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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边陲小镇，红砖搭建的旧车站人头攒动，锃亮的铁轨穿过站台向远方延伸，直到视野无法到达的无尽雪原的尽头。
一只圆滚滚的白色机器人在铁道上静静趴伏着，围着机器人的一圈蓝色的灯带像呼吸一般缓缓变换着亮度。突然，机器人伸长了六只机械足，灯带变成了红色，像水蚤一样跳跃起来。
“来了！来了！”
随着人们吵嚷的声音，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随着黑点逐渐变大，一阵隆隆声从地平线的方向传来，像是上千头驼鹿同时向着站台方向奔跑。
那是一辆老旧的重型列车，呼啸着奔驰在乌萨斯大平原上，轮毂发出坚定有力的咔哒声。铁道的一边是广袤无垠的百里雪原，另一边是生长着大片冷杉的雄伟山丘，苍翠的针叶上覆盖着厚重的积雪，车厢擦过树梢，带起大片飞扬的雪沫。
机器人手忙脚乱地从铁轨上离开，身材壮硕的妇女们把孩子们拉到自己的身边，年过古稀的铁道员则早已回到操作室，升起厚重的铁闸。
列车降下了刹车阀，铁轨和车轮摩擦出耀眼的火星。沉重的钢铁巨兽开始慢慢减速，如同一名风尘仆仆旅人，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爬进车站，最后发出沉重的咔噔声，卡进了接驳凹槽。
大量的蒸汽刚从车厢四周的散热孔喷涌出来，便迅速凝结成了浓密的白雾。
雾气中响起金属摩擦声，似乎是车门打开了，登车梯从浓雾中伸了出来，搭上了站台，一个穿着臃肿的人影拉扯着一只巨大的皮箱从列车上走下来。
“啊…那个…请问这里是，莫格斯镇吗？有没有人知道…呃…征兵处在哪里？”
第一次来到北方的朱槿从头到脚包裹在笨重的军大衣里，厚厚的充棉衣领高高竖起，连脸颊一并包了起来，和头上戴着的白色绒毛帽连在一起，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和被冻得红红的鼻子。她战战兢兢地走到乌泱泱的人群面前，想问路，又有些不敢大声说话。
等待列车的人群里有黑发黑眼的炎国人，也有金发碧眼的乌萨斯人，甚至还有红发大胡子的冰海人，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沉默地打量着她。
一位身材高大的乌萨斯老婆婆从人群侧面挤到朱槿身前，几乎没有用力便把她连人带行李拨到了一边去。
“Поехали。”
随后老婆婆转身对其他人说道：“Вот так！”
话音刚落，团团围住列车的人群一拥而上，眨眼间吞没了车厢，他们从车厢中不多的货物中，尽力抢夺着胡萝卜、牛奶和卷心菜。朱槿顿时被人群挤得无处可去，还好刚才那位老婆婆推了她一下，她才咕咚被一下弹出去，不至于被人群淹没。
“来这边。”
朱槿正在人浪中努力试图站稳，忽然听见有人用炎国语对她说话。接着从人群中伸出了一只戴着白色军用手套的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朱槿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但身体条件反射地跟了上去。很快她便被那只手拉住，左右腾挪，然后他们顺利地跳下站台，沿着铁轨逃脱了喧闹的人群。
朱槿这才有机会看清刚刚握住自己手的人，原来是一名纤瘦高挑的女孩，脑袋包裹在高筒军帽里，身上则穿着藏青色的双排扣军大衣和黑色制服裤，膝盖大腿还有手肘关节都安装了富有科技感的白色金属防具，背上是一把组合式的QUZ441精准步枪，大衣的左肩上扣着一个奇怪的臂章，看上去好像是只白色的猫头鹰。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摘下帽子问道。
朱槿这时才看清，这个叫她小朋友的女孩不过比她大两三岁而已，虽然是炎国人的黑发黑眼，但是却有着乌萨斯人立体的五官和白得反光的皮肤，细长柔美的双眼深邃而富有的震慑力，被她盯住的那几秒，朱槿几乎不敢呼吸。
“朱槿，我叫朱槿……”
“好的，名字对上了，确实是我要找的新兵。”女孩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抬起右手向朱槿行了一个标准军礼，“我是加加林娜小队的副队长，叶莲娜。以后我们估计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你好，叶莲娜长官！”朱槿下意识地摘下手套，手忙脚乱地学着女孩的样子也行了一个军礼。
“别那么紧张，新兵。”
看见朱槿笨拙的样子，叶莲娜刚刚还假装的严肃的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露出了笑容。她用力拍了拍朱槿的肩膀，北国的骄阳下，那欢快的笑容有些炫目。
“我们得要稍微快一点了，你到的比预计时间要晚，再拖下去天要黑了，你能跑吗？”
“可以。”
叶莲娜点点头，再次拉起朱槿的手，直到感觉到从手心传来的湿湿暖暖的温度，朱槿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叶莲娜也摘掉了手套，她的手和她的五官一样白的发光。叶莲娜紧紧扣住朱槿小麦色的手，不知为何，朱槿突然有些心跳加速。
“走了喔！”
叶莲娜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朱槿的表情，拉着她便沿着铺满彩砖的小巷奔跑起来。
小巷两边是乌萨斯独有的如童话般漂亮的红砖房，这些色彩鲜艳的建筑朱槿只在画册里见过，然而此时的她却没有功夫仔细欣赏了。叶莲娜的军靴急促而有节奏地踩踏地面，发出接连不断的闷响，相比之下朱槿就有些不适应臃肿的冬装，跑得有些吃力，甚至开始时不时用嘴呼吸。
直到一路跑到了小镇的边缘的一座拱顶教堂门口，两个女孩才停了下来。叶莲娜左右张望着，朱槿则扶着一旁靠在墙上的梯子的一脚大口喘着粗气。
“米娜修女！我来取车了。”叶莲娜突然朝梯子上挥手大声喊道。
朱槿顺着梯子向上看才发现，一位修女打扮的女孩正站在梯子上清理着屋檐上的积雪。
“好的，你自己随意。”修女抿着嘴笑了笑，随后视线停留在了朱槿身上。
“这个是新兵，以后麻烦你多照顾她！”叶莲娜拍了拍朱槿的胳膊，朱槿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身子。
“您好，修女——”
朱槿全身僵硬，生硬地喊出一句乌萨斯语打招呼，修女则向她挥手致意。
叶莲娜径直走进教堂院子里，揭开墙角覆盖的大块防雪布，雪布下面是一辆白色的雪地摩托，在南方长大的朱槿从未见过这种交通工具，有点像摩托艇和雪橇的结合体，流线型的车身两侧装置着结实的金属滑雪板，车头镶嵌着白色猫头鹰标志，尾部则是巨大的银色螺旋桨。
“上来吧。”
叶莲娜打开摩托车的夹层，把朱槿的行李箱放进去，然后熟练地翻身骑上，背对朱槿拍了拍自己的后座。
“走了喔！”
朱槿刚坐上摩托，正犹豫要不要去抓住叶莲娜的肩膀，忽然间暴风骤起，巨大的螺旋桨发出海浪一样的嗡鸣声，摩托车如同离膛的炮弹向前方弹射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慌的朱槿大喊出声，来不及思考合不合适，便一把紧紧抱住了叶莲娜纤细的腰。
“乌拉——”
年轻的军人发出畅快的高呼，雪地摩托腾空而起，身后扬起的雪沫如同盛开的鲜花，顺着覆满白雪的陡坡俯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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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
朱槿发现她们到达了一座山丘的背面，叶莲娜关掉引擎跳下车来。
“你还好吧？”
她拍了拍一脸惨白的朱槿，后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自己的脸，扶着车后的挡雪板，慢慢从摩托上站了起来。
“好像…没什么事。”朱槿摸了摸自己的全身，得出了这个结论，叶莲娜有些意外地挑挑眉，随后付之一笑。
“去看看那边，小心不要摔下去。”叶莲娜伸出手，指了指山丘的顶端。
朱槿懵懵懂懂地离开摩托车，鞋子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第一次在这么厚的积雪上行走的朱槿努力摆动着胳膊在雪地上保持着平衡，像企鹅那样摇摇摆摆地爬上了那座不算太高的山丘。
翻过山丘的那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她的的脚下，是一座巨大的人造建筑。
原本以为只是小坡的山丘，实际上是一座大山的顶尖，在山峰的内侧，整片大地如同被铡机突然截断一样，猛然向下坍塌，暴露出的悬崖被人造建筑填满，机械结构的基地匍匐于山丘脚下，各种规制不同的管道像血管一样蔓延，钢铁和水泥构成的灰色建筑群挖空了山腹、填平了山谷，如同诞生于这荒原的某种原始植物一般，在贫瘠的冻土上生根发芽。
山丘和原野的交界处，无数高耸的风力发电机在强风吹拂下轻快地转动，如同迎风飘动的花。一阵强风吹过，白色的发电机呜呜嗡鸣起来，直到这时朱槿才发现，远处那些看上去像玩具一样的风车实际上是高逾百米的庞然大物。
而她所在的地方，比所有的风车都要高，风的咆哮声比任何地方都要猛烈。
叶莲娜从背后靠近朱槿，轻轻拉住她让她不至于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欢迎来到加加林娜火箭发射基地。”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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