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荐书丨《主机战争》，作为野生译者，我的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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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秋天，作为一名家用游戏机玩家，我厌倦了网上无休无止的平台玩家骂战和内地媒体的低质量翻译搬运，沉迷于在网上搜罗各种电子游戏的相关掌故和边角料。作为一名“五学”爱好者，我有时会用谷歌浏览器挂着翻译插件，浏览被自动翻译成日文的韩国网站——韩日语法太过接近，韩日互译比韩中互译准确多了。
（注：“五学”爱好者，是指一群以某部韩国电视剧为契机聚集起来的东北亚历史爱好者）
就在这时，我在韩国电玩网站gameabout上看到了连载版的长篇报告文学《Console Wars》，该书是以世嘉美国分公司总裁卡林斯基如何在16位时代的奋发进取和32位时代的马失前蹄为主线，讲述了世嘉、任天堂、索尼三家大公司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美国市场的营销商战，内容深入浅出。 为了写好本书，作者先后采访世嘉美国公司、任天堂美国公司、索尼电脑娱乐美国公司的高管和中层职员200多人，历时三年数易其稿而完成。除了两家公司的商战，它还讲了两个问题：当代的电玩产业格局是怎么形成的？与世界脱节的日式企业文化是怎样把传统日企拖入泥潭的？韩文连载版刊载于2017年，连载了21章，占全书篇幅三分之一，是为了促销单行本而进行的连载。看到后面，兴之所至，我买了英文电子版，就着我残疾的哑巴英语，一点点查词典啃起来，没等啃完，我意识到，这本书所讲述的，正是中文玩家圈较少有人了解的内容，突然间，我有了野心：我要把它翻译出来！
2019年8月，我开始在两个网上论坛投稿翻译，底本就是韩文连载+英文；因为是业余时间翻译，加上英文功底不佳（韩文部分是从谷歌转成日文，然后再与英文对照采用），译文其实是很粗糙的，但是网友们的反映还不错。两三个月时间，翻译进度过半（其实每天才翻译两个小时，典型的突击工程）。此后我还把一部分译文贴到了机核网。机核网版本的译名是《游戏机之战》。12月初，一家内地正规出版社的年轻编辑联系我，表示有意推动立项和引进，希望我担纲正式版的翻译工作。我加快了翻译进度，飞速大赶稿。
半个月后，版权代理机构方面回复这位年轻编辑：暂时不考虑放出该书简体版权。这时我的翻译进度已经到了七成左右。又过了半个月，这次是机核的白广大大哥亲自告诉我，这本书的简体版权落到了御宅学手里，于是，机核连载六次后全停，论坛刊载版完全删掉，一切给正规译本让路。就在接到白哥通知的三天后，我完成了第一稿译本。
一开始我还挺得瑟，趁着元旦假期结束，把第一稿印了十几本，东送西送，不要说机核网的办公室，连御宅学的地址也被我投递了。可是，过了几天后，兴奋劲儿散去，我一个人仔细品味自己的译文，却突然发现——哎？怎么错漏好像不少？不妙！我的第一稿翻得太赶太糙了，这要是在豆瓣建了条目，豆瓣肯定会爆发新一轮的“一星运动”！
我汗如雨下，事已至此，只好尽力补救。我既然英文不佳，翻韩文也依靠韩转日，那还不如直接用日文版，这一修改工作量就大了，一共改了五次，到2020年6月18日完成的第四次修订才消灭了大面积错译，2021年4月的修订完善了一部分细节，改动部分占全部译文的四分之一，约十万字；修订过程中还落下了颈椎病。由于我的毛躁，每修订完一次都急不可耐地印成册子，然后往外寄，机核网的办公室、还有知乎某几位网友，应该都收到了我不只一版的“书”，想必占了不少地方，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出人意料的是，日文版竟然删掉了大约一万多字，这一万多字我是依靠英文和韩文电子版来回推敲补上的。
我之所以会这么毛躁，归根结底在于不甘心，我在打一场自己的战争，想象中的对手就是正式版的译者。连海峡对岸的版权代理机构，也收到了我寄去的“书”。
版代告诉我：其实《Console Wars》的内地版权好几年之前就授给了一家主要做企业管理和成功学的内地书商，但是那家书商迟迟没能推出中译本。我们联系的时机不合适，差了一步。没过多久，那位出版机构小编告诉我，他们机构里的老一辈高级编辑们根本就反对做游戏相关书籍，并且今后也不再允许他做这类书籍。此后我们很少联系，逐渐相忘于江湖。
无论从何种条件来看，专门做游戏书籍的读库御宅学都是最合适的出版机构。《Console Wars》由他们出版简体中文版，是这本书的幸运。
然而，我在等待《Console Wars》正式简体中文版的时候，心里也在七上八下：大口罩时代、贸易纠纷时代，这本书能顺利出来吗？豆瓣上的青年编辑们有一段时间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手上美籍作者作品的CIP（图书在版编目）。我也在暗自祈祷，希望让大家看到这本书，也是希望见到对手——见不到对手的战争不叫战争。
一转眼，一千多天，心态逐渐平和。在这期间，我读了御宅学出品、吕敏老师翻译的《游戏结束》和《像素工厂》，居然找到了一点读傅东华译本《飘》的感觉。我恍惚意识到，我要输了......
2024年11月，《Console Wars》简体中文版终于要面世了，定名为《主机战争：世嘉，任天堂，以及影响一个世代的战争》，译者是吕敏老师，我终于要见到敌人了，战争终于有了结果，我在官方网店读到了摘出来的几个自然段，意思都一样，但我的中文完败。吕敏老师多用成语和中文短句，行文简洁生动；我的译文虽然还算通顺，但欧式长句还是多，行文笨重啰嗦，有些话太浅太白，缺乏韵味。
读完之后，我直接下单，坦然迎接生平最大的战败——输得心服口服！输得无怨无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