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里-普普是克索那第三大城市,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布里卡亚完全不同,看起来就有浓浓的兽人建筑风格——粗犷大气,线条简约。这里的气候较布里卡亚更炎热些,街上的兽人无论男女全都是短衣打扮。克索那的教育水平普遍不算很高,但人们又很尊重知识。听说布里卡亚大学要搬来这里,毛阿里-普普的市民夹道欢迎,都想看看大学生是个什么样的群体。人们围坐在路边,热烈讨论着。学生队伍笑着向周围的民众挥手,气氛和谐。
人群中有个慈眉善目、体型富态的凯里亚族兽人,期待地踮起脚看着缓缓走来的人群。他的尾巴又短又粗,和他的体型差不多。拉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高兴地喊:“爸爸!”
拉云的爸爸也认出了女儿,笑呵呵地挤到前排来。拉云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好想你们!妈妈和弟弟呢?”
拉云的爸爸抱着拉云的肩膀,他们两条尾巴都竖了起来。“弟弟还在上学呢,妈妈在家照顾他。我过来看看你,等你们开学了住校了,我也回家去了。”
说着他伸手抹了抹女儿的眼泪,但自己的眼泪也滴了下来:“你这一路吃了很多苦吧?很危险吗?我早上听收音机说布里卡亚已经沦陷了,还好你没事!”
虽然众人早有预料,但“布里卡亚沦陷”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他们心里沉了一下。这么快?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我当然没事!一切都好好的!”拉云转了个圈,又转身将身后的众人介绍给父亲:“爸爸,我介绍一下。他们是莫里德一家,路上都是他们在照顾我。这位是我们学校历史学院的莫里德教授;这位是莫里德家的女主人卡佳女士;这位是我在信中和您提过的学生会的伊莉莎学姐;这两位是伊卡斯特和伊安,我们学校的新生;这两位是管家伊多普亚先生和富兰克先生。”
说罢她又介绍自己的父亲:“这是我爸爸,约尔古·纳里诺拉。”
大家一一握手。约尔古感谢道:“这一路真是承蒙您家对拉云的照顾了!她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说什么呢?”拉云撒娇,“我怎么会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约尔古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对莫里德一家说:“我们在毛阿里-普普也开有分工厂,各位如果不嫌弃,可以到工厂参观一下,再吃顿便饭。”
拉云在一旁补充:“是糖果厂,你们可以在这里吃到各种各样的糖!很多是克索那地区特供的,外地根本买不到!远道而来,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权当是放松一下。”
伊洛彭斯笑着点头,说:“谢谢您的好意!拉云是伊莉莎的朋友,我们照顾她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也帮了我们很多!只是现在我们刚到,学校可能马上要开会商量下一步的安排,您看这样怎么样:今天我先让爱人带着孩子们去,等过几天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再专程去拜访您。”
约尔古连连摆手:“哪里的话!您是教授,哪有叫您专程拜访我的,当是我拜访您才对!既然教授还有事情要忙,那就请您爱人和孩子们来吧!”
卡佳笑着说:“孩子们去就好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伊洛彭斯什么忙。”
说罢她又转向孩子们:“你们去吧。不要负了纳里诺拉先生的好意。”
虽然一路上车马劳顿,但年轻人们对于能去糖果厂参观还是挺期待的。除了伊安之外所有人都还挺高兴。他们连行李都没有,空着手就上路了。约尔古带着他们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伊安步子沉重,慢慢地跟在大家后面,低着头,不时踢着地面上的石子。伊莉莎觉察到了伊安的情绪,刻意走慢了点和他并排,小声对他说:“在想布里卡亚的事?”
伊安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但他又不想让人看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强撑着说:“我没什么事。姐姐您别担心。”
其实不光是布里卡亚,还有他的妈妈呢!妈妈已经去世了,爸爸和哥哥又生死未卜,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去游玩,但光在这伤心有什么用呢?
“先别去想那些了。”伊莉莎在他面前站定,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得走出这段情绪。或许……不太容易,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伊莉莎也说不上来,但她还是认真地说:“会好的,都会好的。”
虽然伊莉莎没能回答出来,但伊安知道她没有在敷衍自己。他心中一暖,作为回报他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姐姐。”
多坚强的孩子!伊莉莎又想到了他的哥哥,兄弟俩虽然性格不太一样,但有一些说不出的共同性质。她又快步跟上前面的人,批评伊卡斯特:“你有点不细心。”
“你不觉得伊安这会挺难受的吗?你应该去和他聊聊。”
“哦?”伊卡斯特回头看了眼,有些自责,“我还真没发现。我和他聊什么?”
“随便你,聊点开心的事,开导开导他。”伊莉莎看了伊卡斯特一样,“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你们平常聊什么你现在就去聊什么。只是注意,不要说起他的家人,免得刺激了他。”
伊卡斯特点了点头,走到后面去找伊安了。拉云回头看了眼,对伊莉莎说:“学姐,你的心思真的很细!”
拉云为偷听道歉,伊莉莎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了。”
“以往学生会的活动中,你也总是能很好地照顾每个人的情绪,调和每个人的意见。有时候我觉得,大家那么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拉云很认真地看着伊莉莎,“我常常想,我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心细就好了。”
伊莉莎有些脸红:“可不要这么说!你这样也很好!阳光开朗,也是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辆车边。司机见来了人,下车来打开了门。约尔古数了数发觉多了两个人,便吩咐司机:“你先送两位小姐去工厂,然后再开车回来接我们。”
伊莉莎和拉云先上了车。伊莉莎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车内的装饰:“真漂亮!这是你自己家的车?真不错!”
伊莉莎的印象中能拥有汽车的家庭屈指可数,她的社交圈内大多数有钱人还只是坐着马车出行。
“工厂的车。”拉云随口说,不当回事。工厂的车还不是纳里诺拉家花钱买的?
车子又快又稳当,她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厂长亲自在门口迎接她们:“拉云小姐,好久不见!这位是?”
拉云对厂长说:“是我的学姐莫里德小姐,她如果有什么吩咐你们也要照做。”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厂长毕恭毕敬地点头附和。伊莉莎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也不用这样,您有什么事情忙去就好了。”
“我在这里等着老爷。”厂长说着帮她们关上了车门,车子沿着来的道路远去。“二位小姐先进去等吧。”
纳里诺拉糖果厂看起来就很气派,红砖配着绿藤的墙,坚硬的轮廓内含着柔软的线条。伊莉莎看着有些出神,悠悠地叹了口气,问拉云:“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文学院?”
“是吗?我都没怎么来过这。”拉云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糖果厂,“你还别说,大门口真挺像的。”
说着两人都想起了在文学院的时光,继而想起了现在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的文学院教学楼——走之前还没有去学校看一眼,也不知道那剩下的墙是否还屹立着,诉说着瑞雅玛伊人的暴行?接着她们又想起了化为灰烬的图书馆,图书馆中达兰多抢救书籍的身影,那些丧生的同学……她们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一齐叹了口气。
“要是他们也能来就好了。”拉云看着工厂的牌子喃喃。
约尔古和男孩子们到的时候,女孩子们收拾好了悲伤的情绪,一同进去参观。门口有几个摆放着糖果的展柜,厂长在一旁介绍:“这些都是今天刚做好的。我们每天都会在这里摆放一部分产品供员工吃,晚上也可以带回家给他们的孩子吃。大家也都尝一尝看看!”
约尔古一挥手:“别客气,孩子们。尽管吃,走的时候也带一点分给同学们。”
伊卡斯特随手拿起了一个,看了眼,发现居然是“烟草味”的。他心想这些也能给孩子们吃吗?放下又换了另一个看起来正常些的口味。这里的糖果种类实在很多,光是摆出来的就有几十种,让人眼花缭乱。拉云是名副其实地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人,这样的童年条件让很多同龄人羡慕。
纳里诺拉家的工厂里有几条生产线并没有在生产糖果,而是罐头、压缩饼干一类的东西。拉云指着那些问约尔古:“爸爸,我们家拓展别的生意了?”
“不是,那些不是卖的,”约尔古和善地笑着说,“那些是我们生产了捐赠军队的。”
“捐赠……”拉云默念这个词,又看向伊莉莎,“学姐还记得我们在布里卡亚策划的事吗?”
“像一场闹剧。”伊莉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我们太天真了?或许靠着学生的力量成不了大事?我们那么想要为祖国做一点事情,却……民众都质疑我们,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对了,我们还怀疑过阿伦希诺和卡拉扬,这段时间怎么没有他们的消息?”
“说起来也是,我在火车站好像看到阿伦希诺了,但是到了克索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拉云说,“至于卡拉扬嘛……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
伊莉莎凝望着那正全速生产的生产线,不知道它能够帮助到多少前线的将士,只是希望不要再和他们的募捐活动一样被小人贪污。
拉云在火车站看见的确实是阿伦希诺。他本应该随着大家一同去毛阿里-普普的,但在瑞雅玛伊人轰炸火车站的时候他受了重伤陷入了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已经走了。
现在他和许多重伤的师生一样躺在一个步兵团的战地医院里,等着康复后再去学校。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但他知道好歹命是保住了。他不幸的兄弟卡拉扬,带着他们的秘密永远葬身在敌军的炮火之下了。
那笔钱确实是他们和伊索兰德商量着私吞的,或者说是伊索兰德主动找的他们——阿伦希诺更愿意这么想。他们用不着钱也没有可以藏钱的地方,于是伊索兰德以高官相许。如果他们能够跟着伊索兰德撤出布里卡亚,那么他们俩马上就能到后勤部队里混一个高级文职。可惜事与愿违,伊索兰德不光抛弃了他的战友、他的城市,也抛弃了他的同伙。于是他们商量着演一出戏,再顺势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伊索兰德身上——反正他们俩还没有拿到任何好处而伊索兰德已经走了。伊索兰德的靠山很强大,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那出戏也演的不错。为了保证真实,除了他和卡拉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计划,就连卡拉扬的党羽也蒙在鼓里。那一拳挨得结结实实的,阿伦希诺从没有挨过这样的打。血流出来的时候他清醒了一些,在心中问自己:阿伦希诺!你在干些什么事呀!但他深知自己在答应了伊索兰德之后就回不了头了,只怪自己一时糊涂!
不过这一拳让自己洗清了嫌疑,甚至还让伊莉莎用她的手帕为我擦血,阿伦希诺后来又觉得赚到了。伊莉莎的手帕很香,她的动作又那么温柔,那个瞬间阿伦希诺已经恍惚了,可惜她已经名花有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沉迷于伊莉莎的魅力的,只是觉得光看着她就会感到愉悦。
现在好了,知道秘密的卡拉扬已经死了,另一个人远在天边。现在除了受了重伤以外,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阿伦希诺暗自庆幸,事情还有挽回的机会,他仍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一个正直的人。坦白来讲,他确实是爱国的,他对同学、对民众的一切讲演全部是发自内心的,但怎么就被伊索兰德蛊惑了呢?想到这里阿伦希诺又痛苦起来,闭上双眼不愿去想。
“疼吗?”独眼女人的声音传来。独眼女人并不是职业的医生,她是附近的村民,来这里帮忙的。阿伦希诺脱离生命危险后就被移送到了观察区,由护士和赶来帮忙的志愿者照顾。阿伦希诺觉得这个独眼女人特别美,围着白围裙的时候像是天使。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伊阿洛维娜,这个名字可真拗口。只可惜这女人也有恋人了,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心动的人全是别人的恋人呢?
伊阿洛维娜帮他的伤口换药。她拆开绷带,观察了一下伤口,告诉他:“很好。你很幸运,都没有伤到骨头,过两天伤口愈合了你就能回学校去了。”
“谢谢你。”阿伦希诺说。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像是要把另一只缺失的眼睛的魅力也补上似的,比一般人的眼睛还要迷人,每次眨眼都像是要说一句情话。阿伦希诺知道这些情话并不是要对自己说的,这些温柔也不是展示给自己看的,但他仍觉得这只眼睛美的让人难以置信。
伊阿洛维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用客气。你躺好,安心养伤。”
她转身离去了,脚上那双高跟鞋让她的步子显得轻盈婀娜。在一个转角,伊阿洛维娜看见推着推车的伊瓦洛特,打了个招呼:“亲爱的,刚刚又有人和我说‘谢谢’!”
“原来被人感谢是这么美妙的感觉!”伊阿洛维娜的眼睛闪闪发亮,“太棒了!”
“被人认同的感觉确实不错,”伊瓦洛特亲吻伊阿洛维娜的额头,又指了指推车,“我还要去送药品,晚上回去再聊。”
阿伦希诺躺在病床上看见那个男人亲吻伊阿洛维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人家是一对儿。要是……
“医生!医生!”门外冲进来的几个抬着担架的、全身是血的海军部士兵打断了阿伦希诺的想法。担架上躺着一名军官,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了。
“伊德维奇!”伊瓦洛特认出了最前面的士兵。伊德维奇见有人叫自己,愣了一下,发觉叫自己的居然是穿着护工服的伊瓦洛特,叫道:“老天!你居然在这!快!救救我父亲!”
伊瓦洛特身后过来了一名医生和两个护士。大家七手八脚地帮着把担架抬到了推车上,伊德兰被推进了手术室。见伊德兰进了手术室,伊德维奇和其他士兵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只觉得无比疲惫,瘫坐在手术室外的地上,眼睛挂着泪。
“怎么回事,伊德维奇?”伊瓦洛特蹲在他面前。伊德维奇沾满鲜血的军装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伊阿洛维娜递给伊德维奇一块毛巾,伊德维奇擦了擦脸上的泪和血,平复了一下心情:“让你见笑了。”
“说什么话?”伊瓦洛特说,“发生了什么?叔叔怎么了?”
“说来话长。”伊德维奇摇着头,“晚点和你说,现在先让我静一静,好吗?”
伊瓦洛特还要追问,伊阿洛维娜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二人走到一旁,伊阿洛维娜埋怨:“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他爸爸都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呢,你干嘛不能让人家安静一会呢?”
两人躲在拐角后面偷偷看伊德维奇。他紧紧攥着军帽,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着。
伊德兰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医院把他安排到了观察区去就放在阿伦希诺的病床旁边。麻药的效果过去后,伊德兰呻吟了几声,一旁的伊德维奇紧紧攥住了他的手。伊德兰有力地握着儿子的手掌,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没事。
伊德兰深吸了一口气,手举起来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想要比划什么,最终只是摆了摆手:“你去别的地方待会吧,我没事,我想静一静。”
伊德维奇理解父亲的心情,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到医院外面去了。伊瓦洛特和伊阿洛维娜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挨着坐着,伊瓦洛特说了一句什么,逗得伊阿洛维娜哈哈大笑。
“当然可以。”伊瓦洛特往旁边挪了点,伊德维奇挨着他坐下。伊瓦洛特又给伊德维奇递上了一碗番茄洋葱土豆汤:“尝尝,我女朋友的手艺。”
“多久了?”伊德维奇随口问。他喝了一口汤,只觉得嘴里胃里都一暖,心底也有些热了,“味道很不错。”
“大概半年多。”伊瓦洛特说着又对伊阿洛维娜说,“还没正式介绍。这位是伊德维奇,海军部的……”
“海军部的少尉,也是我妹妹的未婚夫;这位是伊阿洛维娜,我女朋友。”
二人互相问好。伊德维奇又好奇地问:“您的眼睛……”
倒也是。不是伤了谁戴个眼罩呢?伊德维奇有些后悔自己冒失的提问。见说起了伊莉莎,他便问:“她还好吗?”迟疑了一下,伊德维奇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天你回过家吗?”
伊瓦洛特觉得伊德维奇的问法有些好笑,他回答:“她很好。”
“我们走了谁来医院帮忙呢?”伊阿洛维娜笑着说。在海军部的军官面前,她隐瞒了自己私藏了枪支的事情。
“算是这么些天以来第一个好消息。”伊德维奇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伊瓦洛特看着伊德维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母亲以及死去的事。算了,算了,等过段时间再说吧,至少让他吃顿安稳饭。伊瓦洛特这么想。
伊德维奇真的饿坏了,他大口地吃着,边吃便问:“那我妈妈和我弟弟都好吗?”
伊阿洛维娜突然猜到了那个死去的女人和伊德维奇的关系,她看了眼伊瓦洛特,默不作声。伊德维奇捕捉到了伊阿洛维娜那个眼神,但他只把它当做情侣间的爱意,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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