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宇宙间每个个体都有着其独特的识别特征,但是画家还从未见过其他画家。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大作不够完美,也许这次,就是绝笔。
作画是一种古早的记录方式。现如今我们可以在思维中构建小型文明,但是我们的思维太过于完美了,完美得不容许任何文明的瑕疵……所以我要在它们消逝之前,画下来。
画家断开了和最高意志的连接,这让它感到十分虚弱,但这也让它得以挣脱集体思想的束缚。
有一种生命以集体意识的形式存在,这是文明发展畸形的产物……我们也未必不是。
尽管画家的量子躯体在最高意志的库中有着完全相同的副本,它仍然认为最高意志不会花费它们宝贵的算力来分析一匹离群之马的行为,这多少会让它的思想平静一些。
我们总是在计算完美得生命应当是如何的,但总是计算不出来。也许这就是一种错误,我已经厌倦了计算和裁决。
画家匆匆启程,挤过几百个时空裂隙,又钻进数十条虫洞,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一个毫不起眼的偏远星系。
这个普通的星系只有数十万光年宽,而且位置极其危险——再过数十亿年,它会被旁边的巨大星系吞噬。在偶然间,画家观察到了这个星系上的碳基文明。
作为裁决者,我要判断发现的文明是否完美。如果一个文明还达不到令我们满意的发展速度,我们会将其抹除在时间的缝隙里。
在一颗小小的恒星周围有一颗蓝色的星体,这引起了画家的注意。蓝色,记忆库中父亲送给母亲的“钻石”,在有性别时代的浪漫。那是画家还小,还没有把孩子们转换成量子躯体的技术。
没有任何一种记忆不会被时间所扭曲,就连我们这种自以为完美得生命体。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我们的信条变得畸形,我们是宇宙之子,我们是完美的,只有我们才能找到出路,而其它不完美的文明成了寄生虫……他们不该遭受孤独的折磨。我们从保卫者变成抹除者。
画家从模糊的回忆中挣脱,用意识扫描了这颗“钻石”。在包裹着这颗星球的海洋中,无数小东西正在利用光线分解二氧化碳来维持自己的生存。画家似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它知道在很久之前,自己的先祖也是这样的碳基生命。
后来,在我无数次淹没掉新生的文明之后,我发现这是徒劳的。我对宇宙的未来放弃了希望,转而以构建形形色色的文明为目的。
后来,它们选择将自己变成了信息流,每个个体都是“最高意志”的一部分。最高意志通过研究其他新生的文明来改造自己,并且将这些文明当做维度发动机的燃料。但是画家并不想毁灭文明,因为它是画家,在它看来,每个文明都是独一的画卷。
但是受限于近乎无差错的量子思维,我只能构建出与自身极其类似的文明。
它决定过一段时间后再来看看这些小东西,把自己的存在记录在这个文明上。
于是我决定私藏一个新发现的文明,并且将它的兴衰记录下来。
作家从文明的莽荒时代开始给这个文明的生物引导,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神祇、上帝。它借人之口讲授了基本的科学原理,并且惊讶于这个文明暴涨的科技水平。
我的确私藏了这个文明,并且整个文明就是我未来预期的产物,完美无缺的逻辑。
画家总觉得自己与这个文明存在着某些感情……感情,在它被扫描成量子态之后,感情只是量子波动而已。
我的生命形式不允许我存在感情,但我居然也体会到了一些异常的坍缩……这就是感情吗?
但是它找不到这些波动的原因,就像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个蓝色的星球吸引。最后,它在监察者发现之前用四维屏障将整个文明包裹起来,并点燃了周遭所有寂静的恒星。
屏障足够这些孩子渡过恒星爆炸产生的超高辐射。这样一来,这个文明就要有足够的时间通过裁决,而我则会被监察者发现然后被抹杀。
画家知道自己脱离最高意志是背叛,这样的行为一定会被它们发现。
每一次画作都是一次模拟。我从这个文明学会了使用纸笔,但对比起单纯的模拟推演,我更喜欢在模拟出的书屋里泼墨绘卷。
于是画家消耗了自己的所有能量制造了一层四维屏障,将这个文明所在的星系伪装起来。也许未来,这个文明可以走出屏障,成为更完美的存在。
热寂……热寂,我痛恨热寂。数万个纪元我们对抗热寂,追求最完美的存在形式,但我们逐渐接受了事实。如果没有死亡,也就不存生命。我们在星云的光谱上谱写挽歌,我们在时间的狭缝中掩没新生的文明,让它们免受折磨。我们见证着宇宙的死亡,也体味着存在的孤独——同无数文明一起。
画家应该不会想到,自己的保护过于牢固,这却迫使这个文明成为了信息流,并且用集体意志的坍缩冲破了牢笼……这是后话了,或许宇宙的边界也是一层屏障呢?
哦,是监察者啊。瞧瞧你,为了“完美”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在我被抹消之前,这画卷已经通过辐射信息被永远地记录下来,飞向宇宙的尽头。
画家发现了这个文明,私藏了这个文明,遍历了这个文明。文明,就像时间浪花中的泡沫,只是在热寂中出现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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