学楼之间有一棵大树,上面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火焰燃烧时还劈啪作响,像是爆竹一样。一个老师站在树下抽烟,烟头的火光与苍翠的火焰相比简直是太仓里的一粒米。
那个老师周围飘着几只烟灵子,绿光将她们映的通透。这绿光看久了有些晃眼睛,当我收回目光看向黑暗里的时候所看见的都是绿色的光晕。
指南翁眯着眼睛看了看,告诉我:“那是古树火,它会附着在生命旺盛的树上,有它就说明这棵树生命力很旺盛。”
我的家乡有非常多的古树、保护树木,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我问指南翁:“这棵树不是才种两三年为什么就有?为什么那些‘古树’反而没有呢?”
指南翁说:“这是个概率问题,不是必然问题,只是说生命力越旺盛越容易有。具体怎么生出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指南翁说:“有,人间有专门的妖师来研究妖怪,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可以除妖。不过现在能看得见妖怪的人很少很少,以研究妖怪或者除妖为生的妖师自然也就少了。”
我来了兴致,感觉重点要来了:“所以我也能成为妖师对吧?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接受一点特殊的学习,或者再去什么妖怪学校培训?”
我感觉世界上某处一定有个类似霍格沃兹学院的地方,招收全世界各地能看得见妖怪的人进行培训。
指南翁嗤之以鼻:“想多了,哪有那种东西?这都是靠悟性的。”
他说的有道理,看来我得死了拯救世界的心。这么一想我又觉得有点委屈:别的故事里出现的这样的老头角色不应该都是给主角各种指导吗?比如说在适当的时候留下什么稀世法宝?为什么现实生活中的老头只会泼凉水?我看着那个古树火,心中感慨万千。
看我看着古树火发呆,指南翁又对我说:“不过古树火对树是有伤害的。还好这棵树还没有成妖,如果古树火烧的是之前那棵树妖的话,你还会听到惨叫声的。”
“别说了。”我说。我感觉我都能想象得出那种焦糊味了。
“骗你的。”指南翁突然大笑起来,“哪有烧主人的?它们是共生,不是寄生,生物学过吧?”
既然我是以“上厕所”为目的出来的,在走廊逛了半天肯定也要去厕所一趟。
恐怖片中厕所一直是个危险高发区。我进门的时候很小心,连镜子都不敢看,生怕在镜子里看见个什么女鬼。走了两步余光扫到了镜子上,发现镜子里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根本看不见指南翁,我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指南翁似乎被我吓到了,“一惊一乍的!”
指南翁又好气又好笑:“废话!我是妖怪啊!镜子里没我不是很正常?”
我在厕所里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问指南翁:“电影里面的厕所里不是经常有女鬼躲着吗,怎么这里没看见?”
指南翁说:“女鬼怎么会跑男厕来?再说了,这厕所这么脏,鬼都不愿意多呆。”
我赶紧摇头。看来妖怪还算有点公德心,没有蹲在厕所吓人。
上完厕所以后我站在门口吹着风,目光向江上远眺。江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天幕上的橘色的星星,也像是河流里的孔明灯,缓缓流动着。这些稀疏的火光汇聚在一起,连成了一条长长的丝带,带着那么一点点的柔和质感。
指南翁告诉我:“那些是渔江火,只在江上出现,是为过江的妖怪与水鬼照明的,它们密集出现的地方也是水产丰富的地方,古时候渔人捕鱼的时候,就会请一些能看的见渔江火的人来指示撒网的地点。”
“可以这么说。”指南翁说,“妖师广泛存在在各行各业——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现在?”指南翁有点悲伤地说,“现在人们哪里相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啊?你说你看的见渔江火,有人信吗?再说,科学的判断方法比妖师们准多了,不是所有妖师都水平高深,里面不学无术靠着半吊子水平招摇撞骗的大有人在,还是要相信科学,科学才是生产力。”
他是一个书卷灵,本应该站在妖怪那边;可他却站在了科学这边,有点说不出的意味。我想起他是一本《鲢鱼的喂养与繁殖指南》,职责与渔江火还有点类似。这阵悲伤不知道是为渔江火还是为自己,颇有芝焚蕙叹兔死狐悲之感。
渔江火明明是那么小的东西,连起来却能横跨整条江。这样的反差更能体现出一种壮阔。历史书上常常把历史比作一条河,把每个人民比作一滴水。我想那些英雄人物大概就如渔江火一样吧,裹挟在历史的长河中却为周围照亮。他们在所处的时代很耀眼,放之于这条河中也不过是万千光点中的一个,再耀眼也终究只是光点罢了,和这条河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我有点入迷,很想到江边滩涂上近距离地观赏这一盛景。
指南翁在一旁吟道:“渔火横江锁寒雾,千里雁声收网中。今日临风悲流水,他日流水悲我风。”
这我就有点不服气了,不过我也只是笑了笑没理他。过了片刻,我问他:“你从哪学的写诗?这本书上也有?”
“没有,但可以自己学。”指南翁说,“你也不能指望着啥都一出生就有,很多都是后天学来的。”
“‘今日临风悲流水,他日流水悲我风’什么意思呢?”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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