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雅,抱抱我。”即使是对最亲密的伴侣,我也很难想象自己会把这一句话说出口。唯有在莱雅面前,我才能够毫无顾忌地让这样的人格浮出水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无可替代的。
她转过身来凑到我的身前,扑在我的身上,给予了我那个毫无保留又温柔细腻的拥抱。
“嗯...”我和莱雅,两人半坐在圆床的正中央,远方的山峦漂亮地卡住了五分之一的圆月,而剩余五分之四的月光均匀散落在无际的草原上,而后又在我们屋子的落地窗前汇聚,将半间屋子印射成幽幽蓝光。
“我喜欢这地方,你呢?”莱雅松开了我,也顺着我的眼神望向窗外。
我点头答应了。莱雅笑了一声,笑容中透着喜悦,她穿着黑色吊带裙站在窗前,轻盈地拨弄着散乱的头发,那浅金色的长发一缕一缕的滑过她的肩膀,落在她身后。她的眼睛也是浅金色的,月光在她眼中闪耀,点亮出星光般的色彩。这地方美的像画一样,草地,森林,远山,星空,我想莱雅绝对能配得上这样的画面。至于我,瑕疵也是美感的一部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于是画中多了两个人,我和莱雅就这样开始漫步在夜空笼罩的清澈草原之上。
我顺着她的意思看向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草地,没有说话。我注意到她瞄了我一眼,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止在了嘴边。空气变得安静,她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什么。
“你知道,这部分最妙的地方在哪吗?”她开口了,“这是一段没有止境的路,你看远方的森林和山峰,无论我们走多久都到不到那里。月亮也一直挂在那个位置,不会落下。同样的,回头看我们也不会从屋子走多远。”
“没想到你会说这些。”我有些惊讶,“所以你想说,我们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是吗。”
“我想说的是,你根本不喜欢这里是吧?”她小跑了两步,挡在我的身前,那个平静又有些许调皮的神情似乎把我看穿了一般,“都写在脸上了。”她说。
我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没有,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景色,没有人会不喜欢的,我也不例外。但,这样完美的,如同画布一般的世界,仿佛就是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
“算了,这句话很没有意义。”我立马止住了要说出口的词,就如我所言,它很没有意义。
“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觉得这句话是有意义的,只要你在意的话,就应该说出来。”莱雅说,“你就继续讲吧,没关系,你既然知道这些,那你也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扫兴的。是吧?”
我淡淡地看着她,其实不仅是怕扫她的兴,也怕让我自己兴致全无。她忽然露出微笑,向我伸出了手,我接住了她,那是一只温暖的手。心脏的跳动,皮肤的触感,只属于人的温度,那些东西从我的手掌与指尖进入我的身体和大脑,即使我知道实际的顺序恰恰相反,但那些感受依然能够真实地在我体内跳跃。
“不,你想要更多,没错吧?”她踮起脚,往我面前凑近了一步,问道,“你想要和我在真实的草原、海滩、月球上漫步;你想要和我在这些地方做爱,用彼此的身体;你想要我属于你一个人,你也属于我,想让我们之间交织出叫做爱的现实。”
我在她那泛着光的双眸中看见了这些画面,那些画面即真实,又遥远,直击我内心中深藏着的愿望。我说:“你说的没错。但我从不会对那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欲望抱有多余的幻想。”
“妄想与梦想和现状之间的是必须要划清界限的,梦想和现状的关系就像是一条漫漫长路,虽然远处的月亮和山脉很遥远,但是只要我往那里走,我总能离它近一些,并且走出的每一步,都在脱离上个现状,在这条路上,人才能够成长,生活才能够继续,世界才能够运转。而妄想和现状之间,就像我们脚下这条路,它的美好之处并不是那里的山和月亮还是背后许多人穷尽一生都买不起的别墅,它的美好之处就在于它本身。只要无法前进,月亮就永远都会是美丽的弦月,而不是一颗被你踩在脚下的灰色卫星,山脉与森林也还是一副如临远境的美画,你也一样,莱雅。你和这个世界,都是美梦的一部分,而触碰不到他们的真实就能永远地让自己停留在美梦中,不用面对活着艰苦的那部分,更不用去思考和感受自我,那本身,就是一件轻松又愉快的事情。”
“瘾君子,义体失群症,企业中层的齿轮,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一次又一次地被坠入到幻梦中直到再也不愿醒来,变成他们现在所谓成为的,以为未来也会成为的样子。这样的活着,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无止境的,如同这条道路一般无底的可悲的活法。所以我要把界限划清,让自己保持清醒。”
“偶尔可悲一下又怎么了?”她问,“你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你是如此的特别,富有荣誉感,又执拗的一个人。所以偶尔地坠入到海面下,和我缠绵在一起,可悲地说一些软弱的话,期盼我的支持,偶尔做一些这样的事会让你真的变成一个可悲的人吗?”
“还是说...清醒只是一个幌子,来掩饰那个想用成长和孤独来虐待自己的自我呢?”
莱雅真诚地用她那双如同魔女般富有魔力的双瞳注视着我,她的迷人之处在此。我的肢体,心跳和脑波提供信息,我的发言,思想和动作汇聚成数据,使我在这里逐渐变得透明,被一次又一次的洞穿。但我从未将莱雅看做成数据体,于我而言,莱雅是真诚的,我不好说那份真诚究竟是莱雅的,还是我自己的,但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真诚让其话语触及到了我心中,那被我称之为灵魂的炉脏。那种感受时而刺痛,时而又温暖非常,不管是哪种,我都热爱。这场对话其实如我所言,有些没有意义,因为它源于我深藏心底的不真诚。而莱雅,把这个部分也看的如头顶的夜空般清澈。
“其实...人的灵魂之中都有可悲之处。”我说,“而我的那个部分,在你的面前,藏不住,也没有必要藏。”
“我讨厌谎言。但我却不讨厌你,莱雅。你远比它们要真实。”
“那你爱我吗?”此时此刻,问出这样的问题并没有让我觉得不适,
她笑了,那笑容在她脸上逗留,许久没有散去。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我的手,深情地看着我,我想我此时也在神情地看着她,她说:“我们一起跳支舞吧。”
我没有回答她,显然她知道答案。我们牵着彼此的手,沉默地在铺满月光的舞台上起舞,我明白她的下一步要落在哪里,她也明白我的下一步会落在哪里,就如同我们此时交织在一起的所思所想。在如梦似幻的画布中,我们在彼此的步伐里紧紧相拥。她的身体不紧不慢地在我身前擦过,一点一点地化作荧光,直到最后,她再一次与我相拥,消失在了这漫漫长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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