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名剑,笑三少齐名江湖已久。
三人武功卓绝,即是至交好友,也是角逐 “ 天下第一 ” 的对手。
笑三少却在决战前夕,身陷滔天血案。更掳走自量堂主狄准的爱妻,消失不见。
为了救回爱妻,狄准相邀老友梁饮帮忙,追查其下落。
笑三少却与爱人蝶舞,躲到了神秘的银钩舫上。
为了查明真相,笑三少决定求助于银钩舫的主人·阎罗天子。
若见天子面,先拜状元局。为夺状元局资格,笑三少先闹赌坊,再战狩房。
殊不知,暗处里有一双无形的手,正欲置他于死地……
王九,现在应该叫王八。这位继王小二后,唯一堪破天纵剑气法门的奇才,在江湖上甚少展露自己的身份和武功。人们直道他是在江湖上瓢泼滚打数十年的“ 老甩 ”罢了,很难把他和王府想到一块。
一箭双雕,好谋算。笑三少望着王八离去的背影,不禁暗忖王小二的心机之深。他差使自己来赌坊,表面上是为了吸引四喜的注意;暗地里则是借自己之手,钓出王府的眼线,好做应对之策。
不过照目前来看,王八似乎知道王小二的计划。那他为什么要配合自己把这出戏演完那?笑三少摇了摇头,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身离开赌场。在外人看来,眼下他是自顾不暇,实在难分心神,再想其他。
笑三少方离开赌场,见羞便悄然现身,带来了王小二的下一个委托——狩房。
狩房是船上唯一允许动武的地方。在那里,每天都会上演以血肉骨皮构筑的“ 笼戏 ”。除了嗜血的疯子和入魔的赌徒,没人想去这个地方。前者大多都在船上待了不知多少年,早已像王小二一样厌倦了奢靡的生活,却又无法回到中原,便投身其中,享受搏命的刺激。后者则欠了高额负债,不得不进入狩房给自己下注,赌自己能在一场场笼戏中活下去。这样还清欠款,不至于被抽筋拔皮喂鲨鱼,或者送到仇家面前。
狩房异常开阔,几乎占据了船尾三分之一的大小。房间四周环绕着坐席,中间则是笼戏的赛场。四丈余宽的擂台孤悬于刀丛之中,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彼此拼杀。在香灭尽之时,擂台上只能有一个胜者站着。败者无论生死,都会被扔到台下。
台下的锋刃朝天而立,被庞大的机括驱动,带着沙沙声不停的翻卷着,肆意挥洒着红雾。纵然被擂台上跌落的血肉浸蚀,刀丛仍难掩凛冽的寒光。看台上的观众会被这一场场笼戏诱发出藏于心底野性,更何况加上以生命做筹码的豪赌。
这种源于大秦,抑或是中原蒙昧时期的残酷游戏,至今都未灭绝。它不断变换着模样,在乱世的战场,在现世的阴暗之所,不断满足着人们内心深处的兽性,和对同类相残这种凄厉景象的猎奇。
笑三少把玩着手里的燕子看向见羞。那燕子并非活物,而是用精妙零件铸造,以发条驱动,背走黑漆,腹嵌白银的机巧之物,是唐门的得意之作,唤作“ 堂前燕 ”。燕腹之内多藏有毒物亦或是火药,以精妙手法掷出,可翱翔空中盘旋不落,寻隙杀敌。是唐门效仿当年火云山庄的神火飞鸦所作。
“这个见羞实在不知,二爷吩咐我转告公子。只需在台上坚持一场,伺机将此物掷入台底机关之中。唯一要注意的是,千万别被人发现。相信对于公子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羞脸上仍挂着那丝浅笑,只是看久了,倒让笑三少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这份熟悉感让他很是放松。好似是多年相处的老友,不需要对她提防与怀疑。但自己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这位见羞姑娘。
“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啊。”笑三少仔细打量着见羞,想从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见羞神情不变,浅笑道:“能像三少的朋友,自是见羞的荣幸,可见羞并没有这样的福分。况且要做三少的朋友,恐怕先要过蝶舞小姐这关咯。”
笑三少循着见羞的眼神看去,只见蝶舞站在身后不远处,气鼓鼓的看向这边。他还想再试探试探见羞,可这一转身的功夫,见羞早已消失不见。
蝶舞绕着笑三少转了一圈,捏着鼻子说道:“呦,我们的帮主大人当真是所经之处, 留香十里啊~”
笑三少笑着回呛道:“那也比不上蝶舞小姐群芳避路,闭月羞花的天生丽质啊。”
“我看你是讨打了!”
蝶舞一把揪住笑三少的耳朵, 后者吃痛不已,连忙求饶。 笑三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人有揪他耳朵。他自小随姑姑长大,偶有顽劣,姑姑便揪他耳朵以做惩罚。这一招百试百灵,还是名剑告诉蝶舞的。
“诶呦诶呦,我的大小姐,小人知道错了!时间不等人,快说正事吧。”
“哼~”
蝶舞见笑三少服软,这才撒开了手。笑三少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听蝶舞详述她所搜集的消息。两人见过王小二后,便分头行事。笑三少去执行王小二的任务,蝶舞则隐于暗处,观察王小二的一举一动。
笑三少没离开多久,便有几位客人到访。为首的那人蝶舞认得,正是在戏楼所见的谭志,连同他身边形影不离的八虎骑。谭志同样是为了状元局而来,他也想要入局的资格。他以永王的势力保王小二回返中原,同时助他取得王府之主的位子,这无疑要比笑三少的承诺更优厚。
不过王小二依旧是先办事,再谈合作的态度。毕竟谭志只是永王的手下,还是专门处理脏事的。如果有人查出什么,借谭志牵连上永王,那可就不妙了。依照现下天子与永王的关系,已是暗流汹涌。就等着对方一步棋下错,便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谭志这枚棋子的影响力有多大,永王会不会弃掉这枚棋子,都不好说。与他合作的风险,要比笑三少高出太多。
见王小二把话挑明,谭志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留下了些珍惜药材以做礼物,便带着八虎骑离开。毕竟拥有入局资格的,并不只有王小二一人,他可以与其他人合作。
王小二想一头吃两家,这倒不意外。只是谭志为何要参加状元局呢?他有什么愿望要拜托阎罗天子。难不成他与永王已经闹翻了?想到此处,笑三少的担忧不禁多了一份。江湖上有一种人,是完全不在乎名望的,他们只在乎切实的利益。如果能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宁可一辈子在这世上籍籍无名、锦衣夜行。俗话说就是“ 闷声发大财,没事偷着乐。” 谭志就是这样的人。
单论心机城府,谭志丝毫不逊江湖上的风云人物。更遑论他的军荼利神功,纵是全盛时期的笑三少,尤要小心应对。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并没有做出多大的功绩伟业。只因为他所谋的全都是不起眼的差事,可他却能借助这差事,大捞特捞。就好像守在粮仓旁的硕鼠,只要他心思足够机敏,这整个粮仓的米麦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等到有人发现不对时,他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罪责,就落在他上头的人了。
锋芒毕露易,藏锋入鞘难。状元局如果多了这样一个对手,笑三少可就很难笑得出来了。除此之外,他还捕捉到了一个讯息。
“药材?”之前他以为,八虎骑身上背的大包袱尽是金银珠宝。未曾想,里面还夹杂着药材。这恐怕不是做贺礼那么简单。笑三少暗暗记下了这一点。
谭志离去后,直到午时见羞来过一次,便再无人来找王小二。蝶舞随即按到约定时间来找笑三少,但她发现见羞也是一样。于是她便绕到二人身后,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笑三少道:“不错,这位姑娘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离开。这可不是一个侍女能做到的。”
蝶舞紧接道:“不止如此!我敢断定,她不是王小二的侍从。”
蝶舞道:“王小二让她去找你的时候,用了“ 烦请姑娘 ”这四个字。试问一个把仆人当做肉垫的跋扈之人,会对自己的手下用这四个字吗?而且在她身上,我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两人边走边说,已从赌坊绕回到房中。出门前笑三少留了个心眼,他在门窗的顶部都夹了几根头发。他抬手推门,头发随即飘落到他掌中,看来并没有人暗自造访。
看着笑三少和蝶舞进了房,暗处的陆离仙放心的离开。这点伎俩,还瞒不过他。转了几转,他来到一间房前,屋里传来了好几名女子调笑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厮混。他连拍了数下,房中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这让陆离仙非常的烦躁,他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屋子里杯盘狼藉,被翻红浪。红褥被一把掀开,却见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野兽,拥着四五个玉体横陈、轻纱覆面的美人,朝陆离仙怒目而视。
陆离仙朝床上扔了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散落出不少银子。几名美人看了看陆离仙,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崔猩猩,见这个活兽没反对,拿起钱袋快速离开了房间。
崔猩猩不耐烦地将被褥围在自己腰间,瓮声瓮气道:“你这牛鼻子老道,早不来晚不来,偏赶着崔爷的兴头上来。”
陆离仙鄙夷道:“崔烈,你把嘴给老夫放干净点。抓紧把事办完,咱们两不相欠。”
崔猩猩闻言站起身来,那铁塔一般的身躯几乎要把屋子顶穿。陆离仙在她身前仿佛被虎狼盯上的羚羊,那股凶戾之气饶是陆离仙也要退避三舍,他甚至后悔跟这头凶兽合作。
“陆老头,上去拼杀的是崔爷我,不是你。你才最好把招子放干净点。老子拿了你的钱,就会把事办妥。你再惹老子,别怪老子先告诉三元四喜那俩王八蛋。再拿你的心肝下酒。”
陆离仙冷哼一声道:“老夫已在房中布置了祝幽散。关键时刻,他便会寒毒迫体,锁筋闭脉。你有十足的把握杀他,事情办砸了,咱们都没好下场!”
陆离仙说罢便拂袖而去,他没注意到,崔猩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酉时三刻,笑三少往狩房走去。凭借蝶舞的运功渡气加上麝香保心丸的药效,走脉神针暂被压制。这一路上笑三少都在思考,怎么将这堂前燕悄无声息的掷入台底的机关。
“三少是要去狩房么?”王八不知何时出现,与笑三少并排而行。笑三少被打断了思路,转而发现是王八。午时的那场赌局自己虽然被他下了套,但这人的脾气秉性十分对自己胃口。所以笑三少对他印象不坏。
见他手上缠了绷带,笑三少关切问道:“哦,是八……是王兄啊,伤好点了吗?”
王八大喇喇的摆了摆包成馍馍的手:“我本就断了一根手指头,早已习惯了。再断一根,不过是多适应一阵罢了。”
笑三少未想到他如此看得开,心里当即对他又敬重了一分。习武之人断一指,便相当于自己的一条经脉有所欠缺,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去弥补。而对擅使兵器的武者来说,少了一根尾指,手上的握力便不足,兵器就很容易被对手击落,性命也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很难有人能对此轻易释怀。更何况王八还是崇尚实力的王府中人。
王八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我断一指暂无性命之忧。你身上的走脉神针可随时都会要了命啊。”
笑三少微微一怔,面色虽未改,但眼神霎时凛冽起来。倘若自己身患走脉神针的消息流传开来,那自己和蝶舞的性命可就危在旦夕了。他谨慎问道:“王兄何以断定,我身中走脉神针?”
王八察觉到了笑三少的异样,忙摆了摆手说道:“三少大可放心,这事我跟谁都未透露,”
王八说道:“想必三少已然猜到了我的身份。鄙家家主确实不希望小二哥回到中原。故派我在此监视他。每次银钩舫靠岸,我们便用海鸥传递消息。三少当日在翠云古寺的遭遇,我也是偶然得知。只因那日刺杀你的八名刺客里,有我们王府中不成器的子弟。”
笑三少仔细回忆,那批刺客里说话的,确实是山东口音,所使的剑招,也是王府的路数。而且从王八这几天所作所为来看,他没必要说谎。于是他寻隙问道:“那八哥想必也知道,是谁指使的这些人?”
王八摇了摇头道:“我们的探子只查到了这些,那天他跟着这帮刺客潜伏到翠云古寺。本就是想取得更多线索。未曾想他们被唐朋所杀,唐朋又为三少所杀,这线索也就断了。”
王八在一旁宽慰道:“时也命也,三少吉人自有天相,又有贵人相助,定能化险为夷。”
王八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神态上并未作假。笑三少看在眼里,随即说道:“八哥屡次相助,不妨直抒胸意。小弟若能帮得上忙,自当竭力相助。”
王八笑着回道:“三少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纵有所托,也得等三少得脱樊笼,顿开枷锁不是。况且,我昨日已诓得你一诺,助你也是受人所托。三少切勿挂怀,应当专心应对这船上的明刀暗枪才是。需知前路凶险,万要多加小心呐。”
受人所托?笑三少还想追问,王八摆了摆手,已飘然而去。狩房的金锣应时响起,笼戏将要上演,笑三少只得往狩房而去。只待此间事了,再寻王八问个清楚。
笑三少随着人流涌入狩房,一楼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只有二、三楼的雅间看台还有位子。蝶舞已提前买了一个位子。她跟笑三少对了个眼神,便放下了雅间的门帘,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担心笑三少吗?自然是担心的,但她更知道,过分的表露担心只能让笑三少分心。
一楼的极乐御史负责下注,如若参赛,需先往二楼的御史处签约画押,提名金榜。戌时一到,御史宣诏,便可飞身上台,以命相搏。负责撰写金榜的御史是个苍髯皓首的老者,以七筒覆面,想必身份不低。参加的人站至身前,不必开口,他便左右开弓,一路挥毫泼墨。将对方身份丝毫不差地写在金榜之上。笑三少暗忖这老者记忆力之强,银钩舫搜集情报之广。
笑三少签了生死约,便到看台另一侧观察擂台四周的布局。擂台孤悬,为的是台上的人一举一动都能被看得清楚。故此东西北三个方向,均难下手。唯有南侧是选手入场的道路,为防有人场外干预,那里并未坐人。自己可以从那里将堂前燕掷入机关。
笑三少在观察的同时,也在被人观察。陆离仙坐在西侧看台雅间中,冷冷的注视着笑三少的一举一动。他身旁稳坐着一个头顶乌纱,身披官袍的中年人。这人浓眉豹眼,须发倒竖浑如铁刷一般,比起银钩舫的主人,他倒真像阴曹殿里的阎罗王。他那身漆黑的官袍正中央用银线绣着一个大大的“脑”字,脑字由外延伸出一幅幅地狱绣像。当今天下着这身打扮的,只有隐居在九嶷山石柱峰上的邪派宗师【脑佛爷】了。
脑佛爷乃隋末朱粲之后,朱粲自号“迦楼罗王”,率领十万可达寒贼争霸四方,以人肉为食,残暴异常。其后虽被诛灭,但他的后人却活了起来。脑佛爷效仿先祖之法,取一流高手的脑而食,以邪功滋养自身,在石柱峰建立【养脑居】,豢养门徒数千,为祸一时。后养脑居为“刀剑笑”中的横刀所毁,但脑佛爷本人却毫发无伤,更武功大进,躲到了银钩舫上。他也是拥有状元局名额的其中一人。
脑佛爷因何会跟这牛鼻子搅在一块?谭志就坐在陆离仙对面。邪派宗师跟正道名宿搅在一块,他只觉得稀奇却又不稀奇。稀奇的是如此明目张胆,不稀奇的是同流合污。
谭志接过手下奉上的信纸,一览纸上所写:“ 空色相、白啸衣、脑佛爷、笑三少、崔烈。 ”
他双眼一眯,在笑三少和崔烈的名字上游移不定,最终落在了笑三少上。便向一旁的老三【贺不逢】说道:“去把筹码都转压在笑三少身上。”
贺不逢叉手称诺,转身向身后的老六【卓不逊】比个三,紧接着五指一拢做握拳状,右掌裹住左掌虎口。这是八虎骑与谭志之间的暗语,以防有人偷听。卓不逊心领神会,起身去改赌注。
北侧主台上,银钩舫两大总管之一的【三元】亦在观战,不过他隐于暗处,两侧看台的人瞧不见他。三元脸上带着阎罗天子的面具,十指上斑斓璀璨,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指环,转动起来环佩叮当,犹如珠落玉盘。他身后是百余名身披甲胄,背负强弓硬弩的银钩卫队。待会笼戏上演,银钩卫便会四散开来,将三面看台团团包围。有人敢动什么手脚,立时便会被他们射杀。
三元身旁的极乐御史躬身道:“启禀大人,时辰到了。”
御史闻言,手捧金榜步至台前,朗声道:“戌时已到,青雷敕字,天锋开榜!”
御史声毕,玉手一翻一送,金榜立时飞向空中。不知何处响起一阵风雷之声,由远及近,声势愈发浩大,在这狩房之内激荡开来。饶是笑三少,谭志,陆离仙这等高手,都被这雷声震得气血翻涌。而那飞在空中的金榜,更是被这股风雷之声牵引,凌空飘荡。
狩房中的老看客们各自面面相觑,今日的笼戏,非比寻常。随着擂台下的地板退回看台,一股狂风自狩房中央喷涌而至,那吞噬了无数高手的獠牙已然张开,细密的锋刃破空声充盈在每个人的耳中。金榜应风而开,笼戏也随之拉开了帷幕。
御史高声道:“奉阎罗天子诏,曰:今日决战,高手如云,龙颜甚喜。望五大高手各展生平绝技。一较生死高低,胜者……即可入状元局!”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色变,一时叹息懊恼之声此起彼伏。可短暂过后,却都不再言语。那金榜之上的名字,既是谭志那张信纸上的五个人名,他们一个都惹不起。
后面的三人无需多言,为首的【空色相】是密宗一等一的高手,其师婆罗战主乃开元三大士之一,算是谭志的师伯。可惜婆罗战主佛法精深,但识人不明。所传绝艺的两大弟子,均非善类。师兄【玄超】汲汲名利,一心想将密宗捧为大唐正宗。至于这师弟空色相,实乃一个色中饿鬼。他与极乐老人创建极乐正宗,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手中人命不下数千,因此招致朝廷、正道两方追杀,最后两人双双逃到银钩舫上。前日里他与极乐老人欠下巨额赌债,两人逼不得已进了狩房,赌命还债。结果这厮心肠歹毒,暗害了极乐老人,事前买注自己,还了一大笔债务。
排在他后面的【白啸衣】,却是另一番光景。他本是关中刑堂的第一武训。但他误中五行旗的阴谋,在堂主寿宴之上引爆了伪装成贺礼的炸药。刑堂骨干全数被炸死,白啸衣则在堂主的掩护下留存一命,可惜容貌尽毁。五行旗扶持了新的骨干控制了关中刑堂,白啸衣则被冠以罪魁祸首的名号流亡。眼下他已神智不清,当年的谦谦公子变成了疯癫痴傻的杀人工具,为幕后操作者赚取赌资,至今未尝一败。今日他的老板,便是谭志。
自南面入场的五大高手默然不语,纷纷凝神于即将降临的激烈决战。五人之中,最占便宜的即是脑佛爷,他本就有状元局的资格,大可坐山观虎斗。崔烈,也就是崔猩猩,他的目标无疑是笑三少。再看笑三少,他不慌不忙,席地而坐,抱元守一,以不变应万变。崔猩猩又看向脑佛爷,这不比自己矮多少的黑脸阎王,也是一动不动,犹如庙中的泥塑一般。
五人之中,最按耐不住的便是空色相。他本来只想再打一场便可还清赌债,继续逍遥自在。什么状元局,压根就跟他没关系,他只想再回到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但另外四个人并非如此,眼下已然是退无可退了。
但空色相毕竟是老江湖,高手对决,未战先怯,到那时候可真就是回天乏力了。他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利用自己求生的本能增长杀意。杀心一起,一怒拔剑。空色相冲天而起,身形飚射至半空。手结大金刚轮印,右掌霎时血红泛紫,罡风飚射间,照其余四人的头顶便砸,赫然是密宗绝学【大手印】!
空色相揭开战幕,场中骤然杀意四盛。半蹲在角落里的白啸衣似是触电一般,他狂笑着迎向空色相,口中呢喃道:“好好好,真值得我一杀!”
白啸衣本来神智痴呆,骤然被场上的杀气一激,立时化身嗜血狂徒,势要将空色相杀之而后快。他四肢上束有玄铁镣铐,镣铐上的两条铁索倒成了他的得意兵刃。不少高手都被他打的脑浆迸裂,四肢断折。手上铁索化作两条墨龙,破开空色相的大手印掌力,直刺其面门。
空色相冷哼一声,他那大手印运功之下刀剑难伤,破金穿石更是如穿腐土,岂惧白啸衣的玄铁镣铐。当即双掌缚龙,将铁索抄在手中,控住白啸衣双手。随后身形调转,双足顺势踢向其胸腹。空色相精通瑜伽秘法,身体柔韧异于常人,发力出招匪夷所思。这一记窝心脚如若踢中,怕是心肺肋椎全都会被踢爆。
白啸衣双手被困,而且身在半空中,这一击原是躲不开的。不成想他不退反进,两臂一挣,接着空色相下坠之势奋起,气贯天灵一头撞向空色相。这般搏命的打法,空色相实未想到。他只得放弃攻势,使了个千斤坠飞速落到擂台上,避开白啸衣搏命一击。但他双手仍握着铁链,当即元功顿起,以声摧力!一声暴喝,便要将半空中的白啸衣掷向擂台下的锋刃里搅死。
就在此时,崔猩猩动了!他猛地一踏步,以肘为先锋,铁塔般的身躯迅如奔雷。残影掠过,一式铁山靠挂着雄浑罡风撞向空色相,他要趁此解决掉两个对手!空色相岂能遂他的愿,背后劲风袭来,便知道有人趁机偷袭。他顺势撒手,将白啸衣旋抛向崔猩猩。自己向右一撤步,手结“ 独钴印 ”,默运金刚萨埵心咒,将周身杀气全数收敛。
白啸衣全凭杀气寻敌,空色相又不在他视野之内,便卯上了正对着自己撞来的崔猩猩。双臂一卷,将玄铁镣铐卷在臂膀之上,集全身之力于身前,抱头硬撼崔猩猩的铁山靠。蓬!地一声闷响,两人各自被震退,未及回气,空色相的杀招已然到了。
婆罗战主有两大绝学传世,除了军荼利神功外,便是这大手印。密宗炼气是依三脉七轮潜修,大手印兼并搏击之术与瑜伽密法,一招一式均可调遣脉轮所蓄无上元力。内修精气,外锻躯壳,更能以手印配合心咒衍化出诸般神异,威力迥异中原武学。
崔猩猩与白啸衣反应迅速,各逞招式应对,三人缠斗不休,这边厢脑佛爷也与笑三少战在一处。
笑三少以“ 掌腿双绝” 独步江湖,脑佛爷亦是精于此道。他的【阴手寒禅】的功夫狠辣卓绝,能以数种绝妙手法将极寒真气,沿经脉打入对手体内,致对方阴火燃躯,寒毒迫体,心脉碎裂而亡。他出招形如鬼魅,落掌之时却是霸道非凡。笑三少初与他交手,便被他气势强压。每对一招,就要分神驱走体内被注入的阴火寒毒。偶有回击,又被他双掌旋出巧劲卸走。
两人连斗数十合,笑三少已摸清脑佛爷路数,蓄机反守为攻。脑佛爷刚拳猛砸,隐含风雷之势。三少错步一闪,拳势走空。脑佛爷不待招老,化拳为指,拇指横戳笑三少腋下极泉穴。笑三少左臂微屈假意回护,右手看准时机,掌刀斜劈脑佛爷脖颈。脑佛爷不敢托大,立时挺臂自保,迎面骨却冷不防挨了笑三少一脚。
笑三少的招式已达意随心发的程度,他上劈掌刀,脚下已然忽起飞虹。这一脚原要踢重脑佛爷丹田,但他觉察到不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之遥,便躲过重击,但迎面骨的伤痛着实不好受。脑佛爷微一趔趄,笑三少当即步踏中线,双拳快如奔雷,连环抢攻,不让脑佛爷运起阴手寒禅的内力。脑佛爷方寸之间更是不好发力,被逼的左支右绌,促然间胸口结结实实又中一掌。
脑佛爷似是被打出真火,黑脸已然泛红,那双直勾勾的双眼也射出凶光。他不避不让,又接一拳,双掌自肋下穿出,掌覆寒气直插笑三少胸口。笑三少眼疾手快,于胸前拦住脑佛爷铁掌。他一招得手,登时施展“ 沿门托钵 ”顺其攻势往身侧一带。右掌悄无声息托在脑佛爷肘部,猛地一抬,运使巧劲要将脑佛爷右臂挫折。
不想脑佛爷宽大的袍袖突然一缩一鼓,凭空生出一股力道将笑三少双手震脱。紧接着身形一晃,已掠出七尺之外。他方一站定,猛地吸气饱提内元,双掌便连环拍出。只听得两声尖啸,阴寒掌力如锥如刺,袭向笑三少肩井,膻中两处大穴。这两掌非比寻常,乃是脑佛爷练成的“ 阴煞 ”。阴煞所经之处,擂台中心的三人只觉寒冷透骨,说不出的难受,几乎是同时停手,驱散寒意。
笑三少功体不全不敢硬接,也怕脑佛爷的阴煞唤醒体内的走脉神针。当即足踏清风,闭目凝神,以身触意,竟旋身闪过两道掌劲。与此同时,双手似挥似捉,掌影纷飞形如鹰隼振翅,将真气护在双手之上,以实制虚,把两股阴煞挟在掌中。
台上的谭志和八虎骑,只见一袭白袍身化流光,如白驹过隙,自擂台东侧一闪而过。再见白袍之时,却出现在了擂台西侧。白袍飞袂间,笑三少双掌齐出,击中脑佛爷胸膛,将两股阴煞之力全数还回。
暗处观战的三元不禁抚掌大笑:“好,好一个笑问客从何处来。”
须知笑三少掌腿双绝,身法当世无双。这身法便是【笑问客从何处来】。他当年得四明狂客指点迷津,为人处世与武学都大为精进,这身法本名“四海遨游”。四明狂客去世后,他便改了名字用以纪念这段亦师亦友的情谊。身法一经施展,玄妙非凡,能于咫尺之地挪移乾坤。又能千里独行,乘风蹈海。这指东往西,虚左实右的乱影纷飞之法,便是在实战中的妙用。
可惜脑佛爷终非寻常敌手,他那袍袖之中突然甩出一抹寒光,后发先至。笑三少猝不及防,肩头溅血,双掌力道顿失,被逼退数步。
脑佛爷铁拳紧握,骨骼暴响,振袖又是一挥。一股凄厉凌冽的无形刀气飙射而出,在擂台地面上留下数道裂痕,扑杀笑三少,正是昔日在九嶷山上对敌横刀的【天魔追魂刀】。天魔覆体,袍刀追魂,这是内功外铄,随物赋形的上乘功夫。刀气附着阴煞之威,与横刀的七步成诗不遑多让。两人绕着擂台边缘再度急攻猛打,把另外三人裹在其中。
白啸衣黑索遮天蔽日,攻时潮浪奔袭,守时密不透风。他一身内功返照空明,黑索挥动间无声无息,不露半分棱角。再加上他野兽纵跃的诡异身法,悍不畏死的心性战意,实在让人难以提防。
至于崔猩猩,两人的铁索掌印打到他身上,只能激起一阵阵金铁交击之声,不能伤其分毫。博陵崔氏本就以内功著称于世。崔猩猩的【暗绝金身】更是护体神功中的翘楚。若不是他身法不济,只能以守待攻,恐怕他要招致两人联手合围。
三人中处境最艰难的便是空色相,他的大手印虽然变化多端、威力非凡,但必须援以强大内力方能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他年事已高,加之多年来酒色掏空身体,缠斗一久便后劲乏力。面对两大高手,只能以内狮子印强行催谷。
空色相心知,欲要取胜,非得让这二虎先拼杀掉一个。他转结内缚印驭气护体,硬接了崔猩猩一拳。被轰飞一丈,呕红伏地,以龟息之法闭气。白啸衣以为空色相身死,便全力攻向崔猩猩。就在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之际,空色相十指交叠,再度变为大金刚轮印,轰向白啸衣后心。他这一击劲具如锥,无坚不摧。如若打中白啸衣,力道还会透体而出,攻向崔猩猩。他时机拿的恰到好处,就赶在两人避无可避之时,可眼前的白啸衣忽然消失了。
空色相正疑惑间,后背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计重击,把他整个人打飞出去,哇地呕出一蓬血雨。是白啸衣,他竟然五体投地从自己胯下穿到身后,铁索直接抽中了自己的脊背。而空色相面前的崔猩猩正狞笑的张开臂膀,就要将他搂入怀中。要是被他抱住,自己定会骨断筋折,化作一滩肉泥。强大的求生本能刺激空色相潜能爆发,半空中双手结成日轮印。这是大手印的杀招,汇聚全身功力一气生五元。地水风火雷,五种不同性质,不同势道的攻击同时施展,威力叠加倍增。
崔猩猩眼中的空色相周身竟散发出金色霞光,他本人亦变得宝相庄严,霞光幻化做千条臂膀一起袭来。崔猩猩暗忖此招威力不可正面硬抗,他想闪身避开,却被智拳印威压牢牢定住。眼见避无可避,崔猩猩暴喝一声,饱提内元气贯周身,欲以暗绝金身硬接此招。
“轰!”地一声炸响,崔猩猩满脸是血的站在原地,他脚下的地砖自他周身七尺之内,全数崩裂,准确来说还硬陷进去了二尺。他脸上的血并非是自己的,而是空色相的。
就在刚才,空色相的日轮印打中崔猩猩的刹那,他突然感到有什么阴寒之物劈开了他的“根达尼”。他的血,他多年积蓄的精元,全都在这一息之间泄个精光。紧接着那股寒意穿过了他的脊背,脖颈,再到头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最后的意识,是在懊恼。他懊恼自己忘了,这场上除了白啸衣和崔猩猩,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一样是对手!
脑佛爷的一招“ 疯魔乱道 ”被笑三少卸走,偏离的刀气将空色相五马分尸,血溅当场。随着空色相的死,狩房里的氛围开始喧闹起来。叫骂声、喝彩声起此彼伏,但对于场上的四人来说,这些他们都听不到。
五人变四人,局势愈发胶着起来,白啸衣和崔猩猩都卷入了战局之中,两头凶兽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笑三少和脑佛爷,他们必须先解决一个。
笑三少和崔猩猩均有内伤,四人中拼杀最激烈的便是脑佛爷与白啸衣。空色相的尸身并未被浪费,白啸衣黑索一一圈一缠,便将劈成两半的尸身系住充作兵刃。一时间血雨刀气,交织纵横,如此凄厉的场景,并未让坐席的观众们不适,他们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泛起一股狂热,喜悦的神色。
空色相的尸身被剐碎后,白啸衣的玄铁镣铐在真气驾驭下,时如刀剑、时如枪棒。脑佛爷的刀气尚未近身,便被他铁索卷起的劲风搅碎。待脑佛爷回气之时,铁索又如跗骨之蛆,悄无声息的袭来。防得住一条,另一条又从奇诡的角度打出。最险之时,离脑佛爷心口不过三寸。
眼见铁索纠缠不休,脑佛爷揽袖一震,拧身荡开点向后心的铁索。紧接着单足一点,身随劲起,忽地一声便直冲上天。白啸衣的铁索急升而上,紧追不舍。但脑佛爷的身形升势不减,铁索攀他不及。这一下白啸衣着实未想到,他也要提纵之际,铁索去势已弱,脑佛爷抓住机会下坠,双手一把握住铁索,蓄势已久的阴煞和刀劲顺着铁索直逼白啸衣。
要知那铁索系在镣铐之上,牢牢地束缚住白啸衣双手,他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运功抵挡。脑佛爷漆黑的脸上血色泛起,头顶已是白气升腾,是功力催至顶峰的表现。但见铁索上白霜密布,紧接着便裂开了数条细痕,细痕转瞬间延伸至镣铐上,然后便是白啸衣的双手,臂膀。
场上的所有人只听得一声声野兽的凄厉嚎叫。冰尘四散间,白啸衣双臂爆裂开来,鲜血止不住地喷涌。剧痛反而让他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无法忍耐的折磨。白啸衣再也支撑不住,轰地一声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已然是不活了。
他这一倒,正好将缠斗的崔猩猩与笑三少分开。两人调息运气,正欲再战,却看到白啸衣双臂齐断,倒在血泊之中。脑佛爷斩杀白啸衣后,身在半空之中竟不下坠。他左脚踏右脚,猛地一翻,竟往北侧看台上飚射而去!
难道他要杀三元?笑三少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突然,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小心脑佛爷升天!”那声音并不是崔猩猩的,有人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提醒他。
环绕在狩房中的银钩卫唯恐三元有失,纷纷扬弓挽弦,数十支白羽箭连并百余支弩箭,齐齐射向脑佛爷。一旁的极乐御史也挺身护主,却见三元示意他退下,缓缓道:“六根清净善,悟经我佛前。凡尘多杂念,脑佛爷升天!”
箭矢不绝,脑佛爷如同浑身是眼,洞悉前后次序。在箭雨中腾飞跃动,纵意登仙,让在场众人无不讶异失色。脑佛爷周身的阴煞之气,亦随之变换,鼓荡出滚滚热浪。
笑三少等一众高手都瞧得分明,此时的脑佛爷内元已提至化境,弃“退阴符”而“进阳火”,由阴煞转阳煞,一扫气滞力空的倾颓之势。在他天魔追魂刀气和阳煞附着下,凝结着一股癫狂的死意蔓延开来。箭矢在脑佛爷手中汇聚成一条条怒龙,蓄势待发。
他身在半空,笑三少与崔猩猩拿他不得,只能调息真气,以静制动。
脑佛爷大口一张,猛的一吸,那一枚枚箭矢陡生烈火,箭雨化作火雨,纷纷退至他身后。狩房中的众人纷纷侧目,不敢直视这束耀眼火芒。滔天火势中,脑佛爷的身躯亦被火焰吞没,化作一指击出, 这一指引得狩房中的水气化虹, 如从幻境里出现一般,变成充塞天地间正面轰来的一指。脑佛爷舍命相搏,箭流火雨如长江大河,直扑擂台而来。周遭气劲更被这一指再次牵引,由四面八方挤向笑三少。
崔猩猩眼见火雨袭来,登时跃下擂台。笑三少欲运内功与之相抗,突觉右臂剧痛难忍,浑身如遭雷击,疼的他神韵目眩。别说调动真气御敌,他连动都动不了。这走脉神针怎会在此时发作!还没来得及他多想,一个黑影自他眼前掠过,紧接着神道穴一痛,嘴里似乎被塞入什么东西。自己便被抛飞了出去,撞开南侧的入场大门滚落到地上。
更奇怪的是,随着那东西在嘴里化开,直入腹脏,一股热流灌注全身,说不出的舒泰。那疯狂攒动的走脉神针,也逐渐没了动静。笑三少只觉手腕一股刺痛,流出浓稠黑血,黑血中,似乎有一个食指长的东西在蠕动。他的走脉神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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