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的树冠遮住了月光,漆黑的森林像是要把一切都吞进肚子里的兽。地面上的落叶把道路完全盖住了,踩上去会发出脆响。远方传来的猫头鹰叫声让漆黑的树林显得有些怪异。
“晚上可真冷。”伊阿洛维娜搓着手,“现在几点了?”
他们往手上呵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落叶上,所幸没有被什么东西绊倒。为了防止敌人发现,他们没有点灯,完全依赖着树间投下的微弱的月光和对地形的熟悉赶路。很快他们便接近了目标地点,但那里并没有什么飞行员,只有一个降落伞挂在树上。
伊阿洛维娜抬眼望着那个降落伞,目测了一下距离,嘀咕:“这摔下来可够呛。”转头对伊瓦洛特说:“你在下面看着,我上去看看。”
说着她将狙击枪背在了背后,走到树前抱住了大树,双腿夹着树干,一点一点地往上窜,像一只松鼠一样灵活。伊瓦洛特给冲锋枪上了膛,背靠着树干,警惕地望着四周。爬树对于城里出身的他而言是一个只存在于书本上的活动,因此他时不时好奇地抬头张望。
伊阿洛维娜突然滑了一下,伊瓦洛特的心都停跳了一拍。好在她很快又抱住了树干。“你小心点儿。”伊瓦洛特忍不住叮嘱。
“放心,意外而已。”伊阿洛维娜继续往上爬,和降落伞一样高了。她顺着树枝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捞起降落伞一看,低声对伊瓦洛特喊:“伞绳是割断的,他落到树上的时候还活着!下面没有尸体,说明人还没死!你注意看看四周,看有没有足迹。”
伊瓦洛特跑到降落伞正下方寻找地上的蛛丝马迹。伊阿洛维娜在他头顶指挥:“你右边!有拖行的痕迹!”
“眼神真好!”伊瓦洛特忍不住说。所谓痕迹不过是这里的落叶被人拨开了,这么黑的夜晚他根本看不见。伊瓦洛特举着冲锋枪,沿着痕迹想要追,伊阿洛维娜喊住了他:“别!等等我,别一个人冒险!”
伊瓦洛特便压低身子,继续警戒。伊阿洛维娜三下两下回到了地面上,拍了拍伊瓦洛特:“走!”
伊瓦洛特举着冲锋枪在前面开路,伊阿洛维娜举着手枪跟在身后。风穿过树林吹来,冷的人直缩脖子。在如此紧张的状态下,四周的树林都显得安静了许多。
他们沿着痕迹走了几十米,在一个弹坑里发现了那个飞行员。飞行员见有人来,立马举起了手枪。
“自己人!自己人!”伊瓦洛特和伊阿洛维娜举起双手,示意他别紧张。
见是莫顿人,飞行员将枪丢在了一边,虚弱地呻吟:“快过来帮我!”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两人快跑过去滑进了弹坑里想要扶他起来。这名飞行员是尼林族兽人,身躯无比强壮,他们两人扶起他还有些费劲。
他们低头看,他的脚呈现一种无比可怖的扭曲度。伊阿洛维娜一边观察伤势一边问:“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
“你会这个?”飞行员有些惊喜,又催促,“那快点!”
伊阿洛维娜打开随身的挎包,给了他一卷纱布:“可能会很疼,你咬着吧。”
伊瓦洛特嗤笑一声:“咬着吧,万一叫出声来引来敌人可麻烦!”
飞行员伸了伸脖子,咬住了伊阿洛维娜手中的纱布。伊阿洛维娜取出了一瓶药剂,嘱咐伊瓦洛特去找两根树枝来。待伊瓦洛特找来树枝以后,伊阿洛维娜将飞行员的脚抱在怀里,试探着碰了碰,发现他的腿太粗壮了,伊阿洛维娜两手合拢才勉强抓住他的脚踝。
“要费点劲了。”伊阿洛维娜对飞行员说。飞行员咬着纱布,发出“呜呜”的声音,示意她快点。
“你叫什么名字?”伊阿洛维娜这么问。飞行员想要回答,分了神,伊阿洛维娜猛地用上身压住他的腿,胳膊肘一顶将他的骨头掰正了。飞行员痛的瞪圆了眼睛,十指深深地插入了旁边的浮土。伊阿洛维娜用胳膊夹着他的腿,在扭伤处倒上了自己研磨的药剂并帮他把药剂搓热了,再用树枝和他嘴里的纱布给他固定了伤腿。
“这样就没问题了。”伊阿洛维娜熟练地打了个结。她的药剂里有镇痛的成分,飞行员缓过劲来,擦了擦汗,“多谢了。”
“我叫卡努特,空军部第十四飞行大队第七中队第……”
“好了好了,说了也记不住。”伊阿洛维娜打断了他的话。
卡努特双手撑地让自己坐直了一些,又问他们:“那你们呢?民兵?”
伊瓦洛特和伊阿洛维娜分别讲了自己的名字。伊阿洛维娜说:“不是民兵,只不过是附近的村民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书里深藏功与名的孤傲游侠,但卡努特真的把他们当做了村民。他这会才注意到背着狙击枪的伊阿洛维娜是个独眼,便指了指她背后的狙击枪:“那你会用这个吗?”
“会?”伊阿洛维娜将狙击枪解下来,抱在怀里,“不谦虚地说,想杀谁杀谁。”
“我亲眼所见,”伊瓦洛特替她证明,“她杀了九个人了!”
卡努特不以为然,觉得这不过是村妇和村夫的吹牛罢了,但上流社会的教养使他不得不假意恭维地说一句:“真厉害。”为了显示自己也不是平庸之辈,卡努特又加了一句:“算上今天的,我已经打下六架飞机了。”
伊阿洛维娜笑道:“最后一架可没打下来,它只是冒烟了,我们都看见了!”
“那也五架了,回去都可以授勋了——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怎么离开这?”
她先站起来,趴在弹坑边上警惕地四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说:“走这边吧。”
他们给卡努特找了一根树枝,卡努特自己拄着走;伊阿洛维娜和伊瓦洛特一前一后地保护着他。由于卡努特的伤势,伊阿洛维娜没有选择难走的近路,挑了一条比较平坦的远路。
四周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伊阿洛维娜却很自信地带着他们走。
“我们不会迷路吗?”卡努特有些担忧,“这可什么都看不清!”
“相信我!”伊阿洛维娜指着前路,“我可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又在树林里窜了一会,与瑞雅玛伊陆军派出的侦察小队不期而遇了。伊阿洛维娜眼尖,率先发现了瑞雅玛伊人,立刻叫身后的二人卧倒隐蔽。
瑞雅玛伊侦察小队共计八个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依然在往这个方向走。他们的目标是那个降落伞落下的位置,所以路上并没有很仔细地搜索。
伊阿洛维娜将背后的枪解下,一边对着枪栓呵气一边说:“他们都没发现我们,要我说就打。”
伊瓦洛特举起冲锋枪,对伊阿洛维娜说:“你瞄准他们的长官,等你开枪我就开枪。”
“那你瞧好了。”瞄准镜贴近了伊阿洛维娜的独眼,十字准星对准了打头的人的钢盔。打头的是个下士,脖子上挂着冲锋枪,双手搭在枪上,正悠哉地和身边的人聊着天。
她果断地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划破了夜的宁静,准确地击穿了她这名下士的头。伊瓦洛特和卡努特同时开枪,刚刚与下士聊天的人和他身后的一个士兵被当场打死,另一名士兵受了伤倒在地上挣扎。伊阿洛维娜迅速地拉开枪栓、再上膛,又一颗子弹穿透了一个想要来救负伤的同伴的瑞雅玛伊人。这枚子弹依然准确地击穿了敌人的脑袋。
“十二个了。”伊阿洛维娜一边上膛一边说。敌人向这边开枪,伊瓦洛特和卡努特也回击,双方都躲在树后,全凭感觉地向着对方的方位点射,都没打到对方。
一个躲在树后的敌人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想要观察,伊阿洛维娜迅速地击中了他的胸口。这人向后倒去,融入了地上的落叶中。
卡努特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惊讶于伊阿洛维娜的枪法:“真是神了!”
“十三个。”伊阿洛维娜记着数,“算上受伤的那个,还有三个敌人。”
敌人的枪声明显稀了。有一个人想要跑,伊阿洛维娜直接打中了他的后背。最后一个人躲着不敢出来,伊阿洛维娜知道了他躲在哪,趁这个空当将躺在地上的那个受伤的人给击毙了。双方僵持了一会,最后那个敌人沉不住气了,探出身子随便开了一枪,伊阿洛维娜果断地开枪还击。这颗子弹打在了树上,溅起的木屑弹入了敌人的眼睛里,他失去平衡向后仰倒,躺在地上捂着眼睛大喊大叫,伊瓦洛特点射了几枪,将他击毙了。
这里离敌人的防区不远,他们不敢上去收集战利品,匆匆撤退了。这一次出色的伏击让卡努特知道了伊阿洛维娜精湛的射击技术,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便找机会问她:“你这么有天赋,为什么不考虑去参军呢?做一个狙击手,部队就需要狙击手,还是女狙击手,听听,多棒!到时候再让宣传部的碰上,肯定会上报纸!”
“上报纸”让伊阿洛维娜有一些心动。她太想要出名了,或者说太想为自己正名了。我可不是灾星!
她的眼睛转了转,轻松地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条条框框太多。在不在部队一样打敌人,做一个游侠也很好。”
“不,就是游侠。”伊阿洛维娜说,“那种传奇人物,所有吟游诗人都称颂他的故事。”
“我们那边可没有吟游诗人。”卡努特说。见伊阿洛维娜不愿意,他也没再多说。三人在路上走了一会,碰上了前来搜救的莫顿侦察小队。卡努特跟着小队走,剩下两人自回家去,大家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伊瓦洛特说:“我还以为你会想着上报纸呢。”
“确实挺想的。”伊阿洛维娜实话实说,“但是代价有点大。我们要是都去了部队就不能天天待在一块儿了吧?”
说着她便往伊瓦洛特身上靠:“冷死了!快抱着我!我可是为你放弃了上报纸的机会呢!”
她抬起眼睛像是邀功一般看着伊瓦洛特。伊瓦洛特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紧紧地搂着。
回家的路上他们冷的直缩脖子。小木屋里也没有多暖和,冷冷清清又漆黑一片,但比外面强点。伊阿洛维娜赶紧生了一堆火,对着火烘着双手。伊瓦洛特将枪放好,走过来在伊阿洛维娜身边坐下,看见她拿着顶端烧焦的木条在墙上画线。
“在画什么?”伊瓦洛特又看了一眼,马上会意,“统计你的战果?”
“是的!”伊阿洛维娜画完最后一笔,“十五个了!本来该是十六个的,最后那个被你打死了。”
伊阿洛维娜满意地将木棍丢到一边,站起身来,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抹掉灰尘,又问伊瓦洛特:“我有些饿,打算把晚饭热一下吃,你要不要也吃点?”
伊瓦洛特本来并不饿,听她这么说肚子也叫了起来。伊阿洛维娜会心一笑,从餐桌上拎来汤锅架在火上。汤锅里依然是熟悉的土豆汤,这让伊瓦洛特想起了第一天到这个小木屋时的场景。他四处看,想看看小木屋有什么变化。
原来的小木屋家徒四壁,只是挂着各种草药,角落里堆着各种矿石;屋顶是漏的,窗户是破的,被子又冷又潮。现在的小木屋墙上挂着鲜花、爬藤、他们去城里照相馆拍的合照,屋顶是他在春天修的,窗户也是新的,柜子上面有伊瓦洛特做的矿物标本架,柜子里摆着那双买回家以后伊阿洛维娜一次都没穿出门过却常常拿出来在家里穿着玩的高跟鞋。那会她穿着高跟鞋在屋子里故作姿态地四处走,伊瓦洛特就笑着在旁边敲着床板唱着歌。
不知不觉变化这么大,伊瓦洛特在心中感叹,又将目光挪到伊阿洛维娜身上。她的左脸对着他,垂下的头发正好挡住了眼罩。
伊瓦洛特接过汤,趁机在伊阿洛维娜手背上轻吻。伊阿洛维娜一怔,笑着反手敲了他一下。伊瓦洛特喝了半碗汤,看着四周感慨:“我感觉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情。”
“那可不吗!”伊阿洛维娜也给自己装了一碗,没有着急喝,先捧在手里取暖。伊瓦洛特有些饿了,把碗里剩下的喝完了。伊阿洛维娜做的汤既暖胃又暖心。
“今年可真冷!”伊瓦洛特又说,“还没到冬天呢,就冷成这个样子!”
“以前都这么冷,只不过以前秋天你都没有在山上待过。”伊阿洛维娜说着也喝了口汤,“似乎淡了点?”
伊瓦洛特摇摇头。伊阿洛维娜便往自己的碗里加了一点点盐。两人喝完了汤,伊阿洛维娜将锅子拎到外面泡着水,伊瓦洛特将火堆给弄小了一些。他们上床休息的时候,山脚下的枪声早已停了,不知道是哪边获得了胜利,此刻也没空去想了。天蒙蒙亮,他们得抓紧天亮前睡觉的机会了。他们各自道了晚安,又紧紧相拥在一起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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