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望默示录(Apocalypse)是现今通行的圣经新约里面最后一卷,也是一部在人类历史上具有一定影响力的重要神话文本。该书中诸多神话形象也颇为经典,常被奇幻作品使用,无论是游戏,影视还是文学。因此这次简要谈论一下这部作品,主要是讨论其中骑着四色马的四个骑手。希望大家能够平安度过这段艰难时光,也希望这次的文本可以带来些许娱乐性以暂解烦闷。
上篇我们提到,卷轴上共有七个印,随着七印的解开,发生了七件大事,四个骑士就是七印前四个。
……以後我看見:當羔羊開啟七個印中第一個印的時候,我聽見四個活物中第一個,如打雷的響聲說:「來!」
我就看見,有一匹白馬出現,騎馬的持著弓,並給了他一頂冠冕;他像勝利者出發,必百戰百勝。……
——若望默示錄
白马的骑手是第一印出现的。鉴于前文所述,将之安排为第一印,是以说明白马出现是进入末世的第一征兆。由此,白马骑手的身份很容易得知,他就是圣言(Logos)。这符合希伯来人的末世神话,正如前文所述,在希伯来传统中,救世主和末日是并列的,而在基督教文化中,尤其是耶稣本人所言,子的到来必然是末世的征兆。里昂的伊勒内持此说,而他为颇里加同帕丕雅的直系弟子,后二者为宗徒若望的直系弟子,宗徒若望即为此书作者。即便不是,就算是颇里加的同门,宗徒若望的弟子长者若望为作者,或者整个弗里基亚无形学院为作者,都足以证明此说为真,且因为其传承与参与度足以说明此说符合该群体教导。因此就传承与传统双角度来说,此说应为正解,而此说也是东西罗马教会对于此形象的权威解释。
宣告白马骑手的是四活物中的第一个体,也就是狮子。在近东文化中,狮子意味着尊贵与王权。雄狮呼唤出白马骑士,以雷霆的声音,末世的序幕于是在王权和威严下揭开。四个骑士先描写马再描写骑手,马代表的含义是人物形象的中心。马的特性是不可阻挡,迅捷有力,是一种无拘束的强大力量。每一位骑手则是使命和力量的具现,与马形成一个整体。
白马意味着荣耀,胜利,纯洁,神圣的启发,正确之道。这在默示录中非常常见,在最后默西亚重新降临大地的章节中,默西亚就是骑着白马前来同敌对者作战,并在最后取得了胜利。这正配合其作为圣言的身份,并且类似的意向也在匝加利亚先知书中出现过。
另外一点是白马骑手获得了冠冕,这意味着神赐予王权,而圣言因其为天命所归的普世君王,接受这个冠冕是他的职责。在圣经尤其是先知的异象中,神从来不会将冠冕交给邪恶的力量。在默示录中更是如此,神圣的冠冕是交给获得胜利者的,而获得胜利者则是那些坚忍到底,跟随神圣教导直到最后的人,他们将获得王座与冠冕。这在默示录前后都有提及,也是其中心思想之一。
你應當忠信至死,我必要賜給你生命的華冠。
——若望默示錄
随后对于这白马骑士的描述是这样的:他持着弓,走遍世界,百战百胜。对于弓和胜利的描述,在先知书中有这样的句子以对应:
天主自特曼而來,聖者由帕蘭山而至(休止);他的威嚴遮蓋諸天,他的榮耀充滿大地。
他的光輝明耀如日;他手中射出的光芒,蘊藏著他的威能。
瘟疫在他前面開路,熱症隨在他的足後。
他一停立,大地就動搖;他一注視,萬民就戰慄;太古的山嶽崩裂,久遠的丘陵沉沒;他自永遠即在其上行走。
我曾見雇商的帳幕恐慌,米德楊地的帳棚震動。
上主!當你騎著馬,乘著凱旋車時,是否是向河流發怒?或是向海洋洩憤?
你抽出了你的弓弩,囊中裝滿了箭羽(休止);你劈地成河,
叢山見你而戰慄;驟雨由雲中降下,深淵發出巨響。太陽忘了昇起,
月亮停於居所:這是因了你放射箭羽的光芒,你槍矛閃爍的光亮。
你懷怒踏遍大地,含恨蹂躪了夢邦。
你出征是為了拯救你的百姓,是為了救護你的受傅者;你拆毀了惡人的屋頂,使屋基露出,直到磐石(休止)。
你用箭射透了他戰士的頭,因為他們衝來要驅散我們,且高興得有如在暗中吞食貧民的人。
你卻將他的戰馬投入深海,投入多水的沼澤中。……
——哈巴谷
先知书用了同样的方式,描绘了圣言不可阻挡的强大力量。此处值得留意的是,神随行的侍从是对人而言可畏的力量。此处描写的场面可以追溯到更久远的传说,神明抬手施行拯救,将豺狼般凶恶的敌人击退,途径埃及和西乃半岛,令河川海洋收归,都指向了出走埃及的传说。在传统释义中,埃及被解释为囚禁,苦难,泣涕之深谷,神所做的便是将人从中解放出来,战胜并通过阻碍的茫茫大海,抵达最终的安息。
按照另一版本的语句,此处神取出良弓,向万国发出誓言,这回忆起创世纪中,神将彩虹作为弓,与代表普世万民的诺亚立下永恒的誓约,此处对万国发出的箭矢即是誓约。同神作对的,神踏遍大地所要追赶战胜的,即是恶,也就是“此世间的王子”,“空中掌权者”,它们是困顿世界的力量。在耶稣受试探的故事中,它们向耶稣展示了世间一切国度与荣华,并许诺只要耶稣朝拜它们,它们就将这些交给耶稣,不过耶稣拒绝了。这个故事也侧面说明了它们依托人心中的各种恶念而对世界拥有极强的控制力,因为只要屈服于恶念便是屈服于它们的权力之下。而圣言所为,正是征服驱逐它们,由此而赢得了世界。这一神话叙述模式在诸多福音书中普遍存在,包括诺斯替的众多福音书。
近现代对于此说有相当的异议。一些中世纪学者和近代研究者将之解释为罗马帝国,此说认为这部书是在用谜语的形式描绘其写作时期的社会境况。这是一个可以说得通的解释,但是这一解释会立马和接下来对于兽的描写发生冲突,因此还需完善。史学立场还有另一种解释,认为这匹白马象征安息帝国,因为安息帝国的马上射术非常厉害,而且该时安息帝国对于罗马是一大威胁。由于安息帝国处在罗马东部,靠近此书写成的弗里基亚地区。但假如此说成立,那么就会和接下来的第二印重叠。
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代表的一部分新教宗派认为白马象征瘟疫,其理由是,跟随死亡一起获得大地的是战争,饥荒以及瘟疫,并且其他三者是灾祸,那么白马就必然是一种灾祸。这似乎出于某种诡异的误解。不过伴随美国对外文化输出,这种解释被越来越多的文艺娱乐作品使用,因此是最广为人知的解释。
最后还有一种本身只在美国泛滥,但是后来通过渗透而流传到东亚的解释,就是认为此处的白马是神之敌。这个解释最早的实用案例是美国福音派将拿破仑视作是这个预言的实现,他被视作骑着白马的神之敌,头戴冠冕征服了欧洲和世界。这种用圣经攻击不同政见者的解释方法在美国盛行,甚至颇有影响力,美国大选时候更是如此。这个解读方法认为四个骑士地位并列,并将第四骑士视作神之敌造成的后果,但是神之敌和其后果并列,未免不合逻辑。
……當羔羊開啟第二個印的時候,我聽見第二個活物說:「來!」
就出來了另一匹馬,是紅色的,騎馬的得到從地上除去和平的權柄,為使人彼此殘殺;於是給了他一把大劍。……
——若望默示錄
第二个活物呼唤以后,出现一匹红马。红马象征血与火,是战争的结果。因此,骑红马者的象征毫无疑问是战争。骑马者握有夺取世间和平的权力,可以令人残杀,这在圣经中是典型的形象。
宗教改革以后,福音派或浸信会新教徒认为白马和赤马都是战争的意思,但不同的是一个是对外征服一个是内部战争。实际上这是很奇怪的解释,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么分设二者一方面是冗余一方面是不可理喻,因为文字描述并不支持,而且这样解释就让红马的描述好像一句废话。因此这个解释恐非正解。
从神处获得一把大剑,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尤其剑更不是什么寻常的事物。除了圣经中对于战争和军队的隐喻外,旧约中神与刀剑相关的描述只有两个,一个是创世纪中天使守护乐园的剑,另一个则是先知通告神如何以剑击杀海中的龙。与之相对的,默示录中对于剑的描述是新约中绝无仅有的大篇幅描写战争的场面。除了此处神赐予红马一把剑以外,就只有似人子者口中吐出一柄剑,诛杀邪敌和恶兽的描述。从人子口中吐出的剑既是正义和裁判的象征,也是正道的象征。圣言击杀从海中起来的巨兽,呼应了旧约中神击杀海中的龙的描写。红马从神处得到一把大剑,要来击碎万国表面的和平,这或也是对福音书中耶稣自述内容的呼应。
你們不要以為我來,是為把平安帶到地上;我來不是為帶平安,而是帶刀劍。
——瑪竇福音
从史学立场出发的解释者认为这段内容是指罗马内战以及对安息帝国等的对外战争。其中一个理由是,默示录后续内容中充满对于罗马的暗喻,而且有坚决确实的理由认为罗马王权的更替影响了作者,尤其是四帝之政。尼禄统治晚期,日耳曼和不列颠的反抗增加,叙利亚与北非发生暴动,尼禄出逃并自杀,随后争夺罗马帝位的内战爆发,最终由弗拉维家族的维斯帕乡获得。这段时间整个罗马境内战事不断,因此作者知道这些事情是情有可原的。
战争使者代表尼禄以降的战争,这在历史立场出发的解释者看来,呼应了默示录后面提到的兽的战争,也就是罗马的战争。默示录后面部分记载,龙降入大地,拔升了从海中崛起的十个头的兽。按照历史立场来看,它隐喻从地中海崛起的罗马帝国,兽的每一个头就是一个先前的罗马皇帝,而其中第十个死去的头就是尼禄。此书写作的时候,尼禄的死讯已经传遍整个罗马,因此这个死去的头确实可以指代这位皇帝。
但是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默示录随后写到,“这个头好像死了,但又复活了,还施行了它之前的力量”。似乎尼禄之死发生了点意外。当尼禄还活着的时候,有预言者曾为尼禄预言说,尼禄日后将在东方做皇帝,以耶路撒冷为他的新国都,并带领大军回到他曾经的帝国,使得他的力量再次统一。尼禄活着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去实现这个预言。随着罗马陷入危机,尼禄选择放弃罗马出逃并躲起来自杀,这件事导致了四帝之世的混乱局面。但罗马人相信尼禄其实并没有死去,或是死去以后又复活了,因为尼禄死时只有两三人见证,因此没有人知道尼禄是否真的死了,或者他是否还活着。当时人们都相信,他偷偷逃到了东方帕提亚人的王国整肃军队,准备再次回归并彻底摧毁被夺走的罗马。
罗马帝国的御用预言《息比拉神谕(Oracula SybiIlina)》抄本中记载了此预言,传说中的息比拉女祭司预言将有一个皇帝会在东方复生并重返他的帝国,如今罗马人终于明白这个预言是什么含义了。官方预言为该传说背书间接导致尼禄死后的二十年里出现至少三个打算以尼禄之名发生叛乱的人,其中最早一个在尼禄死后第一年就出现了,尽管他们因为假扮尼禄而受到罗马人的期待和欢迎,但最终都失败了。这个信念并没有随着叛乱者失败而就此死去,按照圣奥斯定的《天主之城》所述,直到公元五世纪,罗马人,无论是基督徒还是非基督徒,仍都相信尼禄最终会复生,并带领军队重新征服罗马。
这就是尼禄复活传说(Nero Redivivus),在基督教早期此说非常流行,该传说的信从者认为尼禄是默示录中的兽,因为他正如预言所说,曾经不在,但又要在掌权者的运作下再次从死亡深渊中升起,并控制戈格和马戈格(Gog et Magog)两个黑暗部族征服整个世界,将世界放置在他的黑暗统治之下。不少历史立场的研究者认为兽的战争与预言是按照这个传说写成的,因为默示录中第十个兽头虽然死了但是又复活了,并且按照天使所言,是从深渊中爬起。但里昂的依勒内以及其他诸多教父在解释此书时并没有采用这种说法,因此很难判定是否此传说真是其写作思想,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此书写成时这一传说在罗马十分流行,不少诗人和哲学家认为这一传说正指向默示录的叙述。就此,教父戴都良(Tertullian)从历史立场评论默示录说,此兽死去又从深渊回来,是指后来的多米仙(Domitian)皇帝为尼禄第二,因为晚期统治如同尼禄一样荒淫无道,而不是尼禄复活。
……所看見的那獸,先前在而今不在,可是牠又要從深淵中上來,自趨於喪亡;地上居民,凡他們的名字從創世之初,沒有記錄在生命冊中的,看見那先前在,而今不在,將來又在的獸,都必要驚奇。……
——若望默示錄
……當羔羊開啟第三個印的時候,我聽見第三個活物說:「來!」我就看見,出來了一匹黑馬,騎馬的手中拿著天秤。
我聽見在那四個活物當中彷彿有聲音說:「麥子一升值一『德納』,大麥三升也值一『德納』,只不可糟蹋了油和酒。」……
——若望默示錄
第三个活物是人,他呼唤,于是出来一匹黑马。骑马的手里拿着天秤,其呼嚎的内容是饥荒时期的物价。可知,黑马代表的是饥荒以及相伴的死亡,但至于为什么饥荒是黑色,却还没有一个定论。其最大可能是小麦黑粉症,这种由真菌引起的病症会导致谷物发黑腐败,进而导致减产。罗马帝国东部部分地区时常出现地区性饥荒,因此这一描写可能是取材自生活经验。另外,黑马的形象可能也参考了第二圣殿时期的迷信,将黑马与灾祸联系起来,尽管这种联系建立在先知书的描述上。
一德纳是当时一个普通工人一天辛苦工作所得的工资,平日里可以买到八至十二升麦子,或是二十至三十升大麦。大麦是穷人的食粮,因为它不易消化,而麦子则是精细的粮食。一升麦子值这个价格,足以说明物价昂贵。地中海沿岸盛产油和酒,点明其不可糟蹋是以说明物资短缺到一定严重的程度。饥荒手中的天秤是罗马时期衡量物价的器具,手持天秤意味着限额配给。
小麦黑粉症是一种伴随环地中海数千年的灾难,早在公元前六百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类记载。亚述人称之为“谷物中的毒脓”,叙利亚人称之为“血之女”,波斯人称之为“令胎儿脱出子宫并死在床下的毒草”,因为这种病症会导致人类肌肉痉挛进而导致流产。
在中世纪,它被称作圣安东尼之火,因为被感染的人类会感到肢体有如被无形之火灼烧,如同圣安东尼修行时被恶魔用无形之火折磨,而为此成立的圣安东尼修道会以治疗这种病症而奔走,只要该修会出现就知道有此病发生。在欧洲历史上这种病症是一种大规模瘟疫,患者会陷入幻觉,肌肉痉挛,神经疼痛,出现高烧和呕吐,长出坏疽和水泡,癫痫发作,肢体坏死脱落,乃至死亡。这种疾病发作极快,受感染者可能会在一天之内死亡。在疫情严重的情况下,这种瘟疫有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而该年也必然伴随由谷物减产导致的饥荒。
第二圣殿时期还存在一种有关黑马的迷信,这种迷信认为在大灾难,尤其是毁灭性的灾难发生时,会无端出现一匹黑马,然后又无端消失。这种迷信可能和旧约先知书中记载的骑黑马的毁灭使者有关,或者是一种象征符号——在犹太戒律中马是不洁净的动物,并且与代表秩序的神的戒律相对,是不受约束的放纵力量。因此先知书中曾以马象征敌对神明的力量,尤其是对于出埃及的故事叙述中,与埃及人的马匹与战车直接相对的是神的力量,委婉的将马作为敌对的力量与神之力放在天平两侧进行对比。
第二圣殿时期的流行先知说法中邪恶之王将骑着黑马出现,这里的黑是与光芒相对应的形象,而马匹则是敌对的外邦领袖的象征,因为马匹在近东是贵族的特权。在第一次犹太暴动期间,约瑟夫斯的犹太军队曾在沦陷前看到在大雾中有一匹无人骑乘的黑色战马从雾中出现又消失,同样的景象也出现在耶路撒冷沦陷之前的预兆中,并且已被耶路撒冷之战前的先知,狂人耶稣作为灾祸本身预言。
有声音从东方来,有声音从西方来,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来。有声音要攻击耶路撒冷和圣殿,有声音要攻击新郎和新娘,有声音要攻击所有百姓。
——犹太战记
从公元四十四年开始,受气候影响,作为罗马帝国粮仓的黎凡特地区开始大规模减产,在尼禄时期物价非常高昂,由此间接激化罗马各地的矛盾,从犹大省到不列颠,各地出现反抗罗马统治的暴动。而其中犹大暴动进而引发的耶路撒冷饥荒对此描述又有相当的影响。
按照亲历者约瑟夫斯权威记载,公元六十九年,犹大行省发生暴动,反抗军起意要建立一个只属于犹太人的国家,誓要将罗马人赶出巴勒斯坦,但很快这场席卷整个巴勒斯坦的暴动被罗马将军维斯帕乡逐一击破,最后的犹太盗匪固守耶路撒冷大城。罗马领军提图斯围困耶路撒冷三个月,不准人出入,断绝粮草输入,但又为遵循宗教号召进入耶路撒冷的朝圣者大开方便之门,很快耶路撒冷城内人口就突破了城市承载量,整个城市已经崩溃,任何形式的有效政体组织都已趋于解体。行人捡食饿殍的情况已是常态,母子相食成为活下去的唯一途径。但犹太人依然拒绝投降,盗匪与权贵霸占空旷的王宫与圣殿,享受良好的饮食供应,平民连生存下去也非常困难,以至于罗马人攻破耶路撒冷第一城墙时受到平民夹道欢迎。
……确实有许多人以一种特别的价格出售他们手里的货物,这些人还算幸运的。如果他们能购买的是小麦,那么这些就是富人。如果是大麦,那么就是些穷人。人们躲在暗室内进食,生怕被人看见。有些人难以忍受饥饿,直接生吞这些麦子,有些则将它们磨碎,烤制为粗糙的面包……
……至于叛军领袖约哈难,当他发现他手下的人民没有任何可以掠夺的时候,他就霸占圣殿,自命为祭司,将其中的金银器具融化。他和他的手下们将储藏的酒和油拿出来,一些倒在火焰上,又放在内殿,随意取用。他们就这么用油涂抹自己,畅快喝酒……
……由于城市被围困而无法出外采集野菜,甚至连牛羊吃的牧草都找不到,一些人陷入可怕的困境,不得不前往下水道,吞吃粪便。他们以前不能忍受这些污秽,但如今不得不用它们充饥……
——犹太战记
耶路撒冷沦陷随着迁徙各地的犹太人传播出来,位于弗里基亚的犹太人群体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因此耶路撒冷大饥荒的惨象对于此处的描写有影响。耶路撒冷沦陷以及其中发生的大灾难在当时犹太人中具有相当的象征意义,尤其是耶路撒冷沦陷前后发生的诸多征兆也令这事件不再是单纯的征服与被征服,它也被描述为对于抽象现实的反应。
食物作为人生存必须,其匮乏便导致了饥荒。但饥荒这种原始而强大的灾难并没有离开太远,即使是像耶路撒冷那样的富足大城也会受此灾难。神舍弃了耶路撒冷,原本应是和平安宁之城的耶路撒冷如今被战争摧毁,原本为众人提供饱足的王城自身被匮乏折磨,世事无常。尘世中短暂的荣耀与和平已被废去,而这起因是盗匪与众人的过犯,正如先知书中所说的,世人要惊讶于耶路撒冷的境遇,曾经繁荣富足的大城成为一片荒芜的废墟。这呼应先知书中所述的神对行恶者的惩罚,以及默示录后面所许诺的未来的拯救,新耶路撒冷的降临。
……當羔羊開啟第四個印的時候,我聽見第四個活物的聲音說:「來!」
我就看見,出來了一匹青馬,騎馬的名叫「死亡」,陰間也跟著他;並給了他們統治世界四分之一的權柄,好藉刀劍、饑荒、瘟疫,並藉地上的野獸,去執行殺戮。……
——若望默示錄
第四个活物是鹰,它呼唤出一匹青马。第四个骑士是唯一一个有名称的。他被称作死亡。第四匹马是青马,这个颜色在一些中文翻译中也被翻译为灰色,但希腊文原文为青绿色。这匹青马象征的是瘟疫和疾病,因为这种死青色在犹太人传统中是尸体腐败与不洁的颜色,沾染这种青色意味着隔离和需要洁净,这在旧约中为祭司规定洁净与不洁净的条款有提及。因此,将白马视作是瘟疫的解读方法是有问题的,因为瘟疫已经在第四骑士这里得到重复。
阴间也跟随死亡,阴间即聚集死者的场所。在闪米特人的神话里面,例如在亚述版本的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死者会聚集在一个地下世界,那里枯燥无聊且呆板。死亡世界被认为是不受神眷顾的地方,死亡也令人恐惧。如今它们获得了权力,可以在地上施展它们的力量。刀剑,瘟疫,饥荒,野兽,这是四种在旧约中常见的灾祸,作为神击打大地惩罚人类的工具,在先知书中很多对此的描述。因此,假如根据这段话判断这就是四个骑士的名字,那么肯定有问题,因为这样会至少有五个骑士,分别是死亡,饥荒,瘟疫,刀剑,野兽。此处跟随死亡和阴间后面的这些灾祸,仅仅是作为另外的一组灾祸象征,和前面四个印没有直接关系。
此处青马作为瘟疫,征服人间,捕获人并将人丢入阴间的口中,因此有语句描述为:“阴间跟着他”。在犹太神话中,瘟疫和死亡常常被视作是一回事,死亡天使的剑便是瘟疫,这种描述并不罕见。圣经中达味王在三种惩罚中选择民众的死亡作为对自己犯下的过错的惩罚,因此他看见有天使持剑,剑锋所指,瘟疫横行,暴毙者众。在传统解释中这位天使被认为是死亡天使。
同样的描述还有列王记中说,亚述大军受天使所击杀,一夜间死亡数万人,此处天使对亚述的击打被描述为一场瘟疫。与默示录同期的犹太传统中则将律法中规定应予以隔离的病症描述为精神上的污染导致的症状,而这种症状又同死亡相关。而在先知书中,也屡屡有悖逆的犹太人被交给死亡的描述。
死亡是非常常见的神话意向,是人最为根本的经验与最后的宿命,是或然的必然。作为苦难的集合,死亡在所有对于苦难的表达中都占有最高地位,因此也被视为世人中极致的不幸的体现。因为这一特殊性,死亡在默示录中被反复提及,但是每一次出现的含义都有所不同。在默示录后面,有很清楚的内容写到,死亡被战胜了,阴间被勒令吐出它吞下去的灵魂。最后死亡被丢入火焰中,经受第二次的死。死亡被杀死了,这令人想起波斯人的神话描述,死亡在末后变成一只黑山羊,在最终审判时带到神面前杀死,自此死亡消失。在西闪米特人的神话中,死亡(Mot)和阴间是等同的,死亡即是被吞入阴间之口,而阴间,或者说死亡,则是一个不断进食的怪物。
就和那个年代所有其他密教一样,基督教一大核心目标是从凡人(Mortal)变成众神(Immortal)。不过在基督教内,死亡并不能算作一个独立个体,一个实在的个体,这和死亡本身有关。很难说出死亡是个什么,因为死亡太模糊了,人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怎样才是死亡。在基督教的神话叙述模式下,基督通过死亡战胜了死亡,这是一个诡谲而矛盾的叙述。至少在这里,死亡并不是个体,它也显然不能只是一个现象。或许这是一个词语的误用,但是无论如何,这是这一神话的基石。
因为这个原因,海地巫毒教塑造的神话完全无法与原始语境下的基督教神话共融。没有什么死亡女神,或是圣母玛丽亚的黑暗面。因为它太不符合这个神话的内核了,不承认这种民间发明显然都不需要经过考量。神通过进入人这种矛盾的模式成为完全的神与人,随后通过死亡这种矛盾的模式战胜死亡,将人类提升至不朽。人通过分享神的神性而成为神(Theosis),正如教父伊勒内在驳斥异端(Contre les hérésies)第五卷中说的那样:“天主圣言,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以他超越的爱,成为了我们,并将我们变成与他一样”——这并不意味成为神本体。伊勒内进一步阐述说:
……因此必须认识到,在圣体圣事中,酒和饼通过天主圣言的力量,真正变成了耶稣基督的体与血,从而滋养并维持我们的生命。……因此,这些事物(小麦与葡萄)以饼与酒的形式被奉献于圣体圣事,变成耶稣基督真正的身体与鲜血,满足了人的需求;那么,我们的肉身被这神圣的食物滋养,经过沉积并最终消融于土壤中后,在时机来临时,依然能通过圣言的力量复活,以光荣天主。……
——驳斥异端
神死去并将自己活生生的血肉放入杯和盘中而赐给人类,让人通过饮食生活的神明而满足自身有所缺憾的渴望,而实现人能够越过可朽者的死亡成为神,但实现这一目标的一大途径仍然是依靠自身的死亡。这就是死亡被战胜,从而被丢入第二次的永恒的死的意味,因为人通过死亡而不再有死亡了。这种与神同化的神话依然是当今西方神秘主义的主流,不过相比基督教神秘主义,犹太法利赛人的观念中,人的神化这一过程显然更惨,经过迈蒙尼德的改造,他们整个个体的同化都无法实现,只能通过知晓神的知识同化他们脑中的记忆部分和知性部分,使得这两部分不朽而达到永恒,如同把脑子切出一块泡福尔马林。
阿拉伯神波斯神秘主义中对于个体的论述有所不同,更倾向于认为人内在本就是神的映射,因此这种同化只是某种程度的觉醒罢了。这使得阿拉伯波斯的神秘主义论述在一定程度上与印度人的论述存在相似点,但也仅仅是结论相似,其根源,推导过程以及形成条件完全不同。
……當羔羊開啟第五個印的時候,我看見在祭壇下面,那些曾為了天主的話,並為了他們所持守的證言,而被宰殺者的靈魂,大聲喊說:「聖潔而真實的主啊!你不行審判,不向世上的居民為我們的血伸冤,要到幾時呢?」遂給了他們每人一件白衣,並告訴他們還要靜候片時,直到他們的同僕,和那些將要如他們一樣被殺的弟兄,達到了圓滿的數目為止。……
——若望默示錄
祭坛下呼唤的是殉道者们。祭坛作为殉道者呼唤的地方,有其微妙之处,乃是在于说,殉道者和殉难的耶稣一样,而殉难本是自我祭祀,正如圣保禄在书信中所写的那样:
……因為我已被奠祭,我離世的時期已經近了。這場好仗,我已打完;這場賽跑,我已跑到終點;這信仰,我已保持了。從今以後,正義的冠冕已為我預備下了,就是主,正義的審判者,到那一日必要賞給我的;不但賞給我,而且也賞給一切愛慕他顯現的人。……
——弟茂德後書
在祭坛四角涂上血,按照旧约律法,是圣化祭坛的方法,也是对于神的祭献。虽然这里所指是天上圣殿,但地上圣殿是它在地上的反映,因此可作为参考以解释此处殉难者于天上景象出现的含义。在德训篇第五十章对于祭祀的描写也可作为参照:
他在祭壇上完成職務以後,為使至高者全能天主的祭祀更為莊嚴,就伸手放在奠祭的爵上,然後取爵,奠祭葡萄酒,把酒倒在祭壇的根基上,獻給至高者,萬有的君王,當作悅意的馨香。
——德訓篇
通过奉献自己的生活于遵循神的法令,以自己生活中经历的欢乐与痛苦作为祭献,历练自身,这本就是对于耶稣之死的回应。奉献为祭者,本身也因此祭祀得到圣化。而至深的热爱莫过于为之献身,正如福音书中本身所说的那样,“有什么爱比为之献身更深厚的”,人在爱之中勇于经受痛苦与死亡,同神明结合。殉道者圣马克西穆将殉道比作是对耶稣的效法,以勇气突破尘世的枷锁同神合一的洗礼——天主教的三种洗礼中血洗是此,即殉道。此处在祭坛下呼唤,等待复生之日的殉道者灵魂,又同耶路撒冷圣殿有关。
耶路撒冷圣殿结构仿照埃及圣殿的结构,但是又有巴比伦圣殿的特质,这是因为它所处的位置是亚述巴比伦文明与埃及文明交锋的地段,受二者共同影响,因此别具一格。耶路撒冷圣殿分为四个部分,外院,内院,圣所,至圣所。这座圣殿内存在两个祭坛,一个是在内院进行燔祭等祭祀的祭坛,一个是至圣所内进行一年一度的赎罪祭的约柜。自从第一圣殿毁灭,约柜消失以后,犹太祭司便将约柜前的天心岩代替约柜使用。
按照巴比伦塔木德记载,当第二圣殿恢复的时候,神将他的光芒投射到这块石头上,因此这块石头代替约柜,承载神的显现。每年赎罪日的时候,犹太祭司会将祭祀的血滴在这块岩石上,以祈求神明的光辉和力量能通过这种天人交通的祭祀遍及各地。耶路撒冷覆灭后,徘徊此地的犹太人常常会聚集在这里,用酒和油涂抹这块岩石,表示祭祀和哀思,祈求神明消去苦难,赐予这个世界正义与和平。
至圣所天心岩的构造很独特,是一块巨大的未经雕刻的石头,在巴比伦塔木德中有传说,说这是大地的中心,当太初一切都不存在的时候,神将光辉照耀在原始海洋上,并投下一块石头,作为世界的基石。这块屹立在原始海洋上的石头就是这个耶路撒冷的石头,它抑制深渊并由此铺展开整个大地,因此在希伯来语中天心岩被称作饮流石(Even ha shetiya)。在天心岩下方有一个开阔空间,一个洞穴,在口传律法中这里被称作深渊之门,赎罪日祈祷词称在此能听见地下深渊中流水的声音,如若这块石头动开,深渊中的水将再次淹没大地。这一意象在经师传统中被进一步诠释,原始海洋分流的七条大河对应深渊七穴,神圣力量将七光击打七穴,水在光线冲击下旋转,原始海洋的混沌生命之力奔涌而过,跌入深渊之穴,形成七道深渊瀑布,深渊中的黑暗在众水众光的冲击下呼啸升腾,水,光,暗,三者在轰鸣中于虚空交织一起,烟波浩渺,而在七海七渊之上是黑之座,这就是立在泰初浩瀚大水之上的饮流石,其下的原始海洋中游荡着妄图摧毁诸界的无明之龙,也就是太古之蛇。因此赎罪日的歌谣以及大洪水的传说,就变成了人类与潜伏在下方的龙的斗争,而支撑世界并抑制古蛇的一个要素,就是正义者的灵魂,因为正义者在口传律法众教父卷(Pirkei Avot)中被描述为是世界存续的支柱。
在耶路撒冷当地传说中至圣所这片区域被称作灵魂之穴,因为等待审判日的圣洁灵魂会聚集在这里,这倒似从另一个角度诠释犹太教父的格言,正义者是支撑世界存续的力量,他们维持沟通人神的祭祀,让神的慈悲继续降临人间,不至于让世界因失去神的慈悲而被毁灭。不过死者栖息于圣殿下,这与犹太传统不和,因为圣殿不应修建在死人之上。根据塔木德节庆篇(Yoma)的记载,当圣者西门(Simeon ha Tsadik)将死的时候,他告诉自己的门生自己将死,并说:“以往每年赎罪日的时候,都有一个白衣老人出现,和我一起进入(至圣所)一起出来,而今年出现的是一个黑衣老人,他和我一起进去以后却没有出来。”由于赎罪日时候只有大祭司才能进入至圣所,因此圣者西门所见为一个灵魂。西门病了七日,然后就死了。
神明赐予他们白衣,又告诫他们等待多时。白衣是永恒的光荣,因为他们已经与神同在,同神一并死去,也同神一并重生。等待的时日,就是从他们受死以来直到末日来临的时日。在此末世论框架下,神明等待历史抵达自身终点,然后进行审判。这段等待时间,就是战争的时代,直到迎来最后的凯旋。在这段等待时间,这些殉道者开始其奥秘的行动,正如精修者小德兰在死前数日所言:“我感觉我的使命将要开始了,正是教人爱慕天主,如我一般爱慕他,将我的道路教给别的灵魂……我必再回到世间,在我死后,我要降下玫瑰花雨……未至天上的子民足数,我决不歇息。”
……以後我看見,當羔羊開啟第六個印的時候,發生了大地震,太陽變黑,有如粗毛衣;整個月亮變得像血,天上的星辰墜落在地上,有如無花果樹為大風所動搖而墜下的未熟的果實;天也隱退,有如捲起的書卷;一切山嶺和島嶼都移了本位。世上的君王、首領、軍長、富人、勇士,以及一切為奴的和自由的人,都隱藏在洞穴和山嶺的巖石中,向山嶺和巖石說:「倒在我們身上,遮蓋我們罷!好避免那坐在寶座上的面容和那羔羊的震怒,因為他們發怒的大日子來臨了,有誰能站立得住?」……
——若望默示錄
第六印揭开后,天地异变,展现出七种灾祸,并借七种人之口说出此灾祸的可怖,此处纯粹是对末世的描写。大地震,本不是单纯的地震,而是整个宇宙都震动起来。对此,希伯来书做言:“从前他的声音动摇了下地,如今他却许诺说:还有一次,我不但动摇下地,而且也动摇上天。”宇宙的震动意味着宇宙行将穷尽,随后发生的是宇宙各事变动,这些都是末日的征兆。这种天翻地覆的大灾害在诸多神话中都存在,在中国神话中也有天柱折地维绝这样的描写,因此较为普遍。
太阳变黑,月亮如血,这是日食与月食。太阳在当时犹太人中是宇宙时间的标尺,在创世纪中宇宙秩序的元秩序是时间,“夜去昼来,是第一日”,直至作为创造秩序完成的安息日,一切创造工程都包括在时间的框架之中。希伯来人的时辰划分是以日照长度进行均分的,而一日固定的祭祀与祈祷等时刻的判定取决于太阳的运作,尤其是对于安息日的判定,年岁的判定则取决于一个日回归年,年岁是衡量宇宙生命的标尺。月亮除了也是时间标尺以外,还与秘密等事物挂钩,巫术和魔法以月相为引,当时犹太人认为月光是寄存了灵魂的处所,而在月光完全黑暗的地方邪恶力量将极其兴盛,巴比伦塔木德中记载世人认为月光暗淡时妖魔的骚动会抵达顶点,这点也延续到了新约书信中。
此二者紊乱,意味着外在的宇宙秩序与宇宙安宁完全被摧毁,所有能把握能依靠的全部失灵。
天上星辰坠落有如无花果被大风动摇的未成熟果实,此处无花果的比喻有特别的深意,耶稣也屡次以无花果做比喻。在巴勒斯坦地区,未成熟的无花果在冬季结果,早熟的果实会在冬季末尾落下。星辰如同这些未成熟的无花果坠落,意味着宇宙处于自己的寒冬,并临近最后季节的终末。天空如卷起的书卷,一方面是对神明铺展天地这样的描述进行对应,一方面也是对此前依撒意亚先知书中意向的再叙述:“天上的万象必将解体,诸天要如卷轴般卷起。天上的星辰必将陨坠,犹如葡萄叶凋零,犹如无花果叶枯萎。”伯多禄在其书信中将之描述为“为火所焚”,或可将卷起的天空比作是焦灼的书卷,其卷起是相对于创世的反创世,同时也是灭世进程。风与火在此处皆为比喻,即所谓灾风业火,指代宇宙趋于湮灭的推进力与法则。巴比伦塔木德中将天空与星辰联系起来,以神话的形式称做贯通诸界的门,这可与当时自巴比伦流行的七曜界亦即七大王国联系起来,而七曜界的理念在当时的罗马和波斯非常流行,因此天空崩解真正意味着诸界毁灭。
相对七灾的正是出于恐惧而寻求躲藏的人。从君王到奴隶,涵盖了当时罗马帝国内七种不同身份等级的人,以之比作地上一切人,无论是君王还是奴隶在这样的大灾难面前都一视同仁,不能幸免。这里有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语句:“那坐在宝座上的面容和羔羊的震怒。”坐在宝座上的面容毫无疑问是指神的面容,但是神的面容是宜人又可怖的。在犹太传统思想中,这个世界是神的表现的倒影,当神的力量直接介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会变形,坐在宝座上的面容则是神的直接体现,是被揭露的最终真实,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站立,只会被毁灭。不过在神不直接揭开这个世界表面薄薄的帷幕的情况下,神的面容将会具有双重特性,大祭司的祝福中将和平安宁归于神转面相迎,而在先知书中又有提及,当厄里亚先知对丧子的妇人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时,这位妇人惊恐,害怕因为其身上具有神意的体现而给她这样犯有罪过的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羔羊的震怒一句,羔羊是在天的耶稣,在审判之日,羔羊将变成雄狮。
……這事以後,我看見了四位天使,站在大地的四角上,握住地上的四股風,不讓風吹向大地、海洋和各種樹木。我又看見了另一位天使,從太陽出升之地上來,拿著永生天主的印,大聲向那領了傷害大地和海洋權柄的四位天使呼喊,說:「你們不可傷害大地、海洋和樹木,等我們在我們天主的眾僕額上,先蓋上印。」……我看見有一大夥群眾,沒有人能夠數清,是來自各邦國、各支派、各民族、各異語的,他們都站在寶座和羔羊面前,身穿白衣,手持棕櫚枝……長老中有一位問我說:「這些穿白衣的人是誰?他們是從那裡來的?」我回答他說:「我主,你知道。」於是他告訴我說:「這些人是由大災難中來的,他們曾在羔羊的血中洗淨了自己的衣裳,使衣裳雪白,因此,他們得站在天主的寶座前,且在他的殿宇內日夜事奉他;那坐在寶座上的,也必要住在他們中間。他們再也不餓,再也不渴,烈日和任何炎熱,再也不損傷他們,因為,那在寶座中間的羔羊要牧放他們,要領他們到生命的水泉那裡;天主也要從他們的眼上拭去一切淚痕。」……
——若望默示錄
地极的四风是毁灭世界的天使。四位天使站在地极抓住风,他们是四位管理并控制毁灭天使的天使,在时日未到时不允许他们行动。根据巴比伦塔木德的说法,神为了能给人类以安宁,于是将死亡与毁灭的天使驱赶到大地的尽头,不允许他们擅自出现,因为他们渴望掠夺一切生命,将世界碾成粉碎。灾风的意向在此出现了多次,近东地区以风为超然力量的象征,在亚述巴比伦传统中就有八方的风分别为神的传统,其中最著名的是西南风之神,四翼狮头魔王趴足足(Pazuzu),另外风暴与气息之神在近东传统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巴比伦的恩利尔,亚述的亚述。在此处风不单纯是神的毁灭力的象征,也是劫难与朽坏的相续,譬如前面提及的星辰若无花果被风吹落。
从日出之地升起的天使,手持印章。有说法认为此处从日出之处来的天使是总领天使弥额尔,但不能肯定。他手持神印,给所有不应遭受此劫难的人盖上印记,将他们救出这劫难。这一神视完全与厄则克尔先知所见一致。
看,有六個人從上邊朝北的門走來,每人拿著破壞的武器。他們中間有一個人身穿細麻衣,腰間帶著書記的墨盒。他們來到,就站在銅祭壇旁。那停在革魯賓上的以色列的天主光榮,就由革魯賓身上升起,來到聖殿的門限上,叫將那身穿細麻衣,腰間帶著墨盒的人召來。上主對他說:「你要走遍此城,即走遍耶路撒冷,凡因城中發生的醜惡之事而悲痛哀號的人,要在他們額上劃一個十字記號。」
——厄則克爾
厄则克尔见到的是六个从北方来的毁灭天使。北方是巴比伦的方向。根据巴比伦塔木德的描述,每个毁灭天使手中拿着一个战锤,带领他们的是加俾额尔总领天使,后者担任三个职责:书记官,刽子手,大祭司。加俾额尔并不是单纯的通报者,他也是复仇天使。他在此处穿着祭司的细麻衣,腰上有书记官的墨盒。神的光辉停留在两个革鲁宾之间,又转到圣殿门沿,而非在施恩座上,是因为圣殿已经被犹太人亵渎了,神的光辉将要离开圣殿山,前往荒野,从那里自世间隐去:第二圣殿毁灭的时候出现了类似的现象。
之所以要经过十重迁徙离开并非没有能力,而是等待人弥补自己的过错。神命令天使给那些为恶事哀叹的人留下记号,该记号是撒玛利亚字母表最后一个字母,Tav,其形状是一个X的十字架模样。经师对此解释说,这是被保留的仍然有良知之人在额前的印记。因此当诵念时,不能将此处的圣所理解为圣殿这座建筑,而是为圣的人,因为神居住在他们之中,他们就是神的圣殿。不过,因为这些人并没有劝慰他人放弃恶行,只求自保,因此他们也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人,但依然因此免于毁灭天使的伤害。而那些做恶的人,毁灭天使会在他们上面留下印记以区分,他们将成为毁灭天使的猎物。
这一叙述同默示录此处预言相应,默示录中天使所持的印的含义更加明显,是洗礼的印记。这些人物聚集在一起穿上白衣,手持棕榈枝,其中提到以色列十二支派名单,但以若瑟的双支派取代了缺少的丹支派,因为丹支派作为神之怒最严酷的化身,曾是掠夺者并是以色列人中第一个崇拜邪神的派系,按照默示传统中,伪救世主将从丹支派中出来审判众人,也将被众人审判,对应该派名称的含义,审判。在长者对若望的解释中提到,坐在宝座上的要在他们中间,按照希腊文版本为“那坐宝座者,要在他们头上张开帐幕”,这对应的是住棚节的习俗,与这些人物穿着与手持物相应。住棚节是犹太新年审判日后的节日,这一日众人要住在棚子里,纪念过去在荒漠时神居住在众人间与人同在的日子。这一叙述在默示录后面又再次出现了。棕榈枝也在后来耶稣进入耶路撒冷的时候用作给他铺路,这一仪式延续下来,在圣枝主日时会穿着白衣手持棕榈枝进行庆祝,随后这些棕榈枝会被烧成灰烬等待下一年的圣灰周三使用。
在羔羊的血中洗净衣服,又在羔羊引领下饮生命之水,这指向耶稣受难。耶稣受难时肋旁被刺,流出血和水。此处取比喻义,将耶稣受难牺牲视作是以血清洗人的罪过,让人从罪恶的污染中脱离,又将耶稣受难比作赐人生命之水,因为通过耶稣的牺牲获得永生。这一意向回到厄则克尔书中,先知看见从圣殿侧面有水流出,浇灌土地,将腥咸的死海变成生命踊跃的海洋,让贫瘠的土地长出不凋的草木。在默示录后面部分,这一意向又再度回归。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此处长者和若望的对话模式,知道的人问不知道的人其意涵,不知道的人求教,然后知道的人开始自顾自的说。这种看似冗长的废话实际上是该时代犹太神秘主义传承方式。当时的犹太神秘主义传承不落文字也不开经论教,而是以私人培训为核心。弟子会向教师发出请求,在开始传授时教师会询问弟子意涵,由弟子自己说,教师加以点拨。当弟子不能说出时,教师就会以自己的方式说出,但基本没有直接说出内容的。这种教学方式在巴比伦塔木德中多有记载,但明确指出是在同时代或稍晚些出现的承舆神秘文本中。
拉班 扎凯之子约哈难 骑着驴子前进,他的弟子 拉比 阿拉赫之子厄里亚扎 骑着驴子跟着他。厄里亚扎对他说:「导师,请教我承舆奥秘。」约哈难对他说:「我不是没有教过你:除非他是一位能自行领悟的圣者,否则不能阐述承舆奥秘。」厄里亚扎说:「导师,请允许我说一件事:你已教过我承舆奥秘。」换言之,他谦逊的请求对自己的导师说出自己对此的理解。约哈难对他说:「说。」
约哈难立即从驴子身上下来,敬畏地用斗篷把头裹住,坐在橄榄树下的石头上。厄里亚扎询问说:「导师,为何你要从驴子上下来?」他的导师回应说:「难道我在和你谈论承舆奥秘,在天使与神明临在的情况下,我还能骑在驴子上吗?」于是约哈难便与他的弟子讨论起承舆奥秘的事情,并加以解释,就有火焰从天上降下包围住这地,草木中回荡神圣的赞歌。一位天使站在火焰之中响应说:「诚如所说,这就是承舆奥秘。」
——巴比伦塔木德
當羔羊開啟了第七個印的時候,天上靜默了約半小時。
——若望默示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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