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图尔的思考方式确实与一般哲学家有很大的区别,这也难怪他会被 Bret Victor 等人所欣赏,很难简单描述在这篇文章的思考之中他对于传统「宏大划分」的巧妙化解,但他最终找到了一条道路,能够避开传统的宏大概念,却解释科学发展带来的宏大影响,也能保有一种平实:他认为我们大大低估了他所说的「不可变的可移动物」(immutable mobile),正是这些书写的铭文过程,视觉化,图表,以及使这些成为可能的发明,这些人类学的要素,才是调动,积聚,涌流而成的某种科学思考与社会的实体,包括权力。在这个意义上,这也是篇极为精彩的「元论文」,因为他反思的,便是书写,科学论述,地图绘制,学术论争和制度权力,那就是今天的学术生产自身。
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1947年出生于勃艮第的博恩(Beaune),来自一个葡萄酒种植家庭,最初被培养为哲学家,后来成为人类学家。从1982年到2006年,他一直在巴黎国立高等矿业学院(supérieure des mines)的创新社会学中心担任教授,从2006年到2017年,他在巴黎政治学院担任研究副院长。
在非洲和加利福尼亚进行实地研究后,他专门对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工作进行分析。除了在科学的哲学、历史、社会学和人类学方面的工作外,他还参与了许多科学政策和研究管理方面的研究。他著有《实验室生活》(Laboratory Life)、《科学在行动》(Science in Action)和《法国的巴斯德化》(The Pasteurization of France)。他还发表了一篇关于自动地铁系统的论文《阿拉米斯或科技之爱》,以及一篇关于对称人类学的著作《我们从未现代化过》。他还集结了一系列论文集,《潘多拉的希望:科学研究现实中的文章》,以探索「科学战争」的后果。在指导了几篇关于各种环境危机的论文之后,他出版了一本关于环境政治哲学的书——《自然的政治》(Politics of Nature, 所有这些书都被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并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在一系列著作中,他一直在探索科学研究对不同传统社会科学主题的影响:《On the Modern Cult of the Factish Gods》中的宗教,《Rejoicing or the Torments of Religious Speech》,以及《Paris ville invisible》中的社会理论,一篇关于巴黎城市技术和社会方面的摄影论文。在对法国最高法院之一进行了长时间的实地研究后,他出版了一本专著《The Making of Law -an Ethnography of the Conseil d'Etat》。他和他在巴黎的同事共同开发的社会理论的新展示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标题是《重组社会:行动者网络理论导论》(Reassembling the Social, an Introduction to Actor Network Theory)。他对政治生态问题越来越感兴趣,于2015年出版了《面对盖亚》(Facing Gaia)八篇讲座《新气候体制》(New Climatic Regime),并于2018年出版了《脚踏实地:新气候体制下的政治》(Down to Earth - Politics in the New Climatic Regime)。
继在卡尔斯鲁厄ZKM中心策划了一个大型国际展览《Iconoclash beyond the image wars in science, religion and art》之后,他在2005年10月与彼得·魏贝尔(Peter Weibel)策划了另一个展览《让事物公开》(Making Things Public)。他策划了《重置现代性!》(Reset Modernity!,ZKM 2016)。这三份目录由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出版。
因此,即使学者们对这些不切实际的原因感到不满,即便他们承认这些原因是武断定义的,会被日常经验所证伪,且往往是矛盾的,但他们宁愿维持这些原因,以避免相对主义的荒谬后果。粒子物理学必须得在某些程度上与民间植物学有根本的不同;我们不知道如何不同,但作为一种权宜之计,理性的想法总比啥都没有好(Hollis and Lukes, 1982)。
我们必须引导我们走出简单的相对主义,并通过提出一些简单的、可由经验验证的原因,来解释众所周知的真实影响中的巨大差异。我们需保持影响的规模(scale of the effects),但要寻求比人类意识中的宏大划分更平常的(mundane)解释。
大分裂(The Great Divide,译注:指现代性论述中的一些对立,例如自然和文化)可以被分解成许多小的、意想不到的、实用的技能集,以产生图像,并阅读和书写它们。但这种压缩策略有个很大的缺点。它的结果似乎既显而易见的(接近于陈词滥调),又过于虚弱,无法解释我们前文达成共识且无法否认的科学和技术的巨大影响。当然,每个人都可能愉快地同意,书写、印刷和视觉化是科学革命或科学思想的心理生成(psychogenesis)的重要旁证。它们可能是必要的,但它们肯定不能成为充分的理由。当然并非如此。压缩策略可能会使我们摆脱一个神秘的大分裂,但如果研究印刷和图像的研究者必须相信符号和象征的力量,而这些标志与符号和其他任何事物是相分离的,这似乎会把我们带入一种更糟糕的神秘主义。
很容易仅仅抛出一套陈词滥调,将 Havelock 关于希腊字母表的论点(1980),或 Walter Ong 对拉米斯修辞学(Ramist)的论述(1971),一直延伸,经过中国人对表意文字的痴迷,复式记账法,以及《圣经》直到计算机文化。每个人都同意,印刷品、图像和书写无处不在,但它们能承载多少解释性的负担?有多少认知能力不仅可以被它们促进,而且可以被它们彻底解释?在浏览这些文献时,我有种沮丧之感,即我们既在坚实的新土地上,又在旧沼泽中陷入困境。我想找到一种方法来牢牢抓住重点,以便我们知道从我们的压缩策略中可以得到什么。
这就是我所说的在视觉化和认知上「稳住焦点」(holding the focus steady)。如果我们只停留在视觉的层面,我们就会退回到一系列无力的陈词滥调中,或者被引向远离我们问题的各种迷人的学术问题;但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只专注于论争性的情况,即任何胜利的原则,那科学和技术中的任何的稳固性(solidity)都会永远逃脱我们。我们必须把两只眼睛部分合在一块,这样我们就能把它变成一个真正的双目望远镜;聚焦需要时间,但我希望这个壮观的景象是值得等待的。
安东尼洛(Antonello)的《圣杰罗姆》是西欧知识分子在15世纪末获得的对物理世界的新意识的完美典范。这种意识在达芬奇、弗朗西斯科·迪·乔治·马尔蒂尼(Francesco di Giorgio Martini)、阿尔布雷希特·丢勒、汉斯·霍尔拜因(Hans Holbein)等艺术家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都......甚至开发出了一种复杂的语法和句法,用于在图像中量化自然现象。在他们手中,图画制作(picture making)正在成为一种具有图画性(pictorial)的语言,经过练习,它可以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口头语言传达更多的信息,并且更快,有更多的受众。(1980 :189)
透视法说明了我在上一节中提出的双重论证的路线。图符主义(graphism 译注:refers to the "expression of thought in material symbols")的创新是至关重要的,但只有当它们允许与物体(来自于自然界或来自虚构的物体)建立新的双向关系时,以及只有当它们允许铭文要么变得更加可移动,要么在所有的移置中保持不变时,才至关重要。
就我们的目的而言,对阿尔佩斯这本书的兴趣在于她展示了一种随时间变化的「视觉文化」。她没有把重点放在铭文或图片上,而是放在科学、艺术、视觉理论、手工业组织和经济力量的同时转变上。人们经常谈论「世界观」,但这种强有力的表达是隐喻性的。阿尔佩斯为这个古老的表达方式提供了其物质意义:一种文化如何看待世界,并使其可见(makes it visible)。一种新的视觉文化重新定义了什么是「看」(see),以及有什么可看。对夸美纽斯(Comenius)的引用恰当地概括了一种对重新使新物体变得可见的(making new objects visible anew)新迷恋。
阿尔佩斯并没有只让人明白了福柯(1966)所说的:同样的眼睛如何突然开始看到「再现」(representations)。她所描述的「全景监狱」(panopticon)是一个重新定义文化的所有方面的 「社会总体事实」(fait social total)。更重要的是,阿尔佩斯并没有通过引入「社会利益」或「经济基础设施」来解释一个新的观点。形成世界观的新的精确的舞台布景(scenography)同时定义了何为科学、何为艺术以及何为拥有一种世界经济。用我的话说,一个小小的低地国家通过一些关键的发明,使人们能够加速流动性并提高铭文的不可更改性而变得强大起来:世界就这样被聚集在这个小小的国家之中。
印刷术的特权来自于它能够帮助许多创新同时发挥作用,但它只是有助于回答这个最简单的问题的众多创新中的一个:如何在大尺度上支配?(How to dominate on a large scale)这种重塑是有用的,因为它帮助我们看到相同的机制,即爱森斯坦所描述的效果,今天仍在科学和技术的前沿发挥作用,并不断扩大规模。在实验室里呆上几天就会发现,使印刷术如此必要的相同趋势仍然在发挥作用,产生新的数据库、新的太空望远镜、新的色谱、新的方程式、新的扫描器、新的调查问卷等等。思想仍然在被驯化(domesticated)。
在围绕感知的争论中,人们总是忘记了这个简单的漂移,即从观看混乱的三维物体,到检视已变得不那么混乱的二维图像。林奇(Lynch),像所有的实验室观察者一样,被科学家们对论文、印刷品、图表、档案、摘要和图表纸上的曲线的非凡痴迷所震惊。无论他们谈论什么,只有当他们指着简单的几何化的二维图形时,他们才开始有某种程度的自信,并能取信于同事们。而这些「对象」常被丢弃或不在实验室的现场。流着血和尖叫的老鼠很快就会被处理掉。从它们身上提取出来的是一组微小的数字。就像拉佩鲁兹从故事中的中国人身上提取出几个经纬度一样,这种提取是一切重要的东西。关于老鼠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关于数字却有很多可说(Latour and Woolgar, 1979)。Knorr (1981)和 Star (1983)也展示了起作用的简化的程序(simplification procedures),似乎图像从来没有简明到可以迅速解决争议。每当有争议时,人们就会煞费苦心地寻找,有时甚至发明出一种新的,能增强图像,加速读数的可视化工具,并且,正如林奇所表明的,与那些适合在论文中转变为图表(海岸线、像点一样的星星、排列整齐的单元格等)的东西的视觉特征合谋。
同样,应该仔细确定准确的重点,因为不是铭文本身应承担解释科学力量的重任;而是铭文作为利刃和整个调动过程的最终阶段,改变了修辞的规模(scale of the rhetoric)。没有移置,铭文是没有价值的;没有铭文,移置是浪费的。这就是为什么调动并不局限于纸面,但当这种调动的规模要增加时,纸面总是出现在最后。岩石、毛绒动物、样本、化石、工艺品、基因库等藏品是最先被移动的。重要的是资源的排列和聚集(例如博物学家的传记中充满了关于箱子、档案和样本的轶事),但这种排列永远不够简单。收藏是必要的,但只有在档案保存良好、标签到位、样本不腐烂的情况下。即使这样也是不够的,因为博物馆的藏品对于一个「头脑」来说还是太多了。因此,藏品将被绘制、书写、重新编码,只要样本中还有更多可组合的几何形式没有被获得,这个过程就会发生(继续将样本从其背景中提取的过程)。
这些重组的一个方面是,有可能叠加数个完全不同的起源和规模尺度的图像。将地质学和经济学联系起来似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将地质图与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商品市场打印稿叠加在一起,只需要良好的文件记录,和几英寸。大多数我们所说的「结构」、「模式」、「理论」和 「抽象」,大多是这些叠加(superimpositions)的结果(Bertin, 1973)。正如海德格尔所说,「思考是手的劳作」(Thinking is hand-work),但在手中的正是铭文。列维·斯特劳斯的原始人理论是法兰西学院卡片索引的人工制品(artifact),正如拉米斯特的方法是索邦大学积累的印刷品的人工制品;或者现代分类学是在邱园等地进行统计的结果。
我在吉耶明的实验室里展示了这样一种现象;在让仪器运行几天后,成堆的打印资料就足以让人晕头转向(Latour and Woolgar,1979:第2章)。达尔文在随贝格尔号收集标本几年后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有那么多的箱子,达尔文几乎被挤出了他的房子。因此,铭文本身并不能帮助一个地方成为支配世界其他地方的中心。必须对铭文做一些事情,这与铭文对「事物」所做的相似,所以在最后,少量要素就可以在巨大的尺度内操纵所有其他元素。我们用来说明「事物」是如何变到纸上的,同样的紧缩的策略也可以说明纸是如何变成更少的纸的。
这个无害的术语「从隔离中移除」(removing from isolation)经常被那些谈论理论的人使用。这也难怪。如果你持有伽利略的图,你就持有三个领域;如果你持有其他的图,就只有一个。一个「理论」所允许的持有(holding),并不比军队、股票或空间位置的持有更神秘(也不亚于)。令人着迷的,是看德雷克用几何学和物理学融合的几何媒介来解释伽利略工作的有效性。这是一个比柯瓦雷(Koyré)的观念论的解释更物质的解释,尽管德雷克的描绘中的「物质」(matter)是纸张上的某类的铭文和某些看的方式。
正如康德所说,科学的安全之路对于希腊人、博罗人和我们来说都是不一样的;而交通系统也是不同的。人们可以反对说这些只是隐喻。是的,但隐喻(metaphoros)的词源本身就很有启发性。它的意思正是位移、运输、转移。无论它们是否仅仅是图像,这些隐喻都恰当地承载了理论家们对便捷运输和快速沟通的痴迷。我们认为,一个更强大的理论,能以更少的元素和更少更简单的转换使其有可能触达到其他的每一个理论(过去和未来)。每当一个强大的理论被赞美的时候,总是可以用最微不足道的权力斗争来重新表述这种赞美:占据这个地方可以让我占据所有其他地方(Latour, 1984b : Part 2)。这就是我们在本文中遇到的问题:如何将许多盟友集合在一个地方。
在许多的认知科学中,无需进行转换,我们就可以看到抽象能力与调动资源的实际工作之间的类似联系。例如,在皮亚杰的测试中,人们对把水从一个高而薄的烧杯中倒入一个短而平的烧杯中大做文章。如果孩子们说水的体积发生了变化,他们就没有守恒概念。但正如任何实验室观察者所知,大多数现象都取决于读取哪一个测量值,或者在出现差异时相信哪一个。从不守恒到守恒的转变可能不是认知结构的改变,而是指标(indicators)的转变:读出第一个烧杯中水的高度,比读出平放的烧杯中的水更相信它。「体积」的概念在校准过的烧杯之间,就像吉耶明的内啡肽在至少五个不同仪器的几个峰值之间。换句话说,皮亚杰要求他的孩子们做一个实验室实验,其难度堪比一般的诺贝尔奖得主。如果思维发生任何转变,这也与思维无关,而是与实验室环境的操作有关。脱离了这个环境,就无法提供体积上的答案。这方面最好的证明是,如果没有工业化校准的烧杯,皮亚杰本人将完全无法决定什么是守恒(另见 Cole and Scribner, 1974 : 最后一章)。
因此,我们先验地授予「高级认知功能」的大部分东西可能是用新的校准的、有刻度的和书写的物体完成的具体任务。更普遍地说,皮亚杰痴迷于守恒和通过空间而不改变的移置(Piaget and Garcia, 1983)。思考等同于获得尽可能快地移动的能力,同时保存尽可能多的模式。皮亚杰所认为的心理逻辑,正是我们的科学社会中,当他们想制造硬性事实来大尺度地支配时所特有的这种调动和不变性的逻辑。难怪所有这些在这个世界上快速移动的「能力」会随着学校教育而变得更好![13] 。
(注14:在一篇漂亮的文章中,卡洛·金兹伯格(Carlo Ginzburg)谈到了「痕迹的范式」(paradigm of the trace),以指示我们文化这种特殊的痴迷,他准确地追溯到,从格雷克医学,到柯南·道尔的侦探故事,通过弗洛伊德对口误的兴趣和对艺术品赝品的检测(1980)。然而,金兹伯格又回到了古典的偏见上,他把物理学和硬科学从这样的范式中撇开,因为他争辩说,它们不依赖于痕迹,而是依赖于抽象的、普遍的现象!)
(注15:例如,埃文斯解释说,几何学中的大多数希腊平行线并不相交,因为它们是用手触摸的,而文艺复兴时期的平行线却相交,因为它们只在纸上看到(译注:指透视法)(1973 :7)。Jean Lave 在她对加州杂货店购物者的研究中表明,人们在计算中遇到困难时,很少坚持在纸上计算,也从不相信所写的东西(Lave et al.,1983)。要做到这一点,无论结果多么荒谬,都需要与实验室环境有关的另一套特殊情况,即使这些是利文斯顿(Livingston)所说的(1993) 「扁平实验室」(flat laboratories)。在他的12个左右的几何学起源中,塞尔(Serres)认为,在发明了字母,并因此打破了书面形状和符号之间的任何联系后,希腊人不得不应对图画性的表征(pictorial representation)。他认为,我们称之为形式主义的东西是一种试图描述视觉图示的字母文字:这个几何学在实践中是什么?(Qu'est-ce que cette géométrie dans la pratique)它不是在它所假定的「理念」(idées)中,而是在产生它的活动中。它首先是一种绘画艺术。然后,它是一种语言,说明所画的画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Serres. 1990: 176))
一个人永远不会比其他任何人更强大,即使是在王座上;但一个人的眼睛掌控着记录,通过它与数以百万计的其他人建立某种联系,或可以说是支配(dominate)。然而,这种支配并不非既定的,而是一种缓慢的构造,如果记录、文件和图被固定下来,使其更易变、更难读、更难组合或在显示时不清楚,这种支配就会被腐蚀、中断或破坏。换句话说,行动者的尺度不是一个绝对的术语,而是一个相对的术语,它随着生产、捕捉、总结和解释其他地方和时间信息的能力而变化(Callon and Latour, 1981)。甚至规模/尺度的概念本身也不可能在没有铭文或地图的情况下被理解。「伟人」是一个看着一幅好地图的小人物。在墨卡托的正面插图中,阿特拉斯从一个承载世界的神变成了一个手握世界的科学家(Mukerji,1985)!
从这次关于视觉化和认知的演讲开始,我一直在重塑一个简单的权力问题:少数如何支配多数(how the few may dominate the many)。在麦克尼尔从调动的角度对权力的历史进行了重大的重新概念化之后,这个政治哲学和社会学的古老问题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重新表述:如何将遥远或陌生的地方和时间以一种允许所有地方和时间同时呈现的形式聚集在一起,并允许命令送回到它们的来处?正如约翰·劳(John Law)最近对葡萄牙通往印度的香料之路进行的研究(1986)所说明的那样,谈论权力是一项无止境的神秘任务;谈论距离、聚集、忠实、概述、传播等是一项经验性的任务。
然而,作为其他类型的不可变的可移动物,它受到的关注太少了。货币被用来对事务的所有状态(all states of affairs)进行编码,就像拉佩鲁斯通过经纬度对所有地方进行编码一样(实际上,拉佩鲁斯在他的日志中同时记录了地图上的地方和每种商品的价值,就像要在其他地方出售一样)。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积聚、计算、展示和重新组合所有的状态。金钱与地图制作、工程图纸或统计数字相比,也不多不少是「物质的」。
就像爱森斯坦的印刷术一样,它是允许所有其他因素相互融合的一个要素,重要的不是金钱的资本化,而是所有可兼容的铭文的资本化。与其说商人、王公贵族、科学家、天文学家和工程师彼此之间有某种关系,在我看来,谈论「计算中心」(centers of calculation)会更有成效。他们计算的货币(currency)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只用铭文进行计算,并在这些计算中混合使用来自非常不同的学科的铭文。计算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的按照连续瀑布式的排列方式,以及最后一个铭文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被人相信的怪异情况。货币本身当然不是马克思和其他经济学家所寻找的普遍标准。这种资格应被赋予计算中心和书面痕迹的特殊性,这使得在一种媒介和另一种媒介之间的快速转换成为可能。
许多人努力将科学史与资本主义史联系起来,也有许多人努力将科学家描述为资本家。所有这些努力(包括我的努力 Latour and Woolgar, 1979:第5章;Latour 1984a)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因为他们想当然地把精神和物质因素划分开来,这是我们对铭文无知的产物。[17]
(注17:我们提出这样的问题所要去的方向与科学社会学或认知科学的方向是完全不同的(特别是当它们都试图像 de Mey 的综合报告(1982)那样合并时)。最近有两种尝试,将认知能力的精细结构与社会结构联系起来。第一个是使用黑塞的网络和库恩的范式(Barnes, 1982),第二个是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Bloor, 1983)。这些尝试都很有趣,但它们仍然试图回答一个本评论希望抛弃的问题:认知能力与我们的社会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以及各种答案)接受了这样的观点:社会是由什么东西组成的,并且与我们的科学、我们的图像和我们的信息有某种程度的不同。我想关注的现象与 Barnes 和 Bloor 所揭示的现象略有不同。我们正在处理一个单一的民族志谜题:一些社会(确实非常少)是通过在更大尺度内的资本化而形成的。对快速移置和稳定不变性的痴迷,对强大而安全的联系的痴迷,不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也不是受社会利益的「影响」:它就是我们的文化。社会学家经常寻找「利益」和「技术」细节之间的间接关系。他们盲目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把「社会」的意义限制在社会上,而没有意识到调动盟友,以及一般来说,把弱者变成强者,也是「社会」的意思。当科学的技术细节直接地谈论不变性、关联性、移置、不可变性等等时,为什么要寻找牵强的联系?(Law, 1986, Latour, 1984b; Callon, Law and Rip, 1986)。)
本文是为1983年12月12日、13日和14日在国立巴黎高等矿业学校(Ecole des Mines)为CNRS组织的国际研讨会准备的,题为《科学的技术细节直接谈论不变性、关联、移置、不变性等?》(Law, 1986, Latour, 1984b; Callon, Law and Rip, 1986)。「视觉化和认知」,这次研讨会的记录以法语发表在《文化技术》杂志第14期上。14, June 1985, 以《视觉与精神》(Les 'vues' de l'esprit”)为题.
我感谢国家科学研究中心和所有参加研讨会的人对我思想的形成的帮助。我特别感谢约翰·劳 John Law,他不厌其烦地审阅了英文版本。我还感谢 Elihu Gerson、Howard Becker 和 Steve Shap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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