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式故事丨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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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受到邀请，决定和同伴一起在野外探险的那一刻，我从未想过在此后的几十个小时里会遭遇此生最为惊骇的噩梦。在我过去的人生中从未有如此可怖的事发生。它们已经包围了我，我逃不出去了。那些怪物……或许在不久以后……我不知道这些信息能否被人看到，我会尽我所能地将这件事记录下来，以此来警示那些有幸能看到并相信我所说的内容的人。
几天前我和我的同伴程昴一同去野外探险。我们一贯乐于进行那些诸如露营、攀岩之类的户外活动。正因如此，当我们找到这个洞穴时，我们毫不犹豫地将探险的地点定在这里。就我而言，我从未在其他任何地方看见如此繁茂的景象。在稀疏光线驻足的洞中，来自发光蕈类的柔和光晕渲染了小半个洞穴。密密麻麻的真菌扎根于石壁和石乳。即使当地因为发光的蘑菇而出名——这也正是我们来此探险的原因——我也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景象。视觉上的震撼让我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心理，我仿佛全身都被浸没在水中一般——但这和触觉无关，并非是洞穴中的潮湿，而仅仅因为那些蕈类发出的光。
我忍不住地在洞穴中转来转去，程昴则兴奋地围在几株较大的菌植前看着它们喷吐孢子。菌丝铺洒在地上，半遮半掩间闪耀着。鹅绒菌的子实体如同微观的珊瑚般扎根于洞口带腐烂的植物上；而那乳白色的不知名菌类则更显惊艳：那些子实体向内凹陷呈半圆形，如同一只只酒杯，大小不一地拥挤在岩石上，时不时有一阵烟雾从其中喷出——那正是它的无数孢子。
明明身处于地下的洞穴中，我却有种在海底一样的古怪错觉，仿佛周围的菌类都是些海底的腔肠和软体生物一般。我们可以确信这些繁茂而古怪的菌类与我们所知的任何一种都不相同。这些发现所带来的好奇如此之强盛，以至于盖过了不适感，使我们最终决定在这里过夜。
我在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程昴不在附近，我猜测他可能是出去探索洞穴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的头晕得厉害。为了等待他回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头晕，将近一整天我都只在帐篷附近转悠。经过并不算严谨的研究，我发现这些菌类无论子实体的形态全都具有粗壮甚至臃肿的菌丝，这肯定是因为其尚未清楚但却丰富的营养来源。大概是这里的环境影响了它们。我为这点发现感到欣喜，并打算在程昴回来后与其分享。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是在晚饭后，这段时间内程昴一直都没有回来，令我有些不安。在两三个小时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他。即使有着各种发光的蕈植，溶洞依旧望不到头，而我只能隐约看见两三个拐角和岔口。幽寂的光在阴影间闪烁，仿佛未知的野兽冒着绿光的眼睛。石壁上攀附牵扯着菌丝，整个溶洞像是被菌丝包裹住了，这让我有了一种仿佛要被溺死在水里的心理上的窒息感。那些蕈植比洞口处的都更为巨大与畸形。隐隐的紧张与不安环绕着我，让我始终无法放下心来。随着我的前进，黑暗中不断渗出来那些真菌的荧光。这些光亮非但没有让我安心，反而让我更加恐慌黑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时有时无的冷意环绕着我，但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事实上，我荒诞地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掉进水里的蚂蚁。
突然间，我看到了一个人——是程昴！他正倚着一块石头坐在地上。我径直向他走了过去：“嘿，哥们，你怎么在这里？”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声不响地盯着我，让我心里有些发毛。当我走近他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确确实实就坐在那里，倚靠着石头，但是我却不敢再走上前去。他的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不自然地凸起。泛白鼓胀的皮肤足以让我感到恐惧，我甚至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活着：他就像是被溺死在了水里一般，四肢臃肿，半个身子瘫在地上。皮肤下的青筋隐隐可见，我甚至看见有一部分突破了皮肤。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所有能够欺骗我自己的心理安慰全都转化为了惊恐。
我几乎瞬间就意识到那是什么。我几乎被吓得发出尖叫，那不是血管！那些线条像蛇一般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在他身上蔓延着，我可以看见那些皮肤下蠕动的诡异纹路。那些东西……它们自我和程昴进入这里以来就已经出现，现在却肆无忌惮地亮出爪牙。而那无法言说的恐惧的梦魇仍旧不能罢休，在我陷入惊恐而动弹不得时、在我的注视下，程昴那肿胀的尸体——炸开了。就像一颗气球一样炸开了。溃烂的脏器和腐臭的脓浆溅落在地上。那些线条蠕动着攀附在残余的血肉上。那蠕动的线条——正是菌丝，那些长在他身上的菌丝。
原谅我在那一刻的胆怯，恐惧充满了我的头脑，我立刻慌不择路地选择了逃跑。所有不安与恐惧此刻都化为真实的威胁向我袭来。真相在此时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向我露出之下的丑恶。每一点真菌发出的幽光都像是满怀恶意地注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有多少……它们在盯着我……那些真菌，那些怪物！无形的压力奔涌，我几乎要被溺死在恐惧里。粘稠的空气从口鼻灌入，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但脚却仿佛踩不到地……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那些菌丝……那些线条一样吃人的菌丝。孢子扎根于人体，分解血肉、脂肪、内脏……那些被腐烂气体所充盈的人皮……
我记得那地下的景象，在我摔倒却不幸跌入了一个新的噩梦后：那是散发着惨白幽光的地下裂隙，无数肿胀的尸体漂浮于腐烂污秽之上……那些菌株在一片让人窒息的黑色水中发着死寂的白光……那些菌株，它们包裹住了整个洞穴，它们想要让我窒息……我感觉有东西在拽我，我使不上力气……救救我……
我逃不掉，我逃不出去。我要窒息了……没有水，但是我却要被溺死了……那些尸体……救救我……溺死在地底，溺死于真菌的根系……溺死……溺毙于无人得知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