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整一代人爱上他那刻的6小时57分钟之前,他第一次看见天堂,值得注意的是,那是他的第一次死亡,也是往后他将面对的很多小型死亡的第一个。对于那些为了他神魂颠倒的一代人来说,那是一种激昂有力而无从选择的献身——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种爱如同希腊悲剧,注定会让你心碎。----------查尔斯.R.克里斯《重于天堂》
1994年4月8日,美国西雅图,科特柯本睡醒一觉,把一支长达二十口径的猎枪放在自己嘴里,然后用左手扣动了扳机,好像如往常一样弹奏他那把著名的左手琴,只是这次,流出的不是旋律,而是鲜血。几个小时后,法医通过指纹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涅槃乐队的主唱,美国西雅图垃圾摇滚之子,最终还是加入了那个著名的27岁俱乐部。
我的朋友去年去了西雅图,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整个城市病怏怏的,整天整天的下雨。那天正好是4月8日,他去了音乐博物馆,橱窗里的科本抿着嘴对着大家微笑,好像在鼓励大家开心点。西雅图本地的音乐杂志被常年不变的悼词填满,不过是例行公事。大大小小的酒吧里都有好事之徒裸着上半身唱着“Rape me”,然后大笑着举起酒杯——死亡,这么一件最私人的事情,被西雅图人装饰成了一个流动的盛节。如果柯本泉下有知,一定会从坟墓里爬起来,和酒吧里的每个人喝一杯,心里却咒骂着这些人都是傻逼。
我心里看不起他们。 为了赶在4月8号之前写出一篇悼念科特柯本的稿子。我看完了所有关于他以及涅槃乐队的纪录片,却越看越难受——他们炫目,形式花俏,各种编曲版本的Nirvana songs 一遍又一遍,塞满了这些平均两小时三十分钟时长电影的每一个毛孔,展示出当代社会强大到可怕的媒体力量。而这,同时也是科特柯本本人生前极力逃避的事物,在他们的镜头下,科特柯本不过是个商品,一个扁平的,印在T恤衫上的符号。
而我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我们只能在4月8日这一天写写柯本吗?
我必须承认,柯本并不是我心目中的摇滚英雄,他过于敏感,有着对人最幽微情感的体察,那是一种天赋,能让他写出《Something in the way》这样的作品,同时也是一种诅咒,一种强大到焚烧一切的自毁倾向。他是一个复杂又矛盾的厌世者,所有他看起来不经意间促成的革命却有着精心打造的痕迹。可是,当他功成名就,多年来的夙愿终于成真之时,他又不屑一顾‘懒得下床了’”。他是被抒情化,娱乐化的第一人,一如那本在90年代风行一时的灿烂涅槃。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到来之际,他还是心理医生们手中的活体病例,被不停地解读,改写,再解读,每个人都不敲门,直直地走入他的内心世界,挤满1992年4月8号他所在的那个房间,一次次重放着他的死亡过程。
我们热爱柯本,是因为他是我们自身情感的投射,我们每个人都能在他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他是拒绝商业化,决不妥协的Grunge精神的代表人物,但是在MTV不允许他们在颁奖晚会上唱rape me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对于性,他憧憬又害怕,他试图和一个残障女生做爱,最后出于对自己的厌恶却也没能下的了手;他给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都写了一封信,可是却从来没寄出过,其中最多的是写给一个想象中的朋友—博达,其中包括自杀前的最后一封信。
他写道:“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傻子发出的声音,他其实更愿作个柔弱而孩子气的诉苦人。我已经好多年都不能从听音乐、写音乐及读和写中感觉到激愤了。对这些事我感到一种难以形诸文字的负罪感,事实上我无法欺骗你们,无法欺骗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能想起的最大罪恶即是欺骗人们,我必须轻度麻木才能够重获我在孩提时代曾有过的热情,在我们所有人中都有善意,我就是太爱人们了。爱的太多以至于让我感到真的太他妈忧郁,一个略微忧郁的、敏感的、不领情的、双鱼座的耶稣式人物!你干嘛不心安理得享受,我不知道。我已经没有任何激情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
我从来不喜欢四月,天气总是阴沉,湿度过高,让人打不起精神。在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听柯本1993年11月在纽约的MTV演唱会,听到烂熟于心,甚至记得所有串场的小笑话。在舞台上,他看起来总是那么的正常,幽默,一点不像一个将死之人。他的一生好像一个漫长的旅程,他唯一做过的错事只是用一种过于极端的方法来歇一歇脚。在短暂的记忆和情感中迸发,一如那颗从口腔穿过头颅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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