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您为我们杂志投稿《天空异象之谜:UFO新解》,您的观点颇为新颖。但行文过于冗长,编辑部一致认为尚有语言斟酌的空间。对于长篇栏目而言,一些论证也过于武断——我社正计划风格上的转向,试图摆脱读者眼中荒诞不经、缺乏严肃性的印象。
文中提到您在上个月考察UFO事件前往青海年保玉则山脉,鄙人十分佩服您的毅力。这一话题有作为长篇连载栏目的潜力。
对于具体考察的描写,例如催眠询问的对话内容则令人费解。希望在此处加入说明,或对晦涩部分略写。不明飞行物的地心来源说是个值得探讨的方向,您似乎提到了来自史前文明的文本,这一点也可以做深入探讨。
经过这段时间的梳理,我意识到了这一切更深的联系。文章没有提到的部分我打算在此说明。
我必须指正一点:我对那一系列UFO事件的态度并不是地心来源说,稿件中提到的“内部”与地质学名词仅仅是一系列比喻——我的观点很清晰:它来自与我们交会的另一个现实,属于超自然成因的大气现象。
我研究的动因是一件竹简,前些年旅居衡州市时购于古玩市场。它恐怕是某种舶来品,我指的不仅是我们文明之外。就在当天晚上,我在散步时见到了天空中的异象。听上去牵强,但这绝对是有意义的巧合。我觉得竹简上的符号与图示中隐藏着某伟大的超越性。它们时常在梦中出现,牵引着我的思绪。通过一些偶然得到的线索,我开始了对此类现象的研究。
而自从那次寻访后,那些梦愈发连续、有意义了起来。说来实在荒诞,我本想对这些天的梦境作详细的分析和论证,不过离杂志稿件的需求相去甚远。
梦通常被认为是无意识、欲望或者创伤的加密。但对我而言,它也可以被视为一种解密:可能非连续、非线性的思维更接近真相,而我必须在清醒时寻求证明它的方法。
在上个月,我从一位藏家朋友那里找到了民国初年伍廷芳与布列瓦茨基女士的私人通信。我看到了关于姆大陆的探讨,故作晦涩地谈论史前遗民的“超语言学”痕迹。他们所痴迷的失落大陆早已被板块漂移论证伪。但流言背后的东西,或许并不以前人所设想的形式存在。
新稿件收到了,论述十分精彩。这会成为我们复刊后第一篇长线栏目。你会喜欢美编为此绘制的钢笔插画的。
我也打算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在往日的编辑工作中,我翻阅过许多稿件与资料,其中一些似乎与您的兴趣相关。我会附送一些影印的文件。
另:关于那份竹简,是否可以进一步阐明内容?例如内容、材质与影像——倘若允许的话。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有助于破译的渠道。如果有新的消息或者更多稿件想法,欢迎及时致信。
1) 剪报《从太平洋文明看姆大陆假说》,《奇闻画报》1994年第三期
2) 剪报《UFO与esp知觉》张宝胜,《人体科学通讯》1985年第一期
3) 英译版手稿《特洛阿诺抄本中的迁徙假设》1866年[法]德·布尔马尔,中文批注
4) 一篇未能发表的匿名投稿片段。由于潦草和错字而难以阅读,作者试图论述集体经验与所谓“深层现实”的关系,其中一段被红笔圈注。
起初以为是汉字或者借用汉字元素的象形系统,但笔画和结构都太反常了。
又对比了战国异体字、佝偻碑文、四种古苗文与贾湖契刻文字,依旧收获不大。我没法断言它属于什么,或许在已知体系之外,又或许有一些隐晦的关联。
最符合常识的推断是某种失传的克里奥尔语书写系统,或是密契主义的文字崇拜产物。倘若视为密码,解读思路就更多了,可惜我对这方面知之甚少。
我又试了一些近乎荒谬的方法:记录每个符号的笔划数量、尝试从数字反推字符之间的关系。或者随机打乱符号,寻找似乎有意义的组合,又或彻底拆解为基础单位、以不同的行列数排成矩阵。有一瞬间觉得它像是某种通路组成的机械,但我不知道如何启动。只能像打字机旁的猴子那样重复着无意义行为。它需要被阅读,或者说:我需要被它阅读,我注视它时,反而会觉得正在被它注视:以一种古老、遥远而寒冷的目光。
说实话,我对UFO学的兴趣并不在于镀铬碟型物突然降临、恶意的爬虫类生物或是来自参宿四的灰色救世主,只有那些头戴铝箔帽的可怜人需要它们。我希望弄明白一些事情,乃至于必须下沉至迷信的泥沼。
与原始社会相比,现代人类并不具有更优越的大脑。写《原始思维》的列维-布劳尔早就驳斥过智力差异论的看法。不过是思维范式的转变:我们接受了具象逻辑,抛弃模糊、神秘的互渗律思维。而后者——正如尾椎骨一样,以进化遗留的形式存在于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我听说过有一个小鼠实验:研究人员打破定期投喂的规律后,小鼠会模仿投喂时的动作,进行各种无谓的尝试,这不由得令人想到南太平洋土著的货物崇拜。非因果思维的根源显然比人类更古老。
你小时候凝视过太阳吗?它会留下一个闪烁的黑斑,如同钉在视野中的锚点,久久不能散去。
我重新梳理了前两篇的脉络,结合了一些新的资料。很多东西需要重新考虑。
我打算将那一系UFO事件重新定义为心理现象:一种集体幻觉,或以大气现象为诱因。流言——作为口头传统的堕落形式,充当了现代神话的反馈回路。
我斗胆给藏家朋友展示了那件竹简,不过他好像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那件东西的历史不可能超过百年,大概率是某种故弄玄虚的赝品。这事实在是不值一提,我的痴迷太荒唐了。前段时间的沉溺让我的的头有点疼,我一度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自我身份在世界中溶解,一切都像蒙上了灰尘。所幸我不需要那样东西了,它是我见过最恶毒的玩笑。
老天,我得接触一下真正的生活,散散步、晒晒太阳什么的。
你也辛苦了,这几天休养为重。你在工作是投入兴趣是好事,可是你实在是投入太多了。任何事上钻牛角尖都得出问题。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认真。要是我对着每一条稿件都钻牛角尖,我怕是早就穿上了束缚衣。什么美人鱼遗骨啊,水变油科技啊,巨型蚂蚁啊,苏美尔语言瘟疫啥的……海量的信息中或许有少许值得认真对待,但你那样的态度无异于玩火自焚。
我认识一个老教授,几年前信誓旦旦跟我说有震古烁今的跨学科发现,现在却整天戴着铝锅到公园做什么“义务带功报告”。要是我当时劝他一下就好了。
我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竹简是由我的手写下,出于我的真实意志。裁剪、烘煮、刮青、书写、钻孔、串绳。那来自外界的声音因我的创造而凝固。
我的眼睛不再看到伪象,我的耳朵不再听到谎言,我的触觉不再受物质误导。我从蠕虫的梦中剪下了自我的形象,它在无数棱镜组成的宫殿中折射、肿胀、蔓生。
冷原的大门向我敞开,比地球更久远的寒风歌唱着一场盛宴。横跨大洲规模的金属-玛瑙都市旋转着覆盖冰川。自我增殖的面孔形象阻塞视野,在溶解、变形的透明轮廓中尖叫。通过被有意编译的巧合刺入现实的创伤。宏大的塑料布景向内脏坍塌,分形真菌的祭坛陷入抽动症汞湍流,顺着火山灰运动轨迹的点簇。发霉恶臭的棱片状寒冷。光谱之外的色彩展示着燥热的迷人微笑。蜱虫的节奏性嗡鸣被重复指涉的梯形描绘为泥泞的语言。塔顶将沉入尖锐的和谐汪洋。
1996年5月6日下午5点左右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说话有云水市口音。有谵妄症状。据目击者回忆,最后出现的地点为云水市惠泉区刘家营祥和北路。身穿有手绘图案的浅蓝色衬衫,穿黑色裤子,棕色平跟皮鞋。
张勇结束了编辑部的一天工作,他为了填补中断的连载专栏而费劲收集了本地UFO目击的探讨,尽力不去想那位撰稿人的事。他推开房门,把门口取得的包裹摊在书案上拆开。
拿起画框,一套古朴的简牍躺在丝绸之上。以细致刻痕表达着某种无法阅读的字符。一股来自深渊的寒意涌上心头。
他像触电一般扔下画框,咔,玻璃碎裂的痕迹重复着那些亵渎的文字。眼前的一切在高速旋转中失焦,那虫卵一样堆叠的符号还在不断扩散。耳边充斥着嘶声、机械噪音和色彩斑斓的形状。每一束肌肉、每一组神经都在痉挛中重复着那些语言。他想尖叫,但是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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