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夏日的尾声,我第一次以“高龄票”的票价看了一场电影,入口检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要求我出示任何身份证明,观影体验也没有任何变化。
今年(2023)的8月24,我迎来了“花甲”之年。所谓“花甲”到底指的是什么?在石器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是15岁,所以那时来说60岁已然十分高龄。但据说现代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是81岁,一想到这一点,突然觉得60岁也不是那么可喜可贺了。
恰逢生日,我正在塞尔维亚进行一些角色摄影的工作,当地的工作人员便为我庆祝了一下。回国之后,在小岛工作室举办了“监督花甲之年庆祝会”。红夹克红鞋红耳机,全身都是通红的颜色,我的脸也变得通红,直到最后,从M78星云而来,一身通红的赛文奥特曼惊喜登场。
在我的家族之中,男性成员往往有着英年早逝的倾向。父亲在45岁时就去世了,我也没有任何亲戚叔叔们长寿的印象。所以从小我就对于寿命有着模糊的强迫观念,所以当自己的年龄超过父亲的45岁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超越了父亲生命的极限活下去,自己似乎已经突破了桎梏,自此似乎对于死亡的恐惧也逐渐模糊。
在那之后经历了疫情,再次意识到了死亡一事对于世人的平等,自己也绝不例外,总有一天会死去,那个最后的时限再次涌上心头。而且,2020年,我的身体状况也极其糟糕,在游戏制作生涯之中第一次产生了“是否自己的创作已经无法继续了”这样最坏的想法。即使在我退休之后,小岛工作室也会继续存在,为此,我把塞满创作企划案笔记的USB,犹如遗书一般交给了我的秘书,“真出了什么事就拿这个顶着,应该能顶上个几年”。幸运的是,身体状况恢复了,我也再次重返制作一线。我重新意识到,即便还未身死,也迟早会有无法进行创作的一天。
1986年,我刚刚进入游戏业界,业内盛传一句话:“游戏开发的寿命也就到二十大多”。这是一种需要灵活的脑力与充沛的体力,无法长期从事的职业,
我是从公司职员起步,有幸一路从游戏开发者做到了所长的,在这个该过程中学会了管理并就任管理职位,也不乏作为经营团队参与企划的换工作。在Konami时我就选择了“经营和制作”两手抓。年过50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也是为了能坚持在制作的第一线。
但如果我身处在电影业界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如今仍在活跃的大龄巨匠们,史蒂芬斯皮尔伯格76岁,乔治米勒78岁,大卫柯南伯格、保罗范霍文、雷德利斯科特、布莱恩·德·
帕尔马、达里欧阿基多、米歇尔哈内克、马丁斯科塞斯、迈克尔曼等等都是80多岁。威廉·弗莱德金离世时是87岁,仍然拍到最后一刻。
宫崎骏导演在82岁时创作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而《千与千寻》是他60岁时的作品,所以在之后的约20年间创作了5部电影。我像宫崎先生一样一直服役到80岁的话,应该会创作出什么样的作品呢。
现在,我正在完全参与的原创作品,是『DS2』和一个不能说的游戏(当时OD还未公布)。但即便多线程同时进行,20年也就至多最多5,6个作品?隐居生活这样的想法从未出现再过我脑海之中,想一生都冲在前线继续创造事物。
还在Konami上班的时候,外包的电影动画或者PV的报价就有很多,独立之后更是增加了不少。但是既然创立了小岛组,有了自己的员工,也不允许我把公司几年的时间都拿来拍电影或者自己溜了拍电影去了,剩下的人生该做点什么呢?
做游戏还是拍电影?要被迫在其中做出选择,那几年这种压力非同寻常,我有一次就这个问题和吉尔莫德尔托罗探讨过,“我认为小岛就算去搞电影也应该搞独一无二的,属于你自己的电影,所以就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了”,他如此回应。
因此,从今往后10年的创作优先级就此决定。电影的规划暂时保留,独立后,第三部原创3A游戏的构思也在脑中开始了。
宫崎骏的最终作品在北美上映时,德尔·托罗在SNS上说一句很棒的话。
“I will joyfully watch his latest rather than his last.”
人的寿命并非自己决定,作品也是如此。今后的我的每一部作品也都会是“最新作”而非“最终作”。60岁只是一个节点,绝非过期的残酒,而是愈醇的老酒。
小岛秀夫,1963年出生于日本东京,小岛工作室负责人。1987年以代表作《合金装备》出道。独立后的第一部作品《死亡搁浅》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反响,作为续篇的《死亡搁浅2》正在开发中。纪录片『HIDEO KOJIMA:CONNECTING WORLDS』预告片可以在KOJIMA PRODUCTIONS官方YouTube频道中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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