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2》：充满希望的史诗，还是冰冷的宿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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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普通的科幻读者，我认为科幻文学最基础的要求就是自洽，能够讲好一个完整的故事。背景设定永远服务于叙事和表达观点，在我看来科学幻想从来都不是科幻文学的核心，而是用来创作的工具。一张更大的白纸可以描绘更广阔的图景，作品的质量最终还是取决于创作者本身。 
基于这种观点，我在看科幻电影时也更注重故事本身，因此我认为《流浪地球2》的故事结构存在一定的问题。最大的缺陷就是穿越时间而来的AI，而且影片用了大量的镜头来强调这一点，戏份太重无法略过不提，仅仅用为后续埋下伏笔来解释是说不通的。尤其影片结尾MOSS与图恒宇的对话，一种深深的割裂感把之前影片带给我的感动一扫而空，我十分困惑为什么创作团队会加上这么一条诡异的暗线并在最后直接挑明。这种在科幻作品中不管与故事契合与否就生硬地堆砌“科幻”概念的做法十分普遍，有的仅仅是想贴上科幻的标签来增加噱头，国内这种不入流的小说尤其泛滥。

但在《流浪地球2》上，则是另一种情况，我相信创作团队是想讲好一个科幻故事的，《流浪地球》已经充分证实了这一点，但第二部额外使用的元素超出了故事的逻辑框架甚至对故事本身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时间穿越类的作品最基础也最难的一点就是有一个自洽符合逻辑的解释，如果真要认真对待MOSS这条线，将其作为故事重要的组成部分，在符合逻辑的前提下故事会彻底反转。
故事缺陷促使我写下这篇对故事的臆测，所有的观点均来自于电影本身展现的内容和我的个人理解，并不是想严肃的讨论故事情节和设定，仅仅只是抒发一名普通观众的个人情感。提前声明，我肯定并赞美《流浪地球》在国产科幻电影中的重要地位，充分体现了电影工业水平的进步，我也并不相信后述的内容真的是创作团队的观点，只是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我眼中MOSS线的失败。

让我们重新审视MOSS这一存在，不管是穿越时间而来还是处在某种复杂的时间线上，其准确标记了所有关键时间点，并通过一系列手段推动流浪地球计划的进行来符合历史的记载。如果仅仅只是旁观是可以接受的，但其参与的程度太深了，令人不得不觉得这就是宿命论，与整部电影那种充满抗争精神、展现了人类文明不屈不挠意志的基调背道而驰。
MOSS能在基础物理实验中留下信息，这不只是《三体》中智子的彩蛋，还充分展现了MOSS所属未来文明的技术之发达，侧面说明了其有能力通过各种手段来干涉乃至控制现在。影片中两次重大危机发生的时间点均被MOSS所精准预言，如果说第一次的空间站袭击只不过是传递信息而已，那么月球危机实际上就是MOSS一手造成的，其理由则是坚定人类流浪的决心，推动计划的进行。作为影片最大的高潮，这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哪怕最终被克服也是令人不快的，更何况整个应对危机的过程也在MOSS的操控之下。此时MOSS的形象已经很明确了，并不是一个适时提出帮助的守望者，而是严格控制这一切的操盘手，我本以为的人定胜天的英雄史诗竟变成了按剧本进行的傀儡戏。在这种严格的控制之下，本来充满了希望和不确定性的未来，成了一个完整的莫比乌斯环，恰如马兆遗书上画的那个大大的符号。
当我们从阴谋论的角度来审视故事，可以找到诸多（我牵强附会上的）蛛丝马迹。首先是在两部电影中均有登场的经典台词：“希望，是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说实话第一部里我最讨厌的片段就是韩朵朵做作的演讲，感觉跟影片的氛围格格不入，所以第二部里再次看到时也并不喜欢，以至于阴谋论也是我突然从这句台词里想到的。

现在大家都知道钻石的营销是一场巨大的商业骗局，将无用且储量巨大的天然钻石同爱情联系起来附加额外的价值，而高纯度的人造钻石在切磨、光学、声学等工业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提炼一下钻石这个意象的含义：美丽，虚假，人造，有用。
此时我们再重新品一品“希望，是这个时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这句话，在我们这个时代钻石其实就已经不怎么珍贵了，人造技术也很成熟，更何况在影片所处的时代，保险起见我查了一下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出处，纯粹是影片中的台词。那么这句反复出现的台词实际上是一种暗示：希望，在这个时代是像钻石一样，被赋予了虚假意义的，人为制造的，但是有实际作用的东西。
让我们结合下小说原作内容和MOSS造成月球危机的理由，面对危机人类会团结起来，但是流浪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信念当然会动摇，原作中的叛乱是不可避免的。而避免发生人祸的最好方式就是天灾，或者是人为的“天灾”，用外部的压力来对抗内部的不和谐。空间站的坠落带来的绝望感和随后预实验的成功带来的希望，让移山计划被大众彻底认可，而月球危机更是让整个地球空前团结，顺便处理了核武器这个安全隐患。虽然这种做法是合理的，通过一定程度的牺牲带来更多的利益，但顺着这个思路去重新审视故事，只能得出一些令人不快的结论。以下的碎片化内容都是在阴谋论的基础上更加恶意的揣测，我也很讨厌这种论调，但在已有信息基础上，这都是很合理的解释。

首先是图氏父女，MOSS说按照图丫丫想法毁灭人类才是最好的选择，而图恒宇则是个变量改变了这一切，这点就很怪异，图恒宇的牺牲和意识上传是因为月球危机，月球危机是MOSS造成的，图恒宇影响了丫丫和MOSS，MOSS要引导人类然后造成月球危机，这是个说不清的环。虽然很多时间类的科幻故事都以环来结尾，比如《你们这群还魂尸》，但这类作品主要讨论的还是时间悖论本身，对于《流浪地球2》是不能用悖论稀里糊涂带过的。更合理的解释是，这从头到尾都是人为操控的，从一开始这对父女的轨迹就已经确定了，起初莫名其妙的车祸，不是恶趣味的交通安全宣传片也不是移山派的空袭，只不过是促使图丫丫被意识上传的手段。月球上完全错误的太阳风预警和坏的恰到好处的安全扣，甚至刘培强面试时被刻意调动的情绪都一步步推动了图恒宇的行动。至于MOSS的解释，是给可怜的英雄父亲的安慰。
更让我厌恶的其实是其他英雄们的牺牲，550W无法在24小时内破译全部的核弹密码，所以需要人工引爆，本来老兵们一个个出列的情节最让我感动，但是最后挑明MOSS来自未来，那么作为自主编译的人工智能，来自未来有充足是时间破译，把密码都列出来并不困难，也不会引起怀疑，毕竟操作的人也不知道运算的过程。然而还是需要有人去牺牲，首先危机是人造的，牺牲也是因为刻意不作为才要去做的，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塑造英雄形象来增强凝聚力罢了。

进一步讲，第一部末尾刘培强选择牺牲自我点燃木星肯定受到师傅的影响，但整个过程中他与MOSS的交流是否也像面试过程一样呢，情绪完全被MOSS所引导，一步步登上预定好的舞台，成为又一个在跨过危机后用于宣传的英雄。
无聊又阴暗残酷的阴谋论就到此为止，我是完全不相信的，但这恰恰能解释本该完全说不通的穿越时间的MOSS，还把我不喜欢的台词提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这是个人恶趣味不必在意）。这就是我特别讨厌结尾画蛇添足的原因，一旦认真对待，就破坏了所有的感动，消解了人类的抗争精神，一切都是被规划好的以便达成预定的未来，对于未来文明来说这是保证其存在的基础，对于当下的人则是赤裸裸的背叛。
两部《流浪地球》都是很优秀的国产科幻电影，也是国产科幻片发展的重要里程碑，但是在视觉震撼之外，故事的不合理就更让人失望。不仅仅是科幻电影，堆砌吸引眼球的概念是不入流科幻创作的通病，尽管国内科幻产业看似蓬勃发展，但很少有好的作品产生，作为一名普通科幻读者，中国科幻小说更像是用来避雷的标签，层出不穷的国内“科幻”集子更是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科幻世界》早已放弃订阅，译文版倒是期期不落。
我们已经有了拍好科幻电影的能力，但何时才能真正讲好自己的科幻故事呢？我不知道，也不乐观，但我仍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