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域外邪神从未放弃染指这片土地,战争早已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打响。我们是死士,我们的死毫无价值,我们的死不会为人所知,但我们仍将直面黑暗,慷慨赴死。
上面的话来自古籍《隐寂真律》。这本古籍属于一个隐寂会的秘密结社。隐寂会自千年前创立之初,便立志于阻挡来自域外某种或者某类强大的古老神明入侵,并竭力将这些秘密隐藏掩盖。
我的先祖虽然从未成为隐寂会的一员,但千年来我的家族和隐寂会始终有种奇怪的羁绊。
对于此事,我所掌握的信息来源非常复杂,包括亲身的经历、口口相传的结社秘辛、古籍、书信等等,这些信息构成了一个个碎片。而这些碎片错综复杂,有几处尚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更遑论其跨度已逾千年,碎片与碎片之间的内容缺失严重,实在难以考证。
也正因如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将脑海中的一切化作文字记录下来。不过现在恐怕是我难得的空闲了,谁会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卷土重来呢?
要是我在后来的事件中遇难,这一切的一切将再无人所知。
所以我还是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记录成文字。还是因为上述原因,无论我从哪个角度开始讲述,必然会遗漏一些重要的内容,所以我决定还是按照自己获取的信息的顺序来,这样可能更好理解,也方便我在后面补充遗漏的讯息。
虽然心知此书绝难问世,内容也是诡异离奇,不少地方甚至与世人常识相悖,但倘若有幸为人所阅,请看到此书者牢记以下两条。
如果你在生活中遇到让你毛骨悚然却又无法解释的事情,请到连江县兴平街的墨子事务所找一位叫赵祈墨的人。如果你对本书的内容嗤之以鼻,也请烦劳将此书送还回上面的地址。
进门后一定要留意,如果他是用右手给你倒水的,请马上找理由离开,并且尽快将此书焚毁。切忌勿与任何人谈起此书及书中的内容,即便是至亲好友。
言尽于此,最后,谨以此书,纪念我的家族以及所有泯灭在历史长河中,为对抗黑暗侵袭而牺牲的无名隐寂者,当然,还有那些至今仍被认为是被虚构出来的上古遗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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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2019年的2月17日,初春,连江县的天空阴沉沉的,寒意在这个小城中并未消退,清晨的街道上还飘散着乳白色的浓雾。
六点,天刚蒙蒙亮,三江路一排破旧写字楼外墙上的霓虹灯准时熄灭。
当天我早早的溜达到了位于其中一栋建筑二楼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更像是一个靠窗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角还堆着一叠废弃的旧板纸。
我看着办公室乏味的陈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刚准备坐下享用早饭,余光里却发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走廊的灯已经坏了几个月了,阳光透过浓雾只能照射出黑影模糊的身形,那人看见里面的我,操着地方口音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墨子事务所啊?我找一下赵祈墨先生。”
“是是是,您是有什么业务需要咨询吗?”我反应了一会,才僵硬的邀请对方进来坐下。
事务所许久没有开业,都忘了怎么招呼客人了,我心想不能太露怯,忙说:“咳咳,那个,助理今天有事,怠慢了,不好意思。”
“上面说您是中国的福尔摩斯,当代狄仁杰,再世包青天。”男子边走边把手里的小卡片凑到眼前,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
我顿时老脸一红,说道:“适当的夸大了一些,您懂这个意思就行。”
那个男子刚坐下,一股咸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条件反射的皱了皱眉头,那人见状赶忙说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我叫李文辉,是连江双阳渔业的总经理,整天跟海鲜打交道,人都被腌出味了。”
“没事没事,李总您这次来是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么?”好不容易来个大客户,我可不想丢了,起身给他倒了杯开水。
凑近后我才看清对方的样貌,个子不高,略有些佝偻,听声音大约40岁上下,皮鞋已经褪色脱皮,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张脸被围巾遮住,漏出的眼睛上还戴着一副墨镜,缝隙中露出的皮肤麻麻赖赖,让人心中不适。
视线一路往上,没成想与墨镜里的目光对个正着,我尴尬的一笑,盯着人看可太没礼貌了,赶紧将视线离开,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又坐回了对面。
李文辉紧了紧脸上的围巾,自嘲一笑:“嘿嘿,日晒风吹,皮肤也跟那咸鱼没啥两样了,特地遮一遮,省得吓到人。”说完也不等我搭话,从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把里面的文档抽出放在桌上。
我也赶紧借坡下驴,屏着气凑了过去,文件最上面是一张中年人的照片,气质阴郁,模样清秀,看着十分儒雅,想来年轻时应该非常讨女生喜欢。
“他是您什么人?出了啥事?”我在脑内回忆最近城市报上面的寻人启事,好像没这个人。
“他跟我没啥关系,是这样,一个月前他来到我们公司,自称是连江科技大学环境学院的教授,说有个课题是研究连江当地的海洋生态,想要来我们这边采集些样本做分析,顺便采访一下我,做个专题报道。”
“那不是挺好的吗?难道是骗钱跑路了?”眼前这位土气的本地乡村企业家被人骗好像也不奇怪。
李文辉似乎看穿了我的心理,摆了摆手,嘿嘿一笑:“那倒不是,别看我没啥文化,法制专栏节目我也是常看。他来的那周都很正常,白天跟工人一起去塘里,采集完样本就跟我聊闲天,晚上也跟我们工人一块睡,呆了一周,走的那天我给他包了红包,但是被他给推了。”
“哟,这年头还有这种好人?”我挑了挑眉毛自言自语道。
李文辉停顿了一下:“他没要红包,这的确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但我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是个搞科研的老师,有点风骨也不算奇怪。”
“那奇怪在哪里?”我看着一旁热气越来越少的包子心急如焚,想赶紧切入主题。
“奇怪在……”李文辉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握住水杯,看着缓缓,似乎想要从中获取一些勇气,“他走后,鱼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那些鱼长得太快了,原本要养半年才成熟的苗,两周不到就长成成鱼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没啥耐心了,脸上也显露出些许怒意,大早上的莫不是个疯子来消遣我。
但李文辉没有察觉,盯着水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塘里的鱼苗成熟后还在继续长,我跟海鲜打交道二十多年了,野生的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更别说养殖的了。”
“后来手下有个工人悄悄跟我说,他有次半夜被尿憋醒,发现秦祝不在床铺上,到外面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鱼塘边有个黑影,以为秦祝半夜还在采集海水样本,就没多想,现在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说到此处,李文辉视线转向我,拿出手机对着桌子一角立着的二维码扫了下去。
“微信收款,两万元。”悦耳的声音在狭小的办公室回荡,把我心中的火气浇灭。
“您这……”付款比买菜还爽快的主,着实让我又惊又喜。
“这两万是委托你帮我确认一下鱼塘的事是不是他做的,如果是就查清楚他到底干了什么,事后还有三万酬谢。”说完李文辉将一张名片放在桌上,准备起身离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压着声音说道:“时间在一周之内,越快越好,不然我……”
李文辉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站起了身子,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双手使劲在身上抓挠了两下,然后快步走出门口。
走廊里手指与衣物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远,我也回过神来,虽然李文辉讲述的事情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但微信上的到账记录是实打实的,即便是臆想,冲这钱也要陪他演完全套。
更何况,就在半年前,我身上也发生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起身朝窗外看去去,渐散的雾气中,红色尾灯闪了两下,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街边驶过,隐约可见车身上的双阳二字,转眼就溶于雾中。
我坐回座位,看到了桌角凉透的包子,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让我没了胃口。我再次起身,将包子抛给了一楼街边的叫花子。
晚上六点钟响,我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准时离开办公室,查了一天资料,对事情也有了些眉目,但具体的还得明天跑一趟秦祝所在的学校。
“哟,赵小哥下班了,晚上还去广场摆摊吗?姐收工了带人给你捧个场。”一楼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热情的跟我打了个招呼,身上的衣物相对于气温略显单薄。
还在思考的我被吓了一跳,苦笑一声:“嗐,李姐,别提了,昨天三轮都被城管给收了,让写检讨交罚金,还没去领呢。”
“是不是没钱交罚金啊,跟姐说,大不了姐养你几天嘛。”那女人走近两步用胸脯顶了顶我的胳臂。
我像触了点慌乱后退,不小心踩在人行道与车道的高低线上,一个踉跄差点把脚崴了,还没站稳就赶忙双手合十:“姐,你饶了弟弟吧,改天出摊了请你吃个够。”边说边从路旁绕了过去。
街边躺着的乞丐见状也咧嘴大笑了起来,残缺的黄牙挂在枯萎的牙龈上,好像随时都会掉落,黑洞似的大嘴,发出阵阵如同破风箱般刺耳聒噪的笑声,让人心慌,边笑还边甩动着手中的竹板,砸出一阵阵毫无节奏的邦邦声。
“要死了你,臭乞丐,离远点。”女人收了笑脸扭头呵斥了乞丐两句,便往店里走去。
我在旧城中穿梭,一个闪身消失在小巷里。一道灰影紧紧跟着飘上。躲在墙后的我藏在视线盲区中,趁机一记鞭腿直接扫向灰影的下盘。
“哎哟。”没想到,下一秒却是我捂着脚蹲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而被偷袭的对象则眨着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
我自觉那一脚又狠又准,刚才的触感绝对是扫到目标了,正常人硬挨这一脚小腿都能被踢断,但是那个人居然连晃都没晃一下,反而把自己的腿震得生疼。
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偷偷的瞄向那人,却没想到竟是个姑娘。只见她身上披着一件粗制的长罗裙,腰间系着开满花朵的褐色藤蔓,一直缠绕到小腿处,黑色瀑布般的秀发垂至腰间,皮肤微黑,朱唇皓齿,一股原始的野性之美扑面而来,尤其是她露出的右眼,竟然是青绿色的,里面仿佛有一汪春水,让我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你,你……”我结巴了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暗骂自己没出息,镇定了一下才沉脸发问:“你是谁?”
那个女孩眨了两下眼睛,笑出声来,脸上瞬间多出了一抹弯月,说道:“你居然能看到我?”
一阵寒风掠过,虽然少女声如金石,清脆可人,但我后背还是湿了,不是吧,刚发了笔横财就见鬼,这因果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我细想又不对,刚才那一脚的感觉,肯定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咽了口唾沫强装厉色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夭寿,不会是真的吧,看她的服饰的确超前现代时尚几百年,一般人真的驾驭不了,而且挨了那一脚居然毫发无伤,这点让我耿耿于怀。但是我受了20多年唯物主义教育,要接受眼前的少女是妖怪也绝非易事。
少女见我不说话,就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刚醒没多久,是下山来找东西的。”
“只是我发现我完全不认识了,以前的村子没了,道路上居然没有了土,房子居然能这么高。”少女重新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眼睛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但是我运气好,你身上有股我很熟悉的味道,所以我就跟着你看看。我现在的形态凡人是看不见我的,没想到你能看见,真是太好了,说明我的感觉没错。”少女转忧为喜,也就势蹲在我面前。
“那你在找的是什么东西?”我只觉得嗓子发干,脑子也一片混乱。
“就是这个。”少女掀开遮挡住左边脸颊的长发,露出一只紧闭的左眼,“我的左眼七百年前借给别人了,我得找回来。”
少女另一只绿色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微黑的脸上浮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少女单手掐诀,接着便指向墙角的一株枯草,指尖亮起了一抹微弱的绿光一闪而过。
少女也对自己法术失灵感到奇怪,微微蹙眉,双手同时掐诀指向枯草。
感觉小腿的疼痛渐消,我趁着姑娘还在跟墙角的小草较劲,猛的起身,扭头狂奔,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一路小跑回了家。
此时天色也已经全黑,我到家马上就硬气的将一年的房租打给房东,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拎起一打啤酒漫步到天台上。今天虽然奇事连连,但也是他这大半年来最幸运的一天。
半年前我还是警官学校的一个大三学生,却因为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无法继续学业。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也圆自己警察的梦,自己便瞒着父母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城当起了私家侦探,奈何业务不景气,只能接一些出轨小三的花边案子,入不敷出,晚上还得去广场摆摊补贴,前阵子三轮还被城管给扣了,一直在担心这个月的房租。
怀揣着心事,一口饮尽手中的啤酒,我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抒发心中郁闷之情,周围出租楼发出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予以回应。
一轮明月悬于空中,今天正好是十五吗?为什么月亮会这么大?这些疑问在我心中一闪而过,醉意袭来,我只是对着天空痴痴的发笑。
月色朦胧,醉眼惺忪,一朵乌云从远处飘了过来,说是乌云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坨爬过天空的巨大黑色物体,只一眼就让人毛骨悚然。高处无风,那乌云却移动得飞快,没一会就与月亮交汇,就像干净的圆碗中爬过一堆扭曲肥硕的黑色蠕虫,令人心生厌恶。恍惚间,月亮似乎冲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强撑起身体,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天空,却不见半点乌云的踪迹,月亮也远没有刚才躺着时候看到的那般巨大,仿佛刚才的诡异情景只是酒精和我开的一个玩笑。
果然不能多喝,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酒罐子归拢到天台一角,余光朝着楼下扫了一眼。借着昏黄的路灯,看到花坛上躺着一个人,我晃了晃头再次看下去,居然是那个奇怪的少女。
她是怎么跟过来的?我暗吃一惊,不管对方是是精神病还是什么企图,三年后备警察的素养不允许我放任一个女生就这样睡在花坛里。我眉头一皱,用力挤出一个酒嗝,便一摇一晃的朝楼梯走去。
少女静静的躺在花坛中,双眸紧闭,表情放松安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酣睡在自己的家中。
我到了花坛旁,朝四周扫了一眼,这里幸好是个老小区,入夜了基本就没人乱逛。
再回头看少女时,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我,吓得我连忙后退两步。
“你刚才怎么走了,我后来法术成功了,你看~”少女没等我开口,摊开右手,露出一株苍翠欲滴的青草。
“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去附近的警察局,他们会找地方给你住的。”我看了眼花坛里一片冒出绿芽的青草,以为没好气的问道。
“我的人类名字是罗瑰。”似乎是感受到我语气中的不信任,少女回答得也有些随意,俯身蹲下将手中的绿草栽进花坛后,便将手掌按在地上,花坛中刚冒出芽的绿草迅速生长纠缠,歪歪扭扭的凑成了她的名字。
这一秒,我的酒彻底醒了,刚才的月亮还能解释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现在花坛上那两个绿色的字在黑色的泥地上格外显眼,直直的戳在自己眼里,再要解释就只能是我精神错乱了。
“你跟我来。”我尝试着拉起那少女,没想到她非常顺从的站了起来,默默的跟我上了楼。
上去之后,我搬来椅子示意她坐下,罗瑰僵硬的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木椅上。
“你是什么妖怪?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我盯着对面的女孩或者女妖迅速问出三个问题,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大声喝问。
“我是山鬼,也有人类称呼我为山神,我只知道自己很早就生活在这里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沉睡了几百年,今天才醒来,发现山啊,树啊,草啊,村子啊都不见了。我得找到我失去的那颗眼睛。”这个少女把话重复了一遍,但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沉睡多年的单纯妖怪吗?我右手背在身后,紧紧的握着一把水果刀,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她人畜无害的脸,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腿肚子还是有点发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沉默了一会,对罗瑰问了一个纠缠我很久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半年前发生了什么?”
“半年前我还在沉睡,但是你身上一定发生过一些事情,让你……“少女斟酌了用词,“用你们的说法是开了天眼,才能看到原始形态的我。”
说着少女细腻的手指触碰上我手臂的皮肤,直到胸膛,酥酥麻麻的触感惹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细看之下,少女的掌心透出一股朦胧的白光,正慢慢的渗进我的身体中去,我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皮肤在白光的渗透中逐渐发红。
我还没细问缘由,只感觉皮肤发烫,大脑一阵天旋地转,便昏了过去。
“你没事吧。”罗瑰见我醒来,也是舒了一口气,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是想试试,不是故意让你昏过去的。”
我闻言一惊,果然不能对妖孽抱有恻隐之心,双手不住在自己身上摸索,却发现浑身完好,抬头问道:“你对我做啥了?”
“我探查了一下你的身体。”罗瑰看见我的滑稽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可能是我刚苏醒,一些度没把握好,忘了你是人类,经不起我这么折腾。”
“这也是我奇怪的点,你的身体内有股很古怪的灵气,隐隐在对抗我,力量不小,让我不能深入,除非我拿回另一只眼睛,不然我也没办法。”
见罗瑰也说不出所以然,我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再纠结。今天还有另一件关乎生计的正事要办,我准备去连江科技大学去找找线索。
“你刚才说你的原形别人看不见,你能变个普通人能看见的形态吗?”
我不放心罗瑰一个人呆在家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便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相对合身的衣裤让罗瑰换上,自己则到外边洗漱。
等我回来一看,着实吃了一惊,自己的衣服穿在罗瑰身上竟没有半点不自然。她的肤色样貌没有变化,只是原本的萝裙消失不见了,缠绕身周的藤蔓则变成了纹身印在她微黑的皮肤上。
眼前的罗瑰活脱脱就是个走中性风的时尚女性,甚至把我的廉价衣物都衬托出几分潮流感。
我撇了撇嘴,暗叹一声果然人靠衣装,就带着罗瑰出了门。
外面的春风虽然有些刺骨,但架不住年轻人萌动的春心,校园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空气中洋溢着恋爱的酸臭味。
我和她一男一女漫步在校园里,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没刻意掩饰气息的罗瑰还是有些过于显眼,脸上虽未半点修饰,但在妆容精致的学生中,更显一股自然清新之意。
被关注对于侦探来说,可不是好事,我摘下鸭舌帽扣在罗瑰头上,罗瑰也顺从的扶正了帽子。
这个看似亲昵的举动更让周围的学生议论纷纷,难道这俩人真的是情侣的吗?可惜、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姑娘是哪个系的、那男的家里一定很有钱吧,这些零碎的话语不断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气得我黑着脸拉起罗瑰钻进了就近的教学楼。
我看着手机昨晚查到的科大地图,三绕两绕,寻到了教师办公楼,却没有贸然进去找那秦祝,只是远远在边上的花园小亭处等待。
这个小亭偏在学区一隅,虽然也有花园池塘,但因为太过靠近教师楼,偶有三两学生老师经过,倒也清净。
不知过了多久,我腹中饥火上涌,准备吃个午饭再过来,却看建筑后冒出瘦削的身影,虽然隔得老远,但身形与照片中的那人十分接近。
那男子旁边还跟着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似乎在向他请教什么问题,三人边聊边走到教师办公楼下。
我慢慢靠近,看着秦祝送走了两个学生,踏进了办公楼,便凑到那两个学生旁问道:“两位学长,刚才那个是秦祝教授吧?”
冷不丁有人凑过来,那两个人也被吓了一跳,见是一个男生,没好气的说:“是的,怎么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学长是这样的,我有点事想要找秦祝教授,但我不认识他,刚看那个教授看着有点像,所以想跟学长确认一下,省得认错人尴尬。”
其中一人鼻子嗯了一下说道:“没错,是文学院的秦祝教授。”说完便准备离开。
“文学院?秦祝不是环境工程的吗?”我一把拉住那个学生的衣袖。
那学生有些不悦,恼道:“你连自己的专业教授都不认识吗?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像是做环境工程的吗?”
虽然他只是学生,但是听语气倒是对这个教授颇为不屑。
另一个学生咳嗽了一声,说话那人自觉失言,瞪了我一眼,再次转头准备离开。
“两位学长,我下学期有秦祝教授的课,你们能跟我讲讲他的事情吗?”一道青丝翠竹般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两人的脚步,一直藏在我身后的罗瑰露出脸来问道。
几次被拦,那两位学生几欲发作,但见到帽子下那副面容后,心中的火气如遇春雨甘霖,瞬间消散,只是看着一旁的我的眼神中又加了几分敌意与鄙夷。
“秦教授学术方面你不用担心,但是……”之前咳嗽的学生说道。
“有才无德,虽然诗词音律,样样精通,听说之前还是top5大学的教授,但是因为和自己的学生发生了一些不伦的关系,他老婆发现后跑到在学校大吵了一架还离了婚,待不下去才来咱们这边的。”还未等他说完,另一个嘴快的学生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谢谢学长。”罗瑰莞尔一笑,两个学生都看痴了,连我都有点出神,直到罗瑰碰了下我的胳臂才回过神来。
两个学生对我虽然不悦,但是佳人在侧,倒也不好发作,失了风度。悻悻的把课表给我拍了照。
拍到课表的我没有停留便拉着罗瑰匆匆离开。两个学生在背后捶手顿足,直叹佳人误付。
我心中有一万个问号,一个文史教授为什么要冒充环境工程专业?又如何能使得海洋生物疯狂生长?一个知名教授,来到这小小的连江真的是巧合吗?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件与学生之间的风流韵事?
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我看到课表上显示秦祝下午有两节大课,决定趁这个空档去秦祝的住所去看一看。小区的住户不同校园的学生繁杂,罗瑰的样貌太过醒目,所以我嘱咐罗瑰自行回家,我一个人前往。
没多时便到了目的地——怡馨花园。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普通的老小区,这种小区在连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昨天的档案中写有秦祝教授的住址,本以为进小区还要折腾一番,没想到门口的保安非常热衷于文艺休闲活动,只是耷拉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棋局中了。看来那教授真的是落魄了,不然也不会住在这里。
沿着左手的路到头就是秦祝他家所在的26栋了,没半点犹豫,我推开生锈失灵的防盗门迈步走进了黝黑的门洞里。
缓步走到203门口,我先贴耳凑到房门上,听了一段时间,并无半点声息,这才放心大胆的掏出工具开锁,虽说秦祝未再婚,但要是保留着招花引蝶的恶习,搞个金屋藏娇,自己再被当贼抓起来可就不好玩了。
我脑子胡思乱想,手上也没停,没一会,只听门锁啪嗒一声,房门慢悠悠的打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侦探社开业也有些时日了,这次是我第一次闯到别人家中,自己好歹上过三年警校,心中难免有点负罪和紧张。但终究是少年心性,转念一想,学了好久的开锁技巧一直无用武之地,第一次就如此成功,也让我有些兴奋。
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套上预先准备好的鞋套侧身进入屋内,轻轻的带上房门。
刚一进门我就感觉有些不对,窗外晴空万里,屋内却一片漆黑,加厚的窗帘把光线全部挡在窗外,黑暗笼罩下,仿佛空气都异常浑浊沉闷。
我犹豫再三,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光线撕碎眼前的黑暗,我感觉自己的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借着灯光,我慢慢往前挪动,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宅。我从玄关进入,一眼望去,客厅中只有一张沙发和几件家具,连台电视都没有。
看来客厅没啥好看的,摸索了一阵,我轻轻旋开左近的次卧房门。
这间卧室倒有些光亮,窗帘半拉着,午后的阳光洒在室内,我眼睛感到一阵酸涩,眨了两下眼睛,缓解了强光的刺激。
房间内依旧是极简风格的装饰,一床一椅一桌,没有柜子,衣物随意的耷拉在椅子和床沿上,几摞书歪歪扭扭的靠在桌边的墙上。我俯身看去,皆是些地方志,民俗异闻之类的古籍,纸张发黄,有些更是密布褐色的虫斑,散发着霉烂的气味。
桌上摊开着一本连江当地的地方志,下面压着一张连江的地图,一个红色的圆圈落在双阳渔业的地方,十分醒目。当他挪开地方志后,却发现还有几个地区也被画上了红色圆圈,每个圆圈旁边都有一个相同的怪异符号。
我取出手机拍下了照片,突然有股凉意窜上我的背脊,令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扭头看去,一副字挂在床头的正上方。我小时候也学过一段时间书法,虽然现在生疏了,但也能看出眼前的那幅字,笔法苍劲,力透纸背。定睛望去,字的下方印章上刻有有秦祝的名字,这让我也不由得暗赞一声不愧曾是名牌学校教授。
只是上面的这字他却不认识,风格也不是颜、柳、欧等大家流派,弯曲无章,无棱无角,简直就像是个拥有大师笔力的孩童随手所画的涂鸦。
嗯?我往后退了一步,我这回看清了,墙上的不是个字,而是个符,一个畸怪诡异的符。我正待细瞧,可眼睛一糊,框内的笔墨仿佛活了起来,疯狂扭动,像被砍断的触手,或是将死的细蛇,十分不祥,却紧紧吸引着我的目光。这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昨晚出现的幻觉,随之胸口也异常烦闷,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我赶紧移开了视线,窗外的阳光依旧洒在身上,但我此时却发现自己遍体生寒,喉头一阵发干发毛,忍不住咳了一声。
是某种心理暗示类的符号吗?我一边深呼吸舒缓一边思考着这奇怪的字符。
蓦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有些发散的注意力瞬间收拢。
声音来自隔壁,老楼的隔音并不好。我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边,伸出左手按在墙上,感受着墙壁对面传过来的震动。这并不是风吹打窗帘发出的声音,某个人或者某个生物正在移动,似乎是被我的咳声惊醒了。
咔哒一声,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我连忙一个下蹲侧滑进床底,挪动到靠窗的一侧,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我都为自己的身手暗叫了声好,可没等我高兴太久,又是一声咔哒,次卧门被拧开了,房门缓缓打开,最后轻轻的撞击在墙壁上。我试图看清开门的到底是什么,但客厅里的黑暗吞噬了次卧发散出去的光线,房门外黑得深邃。
我不禁吞了口唾沫,周围太过安静了,甚至感觉不到有生物的气息,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某种可怕的生物就蛰伏在门外的黑暗中,只是不喜房间中的阳光才不敢踏入。
沉寂了半分钟左右,房门这才又徐徐的掩上。门锁刚一搭上,我紧绷的身体立马放松的下来,深深的喘了口气。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我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脑门上也沁满了汗水。
我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悄悄起身,轻轻搓揉着四肢以缓解刚刚过于紧张导致的僵硬。得赶紧离开,虽然我没有看清门外的是什么,但它散发的恐惧让我的灵魂都感到战栗。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一想到那怪东西还可能隐匿在黑暗的客厅里,我就有点腿软。
我看向窗外,从二楼跳下去对我来说不算困难,而且下面还有绿化草坪缓冲。
想到此处,我打开窗户,一个纵身翻出窗外,反身扒在窗沿上,把窗户重新拉上,正准备跳下的时候,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大妈声嘶力竭的叫喊:“来人啊,有贼啊!”
我被吓得一个没抓稳,重重的摔落到草坪上,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跑,迎面躲闪过好几个听到呼喊而围过来的的居民和保安。一群人在小区里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矮点的墙头翻了出去。
直到听不到后面的呼喊声,我才近乎脱力的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幸好老小区还没有普及监控,不然我这次就栽了。
初春天跑得浑身发热,我背上却始终有股消不去的寒意。
虽然家里已经多了一个妖怪,但刚才发生事情依旧诡异得可怕,我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随时都会被吞噬。
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回家,把下午的拍到的资料整理一下,报告给李文辉,以及从这件事情里脱身,半年前的事情已经让我被迷雾包裹,不想再碰上这种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我边走边想,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回过神来,发现居然还在巷子中,耳边响起了凄厉的笛声,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也变得昏黄异常。
蓦地两声异样的嘶吼在我身后传来,我扭头看去,发现灰暗的角落中阴影正在不断扭曲凝结,眨眼间竟然变成了两只漆黑的猎犬,密密麻麻的红光在它们的身上亮起又暗下,那是无数只血红色的眼睛在眨动,每一只都在恶毒的盯着我。
我心知不妙,转身向前跑去,巷中的笛声陡然急促,两只猎犬也随之向我扑了过去。随着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接近,我绝望的发现,明明几步就能走到的巷口却始终到达不了。
我已经能听到猎犬的吼叫声近在咫尺,难道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一道璀璨的白光从前面的巷口亮起,我本能地用手遮挡住眼睛,只听到耳畔有东西呼啸而过,数条儿童手臂粗细的藤蔓跟阴影猎犬缠斗到了一起。
而前方的白光中,露出一张微黑的俏脸,正是罗瑰。她双手撑地,地上亮起莹莹绿光,那几条藤蔓就是从她掌心贴着的嫩芽处延伸出来的。这法术似乎也极度耗费心力,她的额头沁出了点点汗水,在白光下折射出发出晶莹的光芒,竟然格外的圣洁。我此时的心情就像信徒见到玛利亚一般激动,就差留下几滴泪水了。
而罗瑰此时眉毛微蹙,没想到那两条阴影猎犬异常棘手,不仅是它们拥有恐怖的速度和破坏力,而且身上不时眨动的猩红眼眸也十分诡异。自己用术式催动的藤蔓足以碎金裂石,抽打之下,即使是巷子两边的水泥墙壁都会击出一个大窟窿。然而藤蔓一旦靠近猎犬,就会被它身上的眼睛盯上,速度也会瞬间降低,偶尔有藤蔓缠住猎犬的后肢,在眼眸散发的红光笼罩下,粗如儿臂的藤蔓也会像豆腐般被猎犬轻易撕碎。
藤蔓虽然奈何不了猎犬,但猎犬同样很难突破藤蔓的封锁,我慢慢的退到了罗瑰身旁。
“很抱歉,我的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像有些托大了,你先走,我还能抵挡一阵。”罗瑰头也没抬。
猎犬是受到笛声的控制,而此时笛声虽然急促却也逐渐的微弱了起来,罗瑰虽然没有后力,但是吹笛人也应该快到极限了,从那猩红之眼越来越低的眨动频率也能看出来。
但是谁先力竭真的也很难讲,我瞥了眼罗瑰湿透的衣衫,下了个决定。
“我要到那边找到那个吹笛人,我需要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我的手指越过猎犬指向了更远处的小巷拐角。
我深呼吸了两次,后脚一蹬就冲了出去。吹笛人似乎也觉察出了我的一意图,笛声突变,一只猎犬竟然扭头将另一只撕咬吞噬,接着身上睁开数只猩红眼眸,瞬间红光大盛,使得纠缠身周的藤蔓也立时委顿,宛如一道红色闪电扑向我。
我早知道对方不会让自己轻易的过去,但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吊诡的一幕。
眼看着那道红光直奔自己而来,我一脚踏在墙上的空调外机,跃上了二楼的水泥隔板上。
而猎犬收势不及,一口咬在空调外机上,利牙被死死的卡住,发出咯咯的摩擦声,最后被追赶上的藤蔓死死的捆住,再难挣脱。
我在水泥板上一跳一跃,循着笛声向前,看到了躲在漆黑拐角处的身影。
那身影佝偻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整个人都与那黑暗融为一体,要不是那双散发嗜血红光的眼睛过于显眼,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他,那赤红双眼中透出的恶毒让我都为之一颤。
笛声骤停,又重新响起,罗瑰发出一声惊呼,我的身后发生了某种异变!
猎犬因笛声吹响而生,又因笛声停止而灭。神秘人的笛声停止,被藤蔓裹住的猎犬也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神秘人身前的空气变得浑浊,阴影再次凝结成妖犬,还未完全成型,已冲着我腾跃而来。
森白的利牙在眼前不断放大,我心中苦涩,万事休矣,被它咬一口可不是打狂犬疫苗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异变发生之时罗瑰已撤回青藤向前追赶,眼看着我即将命丧妖犬之手,罗瑰娇喝一声,变回了山鬼的形态,原本缠绕身周的两条褐藤转瞬即至,虽然只有拇指粗细,却锋利异常,直直的插进了妖犬体内,还未凝结成型的妖犬没来得及哀嚎就被藤蔓绞成碎片。
神秘人的眼中第一次出现惊慌的神色,还待再次吹奏。我已经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伸手抓住神秘人手中的笛子,一脚踹出,正中神秘人的胸腹,将笛子抢了过来。
藏在阴影中的人被踹了出来,露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苍白且阴郁,分明就是他此次的调查对象——秦祝。他不是在上课吗?一个霹雳从我的脑袋中闪过,是挂在墙上的那个怪异符号,秦祝一定是用了某种邪术,通过这个符号看到了闯进他房中的我,所以才会急急忙忙课都没上完就回家,正巧看到了从墙里跳出来的自己,看我走进了无人的小巷便起了杀心。
笛子被夺的秦祝,眼中的红光也褪了下去,但是眼中的狰狞和恶毒丝毫未减,身形也消瘦扭曲,哪有上午见到的谦谦君子样,眼前的种种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只择人而噬的嗜血野兽,而不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大学教授。
眼见事情败露的秦祝没有半点犹豫,起身踉跄向后跑去,我正欲追赶,身后的罗瑰却脱力倒地。
我只得作罢,孤身追赶,万一把秦祝逼急了可能还有什么诡异的招数,再加上他屋子里还有个恐怖的存在,自己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而且罗瑰气力透支严重,原本微黑的脸庞已无半点血色。毕竟也是为了救自己才搞成这样的,我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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