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Software：两位“约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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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有这样一家公司——它在90年代就创下了数以亿计的收入；它奠定了电子竞技的雏形；它首创的“死亡竞技”玩法，成为了如今所有射击游戏的标杆；它是所有3D射击游戏的创始者，无论是曾经大红大紫的《反恐精英》，还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守望先锋》，都是它的后辈。这家公司叫做id Software。
传奇从《德军总部》开始
这些传奇的创造人，便是两位约翰——超级玩家约翰·罗梅洛，以及技术天才约翰·卡马克。两位约翰传奇的序幕，来自于一款叫做《德军总部》的游戏。

那是一款20世纪80年代早期的游戏，玩家可以在巨大的迷宫中纳粹搏斗，寻找各种财宝，最后击败希特勒本人。尽管画面非常粗糙，但它能让玩家感到自己身处很大的开阔世界中探险，这在当时非常独特，两位约翰都是这个游戏的死忠。

“如果我们能做出一款3D的《德军总部》，那简直是太酷了！”

那时卡马克正在开发一款新的游戏引擎，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技术能创造出怎样的事情。罗梅洛却根据卡马克的引擎特点，详细地描绘出了他心目中的《德军总部3D》的样子。罗梅洛的提议很快地得到了卡马克的认可，两人全身心投入了游戏的开发上。卡马克专心写《德军总部3D》的代码，罗梅洛则会帮助他完善代码、测试游戏、提出各种新想法、设计关卡。在两人的密切配合下，《德军总部3D》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问世了。

由于卡马克的新引擎，整个游戏的节奏非常快。而罗梅洛的关卡设计，成功地让玩家们感受到了惊险刺激的游戏体验。在那个游戏普遍简陋的时代，玩家们玩到了这样的游戏，大呼过瘾：

“我们爱死这个游戏了！”

《德军总部3D》带来的月收入为十五万美元，它为ID Software赚到了第一桶金。随着游戏的成功，卡马克和罗梅洛的个性也愈发鲜明地形成对照：卡马克更痴迷地融入技术，而罗梅洛更痴迷地融入游戏。

《德军总部3D》之后，卡马克花了六个月写出了新的引擎代码，新引擎的计算速度远远超过以往，这让罗梅洛狂喜不已。他对新游戏早就有了很多疯狂的构想，有了卡马克的新引擎，他们终于可以做一款更加紧张、更加刺激的游戏了。

这款划时代的游戏就叫做——《毁灭战士》（DOOM）。
《毁灭战士》，一个时代的烙印
《毁灭战士》最初的版本，是魔鬼入侵军事基地的故事。关卡设计师汤姆非常认真，他设计出的关卡与真正的军事基地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在罗梅洛眼中，这些毫无特色的墙壁、掩体、文件柜令他无法忍受。他回到办公室，抓起鼠标，开始绘制他心目中的地图。

几天后，他向同事们展现了他做出的疯狂世界——灰色的小房间，外面却是个广大的院子，可以看到阴暗的天空和紫红色的群山。厅堂之中竖着巨大的灯管，一堵极高的墙矗立其中。在闪烁的灯光中，一群恶魔士兵与尖刺怪物突然从黑暗中扑过来，枪声大作。透过开火产生的微光，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看着显示器旁边的同事，答案早已在他们的脸上写得清清楚楚：汤姆的设计已经过时，他的作品才是真正的游戏设计。高科技、魔鬼、鲜血、厮杀……这才是《毁灭战士》。

《毁灭战士》开发完毕后，两人决定将共享版上传至威斯康星大学的服务器上。得到消息的玩家们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当卡马克把最后一个字节传上去后，几万名玩家同时涌向服务器，威斯康星的大学网络瞬间瘫痪。像这样的事情，还是有史以来上第一次发生。卡马克还为《毁灭战士》写了联机代码，这是游戏史上第一个能够四人联机的3D射击游戏。玩家们不仅可以合作探险，还可以在罗梅洛独创的“死亡竞技”模式中互相杀戮。

罗梅洛曾开玩笑说：“我们衷心期望 Doom 成为全世界生产率大幅下降的罪魁祸首”，这个玩笑已经变成现实。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天，整个世界，甚至包括ID Software自己，都被卷入了这场叫做《毁灭战士》的风暴之中。所有人都在乐此不疲地举起火箭炮，瞄准怪物或死亡竞技的对手，把他们轰成肉渣。《毁灭战士》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印钞机，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带来了几百万美元的收入。

在《毁灭战士》大获成功的第二年，ID Software趁热打铁，推出了《毁灭战士2》。

“如果你觉得这游戏不好玩，那你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你绝对不是正常人，因为你所有的朋友都觉得《毁灭战士2》简直太棒了。”

所有玩过《毁灭战士2》的玩家对这句话都不陌生。因为退出游戏后，这句话便会显示在屏幕上。尽管看起来像是对玩家的挑衅，但这并不过分，因为它的受欢迎程度确实令人咋舌。它在美洲与欧洲市场的总销售额超过了一亿美元——1994年的一亿美元。

《毁灭战士》系列的巨大成功，让两位约翰成为了游戏界炙手可热的明星。罗梅洛被推上了神坛，受到无数玩家的顶礼膜拜。但卡马克却悄悄地退下了舞台。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成就，也没有让卡马克感到满足。尽管所有的玩家都被《毁灭战士》系列的3D表现惊呆了，但他很清楚，《毁灭战士》不是真正的3D。它只是利用透视原理与射线追踪算法构成的伪3D世界。正因如此，《毁灭战士》的视角无法上下转动，只能左右移动。他打算创造更加真实的世界，一个能让更多玩家尽情探索的，真正的3D世界。他决定在公司的新游戏中实现这个目标，而这个新游戏的名字就叫做——《雷神之锤》(Quake)。
《雷神之锤》，让FPS竞技真正走向成熟的里程碑
然而，建造真正的3D世界谈何容易？《毁灭战士》仅仅靠射线与贴图构建出了伪3D效果，但《雷神之锤》却需要构造出真实可信的3D世界。《毁灭战士》只要一些网络编程的小技巧，便可以支持4个玩家对战，但《雷神之锤》却要通过因特网，支持16个玩家在同一个世界内战斗。卡马克的野心远远地走在了游戏界最前沿，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鉴，以往的开发经验也几乎没有可以借用的部分，他不得不另起炉灶，重新开始。

在开发《雷神之锤》引擎的那段时间里，他似乎已经脱离了社会，周围的人和事渐行渐远。他无法与现实世界建立任何联系，也无限顾及人际关系。他每周都要花八十个小时以上在研发上，《雷神之锤》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全部。在这样的状态下，他终于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壁垒。

三年后，《雷神之锤》正式发布。它是第一款实现实时演算的3D射击游戏。技术天才卡马克写出的引擎代码，真正地拉开了3D射击游戏的序幕。

《雷神之锤》首创的3D世界与16人死亡竞赛模式，让它把同行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游戏发售后，引起了比《毁灭战士》更加强烈的轰动。许多游戏杂志纷纷给了它满分评价，各大媒体毫不吝惜对它的溢美之词，就连王牌演艺明星都会在脱口秀中提到这款游游戏。

游戏发布后没几天，玩家们便纷纷开始组建战队，在《雷神之锤》的死亡竞赛模式中竞相厮杀。仅仅两个月之后，战队数量就已经超过了一千支。嗅觉敏锐的商人也自然不会错过这场狂欢，他们建造了虚拟的竞技场，为比赛提供啤酒和奖金，让玩家们成为职业选手。一些比赛的冠军队伍获得了广告收入，甚至会得到微软这种大公司的赞助。不热衷于运动的孩子们，渐渐地也有了自己的明星。

那一年是1997年，是游戏发展史上重要的一年。全球玩家都为《雷神之锤》的死亡竞赛神魂颠倒，电子竞技的雏形也由此诞生。这场狂欢再一次把id Software推上了神坛，所有人都等待着两位天才约翰的新作。但没人想到，《雷神之锤》却成了他们合作的最后一部作品。
两个约翰分道扬镳，一场传奇终归沉寂
事实上，两位约翰之间的分歧，早在《德军总部3D》完成时就有了端倪。

那时，所有人都在玩《龙与地下城》这个游戏，这是一种多人纸上冒险游戏。一位玩家扮演地下城主，负责创造整个游戏世界的设定与运作，其他玩家扮演不同的英雄。英雄与地下城主通过对话、作决定与掷骰子，推动冒险故事。每个人的性格和最终判断都将影响整个团队的走向，直至故事的结尾。而由于《德军总部3D》的成功，自负的情绪也被罗梅洛带到了游戏世界中。

负责担任地下城主的卡马克发现，在最近几轮的游戏中，罗梅洛不停地摆弄着他们得到的《魔界全书》。这本书拥有毁灭世界的强大力量。卡马克对罗梅洛的鲁莽感到越来越担心，他不想看着他亲手创造，为大家带来无数欢声笑语的世界就这样消失。但他决定测试罗梅洛，看看他究竟能走得多远。

那天晚上，卡马克对罗梅洛说，恶魔之主想要和他谈笔交易，只要罗梅洛交出《魔界全书》，它就可以给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罗梅洛提出的条件是“大刀”——卡马克创造的游戏世界中最强大的武器。恶魔之主同意了这笔交易，罗梅洛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交出了《魔界全书》。

卡马克也决定了恶魔之主接下来的举动——它使用《魔界全书》，将无数恶魔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上。一场恶战无法避免，而结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所有的英雄都牺牲了。人类的世界遭到了恶魔的蹂躏，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了，嗯。”

卡马克说出了这句话，屋里一片死寂。这个陪伴了他们这么久的世界，就这样结束了吗？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许久，罗梅洛开了口：

“没有什么办法能继续吗？”

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卡马克就像他写的代码一样从不说谎。

“没有，都结束了。”

卡马克平静地回答道。他感觉到，罗梅洛走得太远了。

而这一次，罗梅洛又走得太远了。

以往，当卡马克写出新的引擎时，罗梅洛总会是第一个意识到它的价值的人。罗梅洛自由散漫，卡马克严肃认真，两人一动一静，像阴阳两极一样相辅相成。他们是一对无往不利的搭档，两人一起工作、一起实验。前者的游戏设计加上后者的引擎，一直都是成功的核心。

然而这一次，当卡马克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找不到罗梅洛了。后者已俨然成为游戏界的超级明星，每天都在与媒体打交道，与热情的粉丝们聊天，在办公室里玩死亡竞赛。当卡马克为《雷神之锤》的3D引擎绞尽脑汁的时候，罗梅洛却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反而为公司带来了消极的影响。

卡马克决定解雇罗梅洛，另外几位创始人拦住了他。他们相信，罗梅洛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投入工作中。然而，几个月过去了，罗梅洛无心工作的状况没有任何改变。这一次，在卡马克的压力之下，所有的创始人都同意了解雇罗梅洛的提议。罗梅洛愤怒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站起身，大步冲出会议室，摔门而去。

ID Software的超级玩家，游戏界的明星罗梅洛，就这样离开了他一手创建的公司。与卡马克分道扬镳后，罗梅洛先后在多个公司任职，也成立过自己的公司，先后开发过许多游戏。尽管他是个充满创意的天才，擅长调动玩家情绪，但少了卡马克这个技术核心，他再也没做出任何一款像《毁灭战士》或《雷神之锤》那样引起轰动的作品。

而失去了罗梅洛的id Software，也渐渐变得像一口被榨干了源泉的枯井。公司的几位创始人随着罗梅洛的离去渐渐流失，好朋友在一起快乐地做游戏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卡马克无法像罗梅洛那样鼓舞整个团队，只有躲到不知名的小旅店里，孤独地写着代码。

尽管公司还开发过《雷神之锤2》与《毁灭战士3》，也凭借跨时代的引擎赢得掌声，但公司内部不满情绪严重，员工之间的斗争与日俱增。id Software再也无法回到那个“来，让我们做点了不起的游戏吧”的公司了。最终，卡马克也选择了离开，成为了最后一名离开id Software的创始人。两位约翰与id Software的传奇故事，就这样谢幕了。

如今，罗梅洛再次在游戏界活跃起来。这位超级玩家不仅执导各种各样的游戏，还把业务拓展到了手机游戏这个空前广阔的新市场。卡马克此前醉心于研究载人火箭，并赢得了“X-Prize”大奖。由于虚拟现实技术的兴起，这位技术天才重新回到了游戏界。两位约翰在离开游戏界之后，又不约而同地走了回来。

或许，一位天才只有与另一位天才配合，才能做出真正不朽的作品。不知他们是否还会有机会，书写新的传奇篇章呢？

PS：感谢白广大与D-dog Day的文章，如果各位对ID Software有兴趣，请务必读读《DOOM启世录》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