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认为,若要评判一个人的品格,最可靠的方法莫过于观察他的作息。那些在午夜仍在喝茶看书的绅士,往往怀有某种难以启齿的忧郁;而清晨四点就起床的人,除了面包师,大多是些令人生厌的道德家。
基于这种观点,我对吸血鬼的生活方式抱有由衷的羡慕:当伦敦市民还在为工厂的汽笛疲于奔命时,这些拥有姣好面容的暗夜贵族却能躺在雕花的棺材里心安理得地睡上十八个小时——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您瞧,我这人最大的美德就是懒。 在我小时候,我那可怜的祖母偶然发现:让我去做不该做的事情是不太现实的;她也深信,对该做的每一件事情,我也会丢在一边,完全置之不理。如今我不得不承认,祖母的预言有一半已经成真。
正因如此,当我在《伦敦闲话报》分类广告栏里发现那则启事时,喉咙里当即涌起一阵甜腥味。上面用哥特字体写着:
大英帝国血族协会认证服务(包含初拥仪式),可享夜间补贴,合法避税。
“乔治!”我挥舞着沾满黄油的报纸冲进合伙人办公室,“看看这个!他们保证能检测出潜在血族特质!” 我的会计从账本堆里抬起头:“查尔斯,上周你刚花三基尼买通灵怀表,再之前是狼人鉴定仪。容我提醒,我们的茶叶生意正面临...”
我自动过滤了后半段说教,作为资深昼伏夜出者,我研究吸血鬼文化已有七年零三个月,对于这个话题,我真的可以毫不自夸地说自己十分擅长,谁不想每天睡到日落后再裹着绸缎睡袍晃荡?去年冬天,我曾尝试在白昼里长眠,期间却总被送牛奶的马车声吵醒,这充分证明了人类需要专业指导才能胜任黑暗事业。更不消说,若是转化成功,还能省下定制礼服的钱。
次日下午三点,我攥着报纸拐进了舰队街某栋看上去颇为体面的建筑,虽然外墙有些发黑,但门把手擦得锃亮。接待处挂着幅褪色肖像,画中人正用蕾丝手帕擦拭嘴角,画框的下方写着:
负责接待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老绅士,他的鼻尖挂着半月形镜片,苍白面容像是长期食用发霉面包所致。
“我以为吸血鬼只是咬一口的事。”我攥着磨破的钱包,里面装着当掉祖母项链换来的五英镑。
“那是暴发户的做派!”老绅士从抽屉抽出半尺厚的羊皮纸,用羽毛笔在账本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基础转化费五十基尼,填表费五先令。”这时我才得知,想要成为血族必需要参加为期三周的“初修课程”。内容包括“颈部咬合技巧”“十字架防御课”“雾化变形学”等。当然,每节课都需要缴纳可观的学费,我眼睁睁看着账单膨胀到三英镑二十先令。
“蝙蝠语入门”的教室设在下水道,我的搭档是个叫史密斯的股票经纪人,他花两英镑买了协会出品的诺斯费拉图公爵同款蝙蝠粮,此刻正对着扑棱的使魔念着拉丁咒语。“见鬼,它啄坏了我的丝绸领结!”当他的假发第五次被撞歪时,我忽然发现,使魔其实是只染了黑漆的鸽子。
真正的打击发生在霜降日。当我终于背熟《蝙蝠语常用会话手册》前六页(主要内容是如何赞美对方的翼展并乞求挠痒),教授郑重宣布:”恭喜,你们已满足转化为七等公民的全部条件。请准备二十基尼材料费、五基尼圣餐杯清洁费以及三便士的...” 我本想就此放弃,但教授看穿了我的犹豫。他神秘地说:“等参加完仪式,一切都会明白的。”
数日之后,一封请柬被送到了办公室,通知我前往圣詹姆斯宫附近的地下酒窖参加初拥仪式(前提是缴清尾款)。当天夜里,我被领进布满蛛网的大厅,二十几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围在铁棺材旁哼唱安魂曲,领唱者用酒杯打着拍子。"别介意走音,"负责主持仪式的德古拉勋爵本尊比画像还瘦三分,"上回给银行家做转化仪式时,唱诗班还在罢工呢。"
我本以自己会被獠牙刺入脖颈,结果却大失所望。所谓的“初拥”不过是被枯树枝划伤脖颈,而勋爵坚称这是正宗的罗马尼亚做派。而仪式上提供的“圣血”,我只是抿了一小口,喉咙便立刻灼烧起来——那分明是掺了辣椒粉的廉价波特酒。当被要求为“永生者税务申报指南”讲座预付半年学费时,我的耐心终于随着钱袋一起见了底。
”看在该隐的份上!”我拍案而起,震得高脚杯里疑似波特酒的液体泛起涟漪。“我要向贸易委员会投诉!这根本就是诈骗!”
“亲爱的朋友,若真是骗子,此刻早该携款潜逃了。”德古拉勋爵缓缓起身,露出了雪白的獠牙。”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周围的蜡烛齐齐熄灭。”你以为吸血鬼靠什么维持了三个世纪?十六世纪吸匈牙利农奴,十八世纪吸法国贵族的金路易...自打霍乱后,人类的血液像掺了工业废水的红茶。但渴望永生的傻瓜——他们的钱袋永远新鲜多汁。”
我气急败坏地冲出了酒窖,泰晤士河在远处呜咽,像极了被抢走奶瓶的婴孩。此刻正值凌晨四点,足够真正的吸血鬼再睡十四个钟头。而可怜的查尔斯·杰罗姆,还得赶去处理积压的茶叶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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