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名:The Horror From The Bridge
正如这几个故事一样,《桥之恐怖》也是基于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创作的,因为它出现在阿卡姆之屋的选集《The Shuttered Room》中。它基于两点:‘奇怪的地下房间的人——试图推动青铜门扉——被水流淹没’和‘古老的(罗马时代?史前?)石桥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古怪的?)暴风雨冲走,数千年以前被封在岩石建筑中的某个东西重见天日。故事展开。’某种程度上这个故事是基于洛的《敦威治恐怖事件》事件时间顺序的,但是接近结尾时,我发觉我没有耐心像洛夫克拉夫特那样细致入微地构建故事。——《冷印》的序言,拉姆齐·坎贝尔
创作于1961年,初次发表于1964年《湖中居民及不受欢迎的租客》,后被发表于《冷印》
格洛斯特郡的科洛顿[注1]是一处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名,有着住在少许倾斜的红砖房屋的住民,那些房屋是昔日繁荣的小镇的富人区的遗址,没有人能记得在1931年关于那镇子上的那段恐怖时期的任何事情。那些身处布里契斯特、听闻了从那被恐惧攫住的小镇泄露出的传闻的人们,在叙述他们所知的事情时,都有一份慎重的克制,并且他们希望那一系列怪异可怖的事件永远不会为普罗大众所知。事实上,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为什么那座二十英尺高的混凝土建筑被建在通河[注2]——塞文河的支流,流经曾是科洛顿的河滨区——的岸边。亦没有人能对为什么一伙人要拆毁任何坐落在那条河流附近的建筑物、只留下科洛顿富人区稀稀拉拉的残余部分说出个所以然来。而关于笨拙地刻在那座河岸上的混凝土建筑的每一面墙壁的可怕印记,布里契斯特的人们不喜欢去揣测。倘若有人问起布里契斯特大学的教授们,他们便会含糊其辞地回答那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神秘符号,但是他从不会被准确地告知那种符号被认为能唤起、或者作为一种保护能抵御什么。事实上,整件事是一堆暗示和回避组成的奇怪的集合体,或许1931年在科洛顿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从未被知晓,而一份未被打好的文件被发现在一位已故的布里契斯特隐士的家中。这位隐士似乎一直在准备这份文件的发表,可能这份文件永远不会被发表更好些。事实上,那份文件是一份由拆毁了河畔建筑的其中一人叙述的对那恐怖事件的描述;考虑到他所叙述的东西,他变得遁世隐居显得合情合理起来。
作家菲利普·契斯特顿,显然打算把他的文件尽可能变成一份学术性文件。出于一些无从猜测的原因,他的避世隐居起源于1931年,这给予了他大把的时间用来通过大量的关于罗马占领不列颠以及随后事件的典籍从历史的方面调查这件事。实际上,其他典籍,包含了大量关于科洛顿居民的历史学和宗谱学的资料,尽管这最多综合地描绘了一番这座人口不多的小镇,对那些力图知悉在那灾难性的时期的开始所发生的事件的全部要素的人们而言,并未添加任何信息。然而,无可否认地,某些关于科洛顿的一些居民的传闻轶话和带有历史性质的故事可能会被理解为1931年那悬而未决的洪水的最终解释的诸多暗示,但从契斯特顿似乎已经相信的各种奇异故事中获取真正的价值是无可否认地困难。在下述的文字记录(一个被发现在布里契斯特隐士的家中、在某些地方严重地删减的版本)中,几条关键性描述的内在价值和真实性,请读者务必要小心地审视。
根据那份手稿记载,在1800年,一位古怪的访客搬进了里弗塞德巷[注]——一条鲜有人居住的、能看到通河上的一座桥梁的道路——的一间空屋里,镇民们对其知之甚少,除了他名字叫詹姆斯·菲普斯,来自卡姆赛德,因其异端的科学研究被当地居民厌恶。当然适逢詹纳牧师的猎巫行动的鼎盛时期,因此那些“研究”可能会被当作巫术。居住在河滨街道附近的人们注意到一些异常的仪器和箱子被两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乡下人搬进了房子。菲普斯似乎异常小心地指导着操作,当其中一个男人在搬着某个似乎是用厚帆布包裹起来的雕像的东西差点滑倒时,他近乎勃然大怒。这个憔悴的、面容苍白的、有着乌黑头发和修长而瘦得皮包骨的双手的男人,一定让观察者产生了奇怪的感觉。
自他到来过去了数日以后,菲普斯开始出没于靠近河流的小酒馆。值得注意的是,他从来不喝任何酒,人们曾听说他厌恶酒精。事实上似乎他来那里仅仅是为了同声誉不那么好的科洛顿住民们讨论事情——尤其是,去了解盛行于乡间的传闻轶话。当然,在那时候,他听闻了恶魔曾潜伏于附近的传说时,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那不可避免的详尽阐述传到了他的耳朵——有一两个人相信,一整支可憎的种族被埋葬在附近的某处,以及如果有人能找到被普遍认为被淹没在激流汹涌的河水下的入口,便会发现一座巨大恐怖的地下城市。在进一步了解到那异界的怪物或种族曾被以某种方法封印了起来,倘若那禁锢性的驱邪物被移除,便会被释放时,菲普斯更是展现出了难以言明的兴趣。他显然对这些古怪的传闻极为相信,因为他丰厚地酬谢了消息提供者。他甚至还提议一两个人把他们的孩子送去他那里接受科学的教育,但是这一提议并没激起人们多大兴趣。
1805年春季,菲普斯在一天夜里离开了他的宅邸。至少,他是在黑暗中行动的,因为直到在里弗塞德巷的那座寂静而黑暗的建筑令他们注意到这件事之前,没有人知晓他的暂时离开。这位怪异的房客,似乎认为除了锁上门、关上窗户以外,没有必要再安排人手看守他的房屋;而确实,没有人有足够的好奇心去调查那里,因为那座靠近河流的有木栅栏的宅邸依然寂静、未被触碰。
几个月后,再十一月上旬,菲普斯再次住了进来。然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在他离开的时日里他娶了一位妻子——一个犹如尸体一般苍白的女人,很少被听到说话,并且用一种僵硬得怪异的步伐行走。关于她,能被收集起来的信息很少,除了她的丈夫在坦普希尔——科茨沃尔德丘陵地带附近的小镇,他在那里购买一些极为罕见的化学药品——邂逅了她。他们在一场无名的集会中相遇,而在谈论起这次神秘的集会时,菲普斯展现出了古怪的慎重态度。
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关于这对住在河边宅邸的古怪夫妇,没有什么需要记录的。在1806年末,一个男孩降生在了这个阴森的宅邸里,一些人认为这是一系列最终达成1931年那场毁灭性的高潮的诸事件的真实开端。这个被他探求科学的父亲命名为莱昂内尔的孩子,出生于11月的某一天,那天豪雨拍打着窗子、天空不时被闪电划破。居住在里弗塞德巷附近的人们过去常常说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似乎来自于地下、而非来自于那悸动的天空。少数人甚至会满腹牢骚地坚持说那经常打在河流附近的闪电,有一下,以闪烁的能量柱的方式,直接穿过了菲普斯的家园的屋顶,纵然这个现象留下的痕迹在后来并没有被找到。不管怎样,那个孩子出生于一个怪异的家庭,对于他后来的人生中的反常倾向来说,如此迷信的解释没有必要去相信。
时值1822年,在莱昂内尔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的年龄时,有传言说他父亲的指导开始了。路过的人会看到微弱的光亮透过那些如今几乎总是紧闭在窗户上的百叶窗,经常无意中听到在他们父子之间那嘀嘀咕咕的探讨和争论。有一到两次,这些低声的秘密会议显露出了隐约的、宗教仪式性的色彩,而听到那些话语的人们会经历一种模糊的、不安的感觉。少数经过的人会足够感兴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窥视。他们可能会看到小菲普斯在专心阅读一本古老的大部头,或者出现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看起来隐约有种邪恶感觉的仪器旁边。如果要从这些报告判断的话,显而易见的是这个男孩在一种肯定异乎寻常的知识的某个分支通过了一段入门和指导时期。
看起来,这段时期持续到了1823年的后几个月,在这年结束的时候,里弗塞德巷子上那座古老的建筑的邻居们注意到了一个变化。首先,在这之前,这个家庭只有那个女人被看到离开那座宅邸,现在一系列夜间的旅行开始了。这些旅行由父亲和儿子进行,带着一种极端程度的谨慎,通常目的地被认为坐落在那条河流的附近。有一次这两个人被一个困惑的路人跟随,后者回来后说他们在对那座古老的、遍生苔藓的桥梁从事某种考察。他们甚至爬下河岸、危险地在打着旋的、乌黑的水面上保持着平衡。而有一次那位父亲借着提灯的光亮检查其中一根支柱,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恍然大悟的叫喊。当他的儿子加入检查时,似乎同样地惊讶,两者都消失在了桥梁之下,而观察者除非暴露自己,否则没办法看到进展,然后便带着骚动不安的思绪回了家。
接着那个特别异乎寻常的事件就发生了,那件事可以解释一件表面上看令人费解的、一个拜访者随后遭遇的意外。小菲普斯被看到离开那座宅邸,奇怪地拜访那座桥梁,而那些对这个家庭的诸多行为产生兴趣的人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为了购买鹤嘴锄和铁锹而拜访了本地供应商——出于某个他不会告知的目的。那些以为会看到这两位守口如瓶的河边小路的房客会进行某种挖掘活动的人在没看到这样的活动时便困惑不已。
而在地表之上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挖掘的活动,那两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某种活动的奇怪证据很快便显而易见了。附近的居民开始听到从毗邻巷子里那座广为讨论的宅邸的地窖的某处传来沉闷的挖掘声和金属撞击岩石的噪声。这一连串声响并非在原地静止不动,因为这金属挖掘的声响似乎在朝着河流的方向缓慢移动。这些噪声持续了好几周,在此期间这两个男人都完全没有被看到出现在在宅邸外面,而那个女人仅仅很少地被看到。最终,或许是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一伙人进入了里弗塞德巷的建筑,带着门、框架和不计其数的材料等等,似乎是打算用来加固房门。一阵巨大的劳作噪声从地下传来,大多数位于房子附近,随后便靠近那座古式的桥梁。在声音停止以后,在那间被认为是那两个人用来进行神秘实验的实验室的房间传出了光亮。接着传来了回响,暗示了那伙人正在重返地下区域,在这之后便是持续片刻的寂静,最后从地面之下的某处传来一阵激流的声音。惊愕和恐惧的呼喊传到了地上聆听的人们耳朵里,几分钟后是一声某种木质的东西撞击到岩石的声音,而一股令人不快的爬行动物的臭味直冲闪动的群星。一个小时左右之后,那伙人各自如他们来时一样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1825年初,梅西山附近的监狱逃离的罪犯导致一伙搜查者从布里契斯特来到科洛顿,一个多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在寻找更加可憎的东西。尽管詹姆斯·菲普斯一再坚持没有避难者藏在他的家中,那组人中的一个并不满足于他的反复叙说,他独自进入了那座令人生畏的宅邸,而其他人在附近搜寻,但是当超过一个小时之后那个男人仍未归队时,他们便急躁地返回里弗塞德巷。他们发现他躺在那座宅邸外的路边,不省人事,满身河水和淤泥。
那位搜查者一恢复意识,就讲述了一个怪异的故事。根据契斯特顿的调查,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当你们都离开时,菲普斯等待着,直到你们离开视线,接着他带我进屋。楼上只有卧室,如此空荡以致于我甚至不需要为了看到没人藏在里面而走过门槛。几乎过于空荡了——菲普斯看起来足够富有,那么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呢?楼下是一些寻常的东西,除了朝向街道有某种实验室。起初他不让我进去,但我坚持这样。这个地方摆满了机器和书架,在一个角落有一个充满了液体的玻璃水箱,还有一个——好吧,某个像是覆满了泡沫的绿色海绵的东西——漂浮在其中。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看着它几乎令我呕吐。’
‘我认为我已经看过了所有屋子,接着我听到了下方传来的脚步声,一个女人出现在厨房——菲普斯的妻子——我走了进去询问她去了哪里。他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但是她已经脱口而出她去了地窖。菲普斯看起来不想让我下去,但最后还是打开了厨房地板上的活板门,我们走下几级台阶。这间地窖大而空荡。器械和玻璃,以及看起来像是一排被遮起来的雕像;你在哪里都躲藏不了。’
‘我刚要走上楼梯,突然注意到左侧墙壁上的一扇门,上面有着很多雕饰,上半部分有一个玻璃窗,但是对我来说太过黑暗了以致于无法看穿窗子。无论如何,这都看起来像是用来藏匿的绝佳地点。当菲普斯看到我要去的地方,他叫喊着某个东西的危险,并开始走下阶梯。起初我没看到它如何打开,因为没有门把手——接着我注意到在门的右侧的墙壁上有一块砖看起来松了,我把它推了进去。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出现,另一阵声音在那时我无法辨认,如今我想那是菲普斯跑回楼上的声音。’
‘接下来发生的我无法理解,当我把砖块推到正确位置,那扇门如我预料的那样打开了——接着大量的河水涌进了地窖!我不知道在那门后是什么——河水将我向后推去得如此之快以致于我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是有一分钟我想我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外,在它随着水流挣扎着进入地窖之前。我仅仅看到一个身影,但是犹如某个从恶梦中跑出来的东西——耸立着——没有脖子——畸形的——啊!当然,本来不可能是任何活物真的像那样。或许是我告诉过你的雕像之一。我没有看到它第二次。但是直到你在屋外把我唤醒为止,我记不起任何别的事情。但是何种人在他的宅邸里将他的门扉通向地下河流呢?’
即使在那座宅邸的门扉上有再多的敲击声也无法引起回应,而队伍里的人们尤其不喜欢进入那座阴森而神秘的宅邸。他们就离开了,打算随后带着搜查令回来,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打算在他们回到布里契斯特的时候被忘记了。他们随后逮捕的罪犯恢复了几分神智,而关于魔鬼出没的地下墓穴的奇怪谣言几乎被忘在脑后了。
在1898年的一个狂风呼啸的日子,詹姆斯·菲普斯的死亡到来了。远处群山的地下传来了古怪节奏的低语。纵然布里契斯特大学的教授们告诉他们可能只是地下河流,乡下的人们还是谈论着不可见的原初的山峦幽魂在似夜一般黑暗的诸洞穴中吟唱圣歌。时不时掠过群山的夜鹰用一种尤为期待的音调啼鸣着,正如乡间流传的传说暗示的那样,仿佛它们在期待捕获那位垂死之人的灵魂。五月的下午,透过夜鹰的啼鸣好长时间能听到菲普斯那诡异地失真的声音从楼上一间拉下百叶窗的窗子里传来。有时似乎是在对某人说话,而其他人用未知语言的毫无意义的话语恸哭着。直到那被瘴气扭曲的月亮升起后,那位垂死的男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惊骇的夜鹰一齐从它们停留的树上飞起,在那里曾用它们闪烁的眼睛从河对岸注视着那间宅邸。它们仿佛在逃离某种追捕的恐怖而飞起,人们相信这些冥府使者曾试图捕获灵魂。靠近这里依稀听见这间宅邸里传来了上楼梯的脚步声,随后是铰链的嘎吱声,以及一声沉闷的、据说被听到从那间宅邸的下层区域传来的飞溅声。
关于詹姆斯·菲普斯的遗体安葬的事宜毫无讯息,尽管儿子说他宁可自己处理尸体。科洛顿的居民理解这点,因为那个据说活过超过一个世纪几十年的、从事未知科学和隐秘实验的男人的尸体,有必要隐匿于好奇者的视线之外。那些对后来的旅客们诉说的瞥见过在他死去以后、某个外表非常像菲普斯的人出没在顶部覆有环状列石的群山附近,这些零零散散的提及非常可能是想象力丰富的迷信;但是这些列石覆盖的群山通常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爬行动物的、当与随后的事件联系起来时难以轻易言明的臭味。
莱昂内尔·菲普斯与那位不知名姓的坦普希尔女人留下来独自拥有那座宅邸,很明显,他们之间立刻开始出现裂隙。几天来,那间实验室的百叶窗后大部分时间都点着灯,那孩子被认为在那里在研究他所继承的典籍。这引起了临近房屋的屋主玛丽·艾伦的注意;而且当她兴起时,透过薄薄的墙壁很容易听到隔壁的对话,她的发现给菲利普·契斯特顿提供了用处不菲的信息。例如,在菲普斯死亡的几天后,艾伦夫人偷听到一场有趣的争吵。她仅仅听到一部分,实际上正当莱昂内尔·菲普斯开始愤怒地叫喊时候,争吵传到了她自己的房屋。
‘我告诉你,我需要那些图表来确定轨道的位置。’他在叫喊。‘他一定把它抄在某个地方,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他把它留在实验室里,现在一定不在那里了——你确定你没有……?’
‘我没看到过它们,’传来了恐惧的回答。‘你知道我不会接近它们。或许我是坦普希尔集会的一员,但是这种东西比我所知悉的——在那里下方的——更令我恐惧……为什么你一定要瞎搞这种东西呢?无论把它关在外侧的是谁,一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你决心把它放出来呢?’
‘你拿走了星图,不是吗!’莱昂内尔·菲普斯威胁道。‘你带走了它,所以我无法让它们回来!’
‘不,不,我没有,’他的母亲抗议道。‘至少直到你已经找遍整个屋子之前,不要仓促地下结论!’
这个建议暂时让菲普斯满意了,他大概去了实验室,因为那里的灯光在几分钟后再一次亮起。然而,对整间屋子的搜寻证明是徒劳无功的,然后另一场剧烈的争吵发生了。那位母亲仍然坚称她既不知道藏匿记录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真正搜寻的信息。
‘好吧,’菲普斯不得不承认,‘或许你真不知道,但是无论如何都没区别了。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我会去伦敦大英博物馆查阅《死灵之书》的译本,它一定有那张星图。不要试图说服我不去继续进行父亲的工作!当然,你不一定要留在这——或许你回到在坦普希尔的女巫集会会更好。撒旦崇拜更健康,不是吗?’
‘哦,当然,我忘记了,’莱昂内尔讽刺地承认道。‘好吧,别干涉我在这里的工作,我不会容忍这个的。’
意料之中的去伦敦和大英博物馆的旅行在1899年年初到来了,尔莱昂内尔·菲普斯发现接近包含了较为罕见的典籍的区域毫不费力。图书管理员不喜欢来访者的苍白面容和瘦削身材,但是足够乐意地解锁了装有不对公众开放的典籍的书柜。这位探求者迅速意识到阿卜杜拉·阿尔哈兹莱德的可怖作品对他的探求毫无用处,尽管确实包含一份占星表,但是非常不完整且过时已久了。更为古老的典籍《伊波恩之书》,记录了更为古老的文明的知识,似乎是一个可能的资料来源。图书管理员发现菲普斯正在试图找到某个天体Glyu’uho的位置与在某个秋日夜晚的一组轨道之间的隐秘晦涩的联系——Glyu’uho,从那可怕的原初语言翻译过来,就是参宿四。在《伊波恩之书》中提供了引人遐想的遥远的诸世界的位置的、鲜有人知晓的图表很快便被菲普斯找到了,他从那本书中抄来了部分图表。图书管理员在越过来访者的肩膀凝视,在菲普斯的注释中翻译出毕宿五和毕宿星团之名的时候战栗不已。他也不喜欢这个探求者在离开这间易生回声的屋子时的步态,因为似乎他在使用他的四肢上有些许轻微的困难。要是这位图书管理员知晓因这次拜访即将到来的结果,他会颤抖得更加厉害。
菲普斯在深夜回到了在里弗塞德巷的宅邸,带来了在那座建筑剩下的两名住客之间最为恶劣、也是最后一次争吵。到了最后,两人都对彼此大吵大嚷,而倾听的艾伦夫人发觉他们的言语令人惧怕。
菲普斯先是大叫了什么,令艾伦夫人靠近努力倾听。‘好吧,你试试看阻止我,’他告诉他的妈妈,‘而下一次你需要做手术的时候,我会忘记去做。你必须保管好我的典籍,否则你将无法维持下去。如果不是因为在坦普希尔的集会你甚至不会出现在在尘世的这里。你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他们,是吗?如果这个镇子上的人们知道就在他们集会那天之后他们在1805年在坦普希尔所发现的东西,你可能会被迅速除掉……’
她尖叫回击:‘如果你继续你父亲的工作,这个镇子上的人们什么都做不了——科洛顿会有别的租户。难道那从那门扉通到地窖的隧道还不够吗?’
‘你知道如果我让它们穿过地窖入口,我将无法保护自己。’菲普斯听起来心存戒备。
‘所以仅仅因为你是一个懦夫,你真一定要让它们走别的路径吗?’她询问道。‘一旦那印记被去掉,就没有方法控制它们了——它们会繁衍生息,直到让旧日支配者回归尘世,那就是你想要的吗?’
‘为什么不呢?’她的儿子提议道。‘我们都崇拜旧日支配者,那些河流造物不会伤害我。我们将一起作为它们的祭司而存在,直到它们归来统治这个世界。’
‘一起——你真天真,’菲普斯的妈妈嘲弄道。‘尽管如此,或许北落师门和毕宿星团的并置还不够;甚至当你必须等待超过三十年的时候,你会变得厌倦……我不会留下来看发生的事。我将回到坦普希尔,冒险做多年以前本应该做的事——或许那是最好的事情。’
那天晚上11点钟前门打开了,那位怪异的女人开始走下街道。一幅有着隐约可怖意味的画面呈现在小心翼翼地监视着的艾伦夫人眼前,因为詹姆斯·菲普斯的遗孀用一种近乎僵硬的、似乎是菲普斯家族的所有成员的特征的步伐前行在尸妖般惨白的月亮之下,前行在黑暗的房屋之间。没有听说她的更多事情,尽管一个女人被看到走得非常缓慢,走起来有些困难,沿着朝向几英里外坦普希尔的大路。日光展露了诡异的恐怖,因为再远一段路发现了一具女人的骸骨,仿佛它曾跌倒在路边。盗窃尸体似乎是最说得过去的解释,而这件事也少有人谈论。然而,其他听闻了这件事的人们却无限地将其与某个‘本应在一个世纪之前出现’的东西联系起来。
在这次决裂之后,莱昂内尔·菲普斯开始越来越多地到那座远古时期筑起的桥梁旅行,且被注意到频繁地来到桥下注视着河水。在夜里,他会走上街道,极度不耐烦地检视着天穹。在这样的情况下,考虑到方向,他似乎对天穹里北落师门会升起的地方的那部分感兴趣。到了1899年三月末,他的不耐烦开始缓解,能更经常看到藏书室亮着灯,他似乎在准备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而那些听过从被百叶窗遮蔽的实验室发出的声响的人们不喜欢去揣测他在等待什么。
在那年初秋,那个夜晚到来了,关于那个夜晚布里契斯特的人们开始变得缄默寡言起来。北落师门现在闪耀得犹如高悬地平线之上的太空潜伏者的眼眸。许多关于日渐频繁地发生在格洛斯特郡和塞文河周边的传说开始在窃窃私语中广泛流传。山丘上的隆隆声愈发嘹亮、愈发连贯,而被迫取路于森林的人们不止一次察觉到庞大而不可见的存在匆匆经过他们。巨大而可怕的轮廓急速经过树林,或者在群山上的石环上空拍动翅膀,而有一次,一个女人逃到布里契斯特,尖声诉说了某个看起来非常像一棵大树却突然改变了形状的东西。在这些怪异事件的发生到达巅峰的一个夜晚,菲普斯进行了第一次实验。
1899年十月下旬的一天晚上,他被看到离开了屋子,似乎还带着某种修长的金属棒。在大约午夜时分,他抵达了靠近那座桥的河岸,立即开始用仪式语言咏唱。几分钟以后,山峦的嘈杂声加倍响亮,而一种奇怪的声响开始在附近出现,在那座桥梁附近——一种可怕的、回荡在乡间的、低沉嘶哑的声音。这低沉之音开始之后似乎紧接着便是一场轻微的地震,动摇了河岸,轻微搅动了河水,尽管没有别的了。菲普斯接着便消失在了桥下,而透过他连续的咏唱,响起了金属刺耳地刮擦岩石的声音。在这声音之上传来了地下的喧闹,伴随着一片低沉之声和一种仿佛是庞大无匹的躯体在冥府的深渊中蜿蜒滑动、挤压彼此、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异界爬虫类恶臭升腾而起的声响。但是什么都没被看见,纵然金属刮擦岩石的声响愈发猛烈。最后菲普斯再次出现在了桥梁的阴影中,脸上带着一种顺从的表情。他启程返回他在小巷中的宅邸,在那时候,那可憎的喧闹在他身后消失了,进入宅邸,鬼鬼祟祟地关上门。几乎是立刻那被百叶窗遮蔽的实验室透出了灯光,在那里他大概又在研究他继承的文件。
菲普斯似乎开始不确定他是否在使用正确的诵文,关于那点他告诉了大英博物馆的图书管理员菲利普·契斯特顿,现在到了1900年。菲普斯不愿去言明他需要何种咒语,或者他希望唤起什么。他这次查阅了《死灵之书》,而契斯特顿注意到这位探求者似乎对那些用干预元素来应付某些存在的命令的页面感兴趣。这个阅读者抄写下了一段文字,继续查阅这部典籍的其他部分。契斯特顿掠过他的肩膀注意到他对接下来的页面展现出了相当大的兴趣,并颤抖着思索可能的原因。
‘在诸海洋覆盖着所有大地的那段时日,当克苏鲁执掌世界,而其他存在于宇宙深渊翱翔的时候,所以在地球的某些地方会发现来自外界的伟大种族,他们居住于诸城市中,在诸深渊的黑暗神殿中祷告。他们的城市仍在陆地之下,但是他们很少从地下居所中上到大地上。他们已经被旧神的印记封印在某些地方,但是能够被不为众人所知的咒语释放,定居于水中之物将会被水释放,当Glyu’uho处于正确的位置时,咒语会升起一场洪水,最终去除那些来自Glyu’uho的存在的封印。’
菲普斯对他的倾听者承认在做一些事情来释放他知晓的存在之前,他会有一份相当漫长的等待,‘但是’他继续道,‘用不了多久科洛顿的居民们就会看到那些在夜里会令他们精神失常的形体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步走过他们的街道!再过去的时日里,修格斯常常避开那些从深渊中凝视粗心大意的过路人的地方——你认为当一个人看到他们巨大的众脑袋冲出水面,将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看到用来代替眼睛审视着他的东西?’
接着他离开了,可能是觉得他说得太多了;契斯特顿伴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孤身一人了。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调查这个里弗塞德巷的可怕存在的所作所为;当一种关于那位来自坦普希尔的女人的可怕想法开始形成之时,他联系了一位那个镇子上的熟人。他被告知,传说,在十九世纪有一个可怕的巫师集会聚集在墓园之下的人工洞穴中。墓穴经常被挖开,新葬下的尸体被掘出,被可怖的咒文复活。甚至有暗示这些活着的尸体被密教里有特权的成员作为妻子或者丈夫,因这恐怖的结合而诞下的孩子们会拥有只会属于异界神祇的原初力量。
契斯特顿因所知悉和所猜测的东西惊骇不已,以致于他决定对这件事做些什么。在1901年他辞去了在大英图书馆的职位,搬到了在布里契斯特的伯德街的一间房子里,作为图书管理员在布里契斯特大学工作。他决心阻止莱昂内尔·菲普斯的意图;而那些人们到布里契斯特来他家拜访,在那里契斯特顿独自居住在大量的藏书之间,他怪诞的、不怎么连贯的喋喋不休给访客留下了古怪的不安感。在大学图书馆的时候他没有展现出任何如他在空闲交谈时显示出那样的反常行为,除了怪异的紧张不安和全神贯注。但是在空闲时间里,要是倾听者足够耐心,就会发现他倾向于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言及无可名状之物,以一种预示着宇宙启示的方式言及隐约描绘的可憎丑恶之物。
‘愿上帝保佑我们——莱昂内尔·菲普斯得到了何种异界力量,在那疯狂的大脑中蛰伏?詹姆斯从他不曾说起的坦普希尔集会中带回来的女人——仅仅是集会成员之一,还是用他们可怖的仪式从坟墓中唤起的存在?莱昂内尔被偷听到说他必须动手术以便于她能维持下去——或许他的意思是如果他不去维护她那可怕的半生命,那女人便会腐烂殆尽……而如今他得到了他所追寻之物的信息,没有告诉他会做什么。他究竟将要从他知晓的藏匿之地释放何种潜伏的恐惧?他说过会有相当漫长的等待,虽然——如果有人知晓正确的咒语,他可能就能够封印无论长眠等待的是何物……或者也许菲普斯本身能够被摧毁——毕竟,透过如此异常的结合诞下的生命一定易于受到神秘影响……’
可能如预料的那样,他古怪的胡言乱语并没有对听到的人们起作用。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坦普希尔或者高德斯伍德,但是无法影响理智的布里契斯特居民,在这里,巫术至少不会公开地进行。
一晃三十余年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能够动摇那些如此自信地否认契斯特顿的理论的人的自满的事情。诚然,布里契斯特大学的职员经常遇到他们从未认为其存在的恐怖,因为他们有时会被各种地方的狂乱的居民叫去平息从藏匿中出现的现象。1928年是一个尤为恐怖的一年,许多地方发生了难以解释的事件,都发生在塞文河流域附近或者远不止这里;而教授们更倾向于相信这些关于侵入这个宇宙的、来自另一个存在位面的生命的疯狂传说。但是契斯特顿在权威面前却总是非常缄默,而他错误地认为他们会用一种一般看来科学的方式来解释任何反常情形。他越来越多地阅读星象表和神典秘籍,当他注意到群星正在有多么近地接近特定的位置时便颤抖不已。或许即使那样他也在制定计划来摧毁菲普斯将要释放的传说中的威胁;他的叙述并没有具体在这一点展开。
与此同时,恐惧在更容易轻信的科洛顿居民之间增长。他们注意到山丘上响亮嘈杂声,很快注意到菲普斯频繁地拜访那条缓缓流淌的河流之上的桥梁,以及他实验室的灯光一闪一闪地直至深夜。认为里弗塞德巷的一个孩子找到的似乎微不足道的东西具有重要性是令人震惊的;因为发现的全部就是一张碎纸片上的匆匆画下的速写。当契斯特顿听说了这件事,他便安排对这张纸的进行一场疯狂的搜寻,这令认识他的那些富有学识的人们吓了一跳;尽管那些在布里契斯特大学的人们一直不那么倾向于去嘲笑,因为他们熟悉那些未被科学承认的存在之物。
当契斯特顿成功地得到了那张纸,并将其与《死灵之书》里的一张插图比较的时候,他发现这些描绘了同一种可憎的化身,尽管明显地是不同的姿势。对这张速写唯一说得过去的解释似乎就是,它是被菲普斯的宅邸之外的偷听者狂乱地画下的,临摹自透过百叶窗瞥见的某个画面;至少,那是当艾伦夫人将那张纸给他时她所暗示的。比较这张速写,契斯特顿用其他图片做成了一幅复合画像,尽管两张图片的细节都很模糊。这个存在有八根手臂一般的主附肢从它椭圆的身躯中伸出,六根尖端覆盖有鳍足一般的凸起物,而另外两根有触须。四条有蹼的腿位于身体的下部,用于直立行走。又两个靠近头颅,能够用来靠近地面行走。脑袋直接连在身体上,呈椭圆形且没有眼睛。在眼睛的位置,是一个可憎的海绵一般的圆形器官在脑袋中央的附近;在它的上方长着某个犹如蜘蛛网的可憎东西。在这之下是嘴巴一般的裂缝围绕脑袋至少延伸了一半,每一侧的边缘是触手一样的、尖端凹陷的附肢,显然是用来将食物送入嘴中。整个存在不仅仅简单是可怖的异界怪物;它周身环绕着在万古中遗失的、不可思议的邪恶气息。
这个发现仅仅将科洛顿居民的恐惧激发到了更为歇斯底里的程度。并且他们很快察觉到菲普斯的夜间行动变得日渐鬼祟起来——他取路于迂回的路线,越来越频繁地拜访那河流。与此同时,尽管没有别人意识到这点,菲利普·契斯特顿注意到群星和诸星团渐渐接近会合,据说预示着可怕的影响。再者——他正在与一股在隐匿的原初种族被释放之前摧毁里弗塞德巷那间宅邸的生物的冲动对抗。因为契斯特顿已经从阿尔哈兹莱德的各种断简残篇中拼凑起一份强效的咒文,他觉得这咒文能既摧毁幸存的菲普斯,又将地下的诸实体封印回它们的监牢。但是他敢冒险释放元素之力吗,即使是为了阻止他怀疑的、正在逼近的可憎之物?考虑到他曾得到的那张可怖的、充满暗示的图片,他对将要干涉元素之力的恐惧便消退了。
因此在1931年9月2日的夜里,两个男人在试图推回将潜伏的无定型之物保留在我们的存在位面之外的面纱。当夜鹰满怀期待地在群山之中啼叫的时候,恐惧又迷信的旅行者看到无以名状之物的传闻越来越多。菲利普·契斯特顿的书房中灯光点亮直至深夜,而他在击打一面从布里契斯特大学取得的、有着怪异雕饰的黑鼓,并开始反复诵唱他设计出的可怕咒文。与此同时,莱昂内尔·菲普斯正站立在塞文河支流的桥梁之上,凝视着高悬于地平线之上闪耀的北落师门,尖声咏唱着万古以来大地之上不曾被听闻的咒语。
只能说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巧合,一群年轻人带着那天曾借给步枪靶场的来复枪,正在沿着通河的河岸散步。更加难以置信的是,正当菲普斯完成了那场骇人的召唤时,他们正在向那座桥梁走去。不管怎样,当那歇斯底里的尖锐声音停止时,他们看到了所发生的事情;而他们能讲述那些恐怖之物,只能感谢契斯特顿的遥远干预。‘定居于水中之物将会被水释放’阿尔哈兹莱德曾说过,而那位逝去已久的巫师的话语在那混乱的场景中得到了证实。
一道闪电似乎直直地撞击在那座桥上,一根破碎的石制支柱片刻地露出了雕刻有一个巨大的星形物的圆形印记,在湍急的河水隐藏它之前。接着洪水开始出现,而观望的那群人在一股激流的洪水冲碎河岸、隆隆声一再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力量冲击到雕刻而成的圆形物出现过的地方之前仅仅有向后一跃的时间。从悸动的河水之下传来了不断变化的声响,当观望的队伍里的三个人向后退去之时,一块巨大的石质圆盘轰鸣着穿过液体,打在河岸较低处。它曾是在通往隐藏的异界城市的传说中的入口之上的封印。
在这之后所发生的事在骇人恐怖上胜过了之前曾发生过的一切。此时此刻契斯特顿自己的咒语正在接近完成;要不然被发现死在河岸上的那东西本不会被人类杀死。确实,他们竟保留了足够的理智去尝试,这很出人意料。
当湍急的河水开始变缓的时候,观望的三个人看到一个黑暗的物体打破了均匀的水面。接着一个巨大而阴森的东西从水中升起,冲向河岸,伴随着一阵令人厌恶的、朝向附近镇子的吮吸声。然而,那三个人没有很多时间用来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隐约出现的身形,因为那一刻菲普斯把身体转向了他们。在暗淡的月华中,他们看到了他那可怖的冷笑,一种可怕的邪恶的目光突然出现在他的双眼。他开始走向他们,他的双眼似乎在盯着他们中的每个人;他们注意到他在朝他身后招手示意,在这之后传来了一声仿佛某个巨大的东西跃出河流的声响。但是他们无法看清楚在菲普斯身后的是什么。
‘所以,’那个半人类在他们前面冷笑道,‘这就是伟大的旧神能召集的全部的力量!’他似乎误解了那被吓坏的三个人的真正意图。‘关于旧日支配者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从群星渗透下来的存在,我所释放的那些仅仅是祂们的仆从?你们和你们的《塞拉伊诺断章》[注1]还有你们幼稚的星印——你们能从被隐约遮蔽的诸启示所暗示的现实中猜到什么?你们这群低能[注2],你们应当感激我现在将杀了你们,在下方的种族归来统治于大地之上,并让外界的祂们回归进来之前!’然后他走向他们,双眼中带着同样令人畏惧的神色。
[注2]原文这里插了一句“you imbeciles”是骂人话,查了一下这词有低能者的意思,这么翻也不能算夹带私货吧。循规蹈矩地翻大概是“你们这群蠢货/白痴”之类的。
但是在赤裸裸的恐惧中,观察者们的眼睛没有注视在菲普斯身上。因为那月光尽管很微弱,为他们显露出了耸立于他身后之物,比他自己高两英尺,静静地拖着脚走向他们。他们看到那反光的纤维网络就在一只眼状器官的上方,切口一般的嘴巴周围是摇曳起伏的触手,那骇人的、异样的八条肢体——接着那两个生物接近了他们。
然而就在那时,在布里契斯特的一座宅邸中,菲利普·契斯特顿说出了他艰难获得的咒文的最后一个词。而当最前方的男人盲目地对他前面的两个可憎之物射击时,元素之力一定已经起了作用。只有这个能解释那些子弹竟然穿透了菲普斯释放出来的异界两栖动物;因为那东西向后跌倒,在它痛苦地扭曲身体接着不再动弹之前,可怖地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当菲普斯看到这点,他朝那队人最前面一个扑了过去,后者再次开枪了。发生在莱昂内尔·菲普斯身上的变化一定很迅速,因为那个拿着来复枪的男人,抵住了跃起的身影的冲击,被一具覆有破碎的血肉的骷髅击中,那骷髅一经触碰变崩碎瓦解了。
几乎歇斯底里的三个人转头看向那条河,在那里更为伟大的奇迹发生了。或许是契斯特顿的咒语的作用,被打碎的封印的碎片重组成原来的形状,回到原来的位置。可能仅仅是幻觉导致了人们认为有一个轮廓冲回隐藏的入口;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无论长眠在它被忘却在万古中的监牢中的是为何物,如今都再一次被封印进了它沉没的隐匿处。
夜鹰们那满怀期待的、震颤的啼鸣安静了下来,而河水的湍急几乎已经停止了。此刻那些人尚未看一眼他们射杀的怪物来确定它已经死了。反而,他们盯向附近的科洛顿,之前一段时间里他们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形体坠落。那来自彼界的怪物终于在这个世界不受束缚了。
到了菲利普·契斯特顿到达科洛顿外的那条河的岸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在此期间已经发生了几件事。匆匆去看他的干预的作用的契斯特顿,已经被必要地购买汽油以及不确定那个巫师可能在哪里耽搁了;尽管他知道那个男人会在靠近河水的某处,过了好一会那些移动的灯光和从附近镇子里疏散的人群的喧闹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桥上。他在那里发现了比起曾预料过的更多的东西。
毫无疑问,人群不管怎样都会聚集在那座桥附近,因为射击的声音和别的东西的声音会引他们过来;但实际上他们是被迫从科洛顿中疏散的。建立在通河平常的洪泛区上,镇子已经被那异常地唤起的洪水部分地淹没了;在河流附近的地区已经变成了被淹没的街道和地下室组成的泥潭。人们于是驾车从他们的房屋驶向那座桥——那条河的两岸实际上比地势低洼的科洛顿商业区要高,而躺在镇子另一侧的群山在夜里很危险,如果有人想要匆忙地到布里契斯特寻求帮助的话。当然,已经狂乱的镇民在那座桥上遇到的场景仅仅加剧了他们的歇斯底里;而这并未被几个人的故事缓解。当契斯特顿上来的时候,他清晰地听闻了一个女人的哭诉。她正在告诉旁观者:
‘我正要睡觉,突然听到河边的那些枪声和叫喊声,我来到楼下,从前门中窥视街道,但是我什么都看不见。无论如何,这次跑上跑下使我清醒了些,所以我来到厨房,吃了片安眠药,正当我走回起居室的时候,我听到这这种——好吧,我不知道;听起来像是某人在跑动的声响,但是光着脚,而且是湿漉漉的脚。看向窗外,但是什么都没有。接着某个东西经过了窗户——巨大的、黑色的、闪着光的,像一条鱼一样。但是只有上帝知道它有多高!它的头和我的头平齐,而那窗户离地7英尺高!’
当契斯特顿到达的时候听到的这个并不是全部。他还没看到菲普斯那可怕的、不完整的遗骸,也没在稍远一点的阴影中看到别的东西,因为人群被神智健全得出人意料的三个人巧妙地引导远离那两具骇人之物——正是对它们的毁灭负部分责任的三个人。然而,现在,那三个人察觉到了他与生俱来的权威风度,就聚集到他身边,开始讲述他们糟糕的经历,通过指着菲普斯的遗骸和他可怖的同伴给契斯特顿看以补充他们的叙述。纵然契斯特顿已经对那河流生物的外观形成了清楚的认识,当那个存在显露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厌恶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张速写和死灵之书的插图没有重现一切细节:没有表现出那透明的、几乎是胶状的肉体,显露出皮肤之下的易于移动的器官。也没表现出脑袋上的球状器官,对于其用途,契斯特顿只能战栗不已地揣测。因为在他们挪动那具尸体时,那张嘴巴张开了,他看到了那种生物并没有牙齿,而是六排强有力的触手横跨交错在敞开的喉咙中。
契斯特顿转过脸,对宇宙异族的具体象征感到恶心,走回去与被吓坏的人群中的一两个交谈,他们对附近放置的为何物一无所知。他再次在周围蜿蜒地前进,一声透不过气的、恐怖的呼喊从他身后传来;在飞速西沉的月亮之下,他看到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在那河流怪物的触手中挣扎。它用四条半是竖起的下部的腿站立着,正将那个人拖向嘴巴周围的、渴求的器官。脑袋上的球状装置有节奏地搏动,并且经历了可怖骇人的变形,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契斯特顿还是注意到河流顷刻之间几乎漫过了位于边缘的人群,水流漂浮着进入到脑袋上球状器官上方的孔洞之中。
那大大地咧开的嘴巴和受害者之间的距离时时刻刻在缩短,而那伙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契斯特顿从他们中的一个人手里夺过来复枪,瞄准了它,暂时犹豫地站在那里。想起因为他的咒语,那个生物曾被别的子弹消灭。契斯特顿怀疑是否另一发子弹能伤到它。接着,当他看到脑袋上搏动的球体,脑海中形成了一个猜测;他将武器瞄准那个器官,犹豫着,扣动了扳机。
有一场潮湿的爆炸,令人厌恶的肉浆溅在了看客们的身上。他们看到那个生物倒在大地上,它的众腿在一阵阵痛苦中抽动。接着发生了一件契斯特顿不会写下的事情。只是说几乎是非常短的时间,那个可怖之物一点遗骸也不存在了。
他们仿佛对那个生物的摧毁后知后觉一样,那群人现在一齐发出恐惧的尖叫。契斯特顿在转身之前看到了这意料之中的受害者的确已经死了,无论是死于纯粹的恐惧还是死于那些触手的拥抱——因为这些触手曾紧握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了。接着他转身看一眼这个暴徒凝视的地方,当他们也凝视着那个方向时,他的两个同伴记起了在最近的、癫狂的那几分钟里,他们朝向镇子方向看到了什么。
月亮已经几乎沉到了地平线,而其苍白的光辉照在科洛顿的住宅屋顶上。那些烟囱犹如屋顶的黑色独石一般耸立,在更近处的其中一个屋顶上某个别的东西也是如此——某个行走的东西。它在那不安全的表面上跌跌撞撞地走,接着,它向着月亮举起头,似乎在蔑视地盯着看客们。接着跳下对面那侧,消失不见了。
这个动作对等待着的人群来说是个信号。他们在一夜之间已经看过了足够多的恐怖,于是他们沿着河畔小路逃离,虽然很危险,但是看起来也比别的逃脱方法要更为安全。契斯特顿目送那些灯光沿着黑色的河流褪去,接着一只手触碰了他的手臂。
他转过身,曾杀死了菲普斯的那队伍剩下的两位成员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局促不安地说:‘你看,你说过你想摧毁来自这条河的那些生物,还有一个剩下了。这就是它们在这里对弗兰克做的事,我们觉得为他杀死它们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是它们杀死了弗兰克,因此我们实在是要尝试杀死它们。所以我们想是否你在杀死最后一个的时候需要帮助……’
‘好吧,我告诉你们一些我所知的东西,’契斯特顿说,‘但是——好吧,我希望我不会冒犯你们,但是——为了联合你们与我的意志,你们必须相当彻底地理解某些东西,而且我不知道是否你们——你们到底从事何种工作?’
‘我们在布里契斯特的普尔建筑场工作。’一个人告诉他。
契斯特顿沉默了如此之久,以致于他们好奇他想到了什么。当他再次看向他们时,双眼中是新的神色。‘我认为我能教你们一点Yr-Nhhngr基本原理[注]——需要花费数周的时间令你看见维度投射,但是或许那并不是必要的,如果我给你们咒文的副本,正确的发音,给你们用来通过逆角观测物质的透镜,如果我能及时做出一些的话——是的,用那些寻常的玻璃眼镜能做成,如果我在色彩前进到半路的时候在上面放置一个寻常的滤光器的话……但是你们不知道我所涉及的是何种恶魔。来吧……我载你们去我家。’
[注]Yr与Nhhngrs在《敦威治恐怖事件》中作为一对词出现,竹子认为疑是指犹格·索托斯和莎布·尼古拉丝。
当他们驾车沿着A38公路行驶的时候,契斯特顿再次打破了沉默:‘坦白地说——真的是因为你们在普尔工作,我才会接受你们的帮助。并不是说我不喜欢帮助——只能运用你自己的精力来使用大脑是一种负担——但是有很多我必须教给你们的,只有今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甚至不会有今晚,它疯狂到天黑时便会发动攻击。不,我认为我能以另一种方式更多地用得上你们,或许你们能协助咏唱。只要我仍在再造那条河的封印……只要你们习惯了使用那逆转物质的人工制品——我通常在没有人为帮助的情况下那么做,因为不会看起来很奇怪。’
当他驶离伯德街,驶上私人车道时,他回头说:‘愿它待在水域附近,以适应地表状况。如果没有——它们是孤雌生殖的,它们全都是,它们很快就会成为新的种族,扫清地球。人类将不复存在。’
第二天的日光病态地闪耀着,乌云在逼近。契斯特顿抄下了三份咒文,交给他们两个,自己留了一份。现在,上午十点左右,这位图书管理员和他的一位助手正在穿过科洛顿的街道,逐渐接近河畔区。而队伍里的第三个人在河岸上等待,如他的朋友一样,戴着契斯特顿昨夜为他们准备的怪异眼镜;他的眼镜是这个计划的关键部分。河畔空空如也——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
契斯特顿把注意力集中在咒文上,等待着发现他所知的潜伏于废弃的红砖房屋之间的存在。奇怪的是,他知道那两栖类恐怖潜伏于附近时,几乎没有感到恐惧,仿佛他是更为伟大的、更为强大的力量的傀儡。一言以蔽之,他发现他的两个同伴被非常相似的感受影响到了;更进一步地,他发现他们三个共享了视觉——一片奇怪的、闪耀的星形物的精神幻影,永恒地从活着的黑暗蠕行着的深渊中升起。
突然,一道巨大的形体猛然从一条小路中出来,一看见那两个人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隐约有智力的低沉之音。当契斯特顿的同党开始吟诵咒文之时它开始原路折返;但是契斯特顿已经在沿着小路几码外等待了,并开始亲自吟唱咒文。它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哀嚎,逃向河流的方向,两人没有停止吟唱,跟随而至。他们慢慢地将其赶向河岸——和在那里等待的人。
那场追逐一定和梦魇一般——洪水浸泡过的街道那湿滑的卵石在他们脚下闪着光,那些古朴的建筑物倾颓在一侧,而那笨拙的巨物一直在逃离他们。里弗塞德巷的那座恶名远扬的建筑也被经过了,而那噩梦般的队伍闯到了河岸。
队伍里的第三位成员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出现的地方,因此立即看到了他们。他坐在驾驶室里松开了卡车离合器,看着后视镜,而那两人巧妙地将那生物引导到正确的位置,或许它察觉到了他们的目的;无论如何,有一段那存在冲向各个方向的可怕时期。但是卡车里的人最后看到它处在正确的位置了。他们无法瞄准那存在的头顶器官,因为它头顶的血肉是诡异地不透明的,仿佛它能随意地控制它的透明度;但是正如契斯特顿推测的那样,在那身体里的一发子弹麻痹了它。接着卡车司机在驾驶室里动了一下控制装置,执行了关键的行动。
那河流生物被浇上速凝混凝土。在那表面之下有轻微的抽搐动作,被契斯特顿那重新吟唱的咒语压制下去。接着他拿起考虑周到地准备的铁棒,尽可能快地模仿桥梁之下的封印在有些凝固的水泥表面画下印记。
后来,契斯特顿花了大笔钱在那里建立了20英尺高的塔楼,每侧都雕刻有那个封印——人们永远不会知道何种力量企图复活他们所埋葬之物。当科洛顿的居民开始稀稀拉拉地回来的时候,两个建筑工人中的一个偶然谈论说有不止一个怪物可能已经逃脱了,于是在契斯特顿的赞同和帮助下,他们拆毁了河滨区的那些建筑。他们并没找到活物,尽管菲普斯的家园里的物品足够令其中一位调查员神智失常,令其他人变成无可救药的酒鬼。实验室里没有很多,因为那里的东西对大多数探求者来说大部分是无意义的——尽管墙上有巨大而详尽的相片,大概是契斯特顿得到的那张速写的原型。但是地窖更糟,地下室的那扇门的另一端的嘈杂之音已经足够糟了,透过钢化玻璃隔板见到的东西亦是如此,一些人对它另一边的台阶感到极度的不安,它延伸到了可怖深渊那漆黑的河水里。但是那个发了疯的男人总是发誓就在视野的边界有一只巨大的黑色脑袋从那乌黑的河水中升起,随后便是黑得发亮的触手召唤他一睹难以想象的景象。
时过境迁,科洛顿剩余的部分重新住进了居民,而那些知晓那段恐怖时期的人们倾向于把它当作过去的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来对待,最好不要谈论。
或许不应该这样对待,不久以前,两个在通河捕鲑鱼的人,遭遇到了某个隐约掩盖在水中的东西。他们用拖网捞上来,几乎是立刻就浇上煤油点燃了它。之后不久,他们中其中一个便在酩酊大醉中说起了他的发现,但是听他讲述的人们从未谈论起他们所听到的。
有更多具体的证据能支持这个理论。我自己不久前就在科洛顿,在曾是坎宁路的一片荒地中发现了一个深坑,搜索人员一定是忽略了它,因为他们一定会提起被简陋切割的台阶,每个都刻有五角形状的印记,通向深不可测的黑暗。上帝知道那些台阶延伸了多远,我爬下了一小段路,但是被下面黑暗中回荡的声音阻止了。一定是水发出的——我可不想被水困住;但是就在那时,似乎远处传来低沉的非人之音,犹如众青蛙在对某个被沼泽埋葬的怪物做礼拜。
因此,科洛顿的居民在那条河和那座神秘的塔楼附近时应当保持警惕,当心任何可能从群星诞生的可憎之物的某个地下陆地的入口爬出的东西。另外——谁知道再过多久地球会回到已然忘却的时间循环中,届时,诸城市在地表被异于人类的生物建起来,来自宇宙之外的恐怖无所限制地大行其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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