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卡拉特莫的上西撒诺维斯和下西撒诺维斯都失守了!敌人狼子野心,贪得无厌,岂满足于一城两城的占据?他们杀我兄弟,辱我姐妹,烧我房屋,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我们唯有奋起,奋起抗争……”
放学回家的路上常有这样的演讲,在卡拉特莫的上下西撒诺维斯失守后,演讲的人更多了。说话的学生振臂一呼,群情激奋。可是抗争,拿什么抗争呢?大家都放下笔走上战场吗?一时的热血过后,他们能做什么呢?拉云听不得这些,低着头加快了步子,倒是身边的伊卡斯特听的热血沸腾。
拉云索性拉着他的手腕,拖着他走。周围有不少与他们认识的同学,有些发出戏谑的笑声,伊卡斯特觉得窘迫。他一边加速一边问:“什么事那么急?”
“到了你就知道了。”拉云卖了个关子,“再说了,我不想听那些话。”
“说了半天,大家都感到兴奋,可是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吗?”拉云回头看那些人,仿佛看见烈火在他们心中烧,“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
“算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忘了这个了,给。”拉云说着递过来一块糖。伊卡斯特剥开看,是类似麦芽糖的东西,上面裹着花生和芝麻。
拉云自己也吃了一块,边咀嚼边解释:“厂里最近在生产这个,放了花生、芝麻、油、盐、糖,送到前线去,饿的时候可以充饥,也不容易化。”
“我就说味道怎么有些怪,”伊卡斯特又仔细嚼了嚼,“不过放了盐似乎更甜了?”
远离了那些演讲的人,拉云也就不再拉着伊卡斯特的手腕了,两人恢复了正常步行的速度。拉云想起刚刚的动作,脸有些红,伊卡斯特则红的更甚。夕阳在前方斜照着,照的人身上和心里都是暖洋洋的。谁也没提刚刚的事,但谁都在想着刚刚的事。
拉云家到了。拉云进了门,伊卡斯特在门外站住了脚。见他没有跟进来,拉云回过头叫他:“干嘛在门口站着?进来啊!”
她家的大门向他敞开着,却好像有一层结界似的,好像跨过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伊卡斯特鼓足勇气进了门,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明明什么都不会发生,伊卡斯特暗自觉得好笑。
他只在上周那个舞会的夜晚来过一次,还没好好打量过她家。那天伊德维奇和名叫卡努特的空军少尉发生了冲突,被送到警察局去了,好在后来达成了和解,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他送拉云回家,喝着甜滋滋的甘蔗酒,由于太紧张都没仔细看过四周。
这回开始仔细打量。她家的客厅宽敞明亮,正中是一盏极为华丽的水晶吊灯,亮晶晶的,淡黄的灯光和橘黄的夕阳交相辉映。落地窗上挂着卡拉特莫式的窗帘,柔和的线条软化了克索那建筑刚硬的线条。客厅四周的柜子上、桌子上摆着许多镶嵌有各色细碎宝石的雕像,这样的镶嵌工艺很容易让人想到拉云的尾环——想到这里,伊卡斯特突然发觉拉云不见了。她什么也没说,或是说了他没听见,自己进房间里去了。
我该怎么办?伊卡斯特感到有些紧张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去哪找她,想叫她又不好意思开口,张嘴试了两次都没发出声音,索性在柔软的兽皮沙发上坐下了。他觉得口渴又没看见哪有水喝,随手拿了桌上一本书来看。是一本小说集,里面的字伊卡斯特一个都没看进去。
“久等了!”拉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伊卡斯特回头看,她抱着一个很大的琴盒。
凭着多年的经验,伊卡斯特已经看出了盒子里是一把扎特琴,但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
“你的琴不是在火车站坏了嘛,我听说毛阿里-普普也有一个精灵族的铺子,就过去问能不能定做一把查特琴——”
“是扎特琴。总之店主听懂了。今天早上给我送来了。不过它可比我想的大多了,所以我也没带到学校去——实在是不方便。好像也比你原来那把大?”
拉云颇为吃力地提了提琴盒,伊卡斯特赶紧走上前接过,解释:“之前不是说那把琴是姐姐送的生日礼物吗,那是个儿童尺寸的;这把算是标准尺寸。”
“快打开看看!”拉云比伊卡斯特还要激动,“我也没见过呢,我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提了点装饰上的要求罢了。”拉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琴盒的扣是黄铜雕花的,就这一点都比原来那个琴盒好看。原来的扣子是铁做的,已经生锈了。
琴盒缓缓打开,里面躺着一把华丽到极致的扎特琴:琴身是克索那独有的紧密黄檀木做的,分量不轻,上面还镶嵌着大块的染色紫云母和一些细碎的宝石。侧面有雕花镂刻的龙舌兰和一行文字,伊卡斯特认出其中一部分是自己的名字。他伸手摸了摸,所有刀口都无比光滑,摸起来十分舒适。
伊卡斯特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才想起对拉云说一声“谢谢”。拉云眯起眼睛笑,身后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喜欢吗?”
“太喜欢了!”伊卡斯特将琴放回盒子里,“很贵吧?为什么送我这个?”
这话倒是把拉云给问住了。拉云眼睛转了转,随口说:“并不贵。送你作为我们友谊的象征吧,你不也正好没有琴吗?学院的乐器大多数也都毁在火车站了吧?这里又不好找扎特琴。上次听你说你老是和别人用一把琴,我就想着送你一把,正好看见了有定做的。你看这里,”拉云指着那一行字,“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她知道伊卡斯特肯定不知道,自己解释:“送给音乐家:伊卡斯特·莫里德。”
“用不着谦虚。”拉云笑着把盒子盖上, 往伊卡斯特面前推了推,“拿着吧!”
伊卡斯特细细抚着琴盒,自言自语:“太华丽了!太贵重了!拿到学校肯定会有很多人围着看。”
焦点。我一直都是远离人群的。不过伊卡斯特还是谢了拉云的好意,决定下周去学校的时候带上它。
拉云又问他:“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吃饭,还是回家去?”
本着不麻烦别人的想法,伊卡斯特下意识地说“回家去”。拉云也没再次邀请,挥挥手:“那快回去吧!我一个人弄吃的也简单些。”
伊卡斯特点点头,背着琴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对拉云说:“要不你上我们家吃吧?反正你也是一个人。”
“那好。”拉云答应的很爽快。她笑嘻嘻地穿过客厅跑向门口,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拉云假装有事要找伊莉莎,顺便留下吃了个饭,这让伊卡斯特已经红的发烫的脸降温了一些。
莫里德家的人都很喜欢拉云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餐桌上有说有笑的。拉云给他们讲克索那的风土人情、讲自己过往在克索那生活的经历、讲克索那人与伊莱人的不同——进而衍生到兽人与精灵之间一些习惯上的差异。这些对于大家来说都很新鲜,而拉云也有这样的能力,任何事情经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有了魔法般灵动,绘声绘色的,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唯独伊卡斯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偷着笑一边埋头用餐。伊德维奇和伊莉莎都注意到了这点,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饭后拉云自去了,大家还沉浸在她的故事带来的欢乐中。笑过之后,卡佳突然意味深长地说:“拉云可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人漂亮,又活泼开朗,家境也好,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天使埃洛妮莎赐福了!”
埃洛妮莎是圣灵教里司职爱情的天使。她对一个人赐福后,那个人就会获得仰慕对象的垂青。伊卡斯特听出卡佳话里有话,站起来背起琴盒,匆匆往房间里走。房门在他身后快速地关上,这才让伊卡斯特喘了口气。他将琴盒靠在墙角,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客厅里传来了笑声。
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伊卡斯特躺在床上想。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幸福,身体也变得轻盈,似乎就要从窗户里飞出去了!他裹着被子打滚,心里说不出的喜悦,这么想着又从床上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角,抱回了琴盒,拿出那把琴再次欣赏。真美!说不出的美!做工这么精致!这么一尘不染!伊卡斯特正打算试着弹奏一下,响起了敲门声。
伊卡斯特一边点头一边将琴递到了伊莉莎手里。可真漂亮,又沉甸甸的。伊莉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送的那把儿童玩具样的琴,弟弟用了那么多年。想起自己的初衷,伊莉莎鼻子一酸,但也没表现出来。她将琴还给伊卡斯特,评价:“真漂亮!既有精灵族的风格也有兽人族的镶嵌工艺,真是完美结合!”
“当然是这一把!”伊卡斯特不假思索地拍了拍手里的琴。
“怎么不说是我送你的那把!那可是你第一把琴!”伊莉莎假意生气。这个问题出乎伊卡斯特的意料,正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伊莉莎笑了出来:“开玩笑的,当然是这把好看。人家送你这个,你不想着给她回个礼?”
“当然要回礼!可是她喜欢什么呢?”伊卡斯特很苦恼,“我哪知道她喜欢些什么?书?文集?”
“你请她吃个饭算了。”伊莉莎说着往门外走,“你慢慢想吧,我先回去了。晚安。”
伊卡斯特抱着琴,拉云坐在他身边,两人泛舟湖上。天上艳阳高照,湖面波光粼粼,映着拉云美丽的身体。一曲终了,拉云往他这边靠了靠。他大着胆子伸出了手,试探着搭上了她的肩膀。拉云没有躲,只是一笑。这让伊卡斯特更加胆大了。他低下头,在拉云的脸颊上一吻。拉云双颊绯红,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低语:“喜欢吗?”
拉云向他凑近了一些,闭上了眼。这回伊卡斯特吻在了她的唇上。柔软的嘴唇像是带着露珠的花瓣。
他睁开眼,拉云不见了。四周黑的出奇,一片安静。怎么在这时候醒过来了!伊卡斯特有些生气,但回味起梦中的感觉时又兴奋不已。
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这回不光没有做噩梦,还做了个美梦,伊卡斯特难以言语此时的喜悦,翻了个身继续睡,想要续上这段梦。
夕阳斜照在回家的路上,把人们的身影向学校的方向拉的很长。今天伊卡斯特把拉云送的琴带去了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人都羡慕他有如此漂亮的琴,有些家境殷实的学生也在心里暗暗下了要买一把差不多的琴的决心。在大家的催促下,伊卡斯特第一次用这把琴演奏了一首曲子,大家都觉得比当初在车顶上弹得还要好。
伊卡斯特谦虚地向大家致意,心里却想的是:刚拿到的时候怎么没在拉云家弹?他本想让拉云成为这把琴的第一个听众的。
“有吧。”拉云笑起来,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想什么呢?说说看?”
如果是伊瓦洛特做这件事,他会先花言巧语地称赞对方一遍,然后委婉地提出这个邀请。不过拉云就是喜欢伊卡斯特这单纯的样子。她也没有问为什么,一口答应了下来:“你想请我?好呀!什么时候?吃什么呢?”
伊卡斯特没有想好。昨晚梦里净想着给她弹琴了。见伊卡斯特不说话,拉云主动说:“附近有家店不错,我带你去尝尝我们克索那的美食?要不就现在吧!”
不等伊卡斯特回答,拉云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回过身向他招手:“快点儿快点儿!”
伊卡斯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拉云的那个晚上做的梦。她穿过了学院长长的走廊,嬉笑着、蹦跳着、尾巴摇摆着,回眸一笑,“来追我”。他想起了拉云塞在他手里的的那个东西,陈皮甘草糖?不,不是那个,是那个镶嵌着绿松石、红玛瑙的尾环,闪闪发亮的。
“就是那个,”伊卡斯特紧张地比划着,“那个东西!我不知道叫什么。”
“这个?”拉云指了指自己的尾巴,“你是说‘尾环’是吧?”
她向着伊卡斯特跳了一小步,转过身来,将尾巴竖在伊卡斯特面前。伊卡斯特原以为她会把尾环摘下来的,这个举动让他有些意外。他刚想伸手摸摸看,拉云突然转身抽尾:“看就好了!可不许碰!”
伊卡斯特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云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笑什么?”伊卡斯特有些不解。
“你管我笑什么?”拉云假意严肃,又往前走,跑跑跳跳的,尾巴也跟着上下左右地甩动。她真好看。伊卡斯特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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