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听过这个电影,有印象是因为听说导演李安拍了一个极高帧率的版本,可惜没有机会去看这一个版本。因为技术上有这样的特色,所以一直以来都对这个电影有所期待,下午好好看了一遍,感触很多。
总的来讲,这是一部让人既迷惘又震撼的电影。它以一种几乎过于冷静、几近讽刺的风格,描绘了现代社会对“英雄”这一概念的消费与误读。在看似光辉灿烂的橄榄球赛中,比利·林恩和他的战友们被推上舞台,享受着满堂的掌声和赞美,然而,他们背后的痛苦和创伤,却在这些响亮的掌声中被彻底掩盖。这是一部不仅仅关注战争本身的影片,它更深刻地探讨了人类如何在虚伪的英雄化光环下消耗他人,将他们转化为满足自我认同的符号。
影片的主题极具象征性:比利和他的战友们被带到一个大型的橄榄球赛中,他们成为了中场休息的“表演品”,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都被细细打磨,以便让这个光辉的瞬间尽可能完美。这些士兵们被当作神话般的英雄展示给美国公众——一个个“为国捐躯”的代表。然而,这个华丽的舞台上却充满了深深的讽刺: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被编排、被包装出来的符号,是被消费的对象。他们背负着“英雄”的标签,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作为个体的感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部电影是一面镜子,照出了现代社会对英雄的认知偏差。当我们把“英雄”放在一个神坛上,我们就失去了对他们个体性的关注和理解。我们看不见他们的内心挣扎,看不见他们在战场上经历的痛苦,也看不见他们归来后无法适应的精神创伤。
电影中的比利在光鲜的舞台背后,正在经历着一种深刻的自我认同危机:他既不想继续扮演这个“英雄”的角色,也无法逃脱社会对他的期待。比利的内心充满了困惑,而电影巧妙地通过一场场对比和回忆,揭示了他如何从一个被冠上“英雄”称号的士兵,转变为一个饱受精神煎熬的普通人。 这部电影最为触动的部分,也许正是通过这些对比,展现了军人如何被社会误读。比利和他的队友们被当作偶像、象征,而非人,他们的实际需要被忽视,所有的赞美和荣耀都不能填补他们内心的空洞。
电影中的“大主顾”,整个宣传活动的推手——欧戈斯比先生,一个看起来是在政治和经济领域拥有强大实力和人脉的老白男。尽管他在媒体面前声泪俱下地讲述他对B小队这些遭遇的感触和对他们的敬佩,但实际上他把这些士兵视为赚钱和博取影响力的工具,看着他们如同一件商品,而非有血有肉的人物。电影通过这位老板的冷漠与功利心,揭示了现代社会对英雄化的消费。这些士兵们被利用、被包装,只是为了吸引媒体关注和公众目光,却从未被问及他们的真实想法和感受。在这个充斥着娱乐与虚假尊敬的世界里,英雄的光环似乎成为了一种商品,而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困境,则被彻底剥离和忽视。
而和这位老板一样占据相当篇幅,并且揭露人性的,是比利和那位拉拉队女孩菲珊的互动——如果说政客的商业人士的虚伪自私在某种意义上符合我们对他们的一贯认知,那么心爱之人的背叛和利用则是真正插向心脏的一把尖刀,能够穿透防线,令人痛彻心扉。
这位面容姣好,看上去热情善良的,在影片结束前都看起来是比利“真爱之女”的女孩,却在他决定向她袒露真心,说出想和她私奔的想法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倍感诧异地认为比利是在开玩笑——事实上,她并不真的爱这个男人。我们不能说她之前表现出的爱意是纯粹和欧戈斯比一样的虚伪和纯粹的利用,但是一旦这份“爱意”牵扯到具体的责任,就瞬间土崩瓦解。她看到的只是“英雄”的外表和光环。她对比利的情感,并不是出于对比利这个个体的关心,而是出于对“英雄”的迷恋——她喜欢的,是比利的形象,而非他真实的自我,甚至于我们可以说,她享受的是那个和英雄相爱的自己。
这种投射,让人不禁想起我们对“英雄”的普遍误解:我们更喜欢看到的是一个无懈可击、充满荣耀的形象,而非看见他们作为普通人所承受的痛苦与恐惧,这或许让我们觉得压力山大。
当然,这部电影想要表达也并不单纯是人性的虚伪。我们看到与这些来来往往的,各怀心思的人相对的,是一直默默支持比利的家人——他的姐姐,即便有万分不愿意弟弟再回战场,也尊重了他的决定;他的战友,没有柔情蜜意和互诉衷肠,但是在互相嘲讽和取笑之中却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情谊和足以托付生命的责任感。影片想要告诉我们的不仅是这个世界虚伪和荒谬的那些梦幻泡影,更是这些实实在在的,朴素的,真正的美好。
在影片最后,比利越来越认识到,自己并不需要继续活在这种被包装的“英雄”形象中。他开始看清这个社会对他的虚伪态度,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应当去选择的东西。他的选择并不是对外界的一次简单反抗,而是一种对虚伪和剥削的觉醒。作为一个在枪林弹雨中生存的战士,他和他的战友们真正渴望的,不是掌声,不是赞美,而是一个安静、真实的生活,而这一切,没人愿意给予他们,包容他们。正如没人愿意真正理解他的战友们一样。最后他决定回归军伍。这是一种责任?一种更加高尚的决定?还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一种不被理解之下的权衡?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不过我想,没有人真的愿意以杀戮为生,如果有选择的话。
《比利林恩的中场休息》并不是一部单纯的战争片,它是对当代社会、对我们文化中“英雄”定义的深刻反思。在这部影片中,英雄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不朽存在,而是那些无声承受伤痛、默默奉献的普通人。而我们作为旁观者,往往更愿意相信他们的光环,而非看见他们背后的困境。这种对英雄化的消费,正是现代社会最大的冷漠所在。
影片的结束,尽管没有给比利一个完美的结局,却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思考:我们到底是如何看待那些我们所谓的“英雄”?他们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尊敬,而是更为实际的关怀,是我们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而不是将他们捧上神坛,忽略他们的真实感受。英雄并不需要被神化,他们只需要我们作为人,站在他们的角度,理解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我们可以更深层次地去思考,我们是否也以类似的标准要求和理解过其他的人群?理解老师,父母,警察,清洁工?这些我们认为天然承担一些确定责任的人们,我们是否也像电影中的普通人一样,不顾他们的想法,在主观上把这些人推向去人格化的形象和身份:老师就应该对我们和蔼包容,父母就应该尽一切为我们好,警察就应该始终为我们抵御危险,清洁工就应该始终为我们清理那些肮脏的污秽。更或者是明星,偶像,政客,这些我们观念里认为是自由,散漫,不负责任的人,我们是否也真的理解他们的存在状态?还是统统把这些人异化成为为我们承担责任的“己方”,和欺压和不在乎我们的“敌方”?
当应该为我们服务的人暴露出作为人的矛盾性和个体性的时候,我们便惶恐不满,仿佛失去了某种保障一样,带有极大怨气地要求他们扮演好他们在我们观念世界中的角色,19年前后各类学者的走红,疫情时期专家被捧上神坛,人们的看法反反复复,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而当那些我们认为的那些并不爱我们,也不为我们承担责任的人,暴露出一丝作为人性的关怀时,又仿佛得到了解锁终极和平的钥匙一样,生怕原本的认知会污染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幻想。我们习惯于用责任去要求那些善良的人压抑自己的痛苦,却爱用善良为不负责任的人从恶行中开脱。用暴力要求已有的东西存续,用卑微渴望未有的东西到来。颠来倒去,岂不是十分可笑?
这说明了现实世界的多数人自身缺乏爱自己的能力,总是试图从其他人的形象中寻求一种生活的确定性,获得爱的感觉,而自身则从不愿意真正去爱别人,虽然身体已经长大,但是心灵和襁褓中索取他人照顾的婴儿无异。
比起舍弃责任的自我感动和偶像崇拜,我们每个人都更需要以真实地方式看待其他人的心灵,如果不愿意承担起爱的责任,就不要以尊敬遮掩自己的虚伪和软弱,因为那分尊敬除了感动自己,不值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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