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北京的火车上,我循环听着霜冻前夜的歌。嘈杂的人声消失了,只剩下急速的吉他、贝斯、鼓,以及老苗嘶哑的死嗓。
第一次接触死亡金属是在高中时,从一盒中国摇滚合辑的磁带里听了冥界乐队的歌。惊诧于这种奇特的演唱方式,从喉咙底部挤压出含糊而疯狂的吼声,憋着劲儿,像受伤的野兽,生猛、痛苦、扭曲,充满仇恨,有一种堕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感觉。
霜冻前夜是北京的一支旋律死亡金属乐队,看过他们的演出视频。主唱老苗站在舞台中央,两边是吉他手和贝斯手。老苗块头很壮,浑身肌肉,透着一股子狠劲。他的台风很简单,没什么花哨的动作。咆哮时,右脚踩在音箱上,两只手死死地握住麦克风,拧着眉,弯着腰,好像在跟麦克风较劲。唱完一节,直起身,高举手臂,也不挥舞,只是握拳示意,像胜利的拳击手。然后低下头,前后踱步,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狼。台下气氛爆棚,舞动的胳膊,摇晃的脑袋,如一排排海浪。“霜冻牛逼”“霜冻牛逼”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雪盲》这首歌,我印象深刻。电吉他高亢激昂,鼓点狂暴,词却哀伤。老苗的死嗓穿插其间,低沉如野兽的咆哮。
“在他的视线尽头/熟悉的病床孤立/他扑倒放声哭泣/对她倾诉内心恐惧/她喃喃的话语/毫无怨恨充满爱意/从痛苦中解救自己/却独自承受悲伤恐惧”。
这段歌词让我想起《寂静岭2》,詹姆斯与妻子玛丽的故事。老苗也玩过《寂静岭2》,那时候他还在读大学,半夜,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玩到游戏的结局。詹姆斯与病逝多年的玛丽重逢,他坐在玛丽的病床前,向她忏悔。玛丽宽恕了他,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然后递给他一封信。
读完信,老苗哭了,压抑在心里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那是他第一次玩游戏玩哭了。
周六晚上,老苗和我约了在北京的一家商场见面。老苗的妻子带着女儿在楼上的游乐场玩,我俩在楼下聊天。商场热闹,人头攒动。老苗指了指人群说,他以前参与过这个商场的项目,那时这里还在招商,白天空空荡荡,没个人影。晚上回到家,玩《丧尸围城》,在游戏的商场里,面对蜂拥而至的僵尸大开杀戒,有一种奇妙的错位感。
老苗在我对面坐下,展开纸巾,蒙在脸上,擦了擦汗。我见过他二十多岁时的照片,面对镜头,收紧下巴,脸一沉,露出凶狠的表情,符合外界对死亡金属的认识。
眼前的老苗判若两人。说话声音正常,很有礼貌,脸上带着笑容。笑容会随话题的不同而有所变化。谈起音乐,带着点思考;谈起工作,笑得职业;谈到游戏,乐得像个孩子。他说他养了条小狗,取名“旺达”,因为自己块头挺大,一人一狗凑一块儿,就是《旺达与巨像》。
老苗的本职工作,是一家地产顾问公司的项目经理,负责办公楼及商铺的招商运营。平时西装革履,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没人看得出他是个玩摇滚,而且是死亡金属这种极端摇滚的。他管理的那幢写字楼,有一家做手机游戏的公司,老板和他年龄差不多,八零后,身家好几千万。老苗有时候去这家公司转悠,看见七八十个年轻人坐在电脑前,设计一堆看起来很萌的游戏道具。老苗打趣说,这些道具,一个得卖好几十块钱吧。
我对老苗说,作为旋死主唱,你在舞台上的表演太沉稳了,是不是可以更激烈些。我看过的他最激烈的表演,无非是挥舞几下拳头,抬起一条腿做出蹬踹的动作,冲台下吐舌头。老苗说,没办法,我没长发,甩不起来。
老苗留过长发。2003年“非典”期间,大学停课,老苗待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也没地儿理发,这才开始留长发。留了五六年,长发过腰。后来觉得实在麻烦,夏天热,冬天有静电,入座前得先把长发捋到边上,以免一屁股坐在头发上扯了头皮,蹲大号更是件麻烦事儿,索性咔嚓一刀把长发剪了。
当然,台风不那么躁,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歌不太适合这么玩。霜冻前夜的歌,偏冷偏硬,像是戴了一副悲伤表情的金属面具。两把电吉他,节奏快,爆发力强,一下子就能把全场点燃,肢体动作显得有些多余。歌词也相对隐晦,不那么极端,不是纯粹的发泄。对照歌词听完霜冻前夜的歌,你会觉得,除了节奏的躁动和嘶吼,他们还试图在讲一个什么故事。
每次写歌词前,老苗都会构思一个背景故事。有的故事写了好几万甚至十来万字,但歌词只有那么几百字,不可能把来龙去脉全讲清楚,只能挑选其中的某个片段,将意境提炼出来,浓缩成歌词。
有人认为,死亡金属好不好听,与歌词无关,没必要在歌词上花太多工夫。国外的很多黑金属、死亡金属,歌词不多,情绪也简单,没什么深刻的寓意。黑暗、死亡、坟墓、诅咒、暴力、杀戮、厌世、恐惧、仇恨,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关键词。
老苗觉得那样挺傻的。金属乐有很强的包容性,你把什么东西放进去,它就会呈现出什么模样。老苗想用死亡金属讲故事,科幻的、惊悚的、悲壮的、怀旧的,把这些故事留给愿意琢磨它们的人。不愿意琢磨也没关系,歌词写得有意义,至少可以让这首歌在力量之外多一点内涵。
创作新歌时,乐队的吉他手兼作曲郝昕会先把曲子的框架写出来,老苗反复听,脑海里渐渐形成故事的雏形。有时候做个导图,理清前后的逻辑关系。故事构思得差不多了,拿着大纲和乐队其他人碰个头,如果大家觉得可以,是这意思,就开始写歌词。
郝昕常说,老苗啊,你这词儿太长了,累不累啊。老苗说,我感觉还有点儿短。其实他小时候挺怕写作文的,除了被罚抄课文外,没怎么写过超过一万字的东西。
2009年年底,霜冻前夜发布第一张全长专辑《极夜》,其中有一首与乐队同名的歌《霜冻前夜》。作词时,老苗满脑子想的是科学怪人的故事。
“你可知道人们多么厌恶我折磨我/只因我的丑陋却不管我一样脆弱/我的主人,你创造了什么/我不是野兽也不是恶魔/我的主人,你忘记了什么/我需要希望需要快乐”。
科学怪人是老苗偏爱的主题。霜冻前夜2011年的单曲《次世寒武纪》,讲述的也是一个类似的故事。实验室里,女博士研制的生化武器“M00”被浸泡在玻璃罩内,每天只能看见博士的身影。为了灭口,将军开枪射杀博士。愤怒的“M00”破壁而出,抱起博士,消失在黑暗的通风口里。
“看着你慢慢地在我怀里死去/我有最强火力却无法挽回你/我只是一堆程序一台悲伤的武器/我带你去时间也找不到的墓地”。
写这首词的时候,老苗刚看了新版的《机械战警》电影。机械战警、科学怪人、《攻壳机动队》的半机械人、《银翼杀手》的克隆人,所有这些角色,全都指向一个巨大的哲学命题——“我是谁”。
老苗喜欢琢磨这个问题,他觉得,人性的很多冲突都源于这三个字。大学时,他玩过一款电脑游戏,“我是谁”这个问题贯穿始终。
老苗大学读的是计算机美术设计,大二那年,他买了台电脑,奔腾III处理器,TNT2显卡。随显卡附赠的试机碟里,有一款机甲射击游戏的试玩。他玩了一下,惊掉下巴,没想到电脑游戏的画面也能做得这么牛。那之前,他玩得最多的是街机游戏和主机游戏。
老苗开始没日没夜地在电脑上玩游戏。他家楼下有一家卖盗版碟的小音像店,他前前后后在那里买了三四百张光盘。老苗的口味很杂,不拘泥于某个特定的类型,只要觉得有意思的游戏,就会通关,包括《藏经阁》之类的盗版游戏合集里附带的那些不知名的冷门游戏。
一次去店里淘碟,老苗看见一款游戏,封面很酷,一个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男人,像是恐怖游戏。买回去玩了玩,很失望。角色小,场景古怪,节奏又慢,一点也不恐怖。鼠标点来点去,玩了一会儿就删了。
后来,他在游戏杂志上读到一篇介绍,才知道这是一款经典的角色扮演游戏。翻出来重玩,耐着性子,越玩越上瘾,一口气通了关。
封面上的那个可怖的男人叫无名氏,这款游戏是黑岛工作室的《异域镇魂曲》。游戏里,有一个擅长制造谜题的女巫,问了老苗一个问题:什么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答错的人都死了,但其实,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爱、内疚、仇恨、恐惧,任何你愿意相信的东西,都会改变你的本性。老苗扮演的无名氏,是一个在无尽的轮回中赎罪的不死之身,每次死而复生,就会丧失部分记忆。我是谁,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困扰着他。
那时候,老苗刚开始接触黑金属、死亡金属这些极端金属。同学给了他一张“冰封大地”乐队的专辑,向他推荐,这是美式的力量金属,特好听。
最先吸引老苗的不是歌,而是它的封面。手绘风格的插画,两只巨手笼罩在古堡上空,插满十字架的墓地,一只手从泥里伸出。很有点游戏封面的味道。
这张专辑叫《恐怖秀》(Horror Show),每一首歌都是以恐怖电影中的某个经典怪物形象为主题,科学怪人、狼人、德古拉公爵、变身怪医、开膛手杰克、剧院幽灵。
这些恐怖电影,老苗基本都看过。盘踞在他脑海里的,还是那个问题:是什么改变了一个人的本性?怪物也有血有肉有感情,却不为世人理解。他们并非天生邪恶,有的原本只是普通人,被命运碾压,堕落而变得面目可憎。很多时候,生命只有选择,没有对错。就像《异域镇魂曲》里的女巫给出的那道谜题,你只能选择,但没有正确答案。
老苗把《恐怖秀》这张碟放在CD播放机里,在家听,在学校听,上学放学的路上听,听了整整一年,没取出来过。
金属音乐不只是傻快,不只是有劲儿,不仅仅是冲击你的听觉、刺激你的神经,它还能讲故事。游戏也不只是傻玩,你可以把更深刻更有内涵的东西放进去,而不会显得突兀。
小学四年级,老苗去同学家玩,看见一台红白机,《魂斗罗》《双截龙》二合一卡带。太牛逼了,游戏居然还可以在家玩,想玩多久就玩多久,续命不用花钱,流程也比街机游戏长。不像街机厅,挤满了人,站那儿玩,后面七八个人围着你,个个手里攥着游戏币,随时准备顶替你的位置。
周末一早去同学家,玩一整天,老这样,对方父母不乐意了,觉得影响了自家孩子的学习。只好趁他们不在家,偷偷摸摸地玩。看他们快回来了,赶紧关机,把变压器放冰箱里降温,或是把酒精抹在变压器上,拿电扇吹。
初中,同学陆续买了MD、SS之类的新游戏机。还有人带了GameBoy,甚至世嘉的GameGear掌机到学校,引起轰动,当天就被老师没收。GameBoy相对低调,块头小,两台机器之间还可以拿根数据线接上,联机对战。老苗羡慕不已,不行了,太牛逼了,游戏居然还可以捧在手里玩。
老苗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买不起这些玩意儿。所以,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旁边看别人玩。自己最常玩的,还是街机。
学校附近有一个体育馆,一楼是康乐中心,羽毛球场、乒乓球桌,还开了一家街机厅。《拳皇96》发售后不久,就有人一口气打到了神乐千鹤,说后面还有一个终极BOSS,叫高尼茨。老苗好奇,想知道高尼茨到底长什么样,隔三差五就去街机厅练。
四点多放了学,玩到五点半,心想再玩会儿,一看表,六点了,最后再来一局,六点半了,拎起书包准备走,门口碰到其它学校过来玩的熟人,拉住他,来来来,切两把,再看表,七点了,再不回去就出事儿了,七点半,抓起书包疯狂往回跑。满头大汗到了家,父母问,怎么这么晚回来。低头往屋里走,和同学踢球去了,没看时间。
别人玩格斗游戏,不在乎剧情,老苗却对每个角色的身世背景都感兴趣。拿个本子,把屏幕上跳出来的那些英文单词抄下来,回家用“文曲星”电子辞典挨个查。到了学校,和同学吹牛,你知道《真·侍魂》里为什么有个叫加尔福特的老外吗?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吗?连蒙带猜,一下课就讨论这些。
初三,同学买了一台PS游戏机。中考结束后,玩了一个夏天的《生化危机2》。坐在凉席上,吹着电扇,同学拿着手柄,老苗捧着攻略。先用克莱尔打,再用里昂打,然后用存档打第二剧情。太有意思了,太牛逼了,游戏居然做得和电影一样,牛逼到头也就这样了。
听摇滚和玩游戏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开始的。小学五年级,老苗喜欢上了迈克·杰克逊的歌。一盒磁带十多块钱,买不起,找同学借。借来后,找台双卡录音机,把每学期发的英语听力磁带抹掉,录上杰克逊的歌。再从作业本上撕一页纸下来,歌词原原本本地抄上去,翻过来,把磁带封面也像模像样地画在上面,往磁带盒里一卷,这就是一盒完美拷贝。
每学期的英语听力磁带只有两三盒,一遍遍地翻录。录到最后,音质劣化,呜噜呜噜,根本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可还是听得带劲。
初中,同学借给老苗一盒Metallica乐队的磁带。老苗听了,撇撇嘴,什么玩意儿。直到听了他们的那张黑专辑《Metallica》,才渐渐品出味儿,越听越有劲。真他妈好听,这才是正经老爷们儿应该听的东西。
那个年代,国内接触金属乐的渠道很少。老苗家附近有一条臭水沟,旁边是一个邮币卡市场。每天下午三四点,一堆人蹲在路边交易邮票和纪念币。有个老太太,摆摊卖打口磁带。放了学,老苗和同学去她那儿淘磁带,三十多块钱一盒,几个人凑了钱买,轮流听。
涅槃的《Nevermind》、枪炮与玫瑰的《Use Your Illusion》,Metallica、Megadeth、Slayer、Anthrax,还有邦·乔维、史密斯飞船之类的流行金属。老苗那些年的零花钱,要么换成了游戏币,要么拿去买了磁带。
那时候,国内的地下音乐没什么交流平台。吉他中国、地下音乐网,这是老苗最常逛的两个网站。论坛上有乐队招募吉他手,他毛遂自荐。上大学的时候,他从同学那里买了一把二手电吉他,练过几年。
对方听他弹了一会儿,摆摆手说,算了,这个,你来不了。老苗收了吉他准备走,对方又问,你会唱吗?唱没问题啊,唱简单啊,老苗用死嗓吼了几句。哎,是这意思,我们正好也在找主唱,要不你过来吧。这支乐队叫“黑翼乐队”,玩的是旋律金属。
经常有人问老苗,你这死嗓是怎么练出来的?他也说不清,跟吹口哨一个道理,刚开始怎么学都学不像,突然有一天开窍,就摸着了门道。
玩了半年,乐队解散。老苗又去逛论坛,看见有人上传了一段自编自弹的吉他曲,点儿很快,扑面而来的金属味儿。老苗觉得还差点意思,于是翻出自己以前写的一段歌词,配了唱,录下来,通过私信联系上对方,发了过去。对方听了,行啊,一起组个乐队玩玩吧。
这人就是霜冻前夜的吉他手郝昕。之后,他们又找来另一名吉他手张轶、贝斯手刘诗扬、键盘戴大名、鼓手冯俊华,2004年年底,霜冻前夜乐队成立。
玩乐队是业余爱好,平时,大家各有各的工作。老苗找了份美工的活儿,坐在电脑前抠图。活倒是不难,就是加班多,晚上六点熬到第二天早晨八点。干了一年,跳槽去了房地产公司,从最基层的销售做起,他给自己立了个目标:“在摇滚里业务最好,在工作中摇滚玩得最浪,我要在活命和爱好中当双料冠军。”
工作没多久,老苗就成了家。二十三岁结婚,在摇滚这个圈子里,不太常见。妻子小白以前是黑翼乐队的贝斯手,老苗是主唱,两人感情很好。结婚后,小白回山东老家,一天一夜的卧铺,老苗说,路上挺无聊的,给你买个掌机打发时间吧。
那两年,老苗一直玩的是电脑游戏,主机游戏接触得少,不知道该买什么。一次排练,乐队的鼓手王东从包里摸出个黑色的掌机。老苗凑过去看了看,机器丑,但画面不错。王东说,这东西叫PSP,现在就流行这个。
老苗跑去电玩店,花两千多块钱买了台PSP,拷了几款游戏,送给小白。
小白以前也玩游戏,玩过PS2,买过GBA SP,但主要是玩网络游戏,和母亲一起玩《传奇》。小白的母亲是老师,经常去网吧抓学生,还特地注册了《传奇》账号,在游戏里抓。没想到抓着抓着,自己也玩了起来,从《热血传奇》一路玩到《传奇世界》。
小白起初对PSP不感兴趣,从老家回来后,就把机器丢给了老苗。老苗拿着自己玩,去店里拷游戏,老板说,新到了一个游戏,特棒,跟《鬼武者》有点像,叫《怪物猎人》。老苗一玩,就放不下了,拷回家后,教小白玩,小白也跟着上了瘾。老苗索性又买了台PSP,两人没事就联机《怪物猎人》。
被老苗带着,小白迷上了掌机游戏。和老苗一样,感兴趣的游戏,再怎么硬核,她都会把它打穿。类型不限,《乐克乐克》《啪嗒砰》《战神》《合金装备》,全都通了关。她在PSP上把《恶魔城:月下夜想曲》正城篇和逆城篇打通后,老苗又买了台NDS,让她接着玩NDS上的三款《恶魔城》游戏。
一次去电玩店逛,老苗看见老板正在玩射击游戏,一个穿盔甲的肌肉男端着枪往前跑。老板说,这个叫《战争机器》,得用微软的Xbox 360玩。老苗站在旁边看了几分钟,小时候拿着手柄坐在电视前玩游戏的感觉又回来了。
Xbox 360是老苗买的第一台游戏主机。那一年,他的空闲时间几乎全都花在了这上面。一年后,这台Xbox 360就因为“三红”故障报废,老苗又花八百块钱找人换了一台。
小白玩得也不少,晚上去酒吧演出,白天在家没什么事,就打开机器玩。老苗前一天晚上练的新角色,第二天下班回家一看,已经满级,只好重新开个角色。有时候也会抱怨小白,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来来来/跪倒在我面前/我来为你加冕/让我来为王者佩戴这银白色的王冠/看看看/这锋利的长剑/佩带在你身边/可以摧毁一切/你是杀戮是毁灭的主宰/我带给你这欺骗与谏言”。
2009年专辑《极夜》里有一首歌,叫做《悲痛的王座》。有人问老苗,这首歌写的是不是《魔兽世界》,太像《魔兽世界》的剧情了。阿尔萨斯为了复仇,将灵魂出卖给巫妖王耐奥祖,从而获得霜之哀伤,杀死恶魔的同时,也成为巫妖王手下的死亡骑士。
老苗说,不是啊,我基本不玩网游,从来没玩过《魔兽世界》。
老有人这么问。老苗后来才知道,有一位网名“苹果牛”的《魔兽世界》玩家,制作了一系列《魔兽世界》的游戏视频,颇受欢迎。其中一集《坚刃》,开场处,大雪纷飞的诺森德大陆,背景音乐是霜冻前夜以前发行的一张EP专辑中的两首原创歌曲《冰封之月》和《垂死的梦境》。
不少《魔兽世界》玩家正是看了这段视频,才知道国内还有这么一支死亡金属乐队。老苗联系上苹果牛,感谢他为乐队做的间接宣传,给他寄去了新曲《次世寒武纪》的CD。
地下音乐在国内没什么宣传途径,上网发发消息,联系各地的酒吧、Livehouse或音乐节,办几场演出,也就这样了。自己的作品能被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网红”传播,被更多的人听见,也算是幸事。
苹果牛的另一集视频《暴力52区》的结尾处,阿拉希战场以一当十的战斗,用的是霜冻前夜《极夜》专辑里的那首《鏖战》。
“来,你我来结束一切/胜者王侯败者草寇/来,不需要因果缘由/只为存活,为了你我/来吧,你这宿敌这对手/只为了存活,无所谓对错”。
《鏖战》的歌词,老苗挺满意,三四百字,基本把他想表达的意思说完整了。这首歌写的是人与兽之间你死我活的战斗。人得生存,野兽也得活命,没有谁对谁错。就像当年他听《恐怖秀》、玩《异域镇魂曲》时的感受,生命只有选择,没有对错。
老苗是摩羯座,同事说,你就是那种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乐此不疲的人。他问,怎么解释。同事故作神秘,你自己慢慢体会吧。老苗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玩地下音乐有点像玩游戏,都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很纯粹。组乐队的、搞发行的、办演出的、开排练房的,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没想过靠这个吃饭,也没必要迁就谁,自己满足就行。
霜冻前夜翻唱过瑞典旋死乐队“大敌”的《天谴》,被人嘲笑,郝昕不乐意了:“艺人能忍,因为他们忍着能换钱,我干了八年多乐队,只有往里扔的钱,所以没任何理由忍。别拿自己当我的衣食父母,指着您养我,我早他妈饿死了。”
郝昕看着文文静静,像个长发飘飘的书生,可脾气一旦点着,就会爆。老苗略微委婉一些:“我们几个都快活了三十年了,好赖话总听得懂。一句垃圾、蛋疼就否定了,让我们从里面汲取什么建议?忠言是逆耳,问题它是言啊。再看这些评论,他们丫说的是人话么?”
生活不易,拿出各自的财力、物力、精力,合在一起,干一件不挣钱的事儿,你说图个什么?
乐队成立初期,作品不多,没什么演出机会,只能在网上发发自己的作品小样。有人听了,联系他们,问能不能过来演出。演出费很少,摊到每个人头上只有几十块钱。大家就一块儿打车一块儿吃饭,给演就行。
第一张专辑《极夜》发行后,外地演出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平时上班,周末才有空。近的坐大巴,远的坐卧铺,夕发朝至。周五下了班,直奔车站。上车后,把乐器放好,躺在小床上,火车咣当咣当地摇,几个人天南海北地聊。聊到凌晨,一个个没了声。第二天到了住处,主办方接待吃顿饭,下午去演出场地,备场、调音、布置。晚上演出结束后,吃顿庆功饭,凌晨三四点躺下。第二天中午爬起来,又得赶紧往回赶。
外地演出途中,总有些零零碎碎的时间。带个PSP,带个NDS,出发前拷好游戏,无聊的时候,就靠这两样东西打发时间。有一次,去武汉的一家酒吧演出。演出场地就在酒吧里,住在楼上,吃在楼下,那两天,大家基本没离开过酒吧。
霜冻前夜第一次去上海演出,是在一家能够容纳三四百人的Livehouse,主办方卖了六百多张票。一个半小时的演出,观众们挤在门口、楼梯间、花园里。空调打到最低,吹着白气,室温还是降不下来。舞台的地板湿漉漉的,像是刚拖过地,全是乐手的汗。观众也浑身湿透,两首歌之间,主办方不得不打开门换气。
老苗很享受这种感觉,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人,瞪着眼,握着拳,流着汗,把自己写的那些故事吼出来。
一天早晨,小白对老苗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了一个叫做“摩德”的星球,那里的外星人又高又瘦,城市很漂亮。
那段时间,老苗和小白正在玩《质量效应》。小白扮演的薛帕德,与德雷尔的杀手塞恩发展出了恋情。老苗把网名改成“塞恩”,小白的网名是“希哈”。在德雷尔人的语言里,“希哈”的意思是“战天使”,以此称呼女性,代表“我的至爱”。
小白回忆梦里出现的那个星球的模样,老苗来了灵感,构思了一个关于它的故事。
摩德星球发生叛乱,被放逐的将军通过黑市觅得人类文明仅存的一个双生胚胎,将其培养成人,训练为精英战士。将军试图利用这对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突破叛军的封锁,收复摩德星球。弟弟的大脑及神经系统被剥离出来,融入战舰的人工智能系统。哥哥潜入叛军基地,通过心灵感应,引领弟弟控制的战舰撞向自己。
这个故事就是霜冻前夜2014年发行的第二张全长专辑《心像领域》中的那首《双子凶星》。
“我透过心灵增幅器/捕捉你微弱的信息/也许这是你我最后的结局/超新星般燃烧殆尽/结束这场无关你我的战争/无论胜败或是输赢”。
歌词描写了兄弟俩向叛军基地发起进攻的场景。两人难逃一死,他们的死亡,意味着人类文明的覆灭。故事中,心灵感应的战术是受启发自《星际争霸》的幽灵战士,最后的决战可以看见《光环》的些许影子,NOBLE小队、地狱伞兵部队,还有那些飞行员,他们的死亡只换来一句:某飞行编队全军覆没。
老苗的很多歌词都有浓厚的科幻色彩。他认为,科幻和金属乐一样,有很强的包容性。可以很硬,硬到每个细节都不容辩驳,也可以很软,软到让你潸然泪下。玩《家园2》,老苗折服于游戏的配乐,圣咏、弥撒曲的运用恰到好处,如同太空版《出埃及记》。玩《光环》,致远星战役令他血脉贲张,握着手柄,整个人都在沸腾。玩《质量效应》,他喜欢在神堡的城市里到处转悠,同每一个外星种族打交道,了解他们的文明和世界观。他特别好奇,摘下面具的奎利人,究竟长得什么样。
有人反感,觉得死亡金属加科幻的搭配,太过中二。老苗倒是挺喜欢“中二”这个词,他觉得,一个人如果连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都没了,只剩下对现实的咆哮,其实也挺悲哀的。
这张专辑,老苗最满意的是《雪盲》。写得很快,一个小时就写完了。歌词有《寂静岭2》的痕迹。老苗对这款游戏评价颇高,在他看来,《寂静岭2》已经脱离了恐怖游戏的范畴,更像是一首晦涩悲伤的诗,或者说一道心理测试题。
詹姆斯不堪痛苦,用枕头闷死了卧床多年的妻子玛丽,因此被深深的罪恶感吞没。游戏最后,他收到玛丽去世前写的一封信:“我不敢奢求你想念我,我只是担心你会忘记我。生病这些年,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没办法给你一丁点的补偿。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为自己而活。亲爱的,你曾经令我快乐。”
帮助受痛苦之人结束痛苦,究竟是否人道?这是《雪盲》试图探讨的主题。老苗看过关于安乐死合法化的报道,一位患癌症的老人,每隔四十分钟就会被疼醒,随即又陷入昏迷,如此反复,而他的家人觉得,维持他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老苗看过介绍临终关怀的文章,生命将尽之际,病人最需要的,是昂贵但意义不大的治疗,还是尽可能减轻痛苦,让他们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老苗看了法国电影《爱》,片中的那位老人就像《寂静岭2》的詹姆斯,将饱受病痛折磨而失去尊严的爱人用枕头闷死。
“微风在低语/好似她轻声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哭泣/那微不足道的恐惧/生命真是可笑至极/她活着与病痛为敌/这讽刺的结局/答案已身陷囹圄”。
老苗没有在《雪盲》中给出答案,生命只有选择,没有对错。
《心像领域》附赠有一本小册子,上面是老苗为专辑里的那首名为《血作》的歌写的背景小说,七万多字。
《血作》的歌词表面看是对情欲的描写,只有一句“什么伦理和截稿日期”,点明了主角的身份是作家。小册子交代了故事的原委:主角是一名身染怪疾的三流恐怖小说作家,独居在一家破败的旅馆里,幻想着凭借自己的下一部作品翻身。截稿日期将至,他却依然无法写出令人满意的稿件。这时,一名神秘的女读者出现,将作家拖入欲望的深渊,可怕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
这个故事的灵感,源于老苗写词时的亲身感受。写着写着突然卡了壳,憋在那儿,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心情烦躁,自己跟自己起急。
《血作》这个歌名,也是对这张专辑的总结。《心像领域》创作了三年,用老苗的话说,乐队的每一名成员都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心血,在极限状态下录完这张专辑。嘴上说不在意别人的评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专辑里的每一首歌,老苗都想为它写一篇完整的背景小说。《双子凶星》写了一半,四五万字。《行心者》也在写,只是进度很慢。
《行心者》是老苗构思最久的一个故事。主角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医生,为了治疗女儿的自闭症,他通过催眠进入女儿意识的最深层,这才发现,他与妻子吵架直至离婚的那些不愉快的生活点滴,已经在女儿的意识中具象化为一个异世界。
获悉医生的研究成果后,国家情报机关将医生和他的女儿带至一处秘密基地,那里关押着一名特工。这名特工受过特殊训练,在获得重要情报后,会启动主动防御系统,将这段记忆遗忘,只有经过特殊暗语的提示,才能够将记忆复原。而现在,特工的意识陷入混乱,分裂出了多重人格,即便接受暗语提示,也无法复原情报。
医生无法以传统手段进入特工的意识世界,只能采取桥接的方式,将女儿的意识与特工的意识同步,再借道潜入,消灭特工的多重人格,将情报提取出来。但就在医生动手抹杀特工的人格时,女儿的意识出现异动,逐渐消亡。
医生、女儿、特工,以及某个神秘人物,同时来到意识世界的出口。意识的边缘正在崩塌,只有一个人能够全身而退。
“他突然低声耳语/我知道你为什么焦虑/此时我大限将至/感谢你这隆重的仪式/我不是我你还是你/我找到了真实的自己/这是我最后的梦魇/还要靠我自己醒来”。
《心像领域》发行那一年,老苗成功地将体重减轻了六十多斤。之前,因为压力大,饮食不注意,人跟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最胖的时候两百六十多斤,穿了西装,打上领带,一副领导干部的派头,不像个唱死亡金属的。
女儿出生在妻子的老家。北京的空气质量不怎么好,老苗担心雾霾影响孩子的呼吸系统。半岁以后,小溪才被接回北京。错过了女儿成长最快的这半年,老苗有点难过。看电影《星际穿越》,库珀临走前对女儿墨菲说:“你妈妈跟我说了句话,我一直不太明白。她说,现在的我们只是孩子们以后的回忆。如今,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旦为人父母,你就成了孩子们未来的幽灵。”
老苗觉得这段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女儿出生后,他的人生在“生”的意义上已经结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安静地陪伴女儿,看着她的人生慢慢展开。
一转眼,小溪已经三岁多,圆圆的脸蛋,很可爱,无论做什么,都会大喊“爸爸”。
老苗不管做什么,也都会先想到女儿。2015年年底,公司组织活动,他一大早就去了北海公园,取道鼓楼,把心仪已久的《光环5》买了。去的路上,他一直在盘算,要不要买铁盒限定版。最后没买,给小溪买了双新鞋。
小溪出生后,家里又先后添置了Xbox One、PS4,但玩游戏的时间明显减少。
下了班,六点多到家,吃完晚饭,陪小溪玩。八点多,哄小溪睡觉,在她耳边温柔地哼唱《Fly Me To The Moon》,结尾处渐弱,小溪听着听着就眯上了眼睛。等她睡熟后,九点多,出门健身,练一个小时。回到家,洗好衣服,十一点半,准备第二天上班的材料。工作特别忙的时候,得熬夜写计划写方案。不忙的话,十二点打开游戏机,拿起手柄,插上耳机,在游戏的选择菜单里来回转几圈,寻思该玩哪款游戏。等困劲过了,确定今晚就玩它了,一路玩下去,玩到凌晨一两点睡觉。有时候,躺在沙发上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时,这个“L”形的沙发是老苗的私人领地。不玩游戏的话,他就窝在沙发里,戴上耳机,听会儿音乐。
老苗一家三口住在一套四十平米的老公房里,进门是厨房,再往里走只有一间屋,既是卧室也是客厅。小溪出生后,老苗从宜家买了一张遮光的帘子,挂起来,把这间屋隔成两块区域,一边是床,一边是沙发和电视。晚上,小溪睡觉时,老苗把帘子拉到头,顶到墙上。半夜,他在这边玩游戏,电视的光线被帘子完全挡住,不会影响那边小溪的休息。
妻子躺在床上陪小溪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玩玩手机。老苗觉得手机没什么好玩的,任天堂Switch发售后,他特意买了一台送给妻子。利用陪女儿睡觉的时间,小白打通了《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前些日子玩《地狱潜者》,半夜,老苗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柄,小白躺在床上捧着PSV,两人隔着帘子联机玩。
周末,老苗既不健身也不玩游戏,全部时间都拿来陪小溪。他知道,有一天,当女儿接触更多的人,好奇更大的世界时,她自己的人生就开始了。从那时起,父母会一点一点地淡出她的世界。所以,他很珍惜自己仍是女儿全部世界的这段短暂时光。
老苗对《阿修罗之怒》这款游戏的音乐赞不绝口,东西方的元素配合得天衣无缝。其中有一段,以东方的配乐配器演绎德沃夏克的大交响《自新大陆》,听得他心潮澎湃。回头再看国内的那些所谓新民乐,不过是把民族乐器和电声乐器简单地叠加在一起。
从《鏖战》到《北平》,霜冻前夜一直在做民族化的尝试。这两首歌以中国传统的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编曲,外皮是暴烈的重金属,内里却透着民乐的韵味。
《北平》的歌词也很接地气,既不科幻,也不奇幻。老苗想表达的是普通百姓被时代的骤变碾压而无力挣脱的感受。他看过一个家庭纠纷调解的电视节目,子女为父亲的老房拆迁闹得不可开交,老人不愿意搬去儿子或女儿家住,最后把老人请来调解了半天,老人说,我怕老太太回来找不着家。
“家园在我身后逝去/记忆烧得噼啪作响”,大约就是这种感受。
老苗想着,今后如果有条件,开个公众号,把这些歌词的背景故事放在上面连载,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看。如果有人愿意看,录成有声小说,或是请人画成漫画,甚至搬上舞台,改编成重金属音乐剧,那就圆满了。当然,听歌的时候,老苗还是希望听者能够脱开这些故事。歌词就像是一面镜子,每个人的想法和经历不同,会从中听出不同的故事。
唱完一首歌,老苗站在舞台上,双手紧握话筒,对台下的观众说:“这两天,状态特别傻逼,每天都是加班加班加班,能看到这么多朋友,非常感谢。”擦了把汗,低头拾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咚咚咚喝了几口,接着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辛苦了,加班的傻逼。我操。”吉他、贝斯齐鸣,他继续咆哮。
老苗是个简单的人,该上班上班,该演出演出,该陪家人陪家人,该玩游戏玩游戏。
游戏玩了二十多年,乐队玩了十多年,这两样东西在他的生命里占了很大比重,难分彼此。如果一定要把它们区分开,老苗觉得,游戏是一种生活习惯,音乐是一种爱好。生活习惯是你每天都会去做的。晚上,就算不玩游戏,他也会打开游戏机看一眼,拿着手柄,什么都不干,但必须得看它亮起来,不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爱好不一定每天都做,但倾注的心血会更多。今年,霜冻前夜没出新曲,也没怎么演出,乐队暂时处于休息状态。大家还是会定期排练,找找感觉。周末抽半天时间,排练三四个小时,然后找个地方聚餐,吹绿棒子,侃大山。新单曲正在创作,准备明年发布。这首歌的背景故事,老苗已经想好,与《鏖战》有点相似,主题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只要还玩得动,乐队就会一直玩下去。老苗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乐队解散了,该怎么办。就像他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自己对游戏完全丧失了兴趣,会是什么样。
想做一个关于玩家的栏目,采访一些玩家,普普通通的玩家,没有耀眼的光环,没有戏剧化的人生,没有大悲大喜,没有大是大非。
他们的故事不具有多少新闻价值,不算新鲜,不算好玩,引不起争议,也没什么可发人深省的,只是一些琐碎的事,玩游戏的事。
他们只是玩游戏的人,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站在聚光灯下,但他们才是游戏行业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如果您或您身边的朋友愿意分享自己的经历,不妨联系我,我愿意代笔,把这些故事记下来。这是我的邮箱:paul@gcores.com。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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