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过程实在是太无聊了,以至于我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下居然还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当我被指南翁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值班的工作人员都换了一拨了。来替班的那个工作人员和我一样在打盹,古籍室的大门就这么洞开着,让人看着难受。
指南翁一脸得意地站在我面前说:“搞定了,我已经知道位置了。”
已经四点了,最晚的校车只到五点。难以想象我居然就在图书馆门口这么睡了一个下午。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背上书包若有所失地往楼下走。我一边走指南翁一边用一种指责的口气对我说:“你离我还是有点远,我进去之后只能在门口逛逛,最终还是靠别人给我传话才问到的。”
指南翁上来“天地玄黄”云云,又说“道不可尽知,事不可尽言”,兜了好大的圈子说是问了一本地方志知道的。我大学写论文的时候这本地方志变的书卷灵帮了我挺大忙的,不过这是后话了。
一出图书馆大门就看见了幽怨的黄雨潇和大黄,我这才发现我几乎都要把她忘记了。她一见面就向我诉苦:“你都不知道有多危险,刚刚还有个人想来把我牵走!”
“还好有保安,那人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她说。
去学校的路上会经过很多个隧道,经过那些隧道的时候,坐在车上开黑的同学们都会发出奇奇怪怪的叫声:“中单你为什么不上啊?诶……我怎么动不了了?哇……”这些叫声是去学校路上最佳的摇篮曲。隧道阻挡了信号也催生睡意。我总是在既颠簸又闷热的车厢内,听着后排那几个男生的嘶吼入睡。当我被热醒的时候,校车已经到学校了。我站起身晃晃悠悠地下车,车内闷热的空气实在是让人一刻也不愿多呆。
排队拿行李的时候一个妖怪以同样晃晃悠悠的姿势向我走来。它有一个松鼠一样的头,一条松鼠一样的尾巴,全身赤裸着,身体上覆盖着油光水滑的栗色皮毛,腋下似乎还有一层薄膜连到手臂上。
我刚想问指南翁这是什么,口袋里的阿锋已经挡在了我面前,速度快到我都被吓了一跳。阿锋的这个反应表明了对方一定不是善茬,因此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了阿锋身后。
“倒也不用这么害怕。”指南翁说着躲到了我背后。我在心中骂他。
“就此止步。”阿锋警告对方。他手中的刀刃闪着蓝光,很有威慑力。
这个妖怪当真停在了原地,但似乎被激怒了。他弓起身子,发出“嘟啰——嘟啰”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我从未见过的,听起来像是在呼唤同伴。阿锋用左手袖子擦了擦刀刃,往前走了一步。刀刃变得更加明亮了,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极致危险的地步。那个妖怪见状退了一步,突然像打开斗篷一般猛地张开双臂摆出一个“大”字形。一股很强的冷风从它的腋下吹来,我怀疑它腋下是不是装了一个超强的吹风机。我被吹的睁不开眼睛,只好低着头去躲避这股大风。低头的时候我注意到我的衣角丝毫不乱,可见这股冷风只吹在妖界。四月末的天气逐渐转暖,如此冷风却让人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春寒料峭”。我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手臂上浮现出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在我和指南翁都在躲避这股冷风的时候,阿锋一个箭步冲到了它面前,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刀刃。那个妖怪一个后滚翻躲过,发出“吱吱”的声音,变成了四肢着地的状态,身后的尾巴竖了起来,像一个惊恐的感叹号。阿锋紧追不舍,向前平送一刀,直奔这个妖怪的面门。妖怪往旁边一个滚翻,自己的尾巴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擦着刀刃躲过。
我看的入了迷,拎着箱子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司机从旁侧走上来,对我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尽管语气是询问,但实际上那不客气的程度是在告诉我赶紧到一边儿去别站在这碍事。我拖着箱子走到一边,司机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行李箱的门,那一声“砰”告诉我他等的有多不耐烦。
我站到路边,继续关注着两人的战斗。虽然我觉得阿锋不太可能会打输,但我还是挺怕他受伤的。
那边的妖怪看起来处在下风,它一直在躲避阿锋的攻击,丝毫没有还手之力。阿锋则步步紧逼,一直把它追到了图书馆广场的中间。这里的地盘足够大,宽阔的广场像是个擂台。
当阿锋又一次跳向那个妖怪准备以下落的冲劲刺它的时候,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扯到了一样摔倒在地。他回过头望着我,那双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的眼睛有点难读懂,不过从表情来看是一种战士放跑了猎物的遗憾与气愤。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看我,后来恍然大悟:他离本体太远了,活动范围被限制了。
那个妖怪终于从漫长的追逐逃杀中解脱了。它回过头对着阿锋再次用自己的腋下吹风,接着四肢并用地向松鼠一样跑走了。我目送着这只妖怪沿着广场一路跑,最终从图书馆边上爬墙上了图书馆顶楼,消失在了视野里。我像是从一个很长的梦中醒了过来,问指南翁:“你刚刚说那是什么?”
指南翁此时正在酝酿一个喷嚏,那个表情让我不由得举起手臂挡住了脸。当他好不容易打完了喷嚏之后,他告诉我:“寒号鸟啊,不是说了吗?”
这时候阿锋已经回到了我身边。他那气愤的表情消失的荡然无存,这样隐藏自己情绪的能力倒是让我有些不寒而栗。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初次见面那样行了个礼,又缩回那把刀里了,除此之外一点多余的动作或话语都没有,以至于我觉得这个行礼都只不过是他觉得“必须做的事”而已。
我也没怎么多想,又问指南翁:“寒号鸟?那个看起来像是松鼠啊。”
我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拖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刚刚那阵风吹的我有些冷,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还没完全消退。我搓着手臂,听见指南翁慢条斯理地说:“寒号鸟,学名复齿鼯鼠。古代的人们听它的叫声,误以为是一种鸟,就叫它寒号鸟了。严格说来,它也是一种松鼠妖。有的松鼠妖一辈子只是松鼠妖,有的则能变成寒号鸟,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能变成寒号鸟的这一部分松鼠妖自恃妖力过人,因此他们会大肆地炫耀自己的力量,所以它会向路人吹冷风,还会主动袭击路人,只是人们都看不到而已。这种妖怪没什么可怕的,外强中干而已。”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忘了刚刚的狼狈样子。他的头发被吹的完全倒向一边,像一堵结实的墙。
指南翁不乐意了:“我费那劲骗你干吗?你爱信不信,不信自己上网查去吧。关于寒号鸟的故事最早记载在《南村辍耕录》上,但是这种妖怪很早就有了。”
我一直以为寒号鸟只是小学课本上的一篇课文而已。见他说的有板有眼,我也懒得去查证了,姑且信他一次。
走了两步,我觉得不太对劲,又问指南翁:“不过真的没威胁吗?那为什么阿锋还要出来拦住它?”
指南翁有些不耐烦:“说了没威胁就是没威胁,吹个风又不会感冒,怕什么?”
我不知道他和阿锋到底谁做得对,但我看他刚刚分明有躲的动作,估计还是有那么点威胁的。而且指南翁说“炫耀力量”,应该不止是吹吹风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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