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看文艺作品的时候,是什么让我们烦躁,又是什么让我们振奋?所有的文艺作品都是他人的话语,而这些话语又夹杂着对他人话语的转述,从配角的吐槽,主角的挣扎,再到片中街边的广告和片头片尾的歌词,这些纷繁复杂的影响和语言构成了每个影视作品的素材库。而不同于把一切糅杂在一起成为一种独白或者理念的诗歌或者演讲,影片给予我们一种独特的感受,不仅其本身就是由杂多的话语组成,外部的讨论、预告和电台等等,每周人们的反应和交流,这些话语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作品感受的一部分。
当今时代的作品已经没有过去的那种主旋律主心骨的完全支配的,即使是宏大叙事的主题现在也需要从微观以小见大,这是时代精神的转变,过去我们对于自己内心的彷徨其实有着某种确定的答案。而如今,其实我们这个时代也还是有着共同的主题和共同的经历,历史一直是所有人一同经历的,但现在我们的共性越来越变得支离破碎,因此我们的共性成了这种不确定性本身。无论是品钦还是佩雷克和卡尔维诺,在新颖的现代文学中,确实有着一股隐藏势力在背后操纵着,谋划着,戕害着的感觉,但具体的人物即使深入事件的漩涡也不可能成为驾驭局势的主人,不确定本身成了藏在所有文本背后的代码。尽管我们当然没有完全粉身碎骨,但空无的深渊已经容纳了我们,我们在坠落,心中飘摇着。就比如说传染病,这是很清楚确定的一件东西,但蔓延和静悄悄的事实冷冰冰地把炽热的派对和交流变成死亡的前兆。网络和连接本来是现代化引以为傲的趋势,但是任何硬币都不可能只有一面,最古老的灾难带给我们的启示不知为何是如此契合现代人的焦虑,在几年前这些问题还不存在的时候,类似的问题也在蛰伏和发生,经济的一体化也带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毁灭。
当然这种简单的盖棺定论其实是在避重就轻,人们关心的是具体的生命,拿无法盖棺定论这件事本身盖棺定论毫无意义。我在最近的一系列阅读、观看和游玩中的体验让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似乎本来具体鲜活的东西落到实处就只剩下确定的排列组合。很久以前人们就发现数字这种东西,所有的结果,不是一就是零,排中律。不过即使是非此即彼的明晰边界也还是会让我们看到模糊的影外微影,整数不能概括一起,分数入场了,而无理数有躲在缝隙里凿出深渊,实数粗略地笼罩着一切却又被虚数的广袤讽刺着。
我在思索着,毫不相干的,或者说没有因果的几部作品,例如说“蒜吻”(《Lycoris Recoli》与《Engage Kiss》),因为躺在相近的时空中就卷起许多声浪,而有意欲引起声浪的《恋爱flops》,《失落的歌谣》因为转折本身藏得太深没能掀起热潮。说起来究竟是什么在这一系列类似范式的耦合试错中给予你惊喜的,你的观影体验真的就是一堆插座,创作者拿着接口排列组合试出新花样吗?很明显不是。不过恒久不变的内置逻辑确实百试不厌,诸如英雄之旅,诸如弗洛伊德,诸如原型种种。老生常谈了,不过我还是要说,即使因为巧合,相隔几光年的两个不同的外星文明,或者相聚千亿年的古代和现代文明偶然孕育出丝毫不差如出一辙的两部作品,那这两部作品也是不同的,因为作品从来不只局限于它置身,创作意图、文化背景、和其他作品的联动和关联以及受众的感受、心理状态和接受程度,凡此种种都共同造就了完整的体验。也许可以让没看过商务印书馆整洁的封皮的异乡人感受逻辑的奥妙,但一场足球赛没有之前数年的累积,国家和联赛的一场场铺陈,皮球滚进一条白线标记的球网唤不出任何激情。而且,哲学概念也往往仰赖新的和旧的概念网络和语言符号,稍一置换拨动,也许印象与观念这一对概念变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共舞蹈的阳台。
我时常怀念起我未曾读过的书,未曾玩过的游戏,未曾看过的片子,我在消费这些文艺作品的时候,感到也许某个时刻,他们那些丰富多彩的文艺活动,不过是离我差几次选择的不远处。如果永劫回归是真的,一切都有穷尽,那一切都可以接续在一起,离散的悲剧可以变成家庭喜剧,捧腹的欢乐可以化作刺骨的泪雨。我没有意义,一切都被言说完了。而一切皆有意义,一切都可以成为最完美的结局。
不过,如前所述,这种夹杂着欢喜的忧虑实际上也不过是转瞬的困惑,实际上,即使是无穷,也并不能穷尽一切,毕竟它连它自己都无法穷尽。我们于是活在大海上的纸船上,倾覆和传奇,思念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地消失,我们是唯一的,我们也是失落的。
把玩具汽车埋在沙子里,然后站起来,蹲下去,挖不到了。看到自己站在自动扶梯上,夕阳穿过自己的脑袋,在小心碰头的牌子上打下一串阴影。街头几个男女颓丧地走过,我顾影自怜,想着这些人的青春错付了。
悲哀的不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举目沧桑,万事成空,悲哀的是一开始就没有浪费的机会,一切都在正轨上,一切也没有特殊的意义,有的只是空白的书页,没有书写的人生,当你谈论挥霍,你至少有消耗的对象,真正的一无所有,是一事无成之下的空虚。别人的后悔可以填满内心的缝隙,而我的一无所有是真正的无,没有什么情节,也没有什么意义,没有害处也没有利益,只有消失的空无,连消失的资格都没有的无。如果我要写下自己人生的注脚,那一定是只有别人的引用的蹩脚拼贴,撕开抄袭和错漏的娱乐和借用,只剩下满目疮痍的空白。
质疑是你的本质。桌边读心的语言渗透过漆黑的原野,你们准备跨越资本家铸就的被害者雕像。如果要挑选一个罪人为你的罪行负责,谁是无辜的?我只能说,宣扬自己的纯洁的人必定有罪。纯朴的雕像遭人唾弃,华丽的饰品被人喜爱,美与丑最终铸就了一弯圆月,象征着话语权之间的张力。揭开死皮,喷涌出黑色的罪孽。
沉睡的人望着传奇的人物摆弄着自己,只有头发宛如植物缓缓生长,织出一条逃离的道路,然而英雄早就看穿了这点,他拥有同样的能力。
千遍万遍地反复把玩着你熟悉的玩具,却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人物,无聊的节目已经烙印在你的视网膜上,你却不知道它如何操作你的印象,如何构成自己的语言,你沐浴阳光几十年了,却丝毫不懂得光学的奥秘,除却已知的东西,秘密藏在每个角落,终其一生都不曾照亮你的眼眸。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但大部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的有一天一切都真相大白的话,那时一切也就结束了吧。
次第一层层的天空,太阳划分出不同的彩色。倒退的车中满载着人,撞碎了后窗我对着开车的父亲破口大骂,副驾驶上的亡者一时语塞。发丝从我头顶慢慢剥离。
机场里慌忙的人闯进候机厅,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那里,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看到,他们举起一根手指笑盈盈地诉说着他的秘密,他的困惑和失望,他的缺陷让他来到这里。可是,谁又是你呢?
我在那些看似虚假的快乐结局中看到真实,在那些真实得令人发指的结局中,模仿本身就是虚伪的造物。读史书,那些确凿的证据化作板上钉钉的评语,其实也险象环生,不同的叙述交错在一起,互相矛盾,宛若曲折离奇的小说,又充满了模板化的定式,谁是真谁是假也让人目眩了。
行文至此,我又陷入了迷惘的境地,想要表达的也潮湿阴冷,其实毫不相干的东西也蕴藏着对话的意义,毕竟语言打从一开始就是以交流为前提和目的的,所以说我碰到隔空的时空不连续的或者相邻却不相干的东西打起架来倒也正常起来了。
我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平面,盘算着将来会有多少的奇迹和庸常的日常勾兑出酒香,迷醉倒多少疲惫的旅人。道路的尽头,也许还是道路,但是行走的人终究要在某处停下,他会留下某种路标,作为旅途的结论,这个结论不是定论,但终究可以孕育新的开始。如果要我留下这么一个定论,那恐怕就是巴赫金的行动的哲学吧。言说和思想再怎么样也不过是预备,真正的行动、实践和选择才是构筑真实的东西,否定和静止也是行动,但逃避,如果不是下定决心的逃避,则不是行动。裹足不前当然没什么不对,但你既然推迟了选择,当后果降临,你要么还能一以贯之地不做选择,要么当机立断,否则摇摆不定的结局就会降临,当然这种结局和惩罚倒也稀松平常了,可你真的那么乐意把自己埋葬吗,如果是这样,死亡又有什么理由当初收回自己,赋予你生命呢。
好了,这算是最近比较清闲的时候吸取了各个媒介的养分后做的感想,自然是没有具体一一指出,只是粗略地描述自己的总体感想。在这个疯癫与文明斗法尤其激烈的时代和世界,恐惧无处不在。
你给我看,置换星辰河流的尘土,藏在每一双恐惧的双眼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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