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闲暇在家收拾书柜时,看到堆积在一起的金古梁温还珠等名姓,尘蒙上深重的灰,折射着碎切,带着破败陈旧的气息。终顿忍不住翻了翻,上面还留着年少时批注的稚记。看到一句歪斜的话,还弥漫杂带着当年热烈的情绪。
“最喜欢的还是叼着狗尾巴草傻笑着的少年啊,行于天地玄黄之间,带着刚踏入江湖的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蓬勃朝气。”
一时兴起兴尽而归,岁月如风侵蚀无妄,然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所谓武侠二字,拆分开来武为武术功夫,而侠称之为侠义,则是中国文化中基于儒学的特有价值观。
武侠小说虽说为大众文学,街头巷尾流传之话本,然故事主要描写武林帮派之争斗,江湖中人之恩怨情仇,民族大国之侠情,以及追求武道极致等情节,无一不让人沉浸向往。
其历史背景多为古代改朝换代、汉族与外族战争之乱世背景居多,故而时势造英雄一说盛行。也有以描述帮派斗争为主,而没强调时代。盖因乱世之中,人更加需要以武力证明自身价值。
以武学为中心而分散佛道易学等,是武侠小说独特的文化特征。因此,人物的价值观乃至于整部作品的精神基调,建立在武学的基本思想之上。而武侠中不可或缺的江湖,则是侠客们的活动范围。其强调了一定的变动性及危险性,切这个世界即使与历史背景融体结合,但虚构成分仍旧浓厚。
“这场域,自成一格,既模拟现实世界,又别辟蹊径,拥有自足而完整的范畴、规律,与现实世界大相径庭,基本上是由作者、读者在某种默契下‘虚构’而成。”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是受整个范围框架里的江湖的限制,而碰撞出不同的色彩。
而谈及武侠的时期发展和种类变型,还得从古典武侠《三侠五义》讲起。随后民国武侠有文言短篇发表,然大众最熟悉的当然是新派武侠,1950年代开始以金庸、古龙及梁羽生等港台作家为代表所创作的武侠小说。
新派武侠小说在传统武侠小说的基础上加上现代乃至西方奇幻元素,不囿于传统观念及陈腔滥调,用现代的文字及角度去演绎中国历史。在思想上,“侠”的观念进化为独立人格的坚持,成为一种新理想人格的化身。在艺术上,新颖的表现技巧融汇结合,侠客在其行侠的过程中,渗入了丰富的思想感情、内心矛盾和人性变化。
在故事形式上,一改旧派武侠结构松散、枝蔓杂出,情节紧凑曲折、奇谲多变,文字讲究趣味性和意境。新派武侠的崛起,还在于其具有浓重丰厚的传统文化涵量。如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儒道墨释、医卜星相、传说掌故…无不与故事情节的展开,武技较量的描写,人物性格的刻画,作品题旨的展示,这些元素相融合渗透,构成武侠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
“明者处世,无尚于中;优哉游哉,于道相从。首阳为拙,柳慧为工。饱食安步,以仕代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才尽身危,好名得华,有群累生,孤贵失和。遗余不匮,自尽无多。圣人之道,一龙一蛇。形现神藏,与物变化,随时之宜,无有常家。”
有能力的人借助周围环境忘却世事,沉湎桃花源外。而真正有能力的人却是匿于市井之中,卧虎藏龙之地。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即在天涯,天涯怎会远?而看似天涯近在咫尺,人即在江湖,江湖怎远?
虚拟的江湖世界,除了存在侠客之外,也有一批三教九流的人物,充实丰富了新的江湖。如文人社会中的书生、官吏、僚佐。宗教社会中的僧人、尼姑、道士。农村社会中的渔夫、樵子、农人。商人社会中的商贾、仕绅。乃至乞丐、妓女、儿童。那些看似羸弱的老幼病少,小二乞丐,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只等残杯为令,便要杀得血流成河。
市井生活千姿百态,有人在的地方就是江湖。打他们中间走过还需提心谨慎,以防刀剑不知从何闪现加身。所谓昼时家常唠嗑,怒夜隐于暗中。多不见卧虎藏龙之辈,如影随形,如切如磨。
他不愿阿飞再想这件事,忽然抬头笑道:你看,这棵树上的梅花已开了。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
阿飞道:十七朵。
李寻欢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
因为他数过梅花。他了解一个人在数梅花时,那是多么寂寞。
阿飞错爱上了林仙儿,而林仙儿利用阿飞单纯痴心的感情,想要借此中伤李寻欢。然爱情不是利用和猜忌,狡诈和牵疑,阿飞离开了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爱着阿飞,只是未曾表露。而阿飞早已远走江湖。
金风玉露,哪有那么简单。曾经毫不在乎,分别在即。而如今久别重逢,荒唐滑稽。
荒唐滑稽,荒唐是命运,滑稽是风景。滑天下之大稽,说白了都是自己。所以才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所谓一笔勾销,互不欠扰。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倘若不及时抓住爱情,也不过是一片虚妄,幻梦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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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已经空了。
胡铁花忽然站起来,用力把酒坛子远远的摔出去,瞪着楚留香大骂:“放你的屁,你说的话全是放屁,比野狗放的屁还臭一百倍。”
他骂得虽然凶,眼睛里却仿佛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放这些屁是什么意思,你也错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楚留香冷笑:“你明白个鬼。”
“我不明白谁明白?”胡铁花说:“你故意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是想瞒着我,一个人去找史天王去拼老命。”
他握紧双拳,忍住热泪:“你承不承认?要是你不承认,我就一拳打死你。”
楚留香也跳了起来,用力甩出了酒坛子,握紧双拳,瞪着他:“就算我要去,跟你也没有关系,我去做我的事,你去做你的事,你乱发什么狗熊脾气!”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拳头全部握得紧紧的,好像真的准备要拼命的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两对铁打的拳头已经握在一起。
“你真不是个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你也不是,我们都是人。”
你不是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胡铁花说:“我简直比你老子还了解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两个人全都笑了,连一里外的人都被他们的笑声吵醒。
他们要笑的时候就拼命的笑,要喝的时候就拼命的喝。
真的要去拼命时,也毫无犹豫。
“好。你去拼你的命,我去拼我的。只不过真的有人想把我们这条命拼掉,大概还不太容易。”
“你的命拼掉,还有我的。我的命拼掉,还有你的。谁能拼得了?”
“谁都不行。”
楚留香和胡铁花为何会成为朋友?二人实在相差甚远,除了四海为家,浪迹天涯,似是带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共同喜好啊,除了美酒下菜与女人,实在是找不出而言其他。
胡铁花这种人,不在意的东西实在有些多。在乎的似乎仅有友情和道义,还有今晚是不是能有酒喝。初入江湖时,他便将名与利都留与楚留香,不好的便自己默默扛起。香帅因不愿让他冒险而瞒着他潜入险地之时,胡铁花就开始找他,找不到就喝酒,等酒醒后就继续找他,生怕在江湖上听到个“香帅已死”的消息。
同样的,胡铁花有难,他必在其身侧。胡铁花想找他喝酒了,香帅的鼻子就算再不灵敏也是能够嗅得到的。
虽然他们着实太不相同,一个似春风拂面,一个似艳阳暖热。然或许正是因为不尽相同,游侠浪子,确是容易盏酒痛饮,畅谈宵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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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肃然仰天,说道:“顾伯伯,我今日若敷衍你,我便不是儒生了。某读圣贤书,并非为皇上办事,也不是为百姓办事。什么民为本、君为本,我全都不要。”
顾嗣源面色一颤,道:“那…那你要什么?”
卢云仰望夜空,凛然道:“一个高乎这世间的东西,我称他为正道。”
顾嗣源把酒杯放落,惊呼道:“正道?” 卢云望向自己的双掌,低声道:“正道,就是对的事情。大是大非之前,并非拳头大小、人多人寡便能左右。皇帝也好、百姓也好,都不能折我分毫。”
他举起酒杯,仰手而尽,道:“求不到我心里的道,我可以回去卖我的面,便算世人说我是孔门叛徒,我也不在乎。”
所谓的正道,即正确的道义。乍一听的确是可笑,带着读书人的意味,然却是隐含着武侠里典型的反抗专制权利的理学思想。什么是应该行进的道路,确是值得思考论究。
出离界域,内外洞然,智者所见,盖不惟佛说正道而已。
小丐摇头道:“我不求人家的。”谢烟客心中一凛,忙问:“为什么不求人?”
小丐道:“我妈妈常跟我说:‘狗杂种,你这一生一世,可别去求人家什么。人家心中想给你,你不用求,人家自然会给你;人家不肯的,你便苦苦哀求也是无用,反而惹得人家讨厌。”
—— 《侠客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不过是为自身定制打造的凉薄矫作的烙印。仗剑走天涯,也不过是伪装成剑客的草包破败聊赖,想沾染江湖逃离世俗。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世俗纷扰化为一江春水流淌过千秋万代,洗濯浮屠染血的沃野,兵戎乱剑的战场,醉花艳骨的春晓。迷沉信仰的痕迹布满牵绕着陈杂局势,将那些权谋诡谲的角斗送进藏匿密言的游船里。
随船而摇晃的夹杂泥沙的浊水,被搅拌得似翻云覆雨,呼啸流过绵绵青山起伏之间,将罪恶和甄贵一并消弭待尽。随之金石情缘莽夫愚妇,忠臣逆子善男信女,大世凡俗灯红酒绿,皆付尘土,一捧而逝。
想要大口喝酒,说切莫,言顿挫。然而在放纵中黄粱落枕醉生梦死,尽皆癫狂尽皆过火。一箫一剑平生意,罢尽狂名十五年。而曾经沽名钓誉,也抵不过一纸贬谪。
我是醉了,可世俗醒着。江湖笑着,让尔滚回世俗。笑傲江湖身不遇, 风云再起笑谈中。 谁与争峰。
飘荡江湖箫与剑,几曾青眼功名。华山烟浪逐飞云,人间合一笑,酒里度生平。
赚得美人无限泪,有情还是无情。此身隐去莫相寻,倚楼听雨脚,不复说广陵。
本是胡言乱语,一时所就。具体而言论探究,其实还有很多想说。
世俗往往打倒热忱和真挚,而还好在武侠的世界里,放浪形骸切行切歌,藐视礼法规则。所以也有人说,武侠是构造给大人的童话世界和桃花源。然武侠呈现故事的套路却因由新派武侠那干人等所用尽,相似桥段很难如同当初那样展现新颖感受以刺激读者神经。眼看着落败和退潮,却无可奈何。就我看来,武侠倘若要重新为大众所容纳接受,出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或世纪初的盛况,应做到故事内核的回归。
还记得读黄易的边荒传说时,对淝水之战的描写,大战前夕山雨欲摧,各方人物粉墨登场,安公、谢玄、慕容垂、桓玄仿若从字面中纷至沓来。安公的描写尤为出彩,其时江左倒悬人心惶惶,安公一派从容,对外底定放权对内镇之以静,真切诠释了“安石不出,如苍生何?”这句士林俗语。
犹记读至安公病故时,眼前好似大厦倾覆,不知所措,翻页之处斑驳陆离。因此去年听闻先生猝然离世,令人错愕,一声惋叹。旧时情境再度袭上心头。唯望先生在隔世也能逍遥自在,寻一方破碎虚空。
因此私以为当代武侠,需要一个集大成者的出现,将故事娓娓道来又不失内核集聚,扑面如沐,沉浸其中。而惊醒之时,不过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看武侠这十余年载,虽早已不是此间少年,单纯的侠义豪气情感已褪去半分,对世俗牵绕逐渐生悟。然还透着热血,还希冀再次踏入那个让我沉迷的武侠世界,有恩怨的江湖。遁迹江湖之上,或藏名巖石之下,鱼鸟沉浮,水木明瑟,白莲弥望,青山向人,渺然之思。
雨巾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障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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