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产生了犹豫,我的目标就在眼前,追踪她的人就在附近。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抓一个小丫头,而且我知道我不需要自己动手或者惹上麻烦就能领取一部分佣金。这肯定会比答应的价格少,不过也足够了。最关键的是:我不需要亲自动手。
“我应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关上门吗?还是说我应该大叫一声,把那些‘公务员’吸引过来?”我想我是有机会提高自己抬价的筹码的。“我应该这样做吗?”我想我的确应该这样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
不知道在什么样的心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的促使下,我没有呼唤那些已经走进岔路的“公务员”,并且我也没有冷漠地关上门,就和我曾经每一天遇到这类问题都会做的那样。我没有那么做,而是换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向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并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立刻会意了,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我的屋子。整个过程中她都非常谨慎,而我对于这种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唯一让我有点惊讶的是,这次我竟然对我的老东家耍了花招。
我即刻关上了门,并将她藏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我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隔间,原本是用来隐匿调查线索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就在我关上个隔间门的一刹那,外边响起了敲门声。敲门的声音很重,但是却彬彬有礼,我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而这种情况下,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开门。那些将理性和法律当做神明一样崇拜的“公务员”不会将自己的耐心展露第二次,因此在他们动手之前,你最好赶紧配合他们的工作。
我打开家里的门,果不其然,两个“工作人员”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们穿着一样的黑色燕尾服,戴着一样的黑色高礼帽,搭配着同样的白衬衫、黑领结、黑色西裤、黑色皮鞋,以及一张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没有五官的纯白色的套头面具。他们唯一的区别是胸前别着的胸牌,上边记录着他们的工号。
“你好,先生。”其中一个站在前边的摘下礼帽向我问好。
“事实上是有的。”那个人回答我说,“我们在找一个人。”
这两个人一人一句地说话,配合得相当默契。他们就像是一台紧密的机器,十分有规律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说着早已经被安排好的台词。
“我……不太清楚。”我挠了挠头,“我刚刚一直在休息,根本没有搭理外边的事情。”
我看到后边那个人将头转向了我对面那个打开的空房子,他之前总是说后半句话。显然他注意到了,但是我不能有所表现。
“当然就是这样。”我眯起眼,表情变得困倦起来,“我对你们可是从不撒谎的。”
“当然不介意,”我回答,“只是别乱动我的东西,作为你们的‘联络人’,我觉得我是可以享受这种权力的吧?”
“那是自然的,先生。如果你真的是联络人的话。”前边的人补充。
“哎,随你们吧。你们的交接从来都是这么差劲吗?”我将他们让进了屋。
在公职人员面前,你最好表现得谦卑。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通用的规矩。我不知道这个规矩,但是我明白面对这些人我最好遵守。我指的不知道是我“在某个时间之前不知道”,而现在……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知道对他们这样的人表现得尊重和配合是非常重要的,为了避免他们在这里长时间逗留,一个人最好尽自己所能去配合他们的工作。不要尝试用你的热心肠来感动他们,彼岸都里的“公务员”是没有感情可言的。你的任何多余的举动只会给自己平添嫌疑,尤其是在你真的有嫌疑的情况下,哪怕这个嫌疑他们不知道。
两个公务员已经在我的屋子里搜索了很久。他们打开了每个抽屉,每个柜子,每个可以查看的角落他们都查看了。而我只是静静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一句多余的话不讲,任由他们搜索我的房间。
现在这个情况下,多说任何一句都会让我本人陷入更深层的麻烦,而我真的不能这样做。至于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可能自首了。当“公务员”发现你的嫌疑而你因为害怕选择自首的时候,你的罪名是不可能被消除的——自首无效。
这两个人就这样在我的房间里搜寻了半个小时,最后他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至于你说自己是‘联络人’这件事儿,我们会回去确认。”
“等到我们确认了,下次我们如果再过来就会让你享受你应有的权力。”
他们很礼貌地给我关上了门,外边的走廊里传来了沉重的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下了楼,然后慢慢地,最后消失了。
我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默不作声地点上了烟斗,但是烟丝的香味却没让我放松。太过放松容易让人产生睡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在此期间布谷鸟又报了一次十二点。等到我确定他们不会突然再回来了,我打开了隔间,那个小丫头此时还躲在里边。她正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我说怎么能这么安静。”我不由得感慨。不过回想起来,她大概已经累坏了。看她的样子应该就是之前那个负责和我联络的“公务员”他的抓捕对象。可以想象这个小丫头在来到我这边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也难怪她会这么累。
我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然后把她放到了床上。我给她盖上了被子,免得这个小丫头不小心着了凉。等她安稳睡下了,我的心绪又飘回到了那个之前就困扰我的问题上。我知道自己不该好奇,但是……究竟为什么,一群“公务员”要拼命去抓捕这个小丫头?而且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才只有十岁。
我观察着面前这个女孩,她看起来那么的瘦小。瘦弱的躯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那么不健康,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又或者是在这个到处都是黑暗的城市里呆了太久,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色——没有血色的那种苍白。
她穿着一件带有淡淡米黄色的连衣裙,衣服还算干净,但是已经旧了,有些地方还有破洞和裂口。还有一些肮脏的泥土和油污之类的。她那一件红色的斗篷反而很干净而且很新。我仔细看,那明显是精心照料打理过的。
除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斗篷,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挎包。她好像很在意那个挎包,以至于人都睡着了,手还不肯放。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我不由得好奇起来,我知道那些公职人员正在试图找到她,但是我需要知道理由。
我尝试着去拿那个包,但就在我想要稍稍用力拿到那个挎包的时候,女孩突然醒了。紧接着,她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了一把匕首刺向了我的喉咙。那是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匕首,金色的刀把上雕刻着红色的蔷薇和绿色的藤蔓。那个女孩儿的动作很快,但是还好我的反应跟得上,那个匕首顺着我的脸颊擦了过去。
“别紧张,小姑娘。”我试图安抚她,但是回应我的只有在我肋骨上的狠狠一脚。这一脚的确踢疼了我,我的肋骨疼得好像都要断了。等我缓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缩回了角落里,两只手握着那柄匕首,眼神恍惚不定但是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以及对外界那深深的敌意和不信任。
她一句话不说,拼命地把那个绿色的挎包抱在怀里。刚生下小崽的母狮子也不过如此。
“那个包好像很重要似的。”不过目前也不可能知道里边到底有什么了。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于是安抚她,“我不知道那里边有什么,我只是以为这样抱着这东西睡觉可能睡得不舒服。我不知道这冒犯你了,实在是对不起。”
那女孩的眼神缓和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她放下了手上刀子。可是她依然一句话也没和我说,只是把刀插回到了她绑在左腿上的刀鞘里。之后,她又钻进回被窝,怀中依然抱着那个绿色的挎包。
“这里边到底是什么呀,她就这么抱着?”不过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可是我已经十分清楚,那些“公务员”之所以要找这个女孩,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这个绿色的挎包和里边的东西,那是他们唯一想要的,而这个女孩必须要保护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披着红斗篷的女孩已经沉沉睡去。她没有褪去一件身上的衣服,怀里的挎包也没有离开身体。她就像一个士兵,一个已经十分虚弱却身经百战的士兵。永远只是警惕地浅眠,从来不肯深沉地睡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一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一摞白纸上。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配得上让上层人动用那么多人力物力来追捕这么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明白他挎包里所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不过让我放心的是: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就在我眼前,我认为我有的是时间来弄清楚现在发生的事儿。那孩子依然在睡梦中,时时刻刻提防着来自外界的一切事物。我不能心急,我需要更多的耐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身边的某些东西似乎正在发生变化。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听到厨房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从安乐椅上坐了起来走到厨房那边,那个女孩已经醒了,她正在冰箱里翻找可以吃的东西。冰箱和厨房的地板被她弄得一团糟,那一双纤细又苍白的小手几乎是将一切可以看得见的东西都一视同仁地往那张停不下来的小嘴里塞。那个样子有点滑稽,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从童话故事里跑出来的长着人类外形的小老鼠。她应该是饿坏了,以至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吃这件事上而忽略了我。
我看着被她弄得一地酱汁的地板,她沾满番茄酱的手还在不停地抓拿冰箱里仅剩不多的食物。剩了一天的苹果派被她用那双手挖干净了,她手里还拿着半根香肠,一个不停得又啃又咬,又嚼又咽。没过多久,那根香肠也被她全都吞下肚了。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了冰箱门,看着自己制造的惨状她似乎想要找个办法掩饰过去。然后她抬起了头,这才注意到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的我。那一瞬间,她再次警惕起来。
她从腿上抽出了那把银色的小刀,刀尖再次对准了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愧疚怕我责怪她还是她生来就是干这件事儿的,她这次竟然特别的强硬,居然开始伸着胳膊拿着刀子一直向前好像想要和我拼个你死我活。
她把我逼到了旁边,然后一路面对着我推到了公寓门的位置。然后她打开了门。
“你这就要走了?”我叫住了她。她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拧动了门把手。
这一句话提醒了她,她停下了刚刚的动作,整个人突然变得丧气了起来。她的脑袋也耷拉下来了,刚刚还十分精神的小耗子此时此刻变得“病恹恹”,一句话不说,啥也不想做。她老老实实地关上了门,然后好像是理所应当地一样回到了屋子里,之后找了一个最舒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那椅子就在餐桌旁边。然后,就一直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
“你稍微等我一下。”我稍微安抚了她一下,然后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我将家里仅剩的一点可可粉都拿了出来,给她和我冲了两杯热可可。当我拿着两杯热饮料回到客厅时,我看到那个女孩正在拿着那一摞白纸中的一张翻来覆去地看。也许是因为闻到了巧克力的香味,她立刻转过脸来,两只眼睛也闪起了光泽。不等我说话,她就立刻跑了过来抢走了其中一杯然后跳回到了椅子上。
“你别着急,那东西还烫着呢。”我想提醒她,不过好像稍微晚了那么一下。她已经被烫到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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