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电影是没有声音和色彩的。说是过去倒也没有那么久远,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王》诞生于1927年(艾尔·乔森主演、演唱,除去演唱本片说台词的部分只有两个镜头)。第一部彩色长篇电影上映于仅仅8年后的1935年,那便是由米利亚姆·霍普金斯主演的《浮华世界》。而日本第一部彩色片是1951年的《卡门归乡》(高峰秀子主演)。这么一看,就在70年前电影还是没有声音、没有色彩的。不知道21世纪的孩子们对此会作怎样的反应。觉得是在开玩笑?能够接受吗?仔细想想,电影这种娱乐形式的历史真是短到惊人,绝对算得上新媒体。
电影大约在100多年前的1895年由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所创造。他们在法国用一种叫“cinematography”的放映机把影像投射到银幕上,一直延续至今的电影形式就此诞生。事实上这种cinematography是从1889年爱迪生发明的“活动电影放映机”改良而来。只不过“活动电影放映机”只是一种“窥视箱”,无法满足大量观众同时观看(可以理解为西洋镜——译注)。而做出把影像画面投射到大尺寸银幕上这种划时代创造的人就是卢米埃尔兄弟。如果这对兄弟没有开创出这个想法,那电影也许到现在还是只能“窥视”,很有可能就得不到广泛普及了。电影从个人用的“窥视装置”,经过一对法国秀场组织人兄弟的手,成为了能够让观众们同时体验的“鉴赏装置”,完成了向剧场的进化。
其实说起来,这项伟大的发明只是利用人眼错觉的一种“幻觉装置”。让一张张静止的画面连续运动起来,从而使人产生错觉。实际上画面并没有在动,是人脑把当中的缺失空隙给补完了。电影就是靠这种小诡计才得以成立的。
说回开头,电影在当时是没有声音和色彩的,只是能“动”而已。在只有静止画像(picture)的时代,“能动”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了。有这么一部人人为之疯狂的名作,那就是卢米埃尔兄弟用cinematography在巴黎的咖啡馆放映的史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当火车驶向银幕越来越近,观众们都吓得四散奔逃,以为是真的火车过来了。现在说起来是个笑谈,但对当时的人来说照片动了起来可了不得了。就算没有声音没有色彩,也已经完全足够震撼了。还有件趣事,据说爱迪生也完成了一种在银幕上投射影像的放映装置,但以“没有声音,电影这种东西流行不起来”为由而将其束之高阁。实际上,对当时的观众来说声音不是必要的。
原本电影就是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的,正是“动起来”才使得它变得特别。“动起来”让观众们进入一种虚拟体验,“动起来”的才是电影。毫无疑问“动起来”这个关键词是电影的核心。“活动电影放映机”(kinetoscope)的“kineto”就是“动”的意思,“cinema”则是其法语的说法。就我而言,“动起来”我更喜欢“move/movie”这个叫法,因为“move”有“令人感动”的意思。“动起来的画/motion picture”,“正在动的画/moving picture”。画“动起来”,让人“感动”,这不就是电影(映画)/movie吗。当年日本翻译成叫“活动写真”,真是妙哉。而把没有声音的电影专门叫做“无声电影”要到有声电影诞生之后了。
“当时是怎么放映没有声音的影像的呢?”没有声音的电影不无聊吗?”年轻的读者们估计会有这样的疑问。对当时的电影放映方法完全不了解的人也许相当之多。我虽然没有真正体验过无声电影,但可以简单说明一下。
首先放映编辑过的没有声音的影像,在小屋(剧场)内的舞台低处,乐队和解说员配合着画面进行现场演奏以及解说,赋予了电影BGM和台词。演奏音乐的叫乐手,而解说电影的被称为“活動弁士”(电影解说员)。解说员需要来回变换多种声线,有时是旁白,有时是男、女主角,所有的角色都要由他们来演绎。演奏和解说每次都是现场进行,哪怕是同样的画面重复演绎过许多次,在真正放映时也会有所差别。而且因为放映地点、放映日期的不同,演奏者和解说员也会不一样,现场要素相当之强,更接近舞台剧的感觉。也有电影本身的内容不是重点,而是解说员左右了这部电影的人气的时代。电影解说员在那个时候可是一种就像今天的艺人一般受欢迎的职业。(周防正行导演的《默片解说员》就讲述的这类人物,有兴趣的可以看看。——译注)
说是“运动”,但当时的摄影机是不会动的。像是摇臂、移动台车、斯坦尼康这种设备统统没有,摄影机几乎只能是固定的,没有任何摄影技巧,分镜数也很少。在摄影和剪辑技术(日后的倒叙、蒙太奇等)尚未得到发展的当时,电影的常态就是固定摄影机位的长镜头。那是什么在“运动”?“动起来”的是什么?是被拍摄物。是汽车,是火车,最主要的还是人。捕捉演员面部表情的特写镜头或移动摄影等技术那时还不流行,演员自身的“动作”就变得极为重要。为了彰显“运动”的魅力,演员们在电影中“运动”着自己的身体。另外当时的无声电影是每秒16帧(有声电影为24帧),相比缓慢的动作,快速、夸张的动作看上去效果要更好。
在没有CG和替身的时代,默片演员们不顾危险,追求着前所未见的“运动”,以展现无比非凡的演出效果。一种利用身体动作展现喜剧效果的形式由此诞生,结出了滑稽喜剧这颗果实。
有一位能够最大限度发挥“运动”效果的天才,那就是喜剧之王查理·卓别林。他以华丽的哑剧为核心,从默片时代开始对电影制作倾心尽力,实乃为电影产业作出最卓越贡献的“电影界之祖”。他集导演、剧变、演员、作曲、剪辑于一身,从上到下包揽全部工作,近乎顽固地对完美主义进行贯彻。卓别林怀着对电影最深切的爱,忘我地投入到电影制作之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电影大师。
说到默片时代的三位喜剧大师,那就得说是哈罗德·劳埃德、巴斯塔·基顿,以及其中的翘楚卓别林。卓别林的电影特别是“流浪汉查理”系列至今都受到全世界观众广泛喜爱的原因,在于它不仅仅是一部喜剧,同时还在欢笑与泪水并行的情况下展现着人间冷暖。去年5月卓别林的12部代表作在全国影院公开上映,在东京有乐町还举行了名为”Love·卓别林“的活动(可惜我没能去成)。然后在今年,和这场活动同名的DVDBOX(1&2)发售了,每一部影片也有单独售卖的版本。其中包含了重要的影像资料、分镜图、当时的照片和资料等等……实在是一部颇有分量的豪华DVDBOX。
在地球上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卓别林的名号。特别是在我这个世代卓别林的电影可是文部省推荐级别的重要文化作品,所以就算是对电影没什么兴趣的孩子也起码在学校或者公民馆看过他的电影。当时NHK还连续连续放映过他的短篇,我记忆里弗兰克·堺(日本男演员——译注)还给配过解说。在1970年代随着卓别林热潮的再起,东和电影公司(即现在的东宝公司——译注)举行了名为“万岁!卓别林”的长篇电影联映活动,之后在电视上也时不时会有播放。遗憾的是我没有在电影院看过卓别林的电影,但卓别林毫无疑问是那时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不过,我问过公司里的一些年轻人,他们虽然知道卓别林,但却没有实际看过他的电影,真是太可惜了。说起来,最近不仅是无声电影,连黑白电影都从电视上渐渐消失了。于是,本着“希望年轻人们能多看卓别林电影!”的主旨,我选择了卓别林作为本次的主题。
在数量繁多的卓别林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城市之光》(city light 1931年)。这部电影着实让我泪流满面!第一次看的时候全家在一起抱头痛哭!既美好又积极向上的故事,感人至深的83分钟!如此纯洁的柏拉图式恋爱故事前所未见。我还没有遇到过能够超越本片的爱情电影,实乃卓别林的最高杰作。
故事很简单。主人公当然是流浪汉查理,舞台在大萧条前后的纽约。一天,查理在街角邂逅了一位双目失明的卖花姑娘,随后坠入了爱河。这出邂逅的场景实在太棒了。查理在路上遇到了交通堵塞,他为了抄近道,穿过一辆恰好停在路边的车内来到了人行道上。失明的姑娘听到他从车里出来的声音,误以为查理是一位有钱的绅士。有车就是有钱绅士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那时就是这样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
一切的误会都从这一刻开始。虽然没有对话和字幕,但通过情节展开就能明白一切,默片就是这样的构成。查理知道卖花姑娘的误解,于是开始装作自己确实是有钱绅士。一位真正的富豪因为妻子的离家出走而想要自杀,查理恰好帮助了他,由此二人成为朋友。利用与富豪之间的关系,查理在卖花姑娘面前扮演着有钱绅士的形象,姑娘也对这位待人亲切的绅士心生好感。
此时,查理得知了姑娘因为付不起房租即将被赶出家门,以及治疗失明的眼睛需要大量手术费的事情。为此流浪汉查理开始奋发工作(在街上捡拾马粪之类),但赚钱何其难。于是他决定为了奖金去参加拳击擂台赛。这场拳击比赛的戏无论是作为动作场面或是喜剧场面都是无比杰出的。任谁都会被查理为了盲眼卖花姑娘而战斗(逃跑)所感动。但徒劳的是,他还是被打败了。
这时查理又遇上了之前那位富豪,被招待去了他的豪宅。不幸的是,正好遇上了入室抢劫团伙。富豪失去了意识,前来的警官把查理误认为是强盗,结果好巧不巧的查理就拿着富豪的巨款逃离了现场。他把这笔钱交给卖花姑娘,随后不久就被警察逮捕了。
几个月后查理从监狱出来,落寞地走在街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还被卖报纸的报童捉弄。接着,查理在一间花店前停下了脚步,和眼睛似乎已经恢复光明并开了一间花店的那个卖花姑娘重逢了。
姑娘看见了衣衫褴褛的查理,她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有钱的绅士。姑娘想给他一点零钱,但查理微笑着拒绝了。姑娘强行把硬币塞到了他的手上。在那个瞬间,姑娘明白了,她感受到了这双手所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温暖。随后,影史上最美的三行字幕出现了。
“You can see now?”(你现在能看见了?)
“Yes,i can see now。”(是的,我现在能看见了)
此时卓别林咬住手指的表情太精彩了。这种笑中有泪的默剧表演(pantomime)只有他才能做得到。人生一场,终是笑中有泪。那一瞬间我顿悟了影片开头那句“A COMEDY ROMANCE PANTOMIME”的意思。随后画面渐渐转黑,只留下精彩的余韵在人们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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