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职业是司机,具体一点说,是货车司机,并且是半挂牵引车司机。每天的工作就是操纵着这些比自己体型大几百倍的高速怪物在公路上暴走。而在更早以前,他的工作范围遍及全国——没错,父亲以前是跑长途货运的。
由于工作原因,以前他一年中起码半年不在家。往往是出差一个月以后回家休息一周,随即重新出发。我在儿时对父亲的工作充满羡慕,于是总是在他回家休息时缠着他,让他讲路上发生的故事。
而我最喜欢的场合,就是父亲和朋友吃饭喝酒的饭桌。在这里,许多长途货车司机聚在一起,大谈他们最近出差遇到的人和故事,颇有一种RPG游戏里的冒险者工会的既视感:老练的冒险者共聚一堂,谈论自己猎杀了什么魔物,途中遭遇了哪些人的袭击,在换金所拿到了多少报酬……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父亲也讲出了许多未曾对我描述的、少儿不宜的经历。(注:并非是黄色相关,父亲是个爱干净的人,从不染指这些,此处少儿不宜仅指暴力血腥等)
如今孩子早已成年,对当年听后心惊胆战的故事也习以为常。父亲如今已经不再跑长途货运了,这种冒险的故事也不再更新,所以趁着自己记忆尚且鲜明,将父亲讲过的一些故事写出来。一方面为了读者朋友们解闷;另一方面也是对父亲的一种致敬。
彼时新疆的基建尚未完善,公路两侧也是野性勃勃的世界,野生动物横穿公路、与人互动也是常有的事。像风滚草一样满地乱窜的野兔,甩着蓬松大尾巴的赤狐,还有野狼。
父亲入疆前,曾向我爷爷询问新疆民俗、物产等事宜。爷爷也是大货司机,年轻时和奶奶走南闯北,全国上下哪都有二老的足迹(注:果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也!)他特别向父亲交代: “新疆有狼,群狼是不怕人的,荒凉的地方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活动。”父亲起初是不太在乎的,毕竟走的是公路,有公路在的地方就有人活动,况且野兽怕人,怎么也不会跑到公路上来吧!所以当时虽然走的是夜路,但父亲并不担心。
忽然之间,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晚上的抓饭油太大,父亲突然腹内一阵绞痛,五脏庙翻江倒海,五官登时拧成一团,怕不是要跑肚!父亲赶紧跟另一个司机讲明情况,他们把车靠边停下,父亲急急地拿了卷纸奔向公路旁的荒地。
说是荒地,其实跟沙漠没两样,无非是长了一些杂草。所以父亲打算蹲在杂草从旁解手。在擦拭过后,他站起来,就着朦朦的月色开始欣赏眼前这片土地:背后是巍峨的天山,面前的公路仿佛长度无限的蛇向地平线蔓延而去,最终交汇处有一些高大的沙丘。天顶的月牙孤悬在沙丘上,为大地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幕。此地虽然荒凉,但仍有一些生物在活动:天穹之上飞过几只苍鹰,身旁草丛下的沙洞里,沙鼠沙沙地啃食草籽,还有不远处眨动地一群绿眼睛,天地仿佛静止一般,达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的彼方……等等,绿眼睛?
父亲心中大骇,什么玩意有绿眼睛?狼!就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可不是孤狼,这是一群狼,并且这群狼瘦的皮包骨,眼神中透露着凶残,想来是距离上次捕猎有段时间了。诸狼的胃袋空空,仿佛专候家父。据父亲描述,彼时狼群离他不过五十米,他在草丛中离车大约十米,跑固然可以跑,但车头那么大,上车也需要时间,况且狼的机动性十分强悍,这个距离冲过来应该不是问题。狼群缓步前进,父亲脑门上冒出汗珠,心里不断思考:一对多,徒手定然无胜算,驾驶室背后有一根日常装卸货用的撬杠,拿来吓唬一下狼没问题,所以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摸到车头上?
父亲想起爷爷的告诫:不要背对猛兽。于是直起腰,倒着向车头轻步走去。狼群里有几匹狼加快了步伐,小步跑了起来。父亲愈发紧张,汗水穿过眉毛流进眼角,但这时候没功夫去擦汗,因为狼群也要加速了。父亲低头瞟了一眼地面,很好,快要到走上公路了,那么现在离车只有三米左右了,父亲索性心一横,扭转身子向卡车冲去。狼同时加速飞奔而来,夜晚的沙漠里,甚至可以看见狼口中的白色哈气。父亲一手握住栏杆,另一只手伸手去探,一把抓住了撬棍,随即抽出撬棍,对着车门狠狠的砸了下去。
“铛——!!!!!”地一声爆响,撬棍敲击的地方发出了金铁相撞的刺耳鸣响,父亲震得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手里唯一的家伙事儿。狼群听得金属声,霎时止住了脚步,竖起耳朵警惕地注视着父亲。
此时另一位司机从驾驶位爬到副驾,摇下玻璃查看情况: “老李。出啥事了?!”父亲听见同伴的声音,如同听见天兵降临,终于放松下来,同样大声回应: “我*他*,有狼!快按喇叭! “同伴不敢迟疑,扭身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随即”嘟——— “的鸣笛声响起,狼群听得,立马散开。父亲抓住机会,迅速拉开车门爬了上去。等咔哒一声门锁落下,父亲坐在副驾上止不住地大喘气。贴身衣物已经被汗浸湿,这便是:
虽然父亲一直教育我不要搞地域歧视、工种歧视,但提起贵州,他第一印象仍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处首先向贵州的朋友们道歉,所有话语并非针对,而是对家父的观点的客观转述。而家父会有这种想法,和他在贵州遇到劫匪无不关系。对于这件事,父亲说的相当模糊,似乎是对于这种不高兴的事不愿意多提,我也只能尽可能地还原情景。再次向贵州的机友们致以歉意!
旅途来到贵州,在贵阳休整后,父亲和同伴再次启程,打算走黔南进广西,然而在黔南境内的一条公路上遭遇了状况。临山的公路并不好走,早晨的雾气让山谷更加湿润,能见度较之平常也低了不少。所以父亲开得比平时慢了不少。
突然,两三辆摩托车加速向前超过牵引车, “吱”地一下,便像金田一样把车横在了车头前,挡住了去路。看来者不善,父亲也停住了车,但并没有熄火。“飞车抢夺?不应该,他们怎么敢逼停大车的?”同行司机眉头紧锁,颇为不解。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来找事的,先把明面上的现金收一下。”随即外面响起了砸门的声音,父亲摇下了车窗,看外面站着三四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容愤怒,嚷着本地方言和同伴交谈。 “朋友,怎么了?这么逼停我们,万一刹不住怎么办?”父亲决定先发制人。此时领头的中年人用夹着口音的普通话回答: “我妹妹被你挂车碰到了,现在人晕了,你说怎么办!”
“撞人?”父亲和同伴眼神交流了一下,同伴摇了摇头。他坐在副驾驶,也并没有感受到车身震动, “肯定是搞错了吧,我们车速一直这么慢,撞到人立马就会知道的。” “哼!你们这帮大车司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难道没有视野盲区吗?后面挂车撞人,你屁股也能感受到?”领头人似乎更加愤怒了。 “看来遇上碰瓷的了。”父亲心里暗暗叫苦,虽然经费充足,车也买的全险,但要是被人讹上一笔,如何向老板交代?
“你下来说话,这事怎么解决?”领头中年人拍了拍车门,敦促父亲下车。这时当然不能下车了,于是父亲并未理睬,而是从窗户中探头交流。此时他勾头往后看了一眼,看到那位被“撞倒”的女子。女子身体瘫软在摩托上,双眼紧闭,看上去确实是一副晕厥的样子。但是旁边看护的人眼神好像十分平静,愤怒只浮于表面,貌似对这位同伴的受伤并不太在乎。这时父亲心中起疑: “这些人什么关系,家人?朋友?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而车下,拍门叫喊的人声音愈发加大,另外两个人还绕到副驾驶侧;也开始拍门叫喊。父亲心中也惴惴不安,此刻同伴突然低声跟他说: “老李,别下去,这几个人腰上别着东西!”父亲终于恍然大悟:什么碰瓷的,这分明是一群劫匪!他们假装同伴受伤,逼停过路司机,趁司机下车交流的时候,掏出家伙来抢劫司机!父亲和同伴同时抹了一把冷汗,幸好是没有下去啊,不然真不知道命还在不在!
“咋弄?”“还咋弄,走啊!”父亲迅速挂上档,一脚油门踩下去,引擎加速运作,把狂暴的扭矩输送到每一个动力轮上,这台巨兽嘶吼起来,逐渐提速向前冲去。此时车下的劫匪见状,也是纷纷躲开,然后大骂着跑向自己的摩托,企图再次截停半挂, “我*你*,全险半挂我还怕你?”父亲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高声骂了一句,也不管拦路的摩托车,径直向前开。
小小肉包铁,如何能拦得住天王?深知力量的悬殊,摩托车骑手看见大车以碾压之姿前来,自然也是不敢再阻拦,只能散开。父亲看着后视镜,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远去的半挂,嘴里也在咒骂什么。父亲被盯得发毛,便转过视线向前看。此刻太阳升起,雾气散去,之后一路平安,再无遇到险情。这便是:
限于篇幅,恕我只能写下两则,之后的故事我会尽量整理出来给各位看官解闷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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