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奇幻丨静谧之月（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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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喂！火鼠！起来啦！居然还让本小姐亲自叫你起床，你可真是个不称职的骑士啊！”
“让我……唔呣……再睡一小会嘛……”应该是没有做噩梦的原因，我睡得很舒服。说起来，好像自从遇到过莲之后就没再做过噩梦了，真是神奇啊。
“懒骨头！太阳都晒屁股了！是谁说今天要带本小姐逛街的？”
“就一会嘛……就一小会……一小会……”
“月亮，动手！”
听到月亮的名字的时候我突然就清醒了一大截，月亮扯住了我的被子，然后狠狠地一掀，被子一下子就被掀飞了起来，我浑身都感觉到一阵凉意。
“你！你你你！你怎么睡觉的时候不穿衣服啊！”
耳边传来了莲小姐羞赧的大叫，我把被掀起来的被子又扯回到了身上：“裸睡很舒服的哦，莲小姐要不要也试一下？”
“在精灵的教义里，裸睡可以要直接放逐出森林的，你们人类果然是一群不知羞耻的家伙呢！不过，月……月亮，你肯定不会也和这家伙一样喜欢裸睡吧！？”莲小姐有些害怕地把目光投向月亮。
月亮用手语说：“我不是。”
“她说她也是裸睡的哦！”我在被子里笑嘻嘻地说。
“没……没想到就连月亮也是那种人嘛……”莲小姐有些难以置信。
果不其然，我的被子又一次被月亮报复性掀飞了，我的裸体再一次出现在莲小姐的眼前，然后莲小姐也再一次发出羞赧的尖叫来。
“原来你在骗我，月亮明明说的是她和你不一样！”莲小姐光着脚踩着我的肚子，月亮这家伙还是让莲小姐弄明白了她和我不是一路人，真是可悲的背叛，“对于不诚实的骑士，我要给予惩罚！”
“啊……别挠我肚子了……哈哈哈哈哈……太痒了哈哈哈……”
“谁让你不诚实的？赶快给本小姐起来！”
“可是……哈哈哈哈……你这样……哈哈……踩在我肚子上……哈哈哈……怎么起得来啊！？”
“那可就不归我管了。”
气愤的莲小姐最后还是放过了我，三个人简单地在旅店弄了点吃的，莲小姐似乎胃口比昨天好很多，最后还喝了一大碗汤。
“喂，火鼠，今天去哪里啊？”莲小姐一边用我的袍子擦着嘴巴一边说。
“呜哇，脏死了脏死了！”就在我向把她的油嘴从我的衣服上扯开的时候，月亮递给了她一个手帕。
“还是月亮贴心，学着点啊火鼠。”莲擦着嘴，还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真是个性格恶劣的精灵啊，”我无奈地摇摇头，“今天你有什么想买的吗？兰斯这边商业街的繁华程度可以全大陆数一数二的哦，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嘛，当然了，莲小姐，钱方面的话，我们俩只是侍从，身上也不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很想给你钱，但是那些精灵的货币在你们这里完全不通用吧。”
“那倒也是……”
这个时候月亮伸出手来，她的手里是一个小手袋，里面似乎满满当当地放着一堆银洛伦，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银洛伦的味道无论用什么装我都能一下子闻出来。
月亮开始用手语说：“给莲小姐用。”
“她说什么？”
“呃……她说给你用……这些钱……”我从月亮的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银洛伦，“喂，你是认真的吗？这些钱是当时提前支付的委托费吧？！”
月亮摇了摇头，然后用下巴指了指莲。
“真的要给我吗？听火鼠说，这些钱不应该对你们很重要吗？”
月亮点了点头。
莲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钱袋，在里面拿了两枚银洛伦。
“拿侍从的钱可不是本小姐的习惯，这次事出有因，就先借你两枚，之后我会还给你的。”莲把那个钱袋又系好了扔回给月亮，而她的手则是紧攥着那两枚银洛伦。
“好了，现在钱也够了，那就出发吧。”莲小姐看上去很开心，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就和人类的小女孩也没什么区别嘛。
今天的阳光非常明媚，街上的行人也很多，很多都是带着行李的外来者，就跟昨天的我和月亮一样。街边叫卖的人也不少，莲小姐也是好奇地跑来跑去，看来精灵的世界确实很无聊啊，不然莲小姐也不会看到什么都两眼放光。
“喂！火鼠！月亮！你们觉得哪件比较好？”莲有些吃力地举起两件裙子来，一件是黑色带着一些花边装饰的，另一件是颜色比我的头发还要红的。
我拿着两件衣服半蹲着，在她的身前比来比去：“嗯……感觉都还不错欸，你要不去试衣间试试？”
“试……试衣间？是那个房间嘛……里面好像很黑的样子……”
“那我陪你去吧。”
“啊？你是想看我的身体吗！？”
“我就在门口等你啦！和月亮一起！这你总该放心了吧！”我开始回头找月亮，但是一时间却好像没有找到这家伙的身影，奇怪，明明是看着她和自己一起进来的啊，“那家伙不见了啊，算了，你先进去吧，我保证不偷看，而且你那小胳膊小腿的也没啥好看的。”
“本小姐以后还会长的啦，平胸女！”莲气愤地从我的手里把那两件衣服抢走，然后又小声地嘀咕起来，“以后……以后还会长的啦……”
坐在更衣室的长椅前，能够听见莲在里面更换衣服的生意，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想象她那小小的瓷器般的身体，啧，我可真是个下流女人。
“喂，火鼠，你和月亮是怎么认识的啊？”莲小姐一边换衣服一边问我。
“就是一起执行一个委托的冒险家同伴吧，一开始就是在接委托的酒馆那里遇到了，喝了点酒。噗噗——你不能喝酒哦。”
“那种东西我也不喜欢喝酒啦！我只是想说，月亮是个很神秘的家伙。”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啦，但是比起那个，我觉得莲更加神秘哦，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失忆了。”
“叫我莲小姐哦，而且你说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解释啊，因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单纯地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等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已经被我父亲托付给那个男人了，我就连我的亲人现在是死是活也都不知道……”莲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里也带着一些哽咽，“我想我总有一天也会去找他们的吧，我现在除了我的家人之外什么都不关心，或者说我也不知道去关心些什么才好了。所以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男人才会以为我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能理解我吗，火鼠？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没想到莲小姐也会有这种烦恼啊，也是啊，虽然莲小姐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嚣张的大小姐，但是其实内心里也是很害怕的对吧？与其说是自己失忆了很不安，其实更加不安的是害怕别人也记不得自己了吧，记忆是相互的哦，如果一边忘掉的话，另一边也会不知不觉地忘掉的。”我低着头，手里把玩着胸前的兜帽皮绳，“我跟你说啊，其实我也有和你类似的经历哦，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类似啦。我以前住在一个叫列克顿的地方，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那里的人都特别好——对了，那个老板也是列克顿人呢——我的很多家人也住在那里，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我的朋友，他们都住在那里。但是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珍惜这些，只知道和家里人、和那些爱我的人对着干，跟他们吵架，其实就是心里很生气，我也知道他们很爱我，但是为什么就是不肯多了解我一些呢？于是我就离家出走了，跑到另一个地方当佣兵了。然后后来阿勒姆火山喷发了，整个小镇都被毁掉了……就连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也都……没了……等到后来我回去的时候，曾经小镇的地方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火山灰了……”
“……我很抱歉，火鼠……”
“也没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想说啊，莲小姐，我能够理解你的不安哦，这样的话你应该会好受些吧。”
“……”里面不再传来莲的声音来。
这个时候，隔壁更衣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竟然是月亮！月亮并没有换上新衣服，还是穿着那身深色斗篷，但是她的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
“啊，月亮……刚才的，你听到了？”
“嗯。”月亮点了点头，但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反应来了，只是去把衣服放了回去，然后坐到了我的身边。话说回来，原来月亮也会想要试试新衣服的吗？我还以为她不在意外表什么的，不过那倒也是，要是她真的不在意外表那也就不会每天那样用斗篷把脸遮住了。
“那，莲小姐啊，你为什么会愿意和我们说话呢？就像你刚才说的，你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我扭头对更衣室里沉默着的莲问。
莲突然从更衣室里冲了出来，身上穿着那件黑色带花边的裙子，又恢复了那副大咧的模样：“喂，火鼠，月亮！本小姐穿这件怎么样！？”
“哟，很不错嘛，黑色的很适合你欸。”确实很可爱啊。
“哼哼，那当然了，本小姐穿什么都很好看的哦。”真是个经不起夸奖的家伙。
这个时候月亮扯了扯莲，然后指了指服装店的另一边。
“欸？你又想要给我看的东西吗？”莲就这样被月亮拉走了。
真好啊，大家都喜欢穿新衣服呢。这样说起来，我妹妹也是个喜欢打扮的女孩，以前老是缠着我让我把我的衣服借给她穿，如果她能够活到现在的话肯定是个比我可爱得多的家伙吧。不像我，从小就对衣服鞋子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反倒是从小就想当一个四处行侠仗义的流浪骑士。不过骑士好像还真不是我们那种乡下地方的人能当的，最后只能当了一个佣兵。要是我也像她们一样稍微打扮一下，也会很好看吗？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挑弄起肩膀上的碎发来，可恶，这种乱糟糟又分叉的头发怎么可能好看得起来啊，还这么扎手！真是废物头发啊！头发似乎对于我不负责任的埋怨也很不满，又狠狠扎了一下我的手，真疼啊。
就在我想哪天和这样的头发分道扬镳的时候，月亮和莲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莲的头上戴着一个叶子形状的发卡，头发也好好地打理了一番，左侧鬓前还梳了精致的麻花结。
“怎……怎么样？”
“哇，好可爱！”我由衷地发出感叹，果然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小女孩啊，“莲小姐，我喜欢你！你能到我家里做客吗？”
“呜哇，差不多就行了，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可以吗？”莲很抗拒地推开我伸出的魔爪。
“这个是月亮帮忙挑的吗？”
“嗯。是月亮挑的，头发也是月亮帮我梳的。”
“眼光很不错嘛。”
“其实，月亮她……唔！”莲正准备说什么，但是却被月亮死死地捂住了嘴。
“喂，月亮她怎么了啊？”
月亮松开了手，然后又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没……没什么……”
“嘁，神秘兮兮的。”
五
“莲小姐，虽然我理解你对这件衣服的喜爱，但是距离你穿上它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吧！”吃早餐的时候，我扯着莲的那件裙子，“洗一下的话也不会怎么样的，今天洗一洗晾干了明天就能穿的吧。”
“那……那种事情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火鼠！”莲有些恼羞成怒地从我的手里抢过裙摆，但是又搓了搓裙摆的面料，似乎也意识到再不洗的话好像也不太好，“好吧好吧，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洗一下好了。”
“真是个乖孩子啊。”
“不要对自己的主人用那种语气，注意自己的身份，骑士！”莲生气地咬下一大块面包，这家伙最近好像食量越来越大了，真难想象那个有些瘦小的身体是如何装下这么多食物的。
“您是火鼠小姐吧？这里有你的信件！”这个时候店员递过来一封崭新的信件。
“信件？怎么会有人给我寄信？”我接过那封信，“原来是老板啊，让我看看，哦，太好了，月亮！老板已经找到赫兰猫的毛发了！嗯，他说今天晚上就可以去找他拿，然后把莲也带回去。”
我一脸兴奋地看着月亮和莲，月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低头吃着嘴里的早餐，而莲则是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她应和般的扬起嘴角，但是眉头却微微皱起，嘴唇也在颤抖。
啊，那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就要和莲说再见了吗？
“没……没事的啦，莲，我们以后还会经常来兰斯的啦，以后还能一起玩的。”我把手放到莲的头上，“就算你以后不在兰斯了，我们也能问老板你在哪里的，毕竟他和你父亲很熟不是吗？放心啦，我们肯定会再找你的，对吧，月亮？”
月亮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啊，毕竟你们是我的骑士嘛！”莲好像想通了一样，又露出笑容来，“而且今天也可以不用洗裙子了，裙子什么的就交给那个男人帮我洗吧。”
“哈哈哈。”我的脑海里开始出现那个老板洗裙子的模样来，真的是怎么想怎么滑稽呢。
“那直到晚上为止，让我再好好玩个痛快吧！就和昨天约好的那样，我今天想去坐船！”
“坐船啊，确实很久都没有坐过了呢，不过今天很热呢，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的，我想要回去之前坐一次！”莲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那就只好满足一下你了！”我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条河的名字叫派斯雷纳，是魔法源泉的意思，而那座又高又细的观星塔就坐落在河边，。真是一座奇妙的建筑啊，明明是整个大陆最高的人类建筑，但是却太细窄了，以至于从兰斯周边的城镇看都不一定能够看清，而且这种结构怎么想都会倒下来的吧。
“真想哪天爬上去看看啊。”我一边划船一边说，毒辣的阳光和这机械性劳动让我汗流浃背，“明明我也是个魔法师呀，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有说话的力气不如再快点划，你说话的功夫船的方向都变了。”莲坐在遮阳伞下，她的身上意外地没有流一滴汗，这就是精灵的体质吗？而另一边，月亮也在和我往相同的方向划着，但是因为我的力气实在太小，导致这艘船在朝着一边兜着圈圈。月亮依旧穿着那身看着就热的深色斗篷，但是她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不过她根本也抱怨不出来就是了。兴许月亮现在心里在说啊可恶的精灵女，竟然让我在太阳下面干这么累的活，真是可恶！好吧，这其实是我想说的。
“那座塔到底是干什么的？那真的能称之为塔吗？我感觉倒是更像是一根毛。”莲眯着眼睛望着那座“塔”，“一根长在大地上的毛，就像是豪猪之类的动物身上长的那种。”
“我还以为你会说针之类的比喻。”
“本小姐看事情的眼光总是独到的，哪能被你猜到？”莲假模假样地拿着扇子给自己扇着，其实这家伙根本就不热吧。
“喂——不对，莲小姐，能不能帮本骑士也扇一下，热死我了。”
“真是个差劲的骑士啊你。”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莲还是拿着凑了过来，半跪在我的身边给我扇着。她的那件黑色的裙子在阳光下面可以看到很明显的发皱，这样的衣服我还以为像她这样养尊处优的家伙肯定会受不了的，结果倒是一天不落地穿到今天。莲的皮肤在阳光下面像是牛奶一般白皙，上面不曾有一滴汗液，我不得不再次感慨精灵的体质真的很厉害啊。凉爽得有限的风轻轻地吹在我身上，确实比之前舒服了很多啊。
“朝那边走。”莲指向对面的小镇。
“去那边做什么？”我一时间没太听明白，手里的桨也慢了下来。月亮和我差不多的反应，也扭头望向莲。
“我准备离开兰斯。”莲手里的扇子停了下来，她站起身来，眺望着河岸对面的小镇。
“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兰斯？”
“我感觉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东西。”莲侧过头去，避开了我们的目光，“跟你们说的话，你们肯定没有办法理解吧，就凭感觉什么的，听起来很不靠谱对吧。但是，但是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像是倒计时一样的感觉，从我们当初在河边散步第一眼看见观星塔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呆在兰斯了，我必须离开这里。”
“可是你该怎么离开这里？就算是对面的小镇也都还算是兰斯的管辖范围吧，要出那座小镇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我在那座小镇里找了一户人家，用钱稍微打点一下就愿意证明我是来这里探亲的亲戚。很神奇对吧，家人什么的，只需要几枚银洛伦就能够得到了。”莲解释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陌生，这和我这段时间认识的那个精灵女孩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况且那座小镇的关卡管理得也比兰斯主城宽松很多。”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莲？”
莲不再大声地纠正“叫我莲小姐”了，她低着头，手指摆弄着黑色裙摆上的花边：“每天和你们逛街的时候我就在观察到底哪里可以有机会出城，然后我在晚上就会离开旅馆去实地考察，然后还真的找到了那户人家。本来我还想再和你们多玩上几天的，没想到那个男人已经找到了你们要的材料，真倒霉。”莲回头看向我，“不得不跟你们说一句对不起了，火鼠，还有月亮，如果我离开了的话你们应该就没办法从那个男人那里拿到你们要的材料了吧。但是就算如此我也必须离开，因为那关乎到我的生命，而那个材料对于你们来说应该只是工作吧。”
我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女孩说的话，明明和平时的尖酸刻薄相比此刻的语气是那么的有礼貌，我却只想要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巴，然后告诉她莲小姐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但是我终究没有那么做，因为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真的知道吗？可恶啊，怎么会这样……是……我又被人骗了吗？
“停。”月亮发出了一个和“停”很类似的声音，她站在莲的身前，她从内兜里拿出一本手账来，然后用笔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完了之后摆到了我们的面前，“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们。”
“对啊……月亮说的没错，如果你真的那么深思熟虑地做了打算，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告诉我们？”我一下子明白了月亮的意思，“我们都还没有到那座小镇，你现在告诉我们不就是在说自己背叛了我们吗？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想的，那为什么不等到我们把你送到了小镇了再说呢？”
“我……”莲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之前的模样，变回了那个河畔散步的时候会双手举高的精灵少女，她说不出答案来。
月亮又在手账上写道：“你，真心，想走？”
“我……我不知道……”莲小姐有些委屈地看着我们，“我也想走的，本来我是想走的，但是我现在不知道了……都怪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啊……我知道以后也不太有机会再和你们见面了，但是我真希望、我只是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啊……要是我出了小镇，就只能过流浪的生活了，你们肯定就找不到我了，我也找不到你们了，你们是我认识的唯二的朋友。”
莲小姐的语序混乱得让人难以理解，但是从她颤抖的声音里，我能感觉到她不想和我们分开的心情。
月亮又在手账上写道：“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意思？你要帮我逃出去？可是那不是很奇怪吗？你们照顾我不就是为了得到那个素材吗？你现在帮我的话那个男人肯定不会把素材给你们的！”
“我也愿意帮你，莲小姐，但是你得告诉我们你为什么非得离开兰斯不可。”
“为什么……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答案，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我太想家了，但是后来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对于我的家乡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只是那个离开的念想就像是心里有一颗生长起来的种子一样。就是这样的一种念想，我必须离开兰斯。”
“那莲小姐你离开之后要去哪里？”
“离开了兰斯之后……我心里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或者说也没有什么其他念想了……我真是个很莫名其妙的家伙对吧……”
“那你就先跟着我们吧，怎么样？”
“跟着你们？”
“对啊，莲小姐也很喜欢和我们呆在一块对吧？我们也很喜欢莲小姐哦。”
“但是那个材料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吧，既然那个老板能够弄到，我们多花些时间也总能搞得到的。那点时间跟你的自由相比的话我还是觉得后者更重要一些，对吧，月亮？”
“嗯。”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莲小姐。”
“火鼠……月亮……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莲拉住我们的手，她的手还是那样凉。
“真好啊，以后还能和莲小姐一起旅行。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哦，大概要横跨整个王国，还会去沙漠之类的地方。你要做好准备哦！”
“不要瞧不起本小姐啊，本小姐可是精灵，魔法什么的……我也是……会……欸？魔法……怎么回事？我……好像不会用了……”莲本来来准备向我们展示一下她的魔法，但是似乎没有成功的样子，“怎么会这样，是我失忆的原因吗？竟然连魔法都没办法使用出来了……”
“没关系，我和月亮可是很厉害的，我们可是你的骑士哦。”我安慰着莲小姐，“我们先去镇子上再说吧，你有想好大概什么时候出镇吗？”
“大概傍晚关卡交接班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卫兵不会查的很严的。”
“那我们到镇子上还能再逛一逛什么的吧。”
“嗯。”
“话说你为什么不跟那个老板说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啊，他不是和你父亲是好朋友吗？”
“他和我父亲是朋友确有其事，但是我还是不想完全相信他，总觉得在他的身边有种很难呼吸的感觉，就和离那座观星塔太近的时候的感觉相似。我建议你们也不要太相信他，虽然我不能说他有什么坏心思，但是他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
六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风刮得很厉害，天空也是阴云密布，几只燕子在街道上胡乱地飞来撞去。
“火鼠，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啊？这是你的本名吗？”莲往嘴里放了一大块烤得有点焦了的牛肉。我们坐在一家小镇的旅店里，但是这家的食物实在是做得一般，不过对于莲来说只要是肉就行，而且似乎比之前吃得更多了。
“不是本名，是我当初开始当佣兵的时候取的。不过用了好多年了，大家也都这么叫我了，我的本名太厉害了，怕说出来吓到你。”其实恰恰相反，当初是因为我的名字太普通了，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未来的传奇佣兵，所以对别人说的都是“火鼠”。倒也没啥含义，只是当时看到了街边有只被马车碾死的老鼠，再加上自己是个擅长用火的魔法师，就取名“火鼠”了。
“那月亮呢？差不多吗？”
“嗯。”
“嗯……我要不要也取一个名字好呢？就当作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什么的？”
“莲小姐不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吗？你不是对很多过去的事情都很模糊吗？一般来说失忆的人不是会很想要找回之前的记忆的吗？”
“说实话我确实没有太多想要找回记忆的想法，失忆之前的事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莲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吃着嘴里的食物。真羡慕她啊，能够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什么的，我也想忘记在列克顿发生的事情，我也想忘记我身上的尘咳症。不过倒也不能那么想吧，那样的话很多很棒的回忆也会消失的吧。
“外面的风好大啊，鸟也在乱飞。”我望向窗外，远方隐隐有雷声传来，“感觉要下雨了。”
“下雨的话门口的卫兵应该就查得更加宽松了吧。”莲笑着说，她终于把她的五个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那我们要等下雨了再去吗？”
“那倒也不用吧，现在就去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月亮起身结账，我则是望着窗外有些愣神。空气里弥漫着闷闷的水意，衣服都感觉沉重潮湿了几分，浑身上下都怪不舒服的。街上的行人也都回到了家里，这场不知道什么会降下来的雨打断了人们的节奏。
当然，这影响不到我们。
“那个过关文件准备好了吗？”
“嗯，已经打点好了。
“呼——”我站起身来，“那就出发吧。”
“我们先出城在附近找一个旅馆住下，明天我和月亮再去城里找赫兰猫的毛发，莲小姐你就呆在旅馆里等我们回来吧，等到傍晚的时候我们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会把在城里旅店的行李也带回来的。”我们并排走在街道上，我和月亮牵着莲小姐的手，莲小姐把手荡啊荡的。
“好啊，嘿嘿。”莲傻笑着，完全没有了大小姐的风范，不过看起来心情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我们靠近着小镇的边界，我开始思考我和月亮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因为我们之后还会有一段很长的跋涉，也有可能会出现我们也没有办法解决的困难。带着莲的话，我们是否还会有余力保护和照顾她呢？人总是这样子的，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可越是最后的期限临近内心还是会越加动摇，啊，之前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呢，啊，现在好像还有时间反悔。不行啊，这样的想法可不能有啊，莲也很开心不是吗？如果我们现在反悔的话，那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试图转移着略带沉重的心情：“莲小姐平时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呢？”
“最喜欢的食物……果然还是肉吧，什么样的肉本小姐都很喜欢。”
“我还以为精灵会更加喜欢素食的说。”
“本小姐才不喜欢素食，大部分都有点苦苦的，口感也不好，哕。”莲回忆起素食的味道，恶心地吐着舌头。
月亮轻轻敲了一下莲小姐的小脑袋，然后用手语说：“多吃蔬菜。”
“她说什么啊？干嘛打本小姐！”
“她叫你多吃蔬菜。”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本小姐稍微吃一点也不是不行。”莲小姐意外地没有太抗拒，看起来今天的心情确实非常不错。
没过多久我们就走到了小镇门口，那里只有石块垒起的矮门，还有一个躲在一边的石檐的卫兵，应该是防止还没有降下的暴雨淋湿自己吧。看到我们靠近矮门，他也很不情愿地从石檐下面走了出来。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嗯运气不错，看起来只有那一个卫兵的样子。
“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我和月亮拿出了爱德华先生给的文件，而莲则是拿出了之前那户人家帮她伪造的文件。
“你们是一路的？你们的文件形式完全不一样啊。”
“她是蒙特家的外甥女，是来探亲的。而我们，如您所见，我们是两个佣兵，我们负责把这位小姐安全地送回她的家里。”
“没听说过蒙特家里还有什么外甥女来探亲啊。”
“啊哈哈，这段时间这个小姑娘一直住在城里，您这段时间没见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住在城里？”卫兵满脸狐疑地扫视着莲，“不对吧，这小姑娘是个精灵？”
“怎么会呢，她只是耳朵长一点而已，蒙特家怎么可能有精灵亲戚呢？”我一脸讪笑地解释着。
“我觉得你们可能有点问题，你们跟我来一下，我去敲钟问一下主城的卫兵，我需要查一下你们的进城记录。”卫兵指了指小镇中央的大钟，“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肯定会有记录的。”
可恶啊，明明是一个怕雨的家伙，却意外地很负责任啊！
“那也太麻烦您了吧……我们马上还有预约好的马车……”
“预约什么的取消就好了，这是城市的政策问题，我们会帮你们支付抵押金的。虽然镇子每天进出的人不多，但是最近可是有很多人通过镇子这里偷渡进出兰斯，现在上面查的严，我也没办法放你们走。”
我正准备再解释几句，月亮就凑了上去，把之前的那个钱袋递给了卫兵。
这家伙在干嘛啊！
“你在贿赂我？你觉得我是那种收了钱就能放你们走的人？”卫兵一脸严肃地看着月亮，“虽然你们两个的文件权限非常高，但是这个小姑娘我是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走的。实话和你们说了吧，蒙特家早就是镇子的重点观察对象了，这半年来他们家可多了不少‘亲戚’啊。”
月亮和莲这两个笨蛋！一个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贿赂，另一个竟然调查得这么不彻底！
我咬着牙，尽量把脸上的笑容堆得再和蔼些。
但是还没等我开口解释，月亮就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卸下了背后的巨弓，然后顺着惯性直接狠狠地甩到了卫兵的后脑勺上，那个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啊……”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月亮却一脸无所谓地用手语说着：“我控制好了力度，只是晕倒了。”
“这不是有没有后遗症的问题吧，你知道袭击卫兵是多重的罪吗？！”
“……他……死了吗……”莲退后半步，满眼恐惧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卫兵。
“放心吧，他没有死，只是晕倒了。”我安慰着莲，“月亮你可真的是……总之，先把他搬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吧，我们先出去再说吧，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和月亮一人抱一边把这个卫兵抬了起来，最后把他放回了他最开始躲雨的地方，希望他看着自己醒来的时候没有淋雨能够放过我们吧（怎么可能啊！）。
“明天怎么办啊，火鼠？”莲扯着我的衣服问，我们正在朝着远离城市的方向赶路。
“先找个旅店吧，我和月亮明天先去周边打探一下情况再判断还能不能进城。”
“都是我的原因……”莲有些内疚地说。
“如果真要说原因的话，那家伙的责任应该更重一些吧。”我看向月亮，可她却侧过头去不敢看我。
“总之，现在先不要想这么多了，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想现在担心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今天晚上我们三个睡一个房间，晚上别睡得太死了，我怕卫兵会在周围搜查我们。”
“嗯……”莲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就直直地倒了下去，身体随着惯性摔在地上。
“莲？”
“欸？好奇怪……”莲跪在地上，不，不对，已经不能说是跪在地上了，她的双腿已经消失了，“我的身体……变得好奇……”
就连最后的“怪”字都还没有说出来，莲的身体就完全消失在我和月亮的眼前，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只留下了地上发皱的黑色花边裙子和叶子形状的发卡，以及一堆金色的长锥形晶体碎片。
月亮怔怔地看着眼前快速发生的一切，身体颤抖着。
随着雷声，雨最后还是降了下来。
七
这一定是那个吧。
我抱着莲的裙子，手里死死地攥着她的叶子发卡，和月亮一起朝着那家店赶去。
精灵就像蛇一样会蜕皮的吧，就是变成那样的晶体什么的，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变回来，这肯定对精灵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吧。只不过莲还小，这是她第一次变成这种样子，不熟悉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担心啊……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只要去问问老板的话，他一定会笑着问我们怎么这么着急地找他，然后一边取笑着我们一边把莲给变回来，接着变回来的莲一定会觉得变成一堆晶体的自己很丢脸吧。
我的脸上不断地淌过温热的泪水，之后这些泪水又和暴雨混合在一起，淋透了我的身体。
推开店门，老板果然还在柜台那里，正在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里的一颗水晶。
“老板！快……快救救莲！”我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的体能实在是太差了，很久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了。
月亮把那些晶体放到了柜台上，但是老板只是瞥了一眼那堆晶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莲是谁？”
这句话像是霹雳一样打在我的身上，我一时间直接跌坐在地上：“你不记得莲了吗……”
“哦，你说莲啊，哦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老板摩挲着下巴说，把手里的水晶放到了桌子上，从那堆长锥形晶体里拿出一根来端详，“和我猜的时间完全一致啊，我还以为你们看到这些就会明白了，没想到还是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不过我也确实要面对面感谢你们，这次试验的结果我还算满意。”
“……什么……意思……”
“你还是不懂吗？哎，果然列克顿人脑子不太好是真的，你看看你的同伴，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哦。”
我望向月亮，她颤抖着身体，手紧扣着身后的巨弓，身上散发着一股杀气。
“我得好好跟你们科普一下赫兰猫到底是什么了，不爱学习的野孩子们，我还以为你们那次分开之后会去好好查些资料什么。”老板高高举起一片晶体来，“六十年前，有个叫普利姆若的魔法学者终于完成了她的实验，那场实验非常成功，她使用菲利斯托晶体作为核心制造了全大陆第一个何蒙库鲁兹（人造生命），那是一只被她取名为赫兰的猫。后来魔法学者们开始广泛使用何蒙库鲁兹，但是早期的何蒙库鲁兹会经常崩溃，就变成了一堆碎掉的菲利斯托晶体，但是某些碎掉的晶体意外地呈现出规则的形体来，很适合在一些其他的魔法实验里使用，于是学者们把这些碎掉的晶体叫做赫兰猫的毛发，因为这种碎了一地的长锥形碎片很像患有掉毛症的猫掉的毛。”
“你是说莲是何蒙库鲁兹吗？可是她不是精灵吗？而且她的父亲……”
“所以说列克顿人在外面就很容易被骗啊，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很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是一遇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又会完全放弃思考。是的，这堆‘毛’就是你嘴里的莲，哦，这个名字好像还是我给她取的，什么时候取的，记不太得了，还有她的性格以及身份也都是我随便想的。没办法，这些都是实验需要……”
当——
月亮的弓被老板身前的无形屏障给弹开了，能够看到老板身前的空气激起的剧烈波动。
“一言不发地打过来，这不太好吧，哦，忘记了，你是个哑巴，确实也没办法说什么。”老板轻蔑地笑着，“其实你们也没必要这么生气不是吗？这些‘毛’我还是会给你们的，这些不就是你们原本的目的吗？”
“为什么……莲会崩溃？为什么你又会这么清楚具体的时间？不然你也不会今天早上就送信过来了，就是你干的，对不对？”我勉强地站起身来，用我此生最凶狠的眼神望向老板。
“这可就是你们误会我了，我承认我在那个何蒙库鲁兹身上装配了一个装置，能够让我随时随地了解她的想法和行踪。但是让她崩溃的可不是我。何蒙库鲁兹是很不稳定的生命体啊，这个不稳定指的不是它们的存在结构，而是它们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在何蒙库鲁兹这个技术推广初期，很多学者都被这些人造牲畜给杀死了，很讽刺不是吗？它们的性格比那些学者们想象的还要敏感很多，所以人们开始替它们设计记忆，让它们能够接受自己奴隶或者牲畜的身份。但是记忆魔法是非常消耗魔力的，于是兰斯城的人开始调用观星塔的力量，使用星辰不竭的魔力赋予观星塔辐射范围内的何蒙库鲁兹记忆。这也是为什么这项技术只能在兰斯城里使用。为此，观星塔还为何蒙库鲁兹设立了保险，要是有何蒙库鲁兹到了结界外面，它们就会，嘣——变成它们原本的样子。”老板拿起之前把玩的水晶，这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菲利斯托晶体，将莲的碎片和这块完整的晶体放到眼前对比着，“你们明白了吗？杀死它的其实是你们，是你们一步一步把它送到了外面，然后它也在积极回应你们的期待，变成了你们想要的模样。”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否认着他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和月亮就真的变成了亲手把莲投入死亡的凶手了吧，所以我才会这样地否认吧，“我们只是想要帮她……她是我们的朋友……因为她说她一定要走……”
“那是当然的了，它会想要离开。奴隶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只要得到主人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点自由，就会疯狂地抓住不放。它经历了和你们一起的生活之后，怎么可能不渴望真正的自由呢，不过，哈哈哈，真的很有意思啊，你们在那个小镇上还在想以后怎么办，还在想以后一块旅行，殊不知它踏出城市的一瞬间就会消失。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要研究一下何蒙库鲁兹到底能够在模拟情绪上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地步，才会给它那种身份和记忆。不过还真的是出乎我的预料，它的情绪表达仿佛是在进化一样，竟然当天晚上就能够达到和常人无异的程度。我很想要知道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才会让一个何蒙库鲁兹进化得这么快，这是和前人研究相悖的异常。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问题就出现在你的身上，列克顿人，你不是普通的列克顿人，而是‘魂火’阿勒姆家族最后的后裔，真没想到你躲过了那场灾难。原本由一整个家族承担的诅咒，现在落到了你一个人身上啊，用这么一股庞大的诅咒来喂食，这也难怪那个何蒙库鲁兹会长得这么快。”
“我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什么样的诅咒，什么样的死法，那些其实都无所谓。”我的手中燃烧出火焰来，随着我的手捏紧，火焰的颜色变成了看起来有些温和的蓝色，整体的质感也变成了液体的感觉，甚至还有几滴火焰滴到了地上，直接溶解了地板，“把莲小姐还回来。”
“这就是‘魂火’了吧，真的是有意思，与其说是魔法，更像是一种诅咒的传递，这就是你的力量的来源吗？我明白了，你伤害别人的方式就只是分享一部分自己的诅咒啊，真是个慷慨的家伙。”老板退后半步，走到了侧门的位置，当初莲就是从那里被他带过来的。
“月亮，他要逃跑。”我双手一合，我手里的火焰就像是水泵压出的激流一样喷射而出，但是只是触碰他的身前就像是淋在伞上的雨水四散流去。
“逃跑？这么有趣的素材在眼前我为什么要逃跑？”老板轻轻推开了门，和当初看见的情景不同，这次里面只是一团涌动的诡异混沌，仿佛一张渴望包裹的嘴，“我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老板把那颗完整的菲利斯托晶体扔到了门里，几乎是同一瞬间，一个人从门后面走了出来。
“……莲……”没错！眼前出现的那个女孩就是莲！那个呆滞木讷的眼神就跟我们和莲最开始相遇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这个时候月亮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摇了摇头。
那个不是莲。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那个女孩从结界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了被结界溅射到墙上的一滩‘魂火’前，她把头凑了上去，舔了一口那团火焰。在她的舌尖触碰到蓝色火焰的一瞬间，她的双眼马上就充满了神采。
“欸？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是火鼠和月亮！我们不是逃出去了吗？怎么会又出现在这家店里？”“莲”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们，似乎没办法理解现在的情况。
“把‘莲’还给你们确实很容易，只要把之前的在我这里储备的记忆给到一个新的菲利斯托晶体就可以了，不过，那真的是你们想要的那个‘莲’吗？”老板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莲小姐，你没事了吗？”我想要再靠近些，但是却被月亮制止了。
月亮用手语说着：“她不是莲。”
“总觉得很奇怪啊，火鼠，我感觉有点奇怪，墙上的那个东西，我舔了之后就变得很奇怪。”‘莲’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团剩余的液态蓝火，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老板拿出了一本边缘发卷的手账，然后在上面记录着，嘴里也在念念有词地说着：“第二轮实验，这次实验将初步检测何蒙库鲁兹对于阿勒姆家族‘魂火’的耐受程度……”
我意识到莲的状态不太对劲，朝她大吼着：“不要碰那个，莲！”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碰的……啊哈哈……”虽然‘莲’的嘴里这么说着，但是头还是不自觉地在朝着那团物质靠近，嘴巴也微微张开，“而且……要叫我……莲小姐……才对吧……”
可恶！我挣脱开月亮的手，“莲”的模样绝对不对劲，虽然我也不知道“魂火”对于何蒙库鲁兹到底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我不想看她在处于危险之中了。
一道新的结界出现在我和“莲”之间，我被自己的冲劲撞倒在地。
“莲”再一次伸出舌头来，这一次把那一整团物质都包裹到了嘴里，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情况就跟之前离开兰斯的时候类似，但是这一次她的身体没有消失。
“好难受……火鼠……我的脑子里好像有很多东西在跟我说话……它们好吵……”‘莲’抱着脑袋在地上抽搐着，她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扭曲，虽然有些痛苦，但是嘴角上却挂着有些疯狂的笑容，“虽然很吵……特别吵……但是它们的声音……很好听……”
“不行……不能这样……莲……那些是诅咒……不能吃那些东西……”我用力地敲着那个结界，但是哪怕手上已经布满了淤青和血痕，这个结界都是纹丝不动地样子。
“这个结界也是调用了观星塔的魔力了的哦，大概算是这片大陆上最坚固的结界了吧。”老板指着柜台前的地上残留的“魂火”，“莲，那里还有哦。”
“那里……还有……”“莲”已经完全丧失思维能力了，顺着老板手指所指的方向抽动着身体爬去。
“不行啊，你会死的！不要再过去了，莲……”
但是莲的嘴里只是不停地念着设计好的台词，身体还是按照主人的命令前进着：“叫我莲小姐才对吧，叫我莲小姐才对吧，叫我莲小姐才对吧……”
月亮拉动了弓。
“这样的感觉怎么样？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对一个何蒙库鲁兹这么上心，但是看着你们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也————————”
老板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还有一支巨大的铁箭，钉在了墙上。
“啊……啊……啊……”老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一时间似乎只能发出孩童学语般的声音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两道结界就被那根箭扯成了粉碎，连带着被粉碎的还有老板的胸口，他的胸前就只剩下几片皮肉连带着两条手臂和下半身了。
“这根箭是……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是个哑巴，还遮着脑袋。”老板恢复了语言能力，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了。
月亮再次拉弓。
“月亮……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就和——”
这一次，倏忽间，刚才老板脑袋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被冲击力飞溅在墙上的血肉和髓水，另一根铁箭插在之前他嘴巴的位置上，但是现在那里只剩下满墙的组织物了。
我冲上前去，抱住了“莲”，但是“莲”在老板死亡的一瞬间也停止了活动，就像个石雕一样静止在地上，保持着之前爬向“魂火”的动作。从无神的双眼到冰冷的指尖，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一处能够称得上“活”了。
月亮走了过来，用手语居高临下地说：“主人死了，傀儡也会死。”
傀儡吗……莲小姐真的就只是傀儡吗……
“呜呜……”我的泪水和哽咽有些难以抑制了，我真傻，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莲小姐，这些都只是那个人设定出来的东西，但是那种朝夕相处感觉还是那么真实，是不是到最后只能说一句“何蒙库鲁兹技术真厉害啊”什么的，真差劲啊。
月亮也蹲了下来，轻轻从背后抱住了我和“莲”，她沉默的身体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八
我们把“莲”的身体埋在兰斯旁边的镇子里，埋在了公墓里，用莲·蒙特的名字，那是她用钱买来的身份。其实在下葬的时候那种想法还在我的脑子里纠缠着，这个“莲”真的就是那个我们认识的消失掉的莲吗？她们拥有着丝毫不差的记忆，那应该就是同样的一个人了吧。我不知道，但是就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和给她穿上的那件发皱的黑色花边裙子已经被我完全地埋好了。我们立起一个简单的石碑，月亮用箭头在上面刻下“莲·蒙特”的名字。我们简单地站着祈祷或者说沉默了一会，就趁着夜晚的时候离开了兰斯。
大概是离开兰斯三个小时的时候，拂晓的光芒在黑云后面蜷缩着，天空还是一副昏厥般的阴沉模样。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从法律上来说，我们应该算是通缉犯了吧，毕竟在兰斯杀了人，但是我的心里却一点对此的罪恶感都没有。如果月亮不射出那两箭的话，我肯定也不可能离开那里，那个男人肯定也会盯上我身上的“魂火”，这应该对他来说是一件绝好的玩具吧。但是就算他不把矛头放在我身上，我也想要杀了他，就算是莲死去的泄愤一样，我现在的心里还是燃烧着对于那个男人的怒火，哪怕他身上也没有耳朵能够听到我的怒骂，没有眼睛能够目睹我的仇视，我也依旧对他保持着愤怒。害死莲的人可是我啊，可我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我可是她的骑士。
骑士什么的，只是性质恶劣的过家家吧。你不是根本就没有保护好她吗？可是我当时也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难道无知就能当作通行证了吗？我已经尽力了啊，哪怕是到最后。确实，你确实是尽力了，哪怕到最后都只是无能地跪在地上用无力的拳头敲着结界而已。我的行李里装着莲出城消失的时候留下的碎片，其实那个才是莲真正的尸体吧，那个说的没错，这个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吧，我们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某人的尸体而已，这也是为什么那个男人最开始是想要让我杀一个人，确实，不杀人就没办法得到这些材料。
身下的马匹踩过积水的泥坑，发出沉闷黏着的声音。远处黢黑的连绵山脉被紫灰色的天空压覆着，而同样被云层压在身上的太阳像是色情小说里被强奸的女孩。
这趟兰斯之旅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一堆放在包里的尸体。
月亮递给我一块风干猪肉，我不想吃，但还是被她硬塞到了手里。我看着她，她第一次摘下了斗篷兜帽，那道长疤第一次坦荡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但是很显然她想让我看到的不是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那里别着一枚发卡，是一弯新月的形状，就和我头上别着的莲的叶子发卡是一对的。
我的眼睛里难以遏制地涌出泪水来，但是嘴里开始大口地吃着肉干，只有咸味的干肉被口水泡发，口感意外的不错。比起带点苦涩的蔬菜，果然还是肉比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