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一个月内看两本入门哲学著作,也是机组内种草的,在很多方面颇有启发,遂有此文。
科学哲学的主要任务是去分析各门科学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你也许会疑惑,为何这一工作应该由哲学家承担,而不是科学家们自己呢?部分的回答是,从一个哲学化的视野来观察科学可以使我们进行更深入的探索——去揭示科学实践中暗含的但不被科学家们明确讨论的假设。
以科学实验为例来作一解释:假设一个科学家做了一个实验并且获得了一个特定的结果。他反复多次做这一实验,一直得出相同的结果。然后他可能会停下来,并相信如果他继续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做这一实验,得到的结果将一直相同。这一假设也许看起来很显然,但是作为哲学家,就会质疑。有何理由让我们假设将来的重复实验会得到相同的结果?我们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呢?科学家不可能花费太多的时间来厘清这些略显古怪的问题:他也许有更好的事情去做,这些是纯粹的哲学问题。有比喻将这个领域称作“科学的透镜”——更清晰地聚焦于这些原本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的问题。要说具体一点的例子可以回想一下薛定谔的猫:
薛定谔让我们想象,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有一只猫,同时还有一个微弱的放射源。具体来说,这个放射源在一小时内,释放出一粒放射性粒子的概率是50%。如果放射源释放了一粒放射性粒子,这个粒子将会触发一个探测器,而这个探测器在触发之后会打开一小瓶毒药,这种毒药可以毒死盒子里的猫。
这一只搞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的可怜家伙通俗易懂地诠释了量子领域的叠加状态,但从科学哲学的角度则至少有两个角度值得讨论:
第一个可以算作是测量的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发生在当一粒电子出现、两个探测器中的一个进入到与此相关的物理作用中时吗?一开始,你可能倾向于说那就是第一个测量。那些探测器相关的过程只是物理过程,与盒子里发生的其他物理过程一样,都是物理过程。光子与探测器之间的相互作用本来不应该算作测量,但从能导致波函数塌缩来看,答案一点都不明朗。
那么猫的听觉系统又如何呢?也许不管是探测器A还是探测器B发出了“哔”声,猫都听到了这个声音,而且也许猫对“哔”声的这种感知算作首次测量。另一方面,导致猫感知到“哔”声的物理作用与盒子里发生的其他上百万个物理作用并没有什么原则性区别。因此,同样地,为什么这些特定的相互作用算作“测量”而其他的不算?也许,这些相互作用不应该被算作测量。盒子里也许其实是下面这个听起来有些古怪的情形,也就是猫本身处于态叠加的状态中,其中一个态是听到探测器A发出的“哔”声,另一个态是听到探测器B发出的“哔”声,很快这个态叠加就变成了另一个态叠加,其中一个态是死猫,另一个态是活猫。
最后,当我们打开盒子、看探测器读数并检查猫的生死时,是否才发生了首次测量?我们凭直觉倾向于认为波函数此时肯定已经坍缩了,因为我们并没有看到处于生死叠加中的猫(事实上不是所有对量子理论的诠释都认同这一点)。不过,坍缩是否仅发生在这个时刻?人类的意识是否是关键的测量?
2.第二个问题来的相对直观一些:何种算是量子实体?
提到量子实体比如光子、电子、放射性粒子等时,通常都用“粒子”这个词来指代。然而,通过前一小节的讨论,我们应当已经清楚,在提到量子实体时,不管用“粒子”还是“波”都不是完全正确的。继续用“粒子”这个词,因为这是标准的做法,但是这并不能诠释为我对“量子实体是否其实是粒子而不是波”这一问题的回答。
但为什么光子、电子、放射性粒子算作量子实体呢?如果因为足够小,那么多小才能称之为小?就如同一个满头秀发的法学生每天掉头发什么时候才能被定义为秃头。如果我们宽泛地回答“什么算是量子实体”,把所有物体都算作量子实体,那么几乎任何物体原则上都可以处于态叠加的状态——这就不符合我们的生活常识。
经过这两个问题的“简述”可以大概明白科学哲学的情景是和科学发展深度绑定的,这也是我选这个领域写科普的原因:这些问题仍然处于当代科学哲学的核心地带。所以,引起科学哲学家兴趣的论题并不是“纯粹哲学的”;相反,它们曾经引起了历史上一些伟大科学家的关注。
由于本身就不是专业人士,内容和论证部分主要由《世界观:现代人必须要懂的科学哲学和科学史》(这翻译真是吐了,差强人意)辅之以牛津通识读本的《科学哲学》提供。前者的整体架构大概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对科学史和科学哲学中某些基础命题的介绍。这些命题包括世界观的概念、科学方法和推理、真理、证据、经验事实和哲学性/概念性事实之间的对比、可证伪性以及工具主义和现实主义。这些命题的意义和相互之间的内在联系将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中说明。这也让第一部分成为整本书理解过程中最艰难的篇章。下面的几个概念也是取自第一部分。
在第二部分中,我们将探讨从亚里士多德世界观到牛顿世界观的转变,并关注在这一变化过程中某些哲学性/概念性命题所扮演的角色。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在亚里士多德世界观中处于核心地位的某些哲学性/概念性“事实”所发挥的作用。这些讨论将说明第一部分中的很多命题,同时,对第三部分中关于我们自己由于新近科学发展而不得不摒弃的某些哲学性/概念性“事实”的探讨,第二部分中的讨论也可以打下基础。但由于主要是科学史小故事和初高中物理通识,更有价值的是中间的世界观概论和科学发展中的哲学性关联。
第三部分介绍了新近的发现和发展,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相对论、量子理论和演化论。随着对这些发现和发展的探讨,我们将会看到,它们令西方世界几乎所有人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某些核心观点产生了重大改变。在第二部分中,我们已经强调了亚里士多德世界观中哲学性/概念性观点所扮演的角色,同时在第三部分中我们也会看到,某些观点曾一直被我们认为是显而易见的经验事实,然而随着新近的发现和发展,它们都被证明是错误的哲学性/概念性“事实”。量子论部分也是物理相对前沿的领域,而演化论是熟悉的达尔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对于自有国情的我们,不需要迫使人们对上帝的概念进行反思,或者让人们完全摒弃宗教信仰,但影响了我们对自己在宇宙中位置的看法:接受人类是一个自然过程、而非超自然过程的结果;人类并不是位于生命的顶点,而是现存的1000多万种有机体中的一种,而且从演化论的角度来看,这1000多万种有机体都具有平等的地位。
大约1950年进行的一个经典实验:普通的扑克牌有两种红色的花色和两种黑色的花色,而哪怕在人眼前闪过一下(约30毫米)也可以准确地辨认出来。然而,如果展示给我们的不是常规的纸牌,而是黑色的红桃方块和红色的红桃梅花,被实验的我们毫不知情,结果会如何呢?答案是我们会把这些牌看成常规的纸牌,亦或者说在这个实验中我们看到了自己所希望的。
这个简单的实验为整本书奠定了一种基调,身处不同世界观下科学家眼中世界时截然不同的。如果接受的时亚里士多德科学体系,窗外的世界时以目标为导向的变化,万事万物依靠天性产生的潜能去变化;如果接受的是牛顿科学体系,看到的将会是一个机械论的世界,推拉相互作用,遵循事务外部的定量物理学,化学原理。经历过现代教育的我们很难想象这样看起来有些滑稽的论点曾经是主流且科学的,作者列举了一些:
地球位于宇宙中心。
地球是静止的,也就是说,它既不围绕任何其他天体(比如太阳)运行,也不围绕自身轴线旋转。
月亮、其他行星和太阳围绕地球运行, 大约每24小时运行现在一圈。
在月下区里,也就是地球和月球之间的区域(包括地球本身),有四种基本元素,即土、水、气和火。
在月上区里,也就是月亮以外的区域,包括月亮、太阳、行星和恒星,物体由第五种基本元素“以太”构成。
每种基本元素都有一个基本性质,这一基本性质决定了元素的表现特征。
每种基本元素的基本性质都通过这一元素的运动趋势表现出来。
土元素有一种向宇宙中心运动的天然趋势。(这就是为什么石头会直着掉下来,因为地球的中心也就是宇宙的中心。)
水元素也有一种向宇宙中心运动的天然趋势,但是这一趋势比土元素弱。(这就是为什么当泥土和水混合后,两者都会向下运动,但最终水会留在泥土上面。)
气元素天然地向土和水以上、火以下的区域运动。(这就是为什么当把气打入水中,气泡会从水下升起来。)
火元素有一种向远离宇宙中心的方向运动的天然趋势。(这就是为什么火在空气中向上燃烧。)
思考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时,不要将其当作一张物品之间没有联系的购物清单。也就是说,不要把观点的集合描绘成有些杂乱无章的购物清单那样。相反,可以把观点的集合想象成一幅拼图,其中每一块拼板都是一个观点,这些观点以一种清晰、固定、相互关联、环环相扣的方式拼合在一起,就像拼图的不同拼板拼合在一起一样。
拼图这个比喻可以体现在使用“世界观”这个概念时的主要特点。首先,拼图的拼板不是独立的、相互隔离的;相反,拼板之间是有内在联系的。一块拼板与其旁边的拼板相互咬合,旁边的这块拼板又与旁边的拼板咬合,以此类推。所有拼板是相互联结、相互关联的,整体结果就是我们得到了一个体系,体系内的每个部分相互拼合,形成了一个内部相互联结、相互关联,具有稳定性和一致性的整体。
思考一下“地球是静止的,并且在宇宙中心”这个观点。在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体系里,这是一个核心观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观点之所以是核心观点,并不是因为亚里士多德对此深信不疑,而是因为它就像一幅拼图里靠近中心位置的拼板,如果把它去掉或替换掉,那么与它相关联的观点都要发生重大变化,而这反过来又会导致几乎整个亚里士多德观点体系的调整。
要说明这一点,让我们假设亚里士多德试图用别的观点替换“地球位于宇宙中心”的观点,比如用“太阳是宇宙中心”这一观点。如果亚里士多德只是想简单地把这个观点去掉,也就是把拼图中的这块拼板拿走,然后用“太阳是宇宙中心”的新观点来填补位置,那么他能够在保持拼图其他部分完好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吗?
答案是不能,因为“太阳是宇宙中心”的新观点不能与拼图的其他部分拼合在一起。
举个例子,重量大的物体很明显会向地球中心掉落。如果地球的中心不是宇宙的中心,那么亚里士多德提出的“重量大的物体(指主要由土和水两种大重量元素组成的物体)有一种向宇宙中心运动的天然趋势”的观点就需要被换掉。这又需要替换大量其他相互联结的观点,比如“每个物体都有一个基本性质,这一基本性质决定了物体的表现特征”的观点。简言之,在这个例子里,试图替换哪怕一个观点都需要替换与其相互联结的所有观点,而这种情况通常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观点拼图。
同样地,这些都进一步表明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不是随机的、杂乱无章的观点集合,而是一个相互联结、像拼图一样的观点体系。每一个观点拼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各部分环环相扣、具有一致性的观点体系,这就是我在运用世界观这个概念时的核心理念。简言之,谈到世界观的时候,请想到拼图这个比喻。如果对他人的观点感到震惊,不妨冷静下来想想他外围的拼图可能和你内部的拼图根本无法对接。正如我们审视亚里士多德的世界观时其中很多观点都让我们觉得古怪、奇特。如果我们设想一下自己的后代,比如在几百年后的未来,或者只是想想我们自己的孙辈或曾孙一辈,那么我们自己现在的观点,也就是那些对你我来说显然是正确的、是常识的观点,对他们来说会不会也是一样古怪和奇特?
现在我们知道了和人产生分歧可能是由于世界观的不同,在我们的观点体系里,“地球围绕太阳运动”的观点对我们来说似乎显然是真的,而且似乎有无数事实可以证明这个观点的正确性。然而在亚里士多德世界观里,“地球是静止的”观点似乎同样显然是真的,而且也有同样多的事实证明地球确实不运动。那么,我们的观点与那些观点相比有什么不同呢?如果我们关于地球的观点确实是真的,亚里士多德世界观的观点确实是假的,那又是什么决定了一个观点为真而另一个观点为假?或者,更概括地说,什么是真理?
然而,我们确实很少思考真理这个命题。我们并不会对前面提出的关于真理的问题给出确定答复,毕竟人们对这些问题的争论至少可以追溯到哲学和科学的诞生之日。鉴于在过去2000多年里,人们都没能在这些问题上达成共识,那么想在几段话中就得出一个共识也就不太可能了。不过,在过去这些年里,关于真理,还是出现了某些标准性的观点,我们至少可以大致了解这些标准性观点,并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其中某些复杂性。
这个关于真理的中心问题经常被人们与关于真理的认识论问题相混淆。一般来说,认识论是关于知识的学说,是哲学的一个重要分支。关于真理的一个核心认识论问题是,我们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了哪些叙述和观点是真的?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但是,再次说明一下,这并不是我们现在所关心的核心问题。
打个比方,假设我们有一大片树林,而我们想知道这片树林中哪些树是橡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主要问题就是一个认识论问题,也就是,我们如何知道哪些树是橡树?花钱请林业专家是回答这个问题的一个很棒的方法。留心一下林业专家所给的意见,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树中哪些是橡树。林业专家指出一棵树是橡树,但这个事实并不是这棵树是橡树的原因。换句话说,“我们如何知道哪些树是橡树”和“是什么决定了一棵树是橡树”是两个不同的问题。
正如橡树大概具有的某些共同点决定了这些树是橡树,大概也具有某些共同点,使它们成为“真的”。而这就是我们所感兴趣的核心问题:真的叙述(或观点)有什么共同点而可以使它们成为真的?
多年来,已有大量关于真理的理论,作为这个核心问题可能的答案被提出。这些理论中的大部分都可以被划为两类。我们将把第一类理论称为真理符合论,而把第二类称为真理融贯论。这两个理论类别并不是针对真理相关理论仅有的分类方式,但是这两个类别可以包含大部分理论,而且可以解释关于真理的很多复杂问题。
概括地说,根据真理符合论,决定一个真的观点为真的因素是这个观点与现实相符合。决定一个假的观点为假的因素是这个观点没能与现实相符合。
举个例子,如果“地球围绕太阳运转”是真的(我们大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决定这个观点为真的是,在现实中,地球确实围绕太阳运转。也就是说,决定这个观点为真的因素是这个观点与事物真实情况相符合。同样地,如果“地球是静止的,太阳围绕地球运转”是假的,那么这个观点之所以为假是因为它与现实不符。
当然,我们的某些观点可能会以某种无聊的方式影响现实的某些方面。举个例子,我可能认为家里客厅太热了,因此就调低了恒温器的温度。这样,我这个特定的观点可能就促使现实特定的某个方面发生了改变,比如我家客厅里的温度降低了。然而,真理符合论的拥护者仍然主张,我们的观点一般来说不会对现实产生影响。
所以,总结一下,根据真理符合论,决定一个观点为真的因素是这个观点与独立、客观的现实相符合;决定一个观点为假的因素是这个观点没能与那样的现实相符合。
根据真理融贯论,决定一个观点为真的因素是这个观点与其他观点连贯一致,或紧密结合。以我所秉持的“地球围绕太阳运转”的观点为例子。我通常相信自己在权威性天文学书籍里所读到的内容,而这些书又明确地告诉我地球确实真的围绕太阳运转。我通常相信这一领域里专家所说的话,而这些专家同样也告诉我地球围绕太阳运转。总的来说,我所秉持的“地球围绕太阳运转”的观点与其他观点一致,根据真理融贯论,这样的一致性就是决定一个观点为真的因素。
在这里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前面提到的世界观拼图理论,这里也可以用来说明真理融贯论。一个真的观点就像拼图里的一块拼板。也就是说,就像某块特定的拼板与整个拼图拼合在一起,如果一个特定的观点也可以像这样与整个观点拼图拼合在一起,那么,这个观点就是真的。一个假的观点就像一块不能与整个拼图拼合的拼板。
既然有不同的理论那么每种理论一定也有不足之处。对于符合说似乎是正确的想法。毕竟真的观点是能反映事物现实情况的观点,有什么能比这个说法更自然呢?
这里要引入一个概念叫知觉表征论:关于感觉的概括性理论,涉及我们所有的感官,包括视觉、听觉、味觉等。作者举了一个关于视觉感知的例子。粗略地讲,当萨拉看树时,她就接收到了树、太阳和苹果等视觉画面,这些画面就是树的表征。同样地,如果正在看树的是你或我,那么我们将得到树和太阳等类似的视觉表征。
从本质上讲,知觉表征论的核心是:感官为我们提供了外部世界各种物体的表征(对视觉来说,这些表征大致类似图画)。同样地,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观点。不过,这个观点同时也有些有趣的推论,而这些推论却直接影响了真理符合论。
这些推论中最重要的一个是,这个观点意味着我们每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这个世界都是隔绝的。更具体地说,我们没有办法确定自身感官所提供的表征是否准确。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点。我们无法像《黑客帝国》里一样判断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脑,也没有办法对比“看到”的苹果和“真正”的苹果。总结出来就是:如果我们无法确定现实真正的样子,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果真理符合论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确定一个观点,或者至少是关于外部世界的一个观点,是否是真的。
相较而言真理融贯论的错误更加明显且直观:跟谁融贯?
拿大家最感兴趣的微博定罪举例,假设李华被成功构陷了一项并没有犯过的罪行。当我说李华被成功构陷时,我的意思是我们所讨论的某个群体(比如微博用户)的成员都已确信李华是有罪的。那么,很有可能,“李华有罪”可以与这个群体的其他观点拼合在一起,因此,根据团体融贯论,“李华有罪”的观点就是真的。
总结一下,个人主义融贯论似乎会陷入一种让人无法接受的相对主义;另一方面,团体融贯论似乎避免了相对主义的问题,但是同时又带来了几个新的、不容忽视的问题。所以,不管是真理融贯论还是真理符合论,对关于真理的核心问题,都无法提供让人完全满意的答案。
在前段时间看的日剧《勿言推理》中,由菅田将暉饰演的男主有这样一段独白“真相不仅仅只有一个。人只能看到主观的东西,只会觉得自己看到的就是对的。如果缺少上帝视角的第三方那就很难看清真相。所以在战争中交战双方对彼此的行为总有不同的认知就算大家都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其词,也一定会出现不同上说法。A眼中只有他认为的真相B也一样。所以说啊,真相可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三个。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真相。但是事实只有一个。警方应当调查的事实,而不是众人眼中的真相。正是因为拘泥于真相这种暧昧不清的东西。才酿成冤案不是吗?”可以总结出这里男主想说的“事实”大概等同于“客观事实”。
假设你正坐在书桌前,把一支铅笔放在你面前的书桌上。“在你面前的书桌上有一支铅笔”就是关于事实你所能找到的一个明确范例。你可以看到并触摸这支铅笔,可以听到用铅笔敲桌子时发出的声音,甚至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尝一尝、闻一闻这支铅笔。对于“书桌上有一支铅笔”这个事实,你有直接、明确、由观察得来的证据。
这一类以观察为基础的事实,通常被称为经验事实。如果有这个事实可以算作经验事实的话,那么“在你面前的书桌上有一支铅笔”一定就是那个事实。总的来说,这一类由直接明确的、经观察得来的证据支撑的事实就是经验事实最明显的例子。
现在,考虑另一种情况。假设你把另一支铅笔放在了你面前的书桌上。此时,你仍然可以看到、触摸到、听到,甚至闻到(如果你愿意)和尝到这两支铅笔。同样地,“在你面前的书桌上有两支铅笔”就是你能找到的一个明确的经验事实。
现在拿起两支铅笔中的一支,放到书桌的一个抽屉里,关上抽屉,这样你就看不到、摸不到,也感受不到这支铅笔了。你很有可能认为即使自己无法感受到,这支铅笔也仍然存在。也就是说,你认为“抽屉里有一支铅笔”是一个事实。
请注意,你认为“抽屉里有一支铅笔”的原因,与认为“书桌上有一支铅笔”的原因不可能是相同的。你关于书桌上铅笔的观点是基于直接的、经过观察得来的证据,而“抽屉里有一支铅笔”的观点不可能基于任何直接的、经过观察得来的证据。毕竟,你无法看到、摸到或观察到抽屉里的那支铅笔,所以关于这个观点,你不可能有直接的、经过观察得来的证据。那么,你为什么如此坚定地认为抽屉里有一支铅笔呢?
我猜测你之所以这样认为,是源于你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我们大部分人无法想象物体在我们观察不到的时候就不再存在了。我们对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有一个判断,那就是“组成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物体是稳定的,即使在没有被观察到的时候,仍然保持存在”。对此,我们深信不疑,而这正是我们认为抽屉里有一支铅笔的根源。
所以,请注意,我们认为“书桌上有一支铅笔”和认为“抽屉里有一支铅笔”的原因有实质性区别。一个观点是以直接的、经过观察得来的证据为基础,而另一个则主要源于我们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所秉持的看法。尽管对“书桌上有一支铅笔”和“抽屉里有一支铅笔”的观点,我们深信不疑的程度可能是一样的,但我们秉持这两个观点的原因却有实质性差别。
这与科学史和科学哲学又有什么关系呢?正如前面提到过的,一个科学理论必须尊重相关事实。但在看待科学史的各个理论和这些理论需要尊重的事实时,从事后分析的角度,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某些事实——尽管人们认为是比较明确的经验事实,但其实更多的是依赖于人们对自己所处世界的一些哲学性/概念性判断。
有个例子或许有助于解释这一点。从古希腊时代起,到17世纪早期,人们普遍相信行星(以及天空中的其他物体)都在沿正圆轨道做匀速运动。举个例子,像火星这样的一颗行星,所有与之相关联的运动都被认为是沿正圆轨道进行的。同时,这些运动也被认为是速度均匀的,也就是速度始终保持不变,从来没有加速也没有减速。
“正圆事实”和“匀速运动事实”在我们这个时代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第一次了解到关于这些事实的观点时,典型的反应是想:“为什么会有人有这样的观点?”然而,在我们历史长河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正圆事实”和“匀速运动事实”似乎是两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意识到这一点很重要。正如亚里士多德世界观提到过的,天空中的物体由元素以太组成,这个元素的基本性质就是沿正圆轨道进行匀速运动。因此,显而易见,太阳、恒星和行星的所有运动就肯定是沿正圆轨道进行的且速度均匀。对自身所处的宇宙,我们有一定认识,根据这一认识,“当铅笔被放进抽屉里,不在我们视线范围内时,它仍然保持存在”的观点对我们来说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同理,对我们的前人来说,“天体沿正圆轨道做匀速运动”的观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们将探讨的重点是,西方世界大多数人从小到大一直认为某些观点是显而易见的经验事实,但是由于有了新近的一些发现,这些观点都被证明其实是错误的哲学性/概念性“事实”。现在思考一下我们的后人。在某个时候,他们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回顾我们的观点。我们的孙辈和曾孙辈,在回顾我们的时候也会纳闷,为什么我们会相信诸如“空间和时间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奇怪观点。
我得承认,我个人很喜欢“人类只是世界上现有上千万物种中的一种”的想法,也很喜欢“我们跟每一种现存的以及在我们之前就已经灭绝的有机体都有关联”的想法。我很幸运,曾经在世界上许多不同地方生活过,也去过很多地方,令我感到欣喜的是,不管在哪里,我所看到的新植物群和动物群都是一个大家族的一部分。这是一个很美妙的观点,也就是地球上的每一种有机体,包括每一种植物和每一种动物,都与我们有亲缘关系。没有理由用消极的态度来看待这个观点。
达尔文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在他1844年一篇未发表的综述其观点的文章中,以及在出版于1859年的《物种起源》中,达尔文都用下面这段常常被引用的文字作结:
生命及其蕴含之力能,最初注入到寥寥几个或单个类型之中;当这一行星按照固定的引力法则循环运行之时,无数最美丽与最奇异的类型,即是从如此简单的开端演化而来、并依然在演化之中;生命如是之观,何等壮丽恢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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