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被烧死的,随便什么死法都好。对他,对我,对所有人都好。”文森特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好,直接奔向停尸房。
“唉,不知道两位钱德勒夫人知道这个噩耗会作何反应。”魔鬼假惺惺地同情道,“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迁怒于你,毕竟她们可都对你寄予厚望啊。”
“老的那个肯定不会放过我,年轻的那个倒不好说。”文森特走进电梯按下地下3层,“对于尼克·钱德勒的死,我可能都比她更沉痛。”
魔鬼说的是钱德勒家的事,文森特却想到自己。尼克的死是他最不愿见到的,这会让克劳迪娅彻底发疯,再想从她那里拿到关于杰克的消息就希望渺茫了。但他又能怎么样呢?魔鬼说的没错,此时此刻一个失去爱子的母亲需要体谅抚慰,更何况文森特还辜负了这位客户的委托。严格地说他并不负责尼克的人身安全,不过丽塔和伊森晚上从旅馆去绿墙区的是很难不让他有所联想。
他最好不是死在绿墙区。这是文森特对尼克唯一的祈求了。
电梯一开门,文森特就听见女人的叫喊。上次值夜班的皮肤科医生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看见文森特走过来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终于来了个活人。慢着,你是警察还是法院的?”
“我跟库珀检察官是老朋友了。”文森特对他眨眨眼,“让我猜猜,里面是老钱德勒夫人?”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她毁了我上午的实验!”医生十分绝望。
“上午10点,我的实验做了一半就被叫下来了。原本今天不是我值班,但是值班的医生看了一眼尸体就吐了。你敢相信吗?一个做了十年医生的人被吓得呕吐到胃痉挛!然后我就被叫来接替他。”医生挥舞起双手,眼镜都要甩掉下来。“警察围了一屋子,在停尸房里待了快一个小时,又是拍照又是安排解剖。警察局没有自己的停尸房吗?医院是救治活人的地方!”
“美恩市的犯罪率和死亡率就是这么残酷。目前监狱和停尸房都有住不下的趋势,把尸体运到医院也是没有办法。”
“听到你这么说可真让人欣慰!我还做什么医生呢?这可能是美恩市最没用的职业了。”医生很不甘心,但是屋里的女人叫喊声让他没时间忧伤,继续说道:“然后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检察官就来了,紧跟着那个女人也来了。死者的母亲。刚开始她还能克制,很冷静,但是当她见到儿子的遗体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尸体被焚烧过。烧得彻彻底底。”医生没留意到文森特眼中的失望,或许他以为那只是出于同情,又说出让文森特彻底丧失希望的话:“和之前绿墙区送来的那几具尸体一样。”
“警察们说是在那边的船坞发现的,我并不太清楚。”医生显然并不想回答医院之外的事情,“这位母亲疯了一样向警察索要儿子被杀的真相,警察又能回答他什么?毕竟那具尸体和一只皮鞋差不多了。检察官接手了停尸房,让警察们先回去,把这位女士带到医生办公室谈话了。”
“有个男人跟他一起来的,也被检察官叫到外面车上等着了。”
文森特还在想是加菲尔德还是管家哈利,忽然听到办公室里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他跟医生打了个手势,医生欣然请他进去。
“尽快让她回家去吧,看在老天份上。”他恳请文森特:“她需要休息。我需要吃午饭。”
文森特点点头,敲了敲门,检察官在里面喊了一声进来。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办公室。
克劳迪娅·钱德勒坐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从一身黑色短毛大衣和过膝直筒裙看来,她在来认尸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的头发依旧盘得一丝不乱,在脑后高耸起来,此时正随着她的身体微微发抖。她的脸上涂的粉并不均匀,还被黑色的眼妆也晕染了一大片,那是泪水的流下又被擦拭的痕迹,看上去有一种维多利亚时期油画的味道。
库珀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抬起头看着文森特,精疲力竭。文森特没说话,拿出打火机擦着递给克劳迪娅,她没有拒绝。
“我请麦克林先生生过来是因为他对绿墙区发生的一系列案子比较熟悉,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麻烦。”检察官抬起身,在面前的两个人之间来回扫视。
“钱德勒夫人雇佣我调查……保护她儿子的财产安全。”文森特猜测没有人想要把家里的丑闻分享出来。这个说法显然无法让库珀相信,他只能继续解释,希望库珀能够先别追问下去:“他在绿墙区的房产被人破坏。”
“你没能做好你的工作!你只是嘴皮子厉害,什么都办不成!”克劳迪娅喊道,声音已经有点嘶哑。冰皇后也无法抵抗巨大的悲痛,彻底溶解了。“废物侦探!我不该雇用你!”
这话说得没有丝毫道理。文森特知道自己对尼克·钱德勒的死亡不应该付一丁点责任,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情怀——就是魔鬼最喜欢拿来讥笑他的缺点,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些指责和羞辱承担下来。毕竟这并不会让他损失什么。更何况文森特无法责备一个死了儿子的母亲。
“钱德勒夫人,你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对寻找杀死你儿子的凶手有任何帮助。”库珀大概看懂了文森特的意思,开口调停:“你和麦克林先生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我要和他讨论案情。”
“讨论案情?和这个人?”克劳迪娅冷笑这吐出一口烟,带着泪痕,“他对我儿子的死知道什么?一无所知。他连自己的儿子死活都不知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魔鬼惊呼道:“就连我也不会说出种话!”
“停!”库珀赶紧打断:“够了,我想和谁谈什么不用你评论。我知道你儿子死了很难过,不过我劝你赶紧回家喝点酒,明天早晨再考虑该干什么。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情况都跟你交待完了,现在,我请你离开这里。”
“美恩市最没用的人,地方检察官。连警察都知道开警车出去吓唬人。”克劳迪娅的烟很快吸完,被直接按灭在桌上。“你们就在这里空谈吧,我自己去找凶手,用我的方式让我儿子得到偿还。”
“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库珀严肃地警告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儿子就是凶手的最后一个目标。”
“那又怎么样呢?”克劳迪娅站起来盯着文森特,就像他就是凶手一样:“我不管他有几个目标,我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冰皇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丝情绪熄灭,最后看了两个男人一眼,走出了办公室。库珀等到门关上之后就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整个人都向后仰躺着,两秒钟过后就像出发了弹簧一样重新坐好:
文森特掏出一支烟,检察官没有阻止。于是他把烟盒递给他,他也取出一支。
库珀接过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大口,让烟完全浸润他的嗓子和肺,才恶狠狠地连同愤懑一起吐出来。文森特默默地给自己点燃香烟,尽量平淡地吸气和吐气。他低头看着克劳迪娅留下的烟头,除了口红之外还带着深深的牙印。
“她知道杰克的事?”库珀终于开口了,没有先提尼克的死。
“是的。她让我去调查绿墙区的事情。作为交换,她会帮忙调查杰克的下落。”
“她知道杰克的下落吗?”库珀有些吃惊,“没人知道那天的细节。丽珍遭遇车祸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谢谢你,斯科特。”文森特跳出这个话题:“让我们回到正事上吧。尼克·钱德勒怎么死的?”
“今天早上8点多,阿特拉斯公司的员工在绿墙区的4号装卸码头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不是在仓库里,而是就在码头装卸区域露天的地上,能最先看得到美恩市日出的地方。”库珀讲述起专业问题时有条不紊,从不会遗漏细节。“他们吓坏了,立刻打电话报了警,警方抵达现场后除了一具焦尸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在尸体身上有一把手枪,10毫米口径的格洛克。”
“确实如此。她的母亲确认他有一把这种枪。也仗着这把枪,和停在附近的一辆福特车里的驾照猜测死者是尼克·钱德勒。警察打电话到她家里,他的母亲接的电话之后来认尸。”
“我之前跟警局打过招呼,再在绿墙区发现死亡案件要通知我。我到医院没多久,钱德勒夫人就赶到了。她并没有能认出尸体是她的儿子——任凭谁都做不到,但是至少枪和车都是她儿子的。钱德勒夫人说他的儿子去年夏天小腿骨折,手术的时候放置了一片固定钢板。法医正在里面检查,我想答案很快就会明朗了。”
“我想知道尼克的死亡原因。”文森特指了指门外,“他和之前那些绿墙区的焦尸,都是相同的死法吗?”
检察官很迟疑,有人开门打断了他的纠结。进来的是另个医生,他可能没想到文森特还在里面,又可能是没想到克劳迪娅不在里面。不过他马上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库珀像是中学生一样乖乖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飞快地回头在桌子上找了个玻璃盘子放进去。嘶的一声响,还有医生的压抑的哀嚎:
“没关系,那玩意马桶水箱后面多的是。”文森特看了一眼那个盘子,摇摇头也把烟头放进去,友好地对医生说:“怎么样,那具尸体是尼克·钱德勒吗?”
看得出医生有点生气,不过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满怀愧疚,一个和颜悦色,他还是没有发火,只是说话的态度一点都不客气。
“钢板已经取出来了,和他母亲描述的一样,5英寸,和6颗螺丝。”
“因为车祸植入钢板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文森特并不确定。
“嘿,他骨头上的玩意可不是便宜货,一颗螺丝都要200块!”医生在这方面丝毫不含糊:“他一定很有钱,这些帮助他恢复的器械足够在美恩市买上一条真腿了。如果你想追查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从给他做手术的医院拿到记录和固定钢板的编号。”
“我正要说这个。”医生很认真地解释:“前胸左侧第6根肋骨和右侧腰部后方有两个弹孔。啊,我知道你想问子弹是从哪边射入哪边射出是吧?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是从前射入。”
“十几个?还是超过二十个?我觉得越来越多了。顺便一提每年独立日前后我都要帮忙尸检。美恩市庆祝的方式是不是过于激烈了?”医生不满地看着库珀:“你是地方检察官?政府的执法部门在不增加点人手的话,美恩市的好人就都要变成坏人或者死人了。”
“我只是替政府工作,你抱怨的事情我也没少提。”库珀耸耸肩,一点也不生气。“政府的钱花在活人身上还是死人身上我可做不了主。”
“说说弹孔的事。”文森特把话题拉回来:“从焦尸上辨认弹孔这么简单吗?”
“不不,正常来说是很难的。但是这具尸体可太特殊了。一般来说射入的弹孔会比较小,出去的孔则很大,但是经过火烧之后肌肉的收缩会让这种差距不明显。可停尸房躺着的这位,哦,他被烧得像薯片一样脆。”医生吹了一声口哨,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子弹射入胸腔的时候就像棒球砸到窗户上,玻璃碎了一地,他的肋骨和大片肌肉组织被打进胸腔。而出口,好吧,事实上那不能说是出口,因为子弹并没出去。”
“我在盆骨的缝隙中找到了弹头。”医生停了一下,大概是要从对面两个人脸上找到一些惊讶和赞赏,但他很快就失望地继续讲下去:“子弹射入之后在右腰那里撕裂了一个口子,但没有穿出去。我猜测是遇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又弹回了体内,卡在了盆骨。”
“因为射击的时候尼克已经是死了。被烧焦了。”文森特看着医生,医生点点头。
“和之前的尸体一样。”库珀点点头,对医生说:“非常感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那个装细菌的盘子,很抱歉。”
“霉菌,腐败的人类尸体上产生的独特的精灵。”医生看出现在并不是阐述试验重要性的时候,仍然不想就这么简单地告辞:“那具尸体还需要更详细的解剖,当然是要警方的法医来做。你们千万别在给我搞出什么事情来,警察会要了我的命!不要在医院,尤其是停尸房抽烟!里面躺着的那个家伙已经不需要更多烟和火了。”
医生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嘟嘟囔囔的,文森特觉得他挺有意思。魔鬼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等他死了,我要让他在地狱担任一个管理职位。在那个大停尸房里。”
“现在可以去看看尸体了吗?”文森特没理他,转头问库珀。
“走吧。”库珀看了一眼手表,又问道:“你吃过午饭了吗?还有点时间。”
库珀没再说话,带着文森特走出办公室,跟守在门口的年轻医生打了个招呼让他先回办公室。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停尸房,打开门进去之后就看见尼克钱德勒躺在一张解剖台上。
很难说他是躺着还是什么姿势,警察和医生能做的仅仅是把他放置在一个能保持平稳的角度。和前几具焦尸有点不一样,钱德勒的尸体不是那种普通被烧死或者烟熏致死的人惯常的蜷缩姿态,而是手脚有点张开,像一只正在捕食螳螂或者蜘蛛,甚至有点像他活着的时候那种张扬的姿态。不过他的嘴张得很大,惊恐和愤怒的神色活灵活现。
“不妙,他闻起来可能只是个空壳了。”魔鬼率先发言。
库珀双手叉腰审视着这具焦尸,微微摇着头。文森特知道他毫无头绪,低下头仔细的观察着尸体的表面。衣服烧毁后的残留与尸体融合到一起,那些炭化的皮肤和肌肉脆弱无比,有不少渣滓掉落在金属台面上,就像饼干屑。他很快注意到尸体的左小腿内侧,刚好朝上的那部分,是解剖医生取钢板的切口。与其说是切口,倒不如说是用凿子挖下来一块肉,因为肌肉已经失去了弹性,想要露出骨头只能把覆盖在这里的肌肉整块切掉。钢板被螺丝固定在胫骨靠近膝盖的位置,经过医生冲洗之后露出一排字母和数字的编号。文森特回头看库珀,检察官也凑过来把编号记载随身带着的记事簿上。
“这个钢板我去查。我在医院有些朋友,他们会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钱德勒。”
文森特点点头,继续往尸体的上半身看。各个部分焚烧的程度不是很很均匀,从脖子开始往下的碳化程度逐渐降低,胸口左侧焦脆的部分有一个空口,和医生描述的完全一致,而那枚.45弹头就摆在台子旁边的一个金属盘里,没有血痕,尖端已经有点扁了。文森特看到头部的时候发现一些异样。相比被烧后萎缩的身体,尼克的头部倒显得有些大,而且头骨的形状已经不正常。
“和之前5个骨钩帮分子的尸体一样。”库珀也注意到这一点,“他可能也是脑袋爆炸了。”
“4个。”文森特轻轻提醒检察官,“最后那具尸体是托比亚斯·邓恩,对吗?”
“啊,确实没错。”库珀挠挠头,有点伤感。“邓恩夫人一下子就认出那是她的丈夫。真是太惨了,那天她还带着儿子来的。”
“他的妻子说他没有参加过帮派,是个老实正派的居家男人。我的调查结果也支持这个说法。这说不通!为什么邓恩会遭到和骨钩帮分子一样的下场?仅仅是他在晚上去绿墙区转悠?”
“绿墙区还有不少居民。如果凶手是个疯子,我们见到的将会是一场大屠杀。”
“难道邓恩被杀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切并不是针对骨钩帮的?是我们弄错了?”检察官连连发问。
“不,或许错的不是我们,而是是凶手。”文森特掏出一支烟,魔鬼立刻哼了一声,他想起医生的叮嘱,没有掏打火机,只是把烟夹在手里继续说道:“在邓恩之前凶手杀了三个人,之后又杀了一个,全都是骨钩帮的人。这些家伙平时可能都不在绿墙区活动,但是他们可能之前都参与过针对绿墙区的骚扰。马西森神父跟我说过他们干的事,当地的居民很可能记得他们的样子。而邓恩,他住的地方离我并不太远,而且他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把精力都放在工作和家庭上,那么他也没什么机会去绿墙区。所以对凶手来说邓恩是个外来的陌生人。”
“他把他误认为是骨钩帮的人。”库珀跟上文森特的思路了。
“至于尼克·钱德勒,他住的地方离绿墙区非常远。即便他的手下损失不少,但也没必要亲自到绿墙区干脏活,除非是……”
“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文森特觉得还没到让库珀知道兄弟间三角恋爱的故事的时候。“钱德勒肯定不是来码头钓鱼的。”
文森特点点头,脑子里飞快地搜索在绿墙区遇见过的人,但始终逃不出一幅画面:装卸码头昏暗的探照灯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试图拉住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他们对面是一个同样暴怒的瘦高男人。
“如果骨钩帮和别的什么帮派起了冲突我一定会知道。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组织一定会在我的调查记录里。”库珀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尽管文森特没有明说,他所隐藏的东西正渐渐浮现在检察官脑子里。“你说得对,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亲自去绿墙区。钱德勒去那里并不是谈帮派生意。”
“好吧,有必要查查钱德勒的花边新闻。尽管我觉得这个人似乎对女人不太感兴趣。据我所知他和妻子的关系非常好。”库珀有些为难:“这方面交给你怎么样?我不太擅长跟女人打交道。”
“我还能指望谁呢?海伍德吗?”检察官苦涩地咂咂嘴。
文森特嘴上说得轻松,脑子里还在想子弹和枪的问题。伊森有枪吗?文森特开始回忆。这个退役士兵似乎一直在靠一双拳头打天下,即使是在教堂面对4名枪手的时候也没有掏出过武器。文森特在他家里也没有找到过枪或者子弹。文森特知道很多从战场下来的人都会有一把甚至几把枪,倒不是他们喜欢动用它们,只是一种习惯。能带走别人生命的东西是最有安全感的,在战场上没什么比这更有用了。所以伊森,枪,火,到底有没有关系?肯定有什么东西把他和绿墙区的所有事情串联起来,光靠他和丽塔以及尼克的感情还不够。
“枪并不确定,”检察官翻了翻手里的记事簿,“子弹是常见的.45口径。手枪,左轮,警察,毒贩。美恩市热爱大口径。越粗越好。”
“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文森特坦白说:“如果这个人当过兵,那.45肯定是最顺手的。你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
“好吧,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库珀在本子上写了几笔,“绿墙区的人很多都当过兵。”
外面响起女人的声音,在和什么人争吵。文森特听出那是谁,用眼神示意库珀一起出去。他们推开门就看见丽塔正在大声地斥责那个看门的年轻医生:
“年轻的那个。”文森特往停尸房歪了一下头,“新寡妇。”
库珀明白这个女人是谁了。丽塔不认识检察官,但她看到伊森之后立刻甩开医生扑过来:
“还没确定。”文森特往停尸房门口退了一步,伸出双手阻止她再往前进,“还没确定。”
“让我进去看看。我要看看!”丽塔双手紧紧地抓着皮包,脸色苍白,妆都没了色彩。
“呃,你们认识?”丽塔的表现让库珀不能不有所察觉。
“地区检察官斯科特·库珀。钱德勒夫人是我的客户。”文森特简单介绍之后立刻用眼神压住库珀的疑惑,又给了丽塔一个同样的提示:“她让我保护她的丈夫,我没有做到。”
库珀和丽塔都看懂了文森特的眼神,都有些困惑,都没有深究。检察官歪了一下头让医生回去,稍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决定把局面交给文森特。丽塔继续追问:
“告诉我,尼克出了什么事?你刚才说不能确定是什么意思?”
“他的……嗯,里面的尸体被毁坏过,没那么容易辨识。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看。”
“哦,尼克!”丽塔紧闭双眼,让泪流了下来:“我告诉过他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绿墙区。是不是?”丽塔很肯定,“他就是不肯放过那里。”
“钱德勒夫人,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要去那里吗?”库珀打开记事簿,继续问。
“他的手下在那里招惹了什么人。我不会过问他的生意,他也没告诉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很生气,要寻求解决。”
“你丈夫被发现时,如果里面确实是你丈夫的话,”文森特插进来问道:“并没有带帮手。这正常吗?”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他通常不会一个人去谈。”丽塔用手按住嘴抽泣着,文森特仍能从她的化妆下看出一些红肿的痕迹。“但是他有时候也会单独出门。”
“昨晚大概6点多一点。他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晚饭都没吃完。”
“已婚男士在晚上这个时候独自出门。”库珀停下笔抬头看着丽塔,“以你的理解,这正常吗?”
“他的生意很忙。”丽塔很肯定,“如果是绿墙区出了什么事,那就更没什么能拦住他了。”
“这和老钱德勒夫人刚才说的一致。”库珀对文森特点点头。文森特回忆了一下昨晚在警局门口被加菲尔德带上车的时间,其中有很长一段的空白。但相比丽塔的说辞,老夫人暂时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她来认尸,刚刚走。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过来?”检察官没给她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警察把电话打到你家里让钱德勒夫人来认尸,当时你不在吗?”
“看看!她要开始表演了!啊,我有点可怜这个女人了。真是愚蠢。”魔鬼忍不住叫出来,文森特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这句话让库珀起了疑。文森特当然明白丽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确实非常不聪明。检察官顺势问下去:
“我吃了晚饭就去糖果盒剧院看戏,一直到9点半散场,在门口遇到一个从纽约来的老朋友,我们又去了酒吧喝酒,过了12点一起回到她住的酒店。我们很久没见面,很高兴,又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喝得很醉,之后就在旅酒店里睡了一晚,今天一早我就送她去机场回纽约,直到10点半才回到家。”丽塔越说越流畅了。文森特觉得她应在脑子里把这段虚幻的情节过了一遍,甚至连在酒吧喝了几杯什么牌子的酒都想好了。
“我需要知道你朋友的名字,住的哪间酒店,和酒吧的名字。”库珀的笔写得飞快,头也不抬地问道:“对了,还有你看的哪场戏?”
“尼娅·理查森,我们在洛杉矶认识的,昨晚看的是同一场戏,《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她住在希腊酒店。酒吧的名字么,”丽塔若有所思,文森特现在已经确定她不是在临时编造,而是在表演宿醉的人脑子不清楚。魔鬼甚至开始鼓掌。丽塔的回忆逐渐出现在她脸上:“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能确定是在16号街上。”
“不记得,谁会记那东西?”丽塔连连摇头,“呃,不过她的飞机是9点50分起飞。卡梅伦机场。”
“都记下来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库珀用笔在记事簿上点了几下,对丽塔笑了一下。“那么你今早回到家里之后呢?”
“你怎么知道你丈夫出事了?既然你回家的时候老钱德勒夫人并不在家。”
“我现在是在接受审问吗?”丽塔擦了擦眼睛,开始反击,“在停尸间门外?”
“常规问话。”库珀耸耸肩,拍了拍记事簿放回衣袋里,“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往往能提供最有用的破案信息。”
“所以你们把我叫来就问了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却不让我看我丈夫的尸体?就这样?”丽塔脸上的愤怒超过了悲伤。
“丽塔,冷静点。”文森特已经看够了,不想再有任何荒谬的演出出现。“我的车停在大门外面,深蓝色的道奇,你去车里等我好吗?我和检察官说几句话就来。”
文森特拿出钥匙举在丽塔面前。女人的眼神在两个男人之间晃了一阵,还是接过了钥匙:
没等两人说话,丽塔就踏着重重的脚步转身往走廊拐角走了。库珀一向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尽管他满肚子疑问,现在却只能挠挠头:
“她是售票员?我很久没去看电影了。”库珀摇摇头,“你怎么看?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
“得了吧文森特,别和我玩捉迷藏了。说吧,既然你们相识,告诉我她到底在哪方面撒了谎?”库珀耸耸肩,“丈夫死的当晚她离开了家,总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
文森特还是不想让库珀现在就掺和进来,他觉得丽塔不会对检察官服软。她编造的谎言没那么容易戳穿,让库珀去追踪这条线索能让自己省下不少麻烦。而文森特自己有一张大牌,在警方和私家侦探之间,这个女人肯定会选择对他说点实话。还有媒体。钱德勒家死了人会让媒体闻到血腥味,就让他们去烦海伍德吧。
“我回去调查那个女人刚刚说的事。你打算做点什么?你的工作不会就这么结束,是吗?”
“是的,两个钱德勒夫人都不会放过我。”文森特笑了一下,“一个死了儿子,一个死了丈夫,总会有人伤心。”
“祝你好运,文森特。不管你对我隐藏了什么,我都希望那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库珀叹了口气,“黑帮,他们永远不会安静。”
“我不想让钱德勒夫人等太久。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也可能我还会需要你帮忙。啊,还有一件事,斯科特,”文森特突然想起来昨晚一个遗失的部分:“帮我查查伊森和威盛法务之间有什么关系。”
“倒也不是最痛恨,”库珀拧起眉毛挠挠头,“那些人确实会使用一些手段给嫌疑人脱罪,不过说到底还是检方的问题。伊森雇佣威盛的人了?”
“不不,昨晚我去他在马斯登街的家里拜访他,他不在,但是我在那里发现了一封威盛法务的信,还没被拆开。之后我就被海伍德带去警局了。哦,你还不知道?”文森特挥了一下手迅速抹去检察官的疑惑,继续说道:“这不重要。海伍德本来想要把我关几天,但是有个朋友把我保释出来了。问题是,那封信也被拿走了。”
“呃,威盛法务的律师,为钱德勒家服务。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受雇去绿墙区调查一间房子吗?就是这个人给我牵的线。托德·加菲尔德。”
“他为所有人服务。他为钱服务。就像任何一个律师那样。”文森特补充道:“他全心全力帮助别人犯罪,但是没有胆子亲手犯下任何罪行。”
“无论如何,我希望知道为什么威盛法务要寄信给伊森·豪尔。我相信这封信至少能解答一些疑问。即使不是答案,也是原因。”
“哈,输了,一场惨败。对方几乎得了两倍的分数。”库珀脸上的表情像是憋不住笑了,“不过那天的晚饭还不错。”
文森特对检察官挥了下手,直接去坐电梯。魔鬼在等电梯的时候一直嘟嘟囔囔着关于丽塔撒谎的事,仿佛他第一天见到女人一样。文森特倒没觉得她做的有什么不对。每个女人都有秘密,也都和男人有关。他看到自己的车的时候丽塔已经在后座等他了。她没有看他,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双手抓着小皮包,眼睛一直望着前面没有丝毫转动。
文森特点上一根烟猛吸一口,钥匙就插在点火开关上,他坐进驾驶室一言不发直接拧开火发动了汽车,丽塔这才开口:
“不是你家,不是五月大道的旅馆,也不是警察局。当然你稍后肯定要去坐坐。”文森特从后视镜盯着丽塔,看着她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具体要去哪里。不如让我问问你,伊森现在在哪?”
“什么意思?你还记得我的委托吗?”丽塔睁大眼睛质问道,泪痕已经完全干了,“我让你保证伊森的安全,你倒问起我来了?”
“没错,但有人把他带去了绿墙区,应该就在昨晚《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开演的时候。”
“你,去过旅馆了?”丽塔愣了一下,随后闭上眼睛摇摇头:“是艾瑞克?不,昨晚不是他值班。唉,一定是他,他们都是一伙的。”
“你让我负责伊森的安全,却又独自带他离开旅馆,是因为不信任我吗?”
“文森特,带我离开这里行吗?我想喝一杯。我受不了了。”
“要我说,高兴的时候喝酒才有意义,难过的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酒。”
魔鬼的话并没有让文森特迟疑,他踩下油门往浮士德大街开。丽塔靠在车窗边,精致的化妆也掩盖不了一脸的疲惫。她一夜没睡?文森特判断不出她是睡不着还是没时间睡。刚才在停尸房外面和检察官的交锋耗费了丽塔不少精力,她确实需要缓一缓了。他开得并不急。他小时候在绿墙区钓鱼的时候就懂得鱼咬钩之后会拼命挣扎,这时候高明的钓手不会一直收线,而是晃动鱼竿带着鱼游动,慢慢消耗鱼的体力,直到它没有力气抵抗。
车开进浮士德大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他在路过紫带餐厅的时候问理他是否需要吃点东西,丽塔坚决拒绝了。文森特停好车之后带着丽塔去办公室,女人缩着身体,拖着软绵绵的步子,像一缕被打湿的棉花。从公寓大门到办公室门口这段路没人打扰他们,午饭后这段时间是整条街最安静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消化整个上午的糟心事,为晚上坐着最疯狂的计划。
文森特打开暖气,房间并没有立刻温暖,丽塔把自己放进上次来拜访时坐的沙发里,看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知道她要什么,于是打开柜子取出一瓶新的威士忌和两个杯子,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两指高。看了一眼丽塔之后,他又给一个杯子添了一点,推到丽塔面前。他坐到椅子里自己先喝了一口,点上一支烟,终于变回到神勇干探的模样。
“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问题?”丽塔想要装出一副强硬地样子,但她的手必须要紧握住酒杯才不至于颤抖。“你不是警察,我只需要结束和你的委托,咱们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这话不错,你我之间的关系只值几百块钱,但是我和伊森相处得不错。我希望他没事。”
“我以为他会乖乖地待在旅馆里。但他好像更听你的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丽塔大声喊道,随即又缩进沙发里喝了一口酒。“你又怎么能知道。”
“好吧,说点我不知道吧。”文森特不紧不慢地说。他觉得丽塔想要说点什么了。“你昨晚把伊森带出旅馆是为了什么?啊,我们应该从你没离开家的时候说起,这样就能弄明白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伊森离开旅馆跟这个有关,是吗?”
丽塔连酒杯都来不及放下就痛哭起来,她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垂下头颤抖起来,短促的哭声压抑不住地从指缝里挤出来。文森特明白这个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女人自己平复下来。而魔鬼只觉得无聊。
“你介意给我也来一杯吗?她可能都不会在意我出来。”
文森特抽完一支烟,时间过了3分钟,丽塔渐渐安静下来。他给她添了一点酒。她从皮包里掏出手帕在脸上轻轻擦了擦,浮肿显露出来。
“啊,这都是你丈夫做的?”文森特稍微指了指她的脸。
“他越来越暴躁了。”丽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看着文森特,通红的眼中充满苦涩和疲惫。“我是他的妻子,关心他,他却觉得我在找他的麻烦。”
“这和我看到的情况并不一致。况且你也说过他很爱你。”
“最爱我们的人才会伤害我们最深,难道不是吗?”丽塔笑了一下,“当事情都很顺利的时候,他是个完美的丈夫。当事情出了岔子,所有人都是他愤怒的理由。就连她的妈妈也是一样。”
“不,我只是说说。我和克劳迪娅合不来,我努力了,但女人之间就是这么复杂。尽管如此,我们对绿墙区的事情却有共同的看法,我们都劝尼克不要再陷进去。不管那地方有多重要,都不值得他再冒险了。”
“说到这个,我很好奇那地方到底有多重要。”文森特问道:“我听说你丈夫的生意很早就离开绿墙区了。”
“差不多吧。我不知道。我对他的生意知道的不多。他最近总是关心那边的事情。你和警察不也是吗?”
“好吧。所以你丈夫昨晚出门跟绿墙区的事情有关,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真是个完美妻子。你知道有多少已婚男人抱怨自己的妻子想要掌控他们的生活吗?”
“如果你想要羞辱我,或者我丈夫,”丽塔的语气变得冷漠起来,“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我立刻就走。”
“我只是好奇,既然你这么尊重尼克的隐私,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对你,”文森特又朝她脸上晃了晃手指,“他脾气是不太好,但并不是疯子。”
丽塔深吸了一口气,举起杯子挡在嘴边,又轻轻地呼出来。金色的液体在她鲜红的嘴唇边沾了一下,并没有减少。文森特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并不能看出更多的意思。每一个动作都有很多解释,但真正的意义往往差之千里。文森特乐于观察,并不深究。和魔鬼相处的日子里他明白很多人一生都在用行动掩饰自己的内心。无论其目的还是结果都有好有坏。从丽塔走进这间办公室开始,文森特就把她当做陌生人来看。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女人把手按在额头上停了一会儿,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时候我宁愿他是个疯子,就不会太执着某件事。我劝他不要晚上独自去绿墙区,至少等到白天,带几个帮手一起去。而他,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哦,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生意上的事情指手画脚,不喜欢别人觉得他懦弱。总之如果他想要发泄的话,不需要什么理由。”
“同意。大多数丈夫对妻子动手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没什么前奏。”
“尤其是当他们之前这么做过之后,就更顺手了。就像穿上皮鞋之后要在地上蹬几下。”丽塔的声音有点颤抖,喝了一口酒才把声音稳住。
“女人不是鞋或者手表。”文森特不想扯太远,“你丈夫在6点多接了个电话,打了你,然后呢?”
“他走了,我留下吃饭。我刚才在医院跟你和你的朋友说过了。”
“嗯,7点多出门去看戏。你是这么说的,对吧?”文森特把双手放在办公桌上摊开,尽量让丽塔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一场坦白的对话:“但是我在艾瑞克那里听到的是你在7点半就到了旅馆。”
丽塔失望地摇摇头,再次把手搭在前额,低下头盯着酒杯里的东西。
“我必须向你坦白一切吗?我是说,我一定要向什么人坦白吗?”女人抬起头,眼中几乎是乞求。
“看看,女人,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原谅她们呢?即使她们出卖了整个世界。”魔鬼吹了一声口哨。
“我现在想要帮你才会这样问,否则在医院我就拆穿你。”文森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觉得自己是在撒谎。他想要帮所有人。
“是的,我先出的门。那时候尼克还在家。”丽塔妥协了。
“是的。我在美恩市没有朋友。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去找伊森。”
“你还能继续忍受下去吗?”文森特没有理会丽塔明显带有愤怒地质问:“钱德勒夫人的名头能给你一些东西,但是代价未免有点大,不是吗?既然伊森又回到了美恩市,他不失为是一个出路。”
“尼克有他的问题,但我和伊森,我们的问题从来就没有解决。并不是两个相爱的人就一定能有美好的结局。美好只是一个短暂的概念。一个回忆。”
“我拦不住他。”丽塔把酒喝完,在沙发里彻底放松下来。“我不想他为我做任何事。但他想要为我做一切事。”
“一个晚上激怒两个爱人,”文森特想了想,还是谨慎地评价道:“还真是不走运。”
“我只想跟伊森待上一晚上,喝得人事不省。你知道酒精对女人来说是一副良药,对男人则恰恰相反。也可能是我抱怨得太多,让他越来越压不住火气。可是我总要找个人倾诉,但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没想让他为我做任何事。”
“哦,虽然我和伊森相识不久,但我绝对相信他是个行动派。”
“没有,他让我待在旅馆。我知道如果他和尼克见面就一定会出大事,所以就跟着他上了出租车。我想要说服他别去,他没听我的,在绿墙区停车场那里下了车。”
“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丽塔点点头,文森特继续问道:“然后呢?”
“你非要这么审讯我吗?我已经把有用的东西都告诉你了。”丽塔用力摇了摇头,头发变得散乱。不管她的话掺了多少假,她眼中的血丝和嗓音的疲惫都是真的。“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吗?”
“嘿,这可问到点子上了!”魔鬼很高兴,就像看戏看到精彩处一样,“这女人将了你一军,你要如何应对呢,侦探?”
尽管这么说,文森特其实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他的脑子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女人虽然不老实,却没有邪恶到伙同情夫谋杀丈夫的程度。但是感觉可靠吗?很多人凭借经验能干出漂亮的活,可惜侦探这行没那么简单。相反,经验倒是对犯罪有很大帮助。
“我回到市区之后确实去了16号街的那间酒吧,名字叫眩目,在那里遇见了尼娅。总之在那之后发生的就和我对检察官说的一样。都是真的。”丽塔把问题回答完之后不再等待,立刻反问道:“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关于我丈夫的死,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文森特老实交代:“侦探工作不像烤樱桃馅饼,准备好所有材料之后塞进烤箱,一按定时器就可以等着吃了。大部分时候我做了所有工作之后得到的还是一个黏糊糊的,里面不知道塞什么的面团。很多案子最后都是以这样一种样子躺在档案柜里。”
“哦,听到这些话之后我感觉好多了。我的几百块钱花得太值得了!”
“首先,我并没有承诺一定会把事情办成。其次,你让我保护伊森·豪尔,他现在应该还活得好好的。”文森特笑了一下,“所以到目前为止你的钱依旧很值得。”
丽塔好像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地摇着头。魔鬼吃吃地笑起来,这让文森特觉得多少有点放松下来。他起身从椅子里转到办公桌前面,点上一支烟坐在桌子上,距离丽塔更近一点。这场问话还要继续下去:
“然后我就能去警察局再遭一遍罪吗?”丽塔已经对他没有耐心了。
“你现在是受害人的亲属,你可以在家里休息,等待警察的造访。嗯,根据我对那些人的了解,他们暂时还不会把你当成嫌疑犯。”
“你不会跟他们透露你知道的事情吗?”丽塔怀疑起来。
“发生在这间办公室的一切都和外面的人没有关系。”文森特点点头,“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即使真是你,或者伊森杀了尼克,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文森特这句话也把自己问住了,停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所有人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那样我就可以在酒吧安心地喝酒玩飞镖了。”
“你怀疑是伊森?”丽塔警觉起来,她的手重新开始颤抖,甚至比她在停尸房外面的时候还要严重。“不,你只是在乱猜。”
“这就是我要问的问题了,”文森特不紧不慢地扔出最后一张牌:“他有枪吗?你见过伊森带枪吗?”
答案很容易就能从丽塔的表情看出来。她的脑子里可能还在思考文森特这个问题的意义,但文森特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丽塔也明白这一点,只能小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对枪一窍不通。呃,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我不知道。”
“是的,”丽塔机械地点了下头,“他让我离开的时候我很担心他,然后他就说自己是带着枪。我还请求他把枪给我,因为我害怕他如果见到尼克真的会用上它。”
“你看见他带着枪了?”文森特看到丽塔又点了下头,也有些泄气,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这下我只能说伊森的嫌疑很大了。”
丽塔无话可说,呆坐在沙发里。文森特觉得她应该在脑海中看到了尼克的死亡场面。他猜不透她的心情,不知道该劝慰她还是再逼迫她说点什么。电话铃声打断了办公室里的沉默。
“我是加菲尔德。”律师的声音有些急,“尼克死了。”
“没错。她没当场咬死你已经算克制了。她的儿子就是他的一切。”律师叹息一声,又提高了声音:“你见到丽塔了吗?”
丽塔和话筒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警觉地看着文森特,像食草动物听见草丛中的脚步声。文森特没有多想,立刻回答道:
“快了。”加菲尔德哼了一声,“克劳迪娅已经下了通缉令要抓住她。”
“我听不出这里面有任何道理。她在怀疑丽塔和尼克的死有关?”文森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丽塔的反应,也只能发现一点点恐惧。
“连你也找不到答案,可怜的母亲又该向谁乞讨公正呢?”
“抱歉,我可没看出这里边有什么公正,只看到复仇,还是很盲目的那种。不如我和她当面谈谈。尽管她可能已经不想和我合作了,但我还不想结束这段雇佣关系。在没找出真相之前先别谈什么公正。”
“啊,孩子,听我一句,别再掺和这滩浑水了。”加菲尔德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文森特甚至听出一点真诚。“没人劝得了她。老实说,帮派有他们自己的处事方法,而且挺有效的。随她去吧。”
“你不想丽塔死,对吧?你打电话过来应该不是想找我要她的行踪。”
“怎么说呢,现在的局面很复杂,糟透了。不过我始终明白自己的立场和利益所在,这很重要。我现在只希望不要再死人了,你能明白吗,文森特?”
“很好。人死了,但事情还要继续运转。”律师很满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尼克死后的一堆事,顺利的话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保护好所有人,还有你自己。”
“你之前可没有这么说过,”文森特察觉到加菲尔德的自信来得不明不白,“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掌控一切了?是尼克的死吗?”
“适可而止吧,侦探。不要觉得只有你自己,或者只有正义才能解决问题。”律师笑起来,非常轻松,让文森特觉得不舒服。“对了,我刚才有没有说过你需要保护的人里面还包括伊森·豪尔?”
丽塔也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又抬高了身子,想要听的更多。文森特没有避讳。
“这家伙确实是我的肉中刺。”加菲尔德痛苦地哼哼着,“你和他关系还不错吧。保护好他,就像上次在教堂那样。就这样吧,再见了,侦探。”
没等文森特再说话,律师挂断了电话。他回到椅子里点上一支烟,开始回答丽塔眼中的疑问:
“很意外吗?”文森特摆弄着打火机,“她找过我,调查你和伊森的关系,拿到证据迫使你和尼克离婚。”
“真卑鄙!”丽塔表现出来的愤怒也比得上一头母狮,“在她眼里她的儿子只能接受她的爱,别的女人都是另有所图。就这种变态和自私的爱,让我跟她无法相处。”
“那更糟!那个女人根本不想放弃控制别人的权力。是的,她曾经有过那种权力。我知道她的过去。很了不起。但这不是她长久以来赖在我家的理由!那是我和尼克的家!”
“所以人和动物究竟有什么区别呢?”魔鬼插入的很是时候,文森特想的也是这回事:“占地盘这个游戏真是上帝最好的作品。唉,可惜我了解得太晚了。”
“所以你应该明白尼克出了事之后她的反应。”文森特实话实说,“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一旦克劳迪娅找到你,哈,原谅我,你的下场可能比你丈夫更惨。”
“这不公平!”丽塔喊道:“为什么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要受到全世界的怀疑!”
“啊,就我在这一行的经验,很多丈夫的意外死亡真的和妻子有不少关联。另外,你和伊森的关系也让你和清白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了。更别提昨晚你干的那些事。”
“加菲尔德才不在乎。说实话我有点佩服他办事不带道德评价的风格。如果每个人都像他这么简单的话,我该省去多少麻烦啊。我想我该跟上他的思路。”
“我在侦办案子的时候考虑了太多情感因素。有时候这能帮助我,有时候则会造成障碍。”文森特忽然觉得理出点头绪来了,不想再跟丽塔浪费时间。她已经不会再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怀疑所有人可比被所有人怀疑难办多了。文森特摇摇头:“美恩市不是这样的地方。她很残酷,你现在明白了吧?”
“关于我成为疯女人的猎物这件事?这没什么,我早就想要离开这里了,只是尼克不同意。”
“你不能离开这里。而且你也不想离开。至少现在不想。”丽塔的沉默让文森特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骨钩帮的消息网可以在你登上任何一班飞机和火车之前把你拉下来。坐船的话,除非你能趁天黑游泳去罗德岛。更重要的是,伊森还下落不明。”
“伊森,伊森,希望他不要做傻事。”丽塔眼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喃喃自语。
“我不能完全同意。”文森特想着她和伊森在一起的画面反驳道:“如果你昨晚把他留在旅馆的房间,你现在应该还要考虑怎么跟尼克解释昨晚去了哪里。”
“你查案的水准让我失望,你对待女士的态度更差劲!”丽塔不再客气,大概是因为太多烦恼和威胁让她无法继续扮演可怜的妻子的角色了。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文森特并不在意,“家已经回不去了。你有别的去处吗?”
“不能保守的秘密的人不能叫做朋友。”魔鬼对这种问题一向很严苛。
“不错,尤其是你丈夫的死讯很快就会传遍美恩市。每个人都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消息好让自己成为媒体的明星。”
“那么,似乎我只有一个选择了。旅馆。”丽塔看着文森特,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艾瑞克到底是不是一个忠诚的人呢,侦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的看法是,老艾瑞克是条好狗,只要你让他吃得饱饱的。”文森特解释道:“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钱。你让他知道的越多,他就对你越忠诚。”
“这要赌上我的命。”丽塔有点退缩,眼神也犹疑起来。“如果克劳迪娅知道了,如果她给他很多钱,或者威胁他……”
“这是你自己的冒险。从你嫁给尼克那天起就开始了。嫁给这样一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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