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用户投稿，不代表机核网观点
第三部 暴力与风月之都
第三部 暴力与风月之都
第七幕 任侠电影 迅猛发展
第七幕 任侠电影 迅猛发展
“正牌”带来震撼力
“正牌”带来震撼力
1964 年起步的东映任侠电影路线，接连取得成功。1968 年，东映的直营影院和专门影院相继创下年度票房新纪录，在日本其他大型电影公司都陷入苦战的 20 世纪 60 年代后半叶的 “电影衰落期”，东映一路领先。
狂热支持这些电影的观众群，是那些下了班的蓝领工人以及参与左翼学生运动的大学生等对现状心怀不满的成年男性，可以说这些电影的“不良性感度”正如冈田茂的预期，被观众所接受。
为了迎合这一群体，冈田新开辟了深夜场这种上映形式，营造出更便于他们观看的环境。
招牌明星从古装片的黄金时期开始焕然一新。以鹤田浩二、高仓健为核心，从配角中脱颖而出的藤纯子、若山富三郎、菅原文太等人也陆续崭露头角，再次形成了稳固的明星轮换阵容。
成为东映任侠电影飞跃发展原动力的，无疑是制片人俊藤浩滋的能力。
受东映成功的影响，大映拍摄了市川雷藏主演的《若親分（年轻扛把子）》系列片，日活出品了高桥英树主演的《男之纹章》系列片，东宝推出了仲代达矢主演的《出狱祝贺》，但都没有达到东映那样的火爆人气。
为什么只有东映的任侠电影独占鳌头呢？曾在俊藤手下担任企划助手的佐藤雅夫分析如下：
“因为我们接触过真正的江湖人物。其他公司没有进行过采访，但我们进行了采访。所以我们能够描绘出绝非胡编乱造的真实生态，从而展现出震撼力。因为把真正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人放进了虚构的创作中，所以能营造出真实的情绪和氛围。”（佐藤雅夫本人所言）
而且，这些与 “正牌江湖人” 的联系，大多得益于俊藤培养积累的人脉关系。
“其他公司因为没有江湖人脉，所以只能通过书本去了解情况。而我们有人脉，所以能够描绘出从书本上无法了解到的鲜活的真实生态。”（佐藤雅夫所言）
要采访谁、怎样采访才能获得素材，俊藤对此了如指掌。
“要是想了解那个人的事，就去找那家伙问问。”“我已经安排好去听那个老大故事的计划了，你去吧。”
每当企划启动，俊藤就会安排对相关人物的采访，并让制片人、编剧、副导演等人与这些人见面。
在任侠电影路线中创作了很多剧本的鸟居元宏也是其中之一。“当和那些能成为素材的人实际见面时，我会不断得到创作剧本的灵感。甚至还有人会炫耀自己杀过人呢。”（鸟居元宏所言）
有一天，鸟居被安排去采访一位曾经率领过大组织的老侠客。这位侠客是个身材矮小、身形消瘦的老人，但他的眼神中仍透着锐利，角落里还有年轻的手下在待命。
“要是说错了话，可就麻烦了……”鸟居战战兢兢地听着那位扛把子讲述往事。好不容易采访结束往回走时，扛把子叫住了他。
“我刚才有点冷淡，抱歉啊。咱们一起去那边喝一杯吧。” 人家说着，递给鸟居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就是扛把子的风范吗……” 据说鸟居对此感到很钦佩。
副导演土桥亨在俊藤的安排下，去实际的赌场进行采访调研。他看到参与赌博的人们都带着放松的表情相互笑着，上百万、两百万的钱不断地飞来飞去，感到十分震撼。但这还不是全部。
“认真点！”赌场庄家的一句话，瞬间让整个场地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如果只是外部的人凭借想象去描绘江湖社会，往往会把它描绘得一直充满着恐怖。但实际上，那里有着节奏的张弛，正因为如此，才会产生真正的震撼力。可以说，东映的任侠电影与其他公司的不同之处在于，工作人员通过采访了解到了这种真实的 “节奏”。
美术布景也是同样的道理。一提到扛把子的宅邸，人们往往会想到豪华的大宅。设计师井川德道在对很多老大的自宅进行取材时，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战败前的老一辈扛把子并没有那么阔绰。因此，他制作的布景也只是对普通的町屋进行改造的程度。
在剧本创作方面，俊藤也深度参与其中。可以说，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反映了他自己独特的 “黑帮观”。
“没有这样的江湖人。” 当俊藤读剧本时，如果发现其中描绘的江湖人形象与自己的想象不符，他就会这样反驳。
俊藤想要描绘的，是一个以结拜时的盟誓为纽带，将老大、小弟、兄弟之间的仁义视为绝对的 “江湖道义”，以及充满帮助弱者而对抗不讲理的权贵的 “传统任侠精神” 的世界。
因此，在描绘每个江湖人时，无论是举止、行为方式还是赌博的方式…… 他在各个方面，都追求着一种普通人无法模仿的良好气质。
“扛把子给小弟钱的时候，不会只递上钞票。不会那么做的，而是把钱包整个递过去。”
“要是老大被杀或者地盘被侵犯，小弟肯定会去报仇的。不管多么不利，因为丢了面子，所以条件再不利也得战斗到底！”
在东映京都的编剧和制片人中，真正了解 “江湖世界” 的只有俊藤一人。因此，要是俊藤说 “应该是这样的”，没有人敢说 “不对”。
通过与俊藤的这些交流，东映的制片人和编剧们逐渐学会了如何塑造江湖人角色。主要负责剧本创作的制片人松平乘道也是其中之一。
起初，松平并不相信俊藤的意见。松平让实际在江湖上行走过的并河正夫去读俊藤审查之前的初稿。他认为并河能够给出准确的意见。并河回答道：“不行。这可不是江湖人该有的样子。” 然后，他又让并河读了俊藤修改后的剧本，并河回答道：“这才对嘛，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啊！”
从那以后，松平逐渐开始相信俊藤的黑帮观：“我们一开始也只是凭借想象来创作剧本，但渐渐地就能理解俊藤先生所说的任侠之道了。”（松平乘道所言）
为了增强真实感，俊藤浩滋还安排了真正的江湖人，为赌博场景等戏份提供表演指导。
“在没有专人把关的情况下，白道人再怎么努力去表演，都演不出正牌江湖人的样子。不管演员演技有多好，我们这些稍有见识的人一看，就看出都是假的。在拍摄现场看，就会觉得有些地方有问题。虽然有些导演可能觉得这没什么，但如果举止做派不对劲，稍有见识的人就会很在意。江湖人物可不是那种一听导演说戏就能演好的简单角色。不用专人指导就能演好江湖人做派，能不出啥破绽的，大概也只有鹤田浩二先生吧。”（并河正夫所言）
（译者注：鹤田浩二的生父大鸟佐一郎是底层江湖人，他后爸是典型的”博徒“系黑社会，他自己跟山口组的田冈一雄也很要好，所以鹤田浩二从小就知道江湖人什么样子。）
就这样，“正牌” 江湖人开始出入片场，东映京都制片厂的工作人员原本就有着不拘小节的作风，这下变得更加粗豪了。
执导过许多任侠电影的山下耕作导演，据说尤其如此。受到在片场结识的那些 “正牌” 江湖人的影响，就连副导演们走路都变得大摇大摆起来。而且，拍摄结束后，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开始赌博。主要玩的是 “トッピン”，也就是现在所说的 “二十一点（Blackjack）”。
“山下组的聚餐地点在哪里！” 据说，曾有好几次警察一边喊着这样的话，一边冲进山下组的工作人员房间。有时是被怀疑的副导演向太秦警察署告密，有时是路人举报。因为东映京都的工作人员房间面对着街道，所以他们大声赌博的声音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俊藤在推进 “自己风格的任侠电影” 的同时，也没有忽略对工作人员的关照。当某部电影的剧本创作进展不顺利时，他只是说一句 “走吧”，就把编剧们塞进出租车，带到神户的福原。只是说一句 “到时候再见”，就把大家分别送去土耳其浴场（现在的泡泡浴店）。等到大家玩过之后，他还会说上一句：“你们这下放松了吧，这下能写出来了吧。”
他还会带着导演、演员、编剧、制片人前往福井的芦原温泉，举办盛大的宴会之后，还会给每个人安排 “愿意共赴巫山的艺伎”。
几乎每一套任侠电影系列片都有 “九州篇”，这也是出于俊藤的意愿。
契机是 1965 年锦之助主演的电影《花与龙》。制作主任高岩淡希望在作为电影舞台的北九州进行外景拍摄，但厂长冈田茂对此表示反对：“东映已经没钱了，去九州拍外景可不行。”
但是，高岩没有放弃。高岩自己也是北九州出身，他通过当地的熟人，被介绍认识了当地的码头行帮的老大。
“包在我身上。” 那位老大承担了所有的外景联络事宜。他跟西铁大饭店的经理沟通，让全体工作人员能以包括三餐在内、一晚 1350 日元的价格入住。此外，那位老大还带着锦之助和俊藤，每晚在一流的料亭用河豚怀石料理款待他们，餐后的二次聚会则去小仓的高级夜店。所有费用都由那位老大承担。从那以后，俊藤每次都说 “下一个舞台就是北九州”。
只是，因为在北九州拍摄外景实在太舒服了，也会发生一些麻烦事。
高岩和小泽茂弘导演、编剧笠原和夫为了寻找新作品的剧本素材前往北九州。晚上，他们当然是去了小仓的夜店。在这里，东映京都制片厂有名的惹事精小泽惹出了乱子。
小泽把夜店的女公关叫到了宾馆。房间里却出现了两个女孩子——为了防备小泽心怀不轨，女公关把闺蜜叫来了，但小泽误会了，狂喜地说 “今天有两个妹子给我暖床！”
面对试图强行侵害两人的小泽，两个女生感到害怕，拔腿就跑。但小泽还是不肯罢休，在酒店里追着她们满地窜。
“请想想办法啊！” 无法制止骚乱的酒店经理向高岩哭诉。正在房间里睡觉的高岩，被这一严重的情况惊起，他对在酒店走廊上追逐女公关的小泽使出了橄榄球式的擒抱，把他按倒在地。
“你在干什么！你这家伙，傻了吗！” 据说，在高岩的怒喝下，小泽终于恢复了理智，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绯牡丹博徒》与藤纯子
《绯牡丹博徒》与藤纯子
作为继鹤田浩二、高仓健之后崭露头角的明星，藤纯子（现名：富司纯子）备受瞩目。在从时代剧黄金时期就以 “男子汉气概” 为卖点的东映京都作品中，女演员能成为主演明星，这是自美空云雀以来的首次。
藤纯子是俊藤浩滋的亲生女儿，她在牧野雅弘导演的指导下学习演技，在古装片和任侠电影中担任配角，积累演艺经验。之后，1968 年她主演了风月电影《尼寺物语》，然而这部作品却意外地遭遇了失败。
“难道藤纯子不行吗……”当摄影棚里弥漫着这样的气氛时，俊藤向冈田茂提出了一个企划。当时，大映制作的由江波杏子主演的 《女赌博师》系列电影正大受欢迎。那是一系列描绘置身于赌博世界的女江湖人活跃故事的作品。俊藤认为，如果以东映京都的风格来描绘这类题材，或许会更加有趣：“我们也来拍女豪客的片子吧。”
俊藤的提议让冈田也产生了兴趣：“既然这样，就让纯子来演吧。她比江波年轻，肯定会更帅气。”冈田的回答出乎俊藤的意料。让刚满二十岁左右的自己的女儿出演黑道角色，即使是俊藤这样的制片人也从未想过。而且，由于上一部作品的失败，从制片人的角度来看，他也心存担忧。然而，冈田不顾犹豫不决的俊藤，亲自推进了这个企划。
冈田将这个企划交给了铃木则文导演。当时，铃木则文擅长通过《忍びの卍》以及 《兄弟仁义》系列等作品进行抒情式的剧情创作，冈田认为他或许能够塑造出适合藤纯子的角色。
“好吧，你先写个剧本看看。如果不错就采用，要是不行，片酬就给一半。”冈田的话里甚至透露出一种 “本来就不抱太大希望” 的意味，但铃木则文立刻回应道：“没问题。” 接着他又说：
“作为交换，请不要让除我之外的其他人插手。所有的一切，我都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做。” 此时，铃木则文是有胜算的。
“因为之前作为导演做得不够好，所以我想作为编剧努力一把。”（铃木则文所言）
铃木则文虽然谦虚地这么说，但原因不止于此。他有着比东映京都的任何人都更了解藤纯子魅力的自信。时间追溯到五年前，即 1963 年，当时铃木则文还是副导演。11 月底的一个黄昏，铃木则文和年轻的编剧伙伴挂札昌裕在河原町闲逛时，他的目光被站在高岛屋前公交车站的一位少女所吸引：“喂，那个女孩真漂亮啊。”
听到铃木的话，挂札也表示认同。“是啊，她的眼睛真好看。”
“不，她的嘴唇也不错，而且头发也……”
几个月后，铃木在摄影棚里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女。原来，她就是俊藤纯子，也就是后来的藤纯子。当时，藤纯子还未出道，只是来父亲的工作场所参观而已，但后来她被牧野雅弘导演看中，被选拔成为了一名女演员。
1965 年，在铃木则文的导演处女作《大阪ど根性物語 どえらい奴》中，藤纯子饰演了由藤田まこと扮演的主人公的妻子一角。这是藤纯子自己主动要求出演的。
“恭喜你（当上导演）。我什么角色都可以演，我会全力配合的。”藤纯子跑到在摄影棚走廊上行走的铃木面前，对他说了这番话，铃木被她的容貌所吸引。
铃木则文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这样说道：“当我凝视着她的脸庞时，我突然直觉到，这位女演员的魅力，与其说是异性的魅力，不如说是母性的魅力，是妹妹般的魅力，也是姐姐般的魅力……”（铃木则文《我的青春之藤纯子》，《电影旬报增刊 任侠藤纯子 女性之诗》）
正因为铃木则文对藤纯子怀有如此深厚的情感，所以冈田提出的 “让藤纯子出演女侠客题材作品” 的提议，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我想让纯子演绎出她在任侠电影中最出色的表演。”这就是铃木的计划。
此时，铃木则文脑海中浮现的是全明星任侠电影《日本大侠客》中藤纯子所饰演的博多的马贼艺伎。表面上，她操着一口非常悦耳的博多方言，有着不输男子的豪爽性格。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却隐藏着作为女人的爱恋之情…… 铃木认为，艺伎阿龙这个角色才是最适合藤纯子的角色。他打算这次让这个角色以主角的身份再次复活。
当铃木则文准备开始创作剧本时，一则新闻报道映入了他的眼帘。报道的标题是 “沉入湖底的民谣之村”。报道称，因《五木的摇篮曲》而闻名的熊本县山间地区的五木村，由于大坝工程的原因即将沉入湖底，当地村民正在展开激烈的反对斗争。
“就让阿龙在这里战斗吧！”铃木则文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一方是开发公司方面的黑道，另一方是当地村民方面的黑道。在这场争斗中失去了作为老大的父亲的阿龙，舍弃了自己作为女人的身份，为了复仇而踏上了成为黑帮成员的旅途……
就这样，“绯牡丹阿龙” 的角色形象逐渐确定下来。“绯牡丹” 这个名字是因为读起来顺口而取的。“我可不是弱女子，比男人还强！” 这位年轻的女侠客强忍着悲伤，用坚定的肥后方言大声宣告着。这一形象凝聚了铃木所发现的藤纯子 “超越性别的魅力”，即 “与其说是异性的魅力，不如说是母性的魅力，是妹妹般的魅力，也是姐姐般的魅力”。
“正是因为她试图舍弃自己的女性身份并隐藏起来，才更能体现出她女性的特质。我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塑造了阿龙这个角色。”（铃木则文所言）
藤纯子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
要成为任侠电影的主演，就必须完美地完成武打场面。于是，藤纯子在开拍前一个月就开始前往东映京都的武术指导以及众多饰演配角的演员所属的剑会的道场练习。因为是女豪客，所以她使用的武器不是长刀，而是小太刀。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主动出击，因此她的打斗动作幅度比男演员的要求更高。而且，负责武打场面设计的是追求震撼力的谷明宪。谷明宪没有因为她是女性就让她以柔弱的姿态进行打斗，而是特意设计了充满男性凛凛威风的打斗动作。在这样的设计中，融入了裙摆散开、鲜血溅到脸上等带有性感元素的场景，以此来表现 “隐藏女性身份而战斗” 的阿龙的悲伤与坚强。并且，在如此严格的拍摄现场，藤纯子一声不吭地出色完成了表演。
《绯牡丹博徒》大获成功，成为了任侠路线中备受欢迎的系列作品之一，也成为了任侠路线的支柱之一。
“藤纯子是在黑帮电影的培育下成长起来的女演员。从十八九岁开始，她在黑帮电影中饰演了各种各样的女性角色，她们贫穷、单纯、重情重义、具有献身精神，她们柔弱、胆怯，但有时又展现出不输给男人的强烈力量。正因为藤纯子亲身经历过这些女性人生的悲哀，所以她能够毫无阻碍地将自己融入到绯牡丹阿龙这个角色中，将其生动地展现出来。”（铃木则文《我的青春之藤纯子》）
（译者注：王晶在《赌神》中搞了个日本女赌徒的角色，由西协美智子出演，那个角色就是在模仿《绯牡丹博徒》）
若山富三郎传奇
若山富三郎传奇
在这套《绯牡丹博徒》系列电影中，成为明星的不仅仅是女主角藤纯子。作为她的搭档，若山富三郎也经常出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若山在新东宝担任主演，但由于新东宝本身并不是一家好公司，他也没有在新东宝走红。随后，随着第二东映的成立，他作为轮换的替补转到了东映京都，但随着第二东映的崩溃，他也被解雇了。之后，他通过已经成为天皇巨星的弟弟胜新太郎的关系转到了大映。在胜的《座头市》系列和市川雷藏的《眠狂四郎》系列中，他扮演了反派角色。在一系列作品中，他展现出了他那大块头身体所散发出的威严和与之不符的身体能力，俊藤注意到了这一点。然后，若山被俊藤邀请再次转到东映。若山选择了在东映东山再起，而不是在大映追随弟弟的脚步。
刚转投东映时，若山只演配角和反派，在后台分到的休息室规格也很低，只是比 “演员公用大休息室” 高一级的 “四人休息室”。在拍摄鹤田浩二主演的任侠电影时，在大台ヶ原（大台原）进行外景拍摄，他只能住在旅馆的大通铺房间里。
“那时的悲惨心情我永远也忘不了。”若山后来一直这样说。
若山受到关注是在 1968 年的任侠电影《博奕打ち 総長賭博》中，他饰演鹤田浩二的小弟，这部电影也因三岛由纪夫的极力称赞而闻名。他所饰演的粗野角色与他本人的天生气质相契合，在那之后，他作为鹤田浩二主演作品中的对手角色，逐渐确立了稳固的地位。而成为他演艺生涯重大转折点的，是同年的《绯牡丹博徒》。
在这部作品中，若山饰演了被称为 “戴丝绸礼帽的老大” 的江湖豪客熊虎。这个头戴丝绸礼帽，身穿宽松衬衫、搭配木屐，留着小胡子的滑稽形象，也是铃木则文构思出来的。正因为若山身上有着那种粗暴的气质，铃木则文认为他适合饰演天真无邪又没什么教养的喜剧角色，所以从剧本创作阶段就预先设定好并进行创作。
熊虎总是守护着阿龙，在她遇到危机时就作为救星登场。有趣的是，他虽然爱慕着阿龙，但却和她结拜为兄弟，称呼她为 “兄弟”，不追求 “男女关系”，而是一直坚守着 “男人之间的关系”。这其中体现了铃木则文对任侠电影的独特坚持。
“任侠电影必须保留精神层面的纯洁性。一旦涉及男女关系，那种纯洁和美好就会丧失。我认为任侠电影中男女关系的基础应该是‘对母亲或妹妹的爱’。由一个连手都不会随便握的男人所展现出的禁欲式浪漫，这才是任侠电影的魅力所在。”（铃木则文讲述）
若山的表演引起了俊藤浩滋的注意。
“若山没准可以当主角……如果让他演一个有点脱离常轨的角色，应该会很有趣。”俊藤想起了一个特别适合若山的真实黑道人物。那是个在大阪釜崎（著名的贫民区）混迹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混混，老是上穿一件圆领粗长袖的宽松衬衣、下穿一条比裤衩长比长裤短的日式短衬裤，腰系着条法兰绒布带，整个釜崎哪儿哪儿都有他。
“俊哥，那肯定有意思。”冈田茂也立刻表示赞同。于是，同样在 1968 年开始的《极道》系列片就这样诞生了。
“那家伙就像釜崎的垃圾一样。是个不守江湖道义规矩的黑道人物。” 松平乘道制片人从俊藤那里得到了这样的提示，与一期后辈鸟居元宏和松本功一起编写剧本。但俊藤一直不满意：“你得把他描写成更坏的黑道人物。但是呢，这个主人公虽然坏，但有魅力，还有点脱线。”鸟居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若山富三郎他自己吗！”
从这时起，三个人就以平时的若山本人形象为基础，一起出谋划策，塑造角色。他们年龄相近，关系也很好，在旅馆创作剧本时，他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跟说群口相声一样热火朝天地讨论。最终完成的角色，是一个跟若山本人如出一辙的黑道人物——表面上跩得不行，但背地里却欠了一屁股债，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岛村清吉” 这个名字，是从若山很喜欢的现场工作人员 “岛村精一” 那里取来的（岛村精一后来在东京制片厂和东映动画公司担任过重要职务）。
若山也很喜欢这个设定，他兴致勃勃地自己也不断提出各种创意，让角色更加喜剧化。
作为创意达人的若山，在拍摄现场也经常即兴表演。只是，他总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点子就立刻提出来，有时会过于离谱，如果采用的话，可能会破坏整个作品的风格。但如果直接否定他，他又会生气，在后台也会一直抱怨。
最会应对他的是山下耕作导演：“若山先生，这个想法很有趣啊！在这里用太可惜了，我们留到下一部用吧！” 听到这样的话，若山总是会接受并作罢。当然，因为都是即兴想出来的点子，等到拍下一部作品的时候，他往往已经忘记了。《极道》系列拍了很多部，其中大部分由山下耕作执导，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要是应对不当，可就麻烦了。
在东映电视制作公司制作、伊藤雄之助主演的电视系列剧《待っていた用心棒》里（《等待的保镖》，1968 年，NET 电视台），伊藤雄之助中途退出，从系列剧后半部分开始由若山富三郎主演。导演松尾正武负责若山初登场那集，他原本设想的登场场景是 “在女主角与一名男子在一起的时候，遭到盗贼袭击，她设法躲避，若山在辻堂（地名）的暗处看着这一切”。
但是，若山对这个设定不满意，在拍摄现场向松尾提出：“喂，松尾。让我在这里打一场！”
如果接受这个提议，剧情的前提就会崩溃。松尾直接反对：“若山先生，这不对。在这里打斗的话，故事就无法衔接了。打斗戏放在结尾不是很好吗？”
但若山不听：“那是那，这是这！让我打吧！”
松尾也不让步：“不行！”
这时若山勃然大怒：“你这个混蛋！” 若山逼近松尾，还把前来阻止的副导演给揍了。
这时，武术指导上野隆三介入了，他对松尾耳语道：“松尾，现在先顺着他，拍完再剪掉就是了。”
最后，松尾按照若山说的拍摄了武打场景，在剪辑阶段把它剪掉了。几周后，电视剧播出的第二天，松尾在制片厂看到若山带着一群跟班笑眯眯地从对面走来。若山和他的跟班们都穿着《极道》里的服装。松尾本想尽量应付过去，但是……
“喂，松尾！”若山大声叫住了他，松尾只好走过去打招呼。然后若山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他，说了一句：“我看过了。”
松尾下定决心，决定实话实说。“我擅自把那段剪掉了。” 就在那一刻，若山笑了。“剪掉就对了，那段打戏要是放在那儿，不就坏了整个戏了？”
从那以后，他俩就成了好朋友。松尾去若山的拍摄现场探班时，若山会喊他：“喂，松尾啊，过来吧！” 还会请他吃若山最喜欢的 “豆沙包”。
若山大声叫住松尾时，穿着《极道》的服装和随从们在摄影所里走来走去，他们这么做其实并不是为了拍戏。
在拍摄《极道》时，若山每天都全身心投入角色，和饰演小弟的演员们在拍摄之外也形成了老大和小弟的关系。山城新伍出任新帮派少帮主，《极道》系列电影的固定配角和龙套演员出任帮众，自取帮名 “若山一家”，不仅制作了原创的帮徽，甚至还设立了帮派办公室。而且，他们把穿着日式短衬裤、宽松衬衫、戴着山高帽的《极道》造型当作制服，在制片厂四处走动。
除此之外，由于若山富三郎本来天生就有江湖大哥的气质，他逐渐分不清演戏和现实了 。
若山富三郎在与鹤田浩二合演电影时就出过这样的事。剧情设定八名信夫原本是若山富三郎的小弟，后来背叛了若山，投靠了鹤田浩二的帮派。这只是剧情设定而已，但入戏太深的若山渐渐真的开始讨厌八名信夫，甚至在拍摄现场打了他。
八名信夫向鹤田浩二哭诉。鹤田浩二一旦入戏也会变得不顾一切。为了给 “来哭诉的小弟” 出气，他向关系很好的神户山口组求助。六辆黑色轿车开到了制片厂。但同样入戏的若山也不肯让步。山口组组员和若山一家就这样对峙着。
俊藤浩滋听说出乱子了，急忙赶来：“你们这些蠢货！”
俊藤浩滋把鹤田浩二和若山叫过来，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顿： “富（若山富三郎），过来！你想丢了饭碗吗！鹤田你也不懂事！”
据说：经俊藤浩滋这么一训，他俩才恢复理智，没有把事情闹大。
不仅如此。
若山主演的电影《前科者 縄張荒し》（《有前科者 地盘捣乱》）的高潮场景，决定在京都的大川博社长的专用住宅拍摄。那是一座带有网球场的豪华宅邸，他们打算在庭院里布置炸药，拍摄打斗场景。
这时问题出现了。在若山饰演的角色的小弟、同时也是若山一家成员的志贺胜掉进池塘的场景中，年轻的现场制片安排不当，没有准备好让从池塘里上来的志贺胜取暖的火。在寒风凛冽的冬天，看到在京都户外瑟瑟发抖的志贺胜，若山对现场制片大发雷霆。
现场制片试图解释，但他的话更是火上浇油：“不是的，富哥（トミさん），这个是……”
“谁是你富哥（トミさん）！”
若山动手打了过去。如果在这里真的打起来，可能会引发大问题。若山一家的小弟们连忙上前按住老大。在混乱中，一名演员出手打了现场制片。他就是秋山胜俊。秋山胜俊原本是作为赌博指导来到拍摄现场的，后来因为崇拜若山而成为了若山一家的小弟，并且当了演员。工会向秋山提出了抗议。但秋山不为所动。“不能让老大动手啊。所以我替他打的！” 老大把自己当”老大“，小弟也把自己当成了”小弟“。若山人戏不分的事儿还有很多。
在中岛贞夫执导的《极道 VS まむし》（《极道 VS 蝮蛇》）这部系列影片中，当时松竹的《男はつらいよ》（《寅次郎的故事》）正火，有样学样，《极道》系列也每次都会安排一个让岛村单恋的 “岛女郎” 角色登场。这次的 “岛女郎” 是养护设施的保育员。由若山非常喜欢的年轻女演员瞳顺子饰演。
中岛贞夫给这个养护设施的保育员设定了 “因为出身贫寒，过去曾有过卖身经历” 这样的背景。剧本讨论会在若山的公寓里进行。一开始讨论得还挺顺利，但突然若山插嘴了：“这个有卖身经历的设定，还是去掉吧。”
当然，中岛贞夫反驳道：“从那样的痛苦中站起来，这才是这个角色的魅力所在啊。” 但若山也不肯让步：“要我去关心一个卖身的女人吗！”中岛贞夫解释说从剧情角度这是必要的，但若山根本不听。然后，他激动地大喊道：“我的顺子可不是会去卖身的女孩！”
若山已经不把这当成角色了，而是觉得现实中的女演员瞳顺子好像真的有过卖身经历一样。不用说，中岛贞夫撤回了这个设定。
知道若山平时脾气好的制片厂工作人员，把若山的这些胡闹行为当作一种趣事，半开玩笑地觉得很有意思。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若山一家的样子很怪异，甚至可能成为让人恐惧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有个可怜的 “外人” 不得不在这里拍摄，他就是黑泽明导演。
黑泽明当时为了拍摄好莱坞大片《トラ・トラ・トラ！》（《虎！虎！虎！》）来到东映京都制片厂。结果在这第一次来的制片厂犯了个大错。
在以明星制度为核心的东映京都制片厂，演员会馆后台休息室的分配体现了演员的地位高低，每个明星也都很在意自己的位置。在古装片全盛时期，最豪华、面积是其他休息室四倍的 “前面把着角落的休息室” 是片冈千惠藏专用的，接下来的 “后面把着角落的休息室” 是市川右太卫门专用，千惠藏旁边是中村锦之助，右太卫门旁边是大川桥藏。到了任侠电影时代，桥藏因为出演了电视剧《銭形平次》，他的休息室还在使用，而右太卫门的休息室换成了鹤田浩二，锦之助的休息室换成了高仓健。而只有东映最顶级的明星才能使用的 “前面把着角落的休息室” ，除了偶尔千惠藏来演配角的时候会用一下，其他时候都是空着的。
这个休息室是东映演员们最向往的地方，特别是若山，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在那里休息。但毫不知情的黑泽明，让在《虎！虎！虎！》中饰演男一号山本的非专业演员：高千穗交易公司总裁键谷武雄使用了 “前面把着角落的休息室” 。若山得知后勃然大怒。
“他黑泽算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
若山和若山一家故意大声喊出威胁黑泽明的话，在厂里走来走去。在旁人看来，这群人完全就是黑帮，黑泽明被吓坏了。
“那些人都是演员。”尽管工作人员这样解释，黑泽明还是不相信。“怎么可能。”对于在氛围高雅的东宝砧制片厂成长起来的黑泽明来说，东映京都的日常景象和那些演职人员的行为是他无法想象的。
从那以后，据说黑泽明每次进入东映京都制片厂时，都会事先雇好保镖。
（译者注：若山富三郎后来凭《带子雄狼》成为享誉国际的巨星。黑泽明在拍摄《影武者》时，向若山富三郎和胜新太郎这对亲兄弟伸出了橄榄枝，邀请若山富三郎饰演武田信玄，胜新太郎饰演影武者，若山预计到黑泽明会与弟弟发生冲突，直接拒绝了黑泽明的邀请，按他自己的说法是“黑泽明？老子才不跟那么啰嗦的导演合作呢！”）
东映剑会的变革
东映剑会的变革
随着路线从古装片转换到任侠电影，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企划和演员。
无论是古装片还是任侠电影，以剑戟动作戏为核心的东映京都，一直以来支撑其核心的是专注于武打场面的技能团体 “东映剑会”。如果没有由武术指导和 “被砍角色” 组成的这个团体，东映京都制片厂就拍不出片子。
在从古装武打片向任侠电影转变的 20 世纪 60 年代后半期，这个剑会的组织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1950年代古装武打片全盛期，东映的新人演员全被强制要求以剑会“准会员”身份，从早到晚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武打特训。里见浩太朗、北大路欣也、松方弘树等明星候补生也不例外，他们从在道场擦抹布开始，练习时一边承受前辈演员用竹刀的击打，一边学习武打技术。 尽管每天伤痕累累，但正因如此，五十年后的今天，他们身上仍烙印着不可动摇的古装武打基本功。
连明星尚且如此，龙套演员的训练更为严酷。古装武打片全盛期仅基层龙套就有百人，竞争激烈，演员们拼命修炼。后来成为东映京都代表性武术指导的上野隆三便是其中一员。他常在拍摄结束后借用空置片场，恳求前辈指导；若片场无空位，便在露天布景中练习。寒冬的京都，雨后地面结冰，他仍赤脚挥木刀。
同样成为东映京都代表性武术指导的菅原俊夫，在新人配角演员时期，一整天都要承受高强度的训练，甚至连去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据说他的脚肿得厉害，有时连在日式马桶上弯腰都困难。“不过，正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所以即使现在超过七十岁了，我依然能在山形的雪地中进行武打表演。”（菅原所言）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喜悦就是 “被明星砍杀”。上野至今都无法忘记第一次被千惠蔵漂亮地砍中身体时的情景。拍摄结束后准备去洗澡时，被千惠蔵砍中的地方肿起了一大块，像蚯蚓一样。疼得连澡都没法洗。
“上野，你怎么了，那是怎么回事？”面对前辈的询问，上野自豪地回答道：“这是男人的勋章。”
剑会的第一个转折点是在 1962 年前后。在古装片逐渐衰落的情况下，正在探索 “未来方向” 的东映与上演现代艺术戏剧的俳优座剧团结成了合作关系。东映为俳优座建设新剧场提供资金，作为交换，俳优座的演员优先进入东映。此外，为了打造更具现代风格的集体古装片，“具有以往东映时代剧所没有氛围的演员” 受到推崇，在这样的背景下，以俳优座、文学座为首的现代艺术戏剧剧团成员和剧团培训毕业生们大量从东京来到京都。随后，西村晃、平干二朗、菅贯太郎、内田良平、佐藤庆、夏八木勋等人相继被提拔担任重要角色。
剑会的配角演员们的出演机会被这些人夺走了，但武术指导谷明宪却将此视为一个好机会，即使没有出演机会，他也鼓励年轻演员们积极去观看新剧演员的表演。大部分一直专注于欧美翻译作品的舞台剧和东京的时装片电影的新剧演员，对时代剧的举止动作并不熟悉。但是，在演技基础方面他们却更胜一筹。这对谷明宪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人才。
“现代艺术戏剧的演员们能够‘用表演来演绎砍杀动作’。那些人对于武打动作是外行，所以如果设计太复杂的动作，主角就有受伤的风险，很危险。于是我就跟他们说‘就当作表演来做’。即使剑的挥舞方式不好，但只要感情能够正确地表现出来，就会有震撼力。而且，他们作为演员很擅长表演，所以无论是砍杀还是被砍，每一刀都饱含着感情，就连死亡的方式也很出色。这就形成了与传统东映风格不同的武打场面。我还会对剑会的成员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那个。要明白根据角色不同，被砍的方式和砍人的方式也不一样’，并且一定会让他们去观摩学习。”（谷明宪所言）
谷明宪打算通过吸收现代艺术戏剧演员的表演风格，来改变东映京都以往的表演方式。
在此之前，一直全权负责东映武打场面设计的是谷明宪的师父足立伶二郎。从战前就负责为大牌明星设计武打动作的足立伶二郎，在明星们的绝对信任下，确立了东映京都独特的 “动作导演” 体系，即 “武打场面由武术指导全权指挥拍摄”。到了武打场面时，导演会说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然后离开，从镜头切换到动作设计全由足立伶二郎负责。（译者注：中国香港电影界到了成龙、袁和平、洪金宝等人顶门立户时，也开始形成类似东映的动作导演制度，两者差异有三点——1.日本只重视古装剑侠片的动作设计（日语：殺陣）、对现代片的动作设计（日语：技斗）很轻视，甚至经常用前者替代后者；2.东映京都厂的动作导演制度没铺到其他电影公司，而香港的动作导演制度覆盖全行业；3是香港剧组给动作设计的周期和精力更多）
足立伶二郎的武打设计风格是 “突出明星的优点”，这正是 “东映古装片” 本身的风格。千惠蔵靠脸部表情（表情的震撼力）来砍杀，右太卫门、桥蔵以华丽的方式砍杀，锦之助通过灵活的动作来砍杀…… 武打的套路是根据明星的特点来决定的，而剧本的戏剧性则退居其次。“只要明星表现出色就行”，在这种观念下，被砍的角色只是被砍后倒下而已。这是一种具有传统艺术形式美感的武打场面。“如果真的进行激烈的厮杀，孩子们就不能看了”，这是足立伶二郎的信念。
然而，在这种合家欢古装片逐渐落伍的情况下，作为弟子的谷明宪心中的不满日益增加。“今后必须要设计出符合剧本、具有生活气息的武打场面。为此，被砍的一方也需要有表演！”
砍手臂、砍腿、砍脖子，根据被砍的部位不同，倒下的方式也不同…… 在 20 世纪 60 年代前半段集体古装片开始兴起时，谷明宪让剑会的演员们在道场也彻底练习 “被砍一方的表演”。在这种情况下，新剧演员们的表演成为了绝佳的教科书。
（虽然也为《十三刺客》等集体古装片设计过武打场面）但始终坚持 “为了突出明星而设计武打场面” 的足立伶二郎，和主张 “被砍角色的表演能带来震撼力” 的谷明宪之间，围绕剑会的方针产生了对立。并且，在 1966 年东映京都的主流从古装片转变为任侠电影时，剑会进行了全员投票，最终决定解散。以谷明宪为核心，新成立了 “东映剑会技能集团”，足立伶二郎则追随锦之助前往了东京。这个新的 “剑会”，与任侠路线一起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朝着更加激烈、彻底的动作场面大步迈进。“反正，小孩也不买票看电影。”（谷明宪所言）
匕首比刀短。为了如何表现出使用匕首战斗时的恐怖感，武术指导们费尽了心思。当然，也有俊藤给出的建议，比如 “黑帮片的死法要有所区别”。
而且，谷明宪会对扮演被砍角色的演员们彻底指导 “被砍的方式”。在拍摄现场，谷明宪经常大喊的一句话是 “想想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战斗！” 被砍的一方也不是仅仅为了被主人公砍杀而来到这里的。他们是接到老大的命令才出现在那里的。既然是接到命令来的，那么如果不打倒对方，即使逃跑了，最终也会被老大杀掉。他们只有杀掉主人公，才是唯一的生路：“你是抱着什么想法在战斗的？不打倒这家伙就回不去吧。那么，好好想想该怎么砍过去。”
谷明宪会在拍摄前的瞬间激励演员，让他们怀有 “一击必杀” 的心态，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引出震撼力。要怀着发自内心的 “拼命” 的想法砍过去，听到 “卡” 的指令时要喘着粗气，如果在拍下一个镜头开始前不能保持这种状态就不行 —— 这就是谷明宪对被砍角色的要求。据说，在武打的真实震撼力方面，鹤田浩二比高仓健更容易表现出来。这是因为，高仓健使用长刀进行豪迈的打斗，而鹤田浩二则更多地使用短匕首进行刺击的动作。刀身越短，就越需要深入对方的怀中才能砍到对方。也就是说，砍的一方和被砍的一方会脸对着脸，因此更容易在表情中表现出彼此的情绪：“大家都去研究一下死亡的方式。不要只是死去，要表现出死亡的‘样子’。”
当时，与谷明宪一起支撑任侠电影的武术指导上野隆三，对扮演被砍角色的演员们下达了这样的指示。在负责北岛三郎主演的《兄弟仁义》时，在鹤田浩二客串的打斗场景中，上野隆三向扮演被砍角色的配角演员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断杀人的鹤田先生来到你们面前，你们会怎么做？”
上野隆三的目的是，让被砍角色不是仅仅按照武打指导给出的动作表演，而是自己去思考表演方式，从而使被砍的方式更具震撼力。配角演员中的一员川谷拓三这样回答：“我会喊‘妈妈！’然后哭出来。这样鹤田先生可能会同情我，然后走过去。我就趁机瞄准他的后背。”同样，志贺胜是这样说的：“就算被砍，我也要爬着去砍他！”
他们都想尽可能地引人注目、出人头地、赚钱。他们也都在拼命地努力着。为此，剑会的配角演员们不管怎样都在研究有震撼力的动作。甚至有人在地上铺上垫子，从演员会馆的四楼跳下来练习 “落地的方式”。
此外，剑会和黑道一样是 “等级森严的纵向社会”，这一点也起到了有利的作用。在年轻的准会员时期，每个人都被安排做杂役，对上级的问候、引导、传话等黑帮的举止动作都一一形成了规范。当然，其中也浸染着在东映京都成长起来的人天生的 “粗野、俗气”。因此，剑会的成员们经常会得到来摄影棚参观的专业人士的称赞，说 “你们这凶神恶煞的样子真不错”。
这样的武打指导和扮演被砍角色的演员们，创造出了如同真实场景般具有震撼力的动作场面。
在某部电影中，要拍摄一个 “五六个黑帮在繁华街追杀逃进来的小混混” 的场景。因为当然不可能得到相关部门的拍摄许可，所以这是一场隐蔽拍摄的游击式拍摄。执行砍杀的是川谷、志贺等剑会中数一数二的凶狠角色。扮演被砍杀的小混混的是同样来自剑会的木谷邦臣。摄像机被秘密安置在事先商量好的商家二楼，并用窗帘遮挡起来。负责这个场景调度的上野也在摄像机附近待命。这时，上野注意到在对面店铺工作的一位女性肚子很大：“这可不好。”
他立刻跑到对面，轻声对那位女性耳语道：“接下来要进行电影拍摄。会有浑身是血的人过来，然后大家会一起围上去把他杀掉。但这是电影，所以请不要惊慌。因为您肚子很大，要是受到惊吓就不好了，您先到旁边去吧。”
听了上野的话，那位女性笑着回答：“啊，这样啊。不过，没关系的。” 然而，当正式拍摄开始，浑身是血的木谷出现时，那位女性的表情立刻变了。接着，看到川谷和志贺满脸杀气地扑向木谷，她不禁尖叫起来：“呀！ 杀人啦！ 快打 110！”
听到尖叫声的路人跑了过来，试图阻止川谷，但已经入戏的川谷怒喝道：“你干什么！” 并瞪着对方。川谷那凶狠的样子让路人吓得浑身发抖。就在这时，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场面一片混乱。上野急忙喊停，向周围的人解释情况。但是，回到拍摄用的巴士上时，发现川谷不在。上野他们去找他，原来川谷因为警车来了而惊慌失措，匆忙逃离了现场，结果在小巷里迷路了。他手里还握着沾满血迹的匕首。这时警察赶了过来。
当时的川谷只是一个普通的配角演员。因此，警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演员。他们完全误解了，以为眼前的是一个拿着带血匕首的罪犯：“扔掉，把武器扔掉！”
面对警察的呼喊，川谷试图走近并解释情况。但是，警察不断警告他：“别过来！ 把武器扔掉！” 赶来的上野冲进两人中间。
“对不起！ 这是在拍摄电影！”听了上野的解释，警察嘟囔了一句 “这样啊”，然后松了一口气，冷汗直流。
这样的麻烦事是家常便饭。因此，在剑会的忘年会上，冈田茂所长也曾提醒过他们：“你们差不多收敛点吧。别再被警察盯上了。” 据说冈田说这话时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开心。
在这个时代，从厂长、制片人到配角演员，每个人都为了追求 “真实的震撼力” 而拼尽全力地燃烧自己。那种惊人的热情转移到了画面上，使得东映任侠电影在 20 世纪 60 年代后半期的日本电影界绽放出暴烈的狂花。
评论区
共 3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