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一篇在《黑色召唤者》里的故事,《镜》是我在1968年中期写的,当时我还在柏林。奥古斯特·德雷斯写信跟我说:“这里写得还不错......”这对我的自尊心来说尚可接受!(他的评价并不总是那么友善。)《镜》是一篇独一无二的故事,因为在我的短篇小说里,这是唯一一篇由泰特斯·克娄的助手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担任主角和叙述者的小说。当然,后来亨利还和克娄一起对抗地下挖掘者,也在《波利亚的月亮》中对抗风行者伊塔库亚,甚至在《伊利西亚》中,在旧神的故乡与克苏鲁本身对抗。
歌颂女王!
其被活埋于,
永不受诅咒的巢穴,
其长眠于金字塔下,
她的秘密,
被隐秘于沙砾。
她埋藏于她的镜中,
在午夜时分或能看到
来自其他领域召唤而来的形状;
将单独与他们一同,
埋葬,惊骇——直至死亡!
——贾斯汀·杰弗里
当然,我听说过它——有哪个神秘主义者没听说过它?——我甚至在杰弗里那本疯狂的《巨石的子民》中读过它,我知道在某些黑暗的圈内,有人窃窃私语说我是令他们憎恶的存在。我知道阿尔哈萨德曾在禁书《死灵之书》中暗示过它的能力,而且某些沙漠部落的人仍在制作一种异教徒的印记,这种印记可以追溯到数个世纪以前,当时关于它起源的传闻被追问得相当密切。
那么,怎么会有一个愚蠢的拍卖商站在那宣称这就是尼托克丽丝之镜呢?他怎么敢?
然而,这玻璃是一位名叫班尼斯特·布朗·法利的探险家,猎人及考古学家的收藏品,在他最近消失之前,他是一位公认的稀有而晦涩的艺术品的鉴赏家——而它也确实是有一件有段历史的物品该有的样子。再说,不管他是傻子还是什么,这不就是一两年前卖给我康德男爵的银手枪的那个拍卖商吗?但别忘了,这支手枪,或它所携带的特殊弹药,从来都不属于那个猎巫男爵,枪托上刻着的华丽的“K”可以证明一切!
但是当然,我出价试图争取买到那镜子和班尼斯特·布朗·法利的日记,而且都买到了。“卖给尔...德·玛里尼先生,是这么读的吗,先生?我想是的吧!卖给亨利·劳伦特·德·玛里尼先生,他花了......”花了该死的一大笔钱。
我匆匆赶回灰石屋——自从我父亲把我送出美国后,灰石屋就一直是我的家,我不禁惊异于我那浪漫的傻气,竟使我常常把钱花在这些漂亮的愚蠢行为上。很明显,这是一种遗传的特质,连同我对黑暗的神秘事物、晦涩的和古老奇观的热爱,毫无疑问地都在我的性格上打上了烙印——作为我举世闻名的父亲,伟大的新奥尔良神秘主义者艾蒂安·劳伦特·德·玛里尼的永恒印记。
然而,如果这镜子真的是那可怕君主的财产——哎呀!那我的收藏品中就又多了一件好东西。我会把它挂在书架之间,与杰弗里,坡,德雷特【注1】和普林尼为伴。当然,我所听到和读到的传说和神话都只是纯粹的传说和神话,仅此而已;但愿不会如此!
【注1:此处指德雷斯,德雷特为以前的姓氏,这里也能看出德雷斯对于拉姆利的影响之深】
随着我对黑夜的奇异知识的日积月累,我想我应该知道更多。
我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欣赏着挂在墙上的东西,研究着抛光的青铜框架和《天方夜谭》中的造型优美的蛇,恶魔,食尸鬼和精灵(Afreet)。而它的表面是如此完美,即使是从窗外射进的晚霞,也丝毫没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反而只反射出一束纯净的光线,把我的书房点燃在梦的光辉里。
尼托克丽丝。一个女人——或—一只怪物——不管你怎么想她。一位第六王朝的女王,她坐于吉萨的王位,依靠超自然的钢铁意志统治着她惊恐万状的臣民。她曾邀请她所有的敌人到尼罗河下的一座神殿里参加宴会,并打开水门将他们淹死——水门的镜子使她得以瞥见尼日斐花园,在那里,膨胀的修格斯和黑暗星球的造物在贪婪的欲望和堕落中狂欢作乐。
假定这是真货,这就是他们在活埋她之前放在她坟墓里的那块令人憎恶的玻璃,那布朗·法利又是从哪弄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就已经9点了,镜子在房间墙上的阴影中,不过是一片暗淡的金色辉光。我打开了书房的灯,以便阅读布朗·法利的日记,我一拿起那本又小又平的书,它就似乎自动翻开一页又一页,我立刻全神贯注地读起故事来。作者似乎是个吝啬鬼,每一页都写得太紧了,都是以小而难以辨认的字迹从边到边,从上到下,字里行间只有八分之一英寸。又或者,他是匆忙写下这几页的,不愿浪费时间去翻,因此决定尽可能少翻几页?
日记里讲的是布朗·法利是如何听说有个老阿拉伯人在开罗的市场上出售令人难以置信的古代物品时被抓住的。那人因拒绝告诉当局宝藏是从何而来而被关进监狱。然而,每晚在牢房里,他都召唤一些邪恶的东西袭击狱卒的脑袋,最后,他们因为畏惧而释放了他。然后他又以尼托克丽丝的名义祝福他们!然而阿布·本·里斯并不是那些以她的名字发誓的部落成员,也不是那些反对她的人!他不是吉萨人,甚至不是开罗的皮肤黝黑的子民。他的家乡部落是一群流浪者,他们在大沙漠的东边游荡。那么,他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尼托克丽丝的名字的呢?是谁把她那肮脏的祝福教给他的——或者他是从哪儿听说的?因为通过命运的安排和养育,阿布·本·里斯拥有一种不同于他自己的语言的非凡本领。
就在35年前,穆罕默德·哈马德的秘密财产吸引了像赫伯特·勒·温洛克这样的考古学家,并最终发现了图特摩斯三世妻子的坟墓,现在阿布·本·里斯暗示的古老墓地的知识——特别是古老的恐怖女王的坟墓——足以让布朗·法利去开罗寻找他的财富。
显然,他并非毫无预兆就走了,日记里满是与古代女王有关的点点滴滴的传说和传奇。布朗·法利仔细地照抄了沃德尔关于尼托克丽丝的笔记,特别是关于她的“魔镜”的那一段:
......在尼罗河最早的文明出现之前,地心的丑恶神明们传授给它们的祭司——这是通往未知的地狱般恐怖的领域和世界的“通道”,形状如同一面镜子。在人类统治地球之初,它被普塔利亚Ptathlia的前伊梅尔·尼亚希特人Imer Nyahite所崇拜,最终被尼弗伦-卡Nephren-Ka供奉在希贝利Shibeli银行的一个黑暗的地下室中。它和闪耀的偏方面体并排摆放在一起,谁能说出它的深处映出了什么呢?甚至连夜魔都有可能在它面前翻滚,被亵渎!它一直隐藏着,几个世纪以来都从未被发现,一直处于被蝙蝠笼罩的迷宫中,但它被偷了,最后落入了尼托克丽丝肮脏的魔爪。她把众多敌人锁起来,而镜子是他们唯一的伙伴,她完全知道到了第二天早晨,除了墙上那面凶险的磨光玻璃外,死囚牢房将空无一物。她对着那些在午夜时分从青铜栏杆里斜视的人们的模样,发出了无数次卑鄙的暗笑。但即使是尼托克丽丝自己也无法逃脱镜中锁住的恐惧,午夜时分,她很明智地凝视着它,但只是匆匆一瞥……
午夜时分!哎呀!都十点了。通常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准备睡觉了,然而现在我却还在这儿,还专注于日记,以至于我连床都顾不上了。也许,如果我......
我继续读下去。布朗·法利最终找到了阿布·本·里斯,给他灌了很多酒和鸦片,最后他终于做到了当局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老阿拉伯人放弃了他的秘密——尽管这本日记暗示,这一知识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得到的——布朗·法利沿着一条很少使用的骆驼道,穿过金字塔,走进了尼托克里斯的第一个埋葬地。
但从这时起,整张纸上出现了巨大的间隙——整张纸被撕掉了,或者被浓浓的黑笔划划掉了,仿佛作者意识到他所写的东西暴露了太多的东西——还有一些杂乱无章、语无伦次的段落在讲述死亡的奥秘和死后的世界。如果我不知道这位探险家是一个如此狂热的古物收藏家(他拍卖的收藏品变化之大令人难以置信),如果我不知道他在寻找尼托克丽丝的第二座坟墓之前,已经深入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和奇异的环境,我可能会相信这位作者从日记最后几页的内容中发疯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半信半疑地认为他疯了。
显然,他已经找到了尼托克丽丝最后的安息之地——潦草的提示和建议都太平淡无奇了——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删除的东西了。除了那面传说中的镜子外,阿布·本·里斯早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洗劫一空了,就在布朗·法利从那座闹鬼的坟墓里拿走最后一样东西之后,他第一个真正的麻烦就此开始了。根据我从现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所了解到的情况,他已经开始对那面镜子产生了一种病态的迷恋,因此到了晚上,他总是把它盖上。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在我继续读下去之前,我必须抄下弗雷的《死灵之书》笔记。在我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使我发痒,一段记忆,一些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一种阿尔哈萨德早已知晓并写过的东西。当我从书架上取下弗雷的笔记时,我迎面碰上了镜子。我书房里的灯光很亮,夜晚也很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重,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先兆——然而,当我看到镜中自己的脸时,我奇怪地打了个寒颤。就在那一刻,它似乎正对我暗笑。
我耸了耸肩,摆脱了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感觉立即在我的内心深处涌现出来,我开始查阅关于镜子的那一部分。一座大钟已于某处被敲响,宣告夜晚十一点的来临,远处的闪电照亮了我房间窗外西边的天空。离午夜还有一小时。
然而,我的书房仍是最令人不安的地方。我的书架上放着那些令人讨厌的书,老化的皮革和象牙书脊在我书房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暗淡无光,还有我用作镇纸的东西,在任何理智或有序的宇宙中都找不到它的同类,而现在有了镜子和日记,我很快就变得烦躁不安起来,这是我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当我意识到我只是有点不安时,我感到很震惊。
我翻阅了一下费雷常常用幻想的方式重新构思的《死灵之书》,直到找到了相关的段落。费雷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改变这一段,也许只是为了使疯狂的阿拉伯人的旧世界用语现代化。当然,它读起来就像真正的阿尔哈萨德所写的一样。是的,就是它。在那里,又一次出现了午夜时发生的事:
......因为当玻璃的表面静止时——甚至是伊斯·谢什的水晶池【注2】,甚至当游泳者们于哈利湖中不再起泡时——当它的大门整日锁住时,然而,在这充满魔力的时刻,谁知道呢——即使有人猜到——在它里面,你可以看见黑夜和深渊的一切阴影和形状,可以看见以前所见过的人的面貌。尽管这面镜子可能永远躺在那里被人遗忘,但它的力量不会消失,它应该被人知道: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
【注2:the Crystal Pool of Yith-Shesh,孤例,不知道是个啥东西】
有好一会儿,我都在思索那奇怪的段落,以及结尾的那句更奇怪的对联。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肃穆的寂静中流逝,这是我在阿斯彭斯The Aspens所没经历过的。
远处半小时的钟声将我从沉思中唤醒,使我继续阅读布朗·法利的日记。我故意把脸从镜子前挪开,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扫视着书页。但剩下的只有一两页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这篇支离破碎的叙述的其余部分是这样的:
10号。在伦敦的噩梦——从亚历山大到利物浦——天知道我是有多希望自己能飞。我一夜没睡。显然,这些所谓的“传说”似乎并不像它们看上去那么离奇。不然就是我的神经出问题了!也许这只是罪恶感的回声。如果那个老傻瓜阿布没有闭上嘴巴——如果他只是满足于鸦片和白兰地,而不是要钱——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必要干那些粗活。还有他那些“只想保护我”的废话。垃圾!那个老乞丐早就把这个地方洗劫一空了,除了镜子……那该死的镜子!我得控制住自己。我的神经究竟处于什么状态,我晚上需要盖住那东西吗?也许是我《死灵之书》读太多了!我不会是第一个被那本该死的书欺骗的傻瓜。阿尔哈萨德一定和尼托克丽丝本人一样疯狂。不过,我认为这可能只是幻象,我敢肯定,有些药物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会不会是镜子的某个地方隐藏着某种机制,时不时地释放出一些有毒粉末?经过了几个世纪,玻璃还能如此完美地工作,究竟是怎样机制呢?为什么总是在午夜?真他妈有趣!还有那些梦!当然,有一个确定的解决办法。我再给它几天时间,如果情况没有好转,那我们只好等着瞧了。
13号。那么,就是这样。今晚我们要公开较量一番。我是说,当我知道自己生病时,那该死的精神病医生居然还坚持说我很好,这有什么用?镜子就在后面!“面对你的问题,”那傻子说,“如果你这样做了,那它们就不会再打扰你了。”而这就是我今晚要做的。
13号晚。我坐了下来,已经十一点了。我要等到午夜的钟声敲响,然后我把玻璃上的盖子拿掉,看看我们会看到什么。老天!像我这样的人竟会这样抽搐!谁会相信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像岩石一样坚定呢?就为了一面该死的镜子。我只需要一支烟和一杯酒,那会让我感到好很多。还有20分钟,很好——很快就要结束了——今晚我要改变一下,睡一会儿!整个屋子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整个屋子都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我真庆幸把约翰逊送回家了。让他看到我这样不太好。我让自己陷入了多么可怕的境地啊!还有五分钟。我真想现在就把镜子的盖子拿掉!午夜到了!我们会成功的!
这就是一切!
我又慢慢地读了一遍,我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让我如此惊恐。我第二次读到最后一行字,心里想,这真是个巧合,因为,就在我这样做的时候,那座被城市的浓雾掩盖了的遥远的大钟,报时12点了。
感谢上帝,现在,他把那遥远的钟声传到我耳边。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我一听到这钟声,就环顾四周。因为那静止的玻璃——安静得像伊斯·谢什的水晶池的那面镜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团来自精神错乱,最可怕的噩梦的冒泡的、亵渎神明的东西正从镜框里把它松弛的肉质挤出来,塞进我的房间——它有着一张不该拥有的脸。
我不记得我曾移动过——打开书桌抽屉,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但我似乎一定是这样做的。我只记得我湿漉漉的手里那支镀银的左轮手枪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和在突如其来的雷声轰鸣中,在从地狱中锻造般的青铜框架扭曲并从墙上摔下时,发出的碎片飞溅的哀鸣和玻璃的颤抖声。
我也记得,从我的布哈拉地毯上捡起奇怪扭曲的银弹。然后我一定是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从泰晤士河轮渡的栏杆上把镜子玻璃的碎片从船上扔下,然后把镜框熔成了一团固体,深埋在我的花园里。我把日记烧了,把它的灰烬撒到风中。最后,我去看了医生,让他给我开了安眠药。我知道我需要它。
的确,在那个地狱住民那堆闪闪发光、冒泡的东西上面,有一张脸。一张合成的脸,它的两半是不一致的!因为其中一张是古埃及女王的完美而凶残的脸,而另一张很容易辨认——那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照片——那是某个最近消失的探险家痛苦而疯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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