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翻译已完结数周,然而故事的情节依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如果说强大的虚无感是我在玩完《极乐迪斯科》后获得的最大感受,那这本小说带给我的虚无感更甚。
这种感觉强烈到仿佛自己刚从灰域中艰难穿越而出,我不甘心就此放手,渴望在字里行间解开那些悬而未决的谜团。
小说宛如碎片化的记忆拼图,案件的蛛丝马迹逐渐铺陈开来。但小说采用跳跃的叙述,以及大量压抑晦涩和难以捉摸的文字,为了更好地理解小说的内容,先试着将故事进行梳理,在此罗列大致时间线。
51年《极乐迪斯科》游戏发生时间,瑞瓦肖的马丁内斯发生了“吊人”凶案。
51年新年前夜,齐基为报复资产阶级,用砖头砸碎了朗德家的窗户。第二天齐基在资产阶级的家庭派对上,对同学大打出手。
52年6月份,特雷兹、可汗和杰斯帕误打误撞地在海滩与暗恋的朗德家女孩相遇并成为朋友。
之后他们与朗德家女孩在秘密基地相聚,并约定下次的海滩会面。
52年6月17-24日,迪瑞克·特伦特莫勒在哈弗桑格拉酒店用自制摄像机偷拍朗德家女孩的照片。
52年7月1日,他们与朗德家三姐妹在海滩约会,一起品尝齐基的速度药丸,并约定在8月底再次碰头。
52年8月28日,朗德家的四位女孩在瓦萨附近的避暑胜地夏洛茨扎尔海滩失踪。
56年,特雷兹三人高中毕业。
毒贩子齐基移民到格拉德,57年在公寓大楼暖气炉里发现了他烧焦的尸体。
70年可汗在与萨尔杨·安巴楚姆扬先生的电话中,得知先前已经身亡的齐基买走了“哈南库尔号”飞艇模型复制品。
72年9月27日,杰斯帕、可汗和特雷兹在高中聚会上重聚,开始根据失踪案件新线索合力展开调查。
72年9月28日,根据纪录片影像资料,特雷兹前往喀琅施塔得监狱,调查犯罪嫌疑人维德昆·赫徳,对其使用ZA/UM。
三人前往洛维萨的斯凯姆宁养老院,调查迪瑞克·特伦特莫勒(即油毡推销员),之后对其使用ZA/UM。
核武器夷平了瑞瓦肖,格拉德向梅斯克宣战。
72年9月29日,气象研究船“罗季奥诺夫号”被困在海冰中,灰域在多地蔓延。
特雷兹和可汗前往莱明凯宁地区的洛赫杜镇,寻找自娱之人(伍尔夫先生)求助;杰斯帕与小他四届的奥勒见面,得知玛琳在失踪后寄给父母的书信正是出自奥勒之手,而幕后指使人是齐基。
72年10月5日左右,三人在前往格拉德寻找齐基的途中,特雷兹因之前违规使用ZA/UM被国际联合刑警追捕,并在枪战后送进医院。
72年12月左右,杰斯帕放弃了追查,烧掉所有与女孩相关的东西,在已被灰域侵袭的格拉德北方荒野流放。
73年1月左右,可汗前往格拉德找到齐基的父亲,在齐基的笔记本中发现了失踪发生当天之前的一切,却没有看到关于玛琳的任何内容,陷入绝望崩溃。
73年齐基搭乘小型飞艇,驶往位于灰域中心的“罗季奥诺夫号”深渊。
79年世界大部分被灰域淹没,世界即将终结。
朗德家四姐妹的失踪案件贯穿小说始终,然而主角三人为了寻找案件真相,追查了二十多年时间仍未果,甚至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就以小说的剧情来看,似乎比游戏结局还要压抑绝望。
他早在主角三人之前就与朗德家女孩有所交集,并且根据齐基最后的日记内容,可以推测朗德家四姐妹失踪前还去了三次夏洛茨扎尔海滩,可能就是和齐基一起去的。
“是你的女孩们那样说的,”细胞质在齐基斯蒙特耳边低语。冷杉树摇曳着,灰域昏暗,却柔软得诱人。“是你的女孩们,女孩们不相信任何东西,她们都是资产阶级,齐基。”
“她们都是资产阶级,每一位都是。她们读自己的女孩杂志。瑞瓦肖的时尚和香水,失去童贞的故事。都是资产阶级的玩意。事实上,每个女孩都是资产阶级的武器。”
“你不了解她们,你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就连我也不知道,但不可能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伊格努斯。是其他的什么。”
齐基之前为了报复资产阶级,把目标投向了最富裕的资产阶级家庭,而那恰巧就是朗德家。但可能与朗德姐妹接触过后,改变了齐基对她们的看法,后续齐基与伊格努斯·尼尔森争论时,还为女孩们辩护,甚至有种暧昧的迷恋。但齐基是凶手吗?为什么唯独他拥有灰域穿越的特殊能力?为什么在日记里要一遍遍记录奇怪的故事?他的日记里为什么没有提及玛琳?是他和玛琳发生了什么事情,刻意隐去的吗?
一开始也在猜想,那会不会是他想念朗德女孩的方式,他虽然能通过灰域穿越时空,但无法真正改变历史,只能借此重温与女孩们的邂逅。但后续还是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为什么日记里只字不提玛琳,而他自己手指指节上却留着四姐妹失踪时的年龄纪念纹身:5、12、13、14。这未免显得有些荒唐。
朗德家孩子们的失踪,确实给了齐基特殊的灰域行者能力。
“已经不重要了,”伊格努斯慢吞吞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们杀了多少人都不重要。世界都要终结了。很快就没人会记得我了。更别提你了。就算是这世界上的强者也终将被遗忘。”
“这样更好。这才对嘛。还什么这世界上的强者?你真是个令人作呕的怪物,在这个世界到处胡作非为!”
“敢再说一个字!再说你就死定了!”灰域行者叫嚷道。“和你相比,我做的简直不值一提!况且!我们两个中谁是革命委员?是你吧?”
根据齐基和伊格努斯的争论,齐基或许和朗德四姐妹的失踪直接相关,而他手指上的纹身可能就是最强有力的指证,日记里也可能是刻意抹去了玛琳的存在,57年在公寓大楼的暖气炉里发现的烧焦尸体并非是他,后来从消失纪念品收藏家萨尔杨·安巴楚姆扬先生那里买走“哈南库尔号”飞艇藏品,可能是为了研究飞艇穿越灰域腹地的技术,以便驾驶小型飞艇前往“罗季奥诺夫号”深渊,带着案件的真相永远逃匿于灰域腹地,销声匿迹。
根据失踪当天最后见到朗德四姐妹的冰淇淋店员反映,女孩们当天还买了三个油炸肉馅饼,这有点反常,而她似乎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男人,但并不能肯定他的长相,甚至无法肯定是不是个男人。如此可疑的人物,作者却在小说里用了很少的笔墨,基本上一笔带过,仿佛就是刻意将他藏在文字里。在14章里出现这样一句话:
佩尔-约纳斯不敢往百叶窗里直视,他通过报纸文章窥视情况。他在文章里看到了自己,他就是那个男人,正吃着油炸肉饼,他喜欢自己所看到的。
陡然出现的人物,在15章里再次出现该人名,但只说他是个因战事失业而开始写书的作者,其他作者只字未提。他真的是当事人,还是喜欢将自己代入当事人,满足自己那种丑陋而诱人的好奇心,仅从小说里就不得而知了。
灰域神秘而又捉摸不透,无色、无味、无特征,是“物质和生命的敌人”,虽然能作为洲际旅行的媒介,但穿越灰域非常危险,不仅会在灰域里迷失,并且会对生命造成巨大影响。灰域吞噬的地方,将只剩下记忆,那是一种活在过去的未来,实际上没有未来,因为未来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像是熵增的悬停。被灰域侵袭的人类和动物会变成毫无愉悦感的蛋白质,水果则会腐烂,孢子在水果中发芽因此长出毛发。而先前就已经有“哈南库尔号”飞艇、“罗季奥诺夫号”气象研究船、十二音作曲家佩鲁斯-米特雷西伯爵等在灰域里失踪的案例。
可怕的时间噪音袭来,这是世界上最猛烈的声音。房间里洒落的阳光失去了金色的光泽,而是化为极为深邃的灰域。所有距离变得不可逾越,物体之间是可怖的真空。
唯一回应主角三人打给朗德家电话的,就是从电话里渗出的可怕灰域。小说第一章以如此神秘的文字收尾,仿佛已经预示了真相的遥不可及。
而无论真相如何,灰域终结世界的趋势宛如排山倒海般无力改变,做什么都变得好像是徒劳,都显得虚无。
小说中还花费了大量的笔墨,讲述了一些看似和案件不相关的事情上。
比如卡斯特·马佐夫的友人兼战友伊格努斯·尼尔森的非实体性失踪、首艘跨洲飞艇“哈南库尔号”的存在争论、安巴楚姆扬先生和可汗这类消失纪念品收藏家的执念。但其实这些故事都在讨论一个共性话题,那便是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虚无。
如果历史记忆能够自证,即便是对于像朱利叶斯·库兹尼茨基这样被政治抹去的人,都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那么世界上第一艘载有一千五百人的跨洲飞艇能消失到哪去呢?
“哈南库尔号”飞艇在进入灰域后仅六小时便神秘失踪,连同其所有的历史记载和记忆也烟消云散。我们时常质疑历史和记忆的可靠性和真实性,特别是在政治力量介入时可能发生的记忆扭曲或抹除。历史常常是由掌权者书写的,当集体记忆和已知事实不符时,这通常暗示着有意识的遗忘、篡改或掩盖。而安巴楚姆扬先生和可汗这类人的存在,就是对历史真相的质疑,对记忆遗失的抗衡。
不论是人为的操纵,时间的侵蚀,灰域的吞噬,记忆总会逐渐褪色。就像“哈南库尔号”飞艇那样,朗德四姐妹的悲剧也随着时间流逝,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模糊。
男人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空白的脸,顺滑的金发垂落到瓷砖地板上。那孩子在他面前睡着了。没有呼吸,没有味道。
那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梦醒时分,你越是想回忆并渴望记住梦中的情节,却发现忘得更快。
故事的尾声中,可汗的悲剧性结局凸显了时间对记忆的无情侵蚀,即便是对玛琳的深刻记忆也开始悄然消逝。
但即使如此,在这终将被灰域吞噬的意识迷幻之旅,哪怕一切显得徒劳,一切显得虚无,朗德四姐妹成为我们的集体记忆,是否能尽量留存得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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