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墨比斯与佐杜洛夫斯基创作了《猫之眼》(Les yeux du chat),当时作为类人联盟出版社(Les Humanoïdes associés)的非卖品赠送给忠实读者,也标志着这对搭档在漫画领域的第一次正式合作。
虽然全篇漫画只有短短25页,但其新颖的结构和非传统的叙事方式在那个年代可谓十分先锋,墨比斯也展现出强大的线条造型能力,让人联想到19世纪法国版画大师多雷的作品。这本非卖品小册子被读者追捧,一时洛阳纸贵,不但在二手书市卖到天价,甚至还出现了盗版。
并且当年的盗版商也颇为幽默,取了一个跟“类人联盟”(Les Humanoïdes associés)意思完全相反的名字——“安卓分离”(Les Androides dissociés)。原版为彩色印刷,盗版则是黑白印刷,总之,有点故意挑衅的意思。
另外,佐杜洛夫斯基于2011年写了篇文章专门来谈这次合作,作为新版本《猫之眼》的序言,我便和漫画一起翻译了。虽然佐氏常因为过分戏剧化自己的过去而为人诟病,但这篇文章仍不失为一个了解那个年代的有趣文献。
我与墨比斯的相遇和友谊总是充满了巧合。无疑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推动着我们一起创作漫画。
在那一年(大概是1973年,译者注)的戛纳电影节上,我宣布要制作一部里程碑式的科幻电影《沙丘》(Dune)。之后我与制片人米歇尔·塞杜(Michel Sydoux)一起开车回巴黎。中途我们在休息站停下来喝杯咖啡,那里的书架上经常放着些漫画,之后我便陷入太空船和宇航员的精美画面中,我找到作者签名:墨比斯(Mœbius)。
我把这些页面展示给米歇尔看:“这正是我想为电影寻找的风格,我想让这位艺术家来设计服装!” 接着我翻阅了其他几本漫画,又发现了让·吉罗(Jean Giraud)的《蓝莓上尉的冒险》(Les Aventures de Blueberry),“我需要这名艺术家来给《沙丘》画故事板!” 很好,但是怎样才能联系到这些新合作伙伴呢?动作必须要快:三天之后,我与道格拉斯·特朗布尔(Douglas Trumbull)在洛杉矶有个约会,他是《2001:漫游太空》的特效师。这两位艺术家的协助对我来说便至关重要,只有他们的草图才能向这位著名特效师描述我的电影,尤其要表现出我的拍摄方式。
一抵达巴黎,我就去求助我的新闻专员雅克·伊塔(Jacques Itah)。我刚踏进他的办公室,他就向我介绍了让·吉罗,他们俩正好在讨论一个电影海报的设计委托,至于是什么电影我已经忘记了。我惊讶地发现,我要找的两个人实际上是同一人,而他就站在我面前。吉罗就是墨比斯,墨比斯就是吉罗。
我随即向他提议跟我一起去美国,但他很犹豫,他已经有太多活要干了。我对他说如果他没办法当场决定,我就找菲利普·德吕耶(Phillippe Druillet)来代替他。让马上就答应了:“我去!”这便是这漫长而伟大的冒险的开端。
我们大概花了两年时间来打磨《沙丘》的剧本,墨比斯绘制了不少于3000幅草图。他仿佛有不竭的精力,在每天为电影工作八小时后,还能利用一天里最后的几小时来创作名为《阿扎克》(Arzach)的漫画。他给我展示了最初的几页,我被征服了,这些精湛的画面是无声的:没有任何气泡以及文字,却丝毫不影响壮丽的画面。
突然,我带着最大的敬意向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用跨页的方式来创作一幅画呢,让英雄从头至尾飞跃一场完整的战争,蛮族战士从远景入侵,直到画面近景被击败?” 墨比斯喜欢这个场面,并且画了出来。这便是我们在漫画上最早的合作。
尽管我们辛勤工作,但不幸的是《沙丘》计划还是失败了。当电影的合作者诸如H.R.吉格尔、福斯、丹·奥班农以及墨比斯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时,严重的沮丧情绪弥漫开来。奥班农甚至进了精神病院,两年之后,他写出了《异形》的剧本。吉格尔也回瑞士去了,后来他成为《异形》的设计师并创造出那著名的怪物...福斯也回英国去了。
一天晚上,我在歌手芭芭拉(Barbara)的演出上遇到了墨比斯,凭借纯粹而神奇的巧合,我们的座位居然在一起。我在其中看到了命运的启示。
“失败不算什么,换个路线就好。让我们把《沙丘》上的创作重新拾起来制作一部漫画吧。” 墨比斯也赞成,但他不觉得我们能找到一个在力量和创造性上都能与《沙丘》媲美的故事。他是对的。我们在夜晚结束时分别,并没有掩饰各自的悲伤...但就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看见自己在星际空间中翱翔。一个宇宙“存在”正在呼唤我,它由两个交叠的金字塔组成,一个白色,一个黑色。我融进它的中心,接着我们发出强烈的光芒。
就这样,我的无意识向我贡献了“印卡”(l'Incal)!我满怀喜悦地重新找回让,我们在《咆哮金属》(Métal Hurlant)上开启了这个系列。该系列的第一本漫画是《黑印卡》(我已汉化,本站可见,译者注),如今被认为漫画界的经典之作。
当时类人联盟出版社(Les Humanoïdes Associés)每个月都会出新漫画,他们发起了一次漂亮的宣传,以“Mistral”为名推出一系列限量发行的短篇漫画。还在书上标示“此版本为非卖品,她免费提供给所有类人联盟的忠实读者“。杂志的主编迪奥奈(Jean-Pierre Dionnet)和编辑曼纳弗尔(Philippe Manœuvre)希望我和墨比斯能为这套漫画创作一个短篇…读者有必要了解一件事:漫画是工业化的艺术。艺术家就是工匠,我们创作然后按照页面来计算报酬。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类人联盟出版社希望这次我们能义务劳动,也就是说不涉及版权。出于对”印卡”的爱,我们接受了这个条件。
我向让提出了一个想法,用五张画面来讲述一个盲人小男孩的故事。墨比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但他觉得太短了。5页太过局促,最好扩充成25页。“我们要摆脱传统形式”我对他说,“最好把故事切割成一个个小画片,用插图的形式来呈现,就像孩子和猫一样孤独,每个页面只安排一幅小画片,与右侧的画面对应,可以用孩子望向窗外的场景作为图样重复出现。我们将这个图样重复18遍,在第一个画面中,只需要在远方简单画出一个准备捕猎的老鹰,接着,当雄鹰经过漫长的等待后返回时,你开始让孩子动起来,逐渐调整他的黑影,与右侧的画面形成类似正反打的效果。”
这就是《猫之眼》的诞生,读者可以免费获得它,但是在二手市场上,当年的版本被炒到了相当于现在三百欧的价格。我们甚至还发现了盗版,骗子得到了许多钱,而我和墨比斯则得到了巨大的审美愉悦。在那个时期,也就是1977和1978年,墨比斯住的地方离巴黎很远。每当他完成一页后就会打电话给我。在不可抗拒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会径直跳进车里去拜访他。每当我看到新的页面时,以我的猫Kazan的生命发誓,我所体验到的精神享受比高潮还强烈。我眼前的东西,无可否认地证明了漫画是一门伟大的艺术,可以与那些挂在美术馆墙上的绘画相媲美,得到相同的尊重。
为了欣赏每一幅令人惊叹的画面,我必须驱车50公里前往,然后再50公里开回来,所以这段100公里的行程我总共走了25次,换句话说,我为《猫之眼》奉献了2500公里的敬意。
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墨比斯的艺术值得我这么做,甚至值得我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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