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洛基》在Disney+上线,成为了迪士尼平台点播率最高的电视剧之一,足以看出洛基作为迷人反派的强大号召力。在漫威宇宙中,洛基和雷神托尔都是奥丁的儿子,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兄弟;在北欧神话中,洛基和奥丁是义兄弟,因此洛基和托尔算是叔侄。但有一点漫威保留了下来:洛基并不属于奥丁和托尔所在的亚萨神族,而是冰霜巨人的后裔。
许多神话都把洛基说成是外表俊俏,却诡谲多变,令人难以捉摸的家伙,只关心享乐和自保。他时而顽皮,时而恶意,时而帮助众神,时而帮助巨人,取决于当时哪种行动对他最有利。
在神话前期,洛基帮亚萨诸神解决了不少麻烦,比如最初阿斯加德修建城墙的时候,洛基就曾牺牲小我化身漂亮的小母马勾搭走搬砖的公马斯瓦迪法里,还生下了后来成为奥丁坐骑的八足神骏斯莱普尼尔;雷神托尔把锤子弄丢后,洛基也曾出主意把托尔装扮成女神弗莱娅,假装要嫁给巨人赫勒姆,趁机夺回铁锤;在劫持青春女神伊敦事件中,洛基不小心落在冰霜巨人提亚兹(Thiassi)手里,巨人提出,自由的条件是拿伊敦(Iðunn)和青春苹果交换。洛基为了保命答应了他的要求,回到阿斯加德后趁众神不注意把伊敦骗出由提亚兹变成老鹰抓走。失去青春苹果的众神开始衰老,大地开始荒芜,众神威胁洛基,除非他把伊敦救出,否则他们就把他杀死。于是洛基向神后弗丽嘉借来羽衣,化作老鹰飞到巨人的住处,把伊敦化作一颗果壳藏在身上逃出约顿海姆。就在洛基接近阿斯加德时,愤怒的巨人也化作老鹰追了上来,几乎就要追上之际,众神升起一堆火将巨人烧死了。
虽然洛基多次帮众神解了围,他用的方法却不会让北欧人会觉得特别光荣。尽管在某种意义上他是神,但历史记录中没有任何北欧人对洛基的崇拜痕迹,因为洛基的角色实际上是在传统北欧人的荣誉、忠诚等价值观的对立面。他象征失序、非理性和恶作剧,不仅经常违背社会秩序,也会违背我们所谓的“自然法则”,还总对希望促进宇宙秩序的其他神祇加以阻挠。
有时洛基也会介入人类生活,凡人之所欲会拥有不必要的欲望和情感,并因此引起生活中的种种问题,据说也都归咎于洛基。总之,他在神祇、巨人和其他生灵中占据非常矛盾和独特的地位。
洛基的家庭关系就能体现这一点,他的父亲是冰霜巨人法布提(Fárbauti,意为冷酷的射手),母亲是劳菲(Laufey)或纳尔(Nal,意为“针”),劳菲/诺尔可能是女神、女巨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这一点现存资料里完全没提。洛基的正妻西格恩(Sigyn,意为胜者的朋友)与他生下一个叫纳里(Nari)或纳尔弗(Narfi)的儿子,这个名字的意思可能是“尸体”。
洛基与女巨人安格博达(Angrboða,意为“痛苦的预兆”)所生的三名子女更为知名:尘世巨蟒(Jormungand),它注定在诸神黄昏杀死托尔;巨狼芬里尔(Fenrir),它咬掉了战争与誓约之神提尔的一只胳膊,在诸神黄昏中杀死了奥丁;还有死亡女神赫尔(Hel),漫威把她说成奥丁的女儿,洛基的姐姐。
数个世纪以来,学者们一直试图解释洛基名字的含义,诸如将它与古斯堪的纳维亚单词logi“火焰”或lopt“空气”联系在一起,但始终得不到令众人信服的答案。不过,最近语言学家埃尔达·海德在研究早期北欧民间传说时发现,神话提到洛基第一个制造了渔网,既是字面意义上的渔网,也有象征意义上的“渔网”,指他用狡猾的计谋将众神困在危险境地中;洛基一词也常出现在比喻处境纠结的语境中;在冰岛语中,“loki”一词甚至有“结”或“纠纷”的意思,蜘蛛有时也会被称作“洛基(loki)”,因为它们结的网就像神话中洛基制造的渔网那样由一系列结和环组成。如此看来,洛基名字最直接的含义可能是“结”或“纠纷”,也昭示了他是给诸神带来劫难的死结。
今天我们说的北欧神话,更多是民族而非地理概念,指的是欧洲北部日耳曼人即斯堪的那维亚人的神话,欧洲北部的其他地区或民族发展出自成一格的体系:如芬兰更多承袭自高加索一带的传统,史诗《卡勒瓦拉》中有许多关于宇宙创世和原初诸神冒险历程的神话故事;北欧原住民萨米人过着驯养驯鹿的游牧生活,信奉“万物有灵”的萨满文化均不属该概念中。
斯堪的纳维亚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是日耳曼民族的两大分支。“日耳曼”是一个集体名词,被尤利乌斯·恺撒、塔西佗和其他罗马人用来形容欧洲中部日耳曼尼亚地区那些非“凯尔特人”、非“斯拉夫”的各部蛮族。经过数个世纪的一系列战争和复杂的人口迁移,他们之间的差异并非纯粹地理上的。不过这些日耳曼部落的显著特征是他们的语言,他们说日耳曼语,而非基于凯尔特、斯拉夫或拉丁语的方言。日耳曼语的基本形式大约在公元前500年已经确立,自那时起日耳曼文化便与其疆域上的对手凯尔特人的文化并存。
历史上日耳曼人曾占据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冰岛、不列颠群岛和阿尔卑斯山以北的欧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到了公元8世纪,日耳曼方言已发展并分化成荷兰语、佛兰芒语、英语、丹麦语、瑞典语、挪威语及冰岛语等。后面四种组成了“北日耳曼语”或“斯堪的那维亚语”,与主要“西日耳曼语”有较大不同,因为他们分开得比较早。然后尽管存在种种分歧,两者的神话传说仍有许多相同之处。
根据北欧神话,生命的起源、世界的形成和万物的诞生无一不是冰雪与火焰剧烈碰撞的结果,这一概念是对亚北极地区活跃的火山地质运动的生动写照。早在公元前后,这种关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期的创世传说便以口头传诵的形式在北欧日耳曼部族里流传。到中世纪,冰岛学者用文字把它们记录了下来。现在可以查考的主要有两部《埃达》:一是冰岛学者布林约尔夫•斯韦恩松于1643年发现的“前埃达”,或称“诗体埃达”,写作时间大概在9至13世纪之间,包括14首神话诗;一是“后埃达”,或称“散文埃达”,由冰岛诗人斯诺里•斯图鲁松在13世纪初期写成,是基于前埃达及一些现已不可考的资料所作的诠释性著作。
在北欧神话中,天、地、人是这样形成的:最初世界上只有一冷一热的两个区域,即冰雪之国尼夫尔海姆(Niflheim)与火焰之国摩斯比海姆(Muspelheim),这两个国度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金侬加鸿沟(Ginnungagap)”。从摩斯比海姆中喷射的冲天火焰,溅出的火星落在金恩加鸿沟的两岸上,也落在鸿沟旁边堆积着的冰丘上。冰块遇到高热的火星后溶化成水气,又被从尼夫尔海姆吹来的强劲寒风再次冻结起来。就这样经过千万年的冰雪交融,冰丘中诞生了最初的生命:始祖巨人伊米尔(Ymir,意为“孪生”)。他在睡梦中出了汗,于是从他腋窝下和腿中产生了许多男女冰霜巨人。
随着冰雪继续融化,一头母牛奥杜姆拉(Audhumla,意为“丰盈的哼唱”)从冰雪里钻了出来,她以舔食冰雪及冰地上的盐霜为生,并以乳汁喂养伊米尔。母牛不停地舔着冰块和盐粒,把亚萨神族的初代神祇、奥丁的祖父布里(Buri,意为“祖先”)救了出来。布里的儿子博尔(Bor,意为“儿子”)长大后娶了巨人博尔索恩(Bolthorn,意为“有害的荆棘”)之女培丝特拉(Bestla)为妻,不久生下三子:奥丁(Odin,意或为“通神的领袖”)、威利(Vili,意为“意志”)和维(Ve,意为“神圣”)。
长大成人后,奥丁三兄弟杀死伊米尔,用他的身体构造了世界万物,然后用梣树和榆树做成第一对人类男女,即阿斯克(Ask,意为“梣树”)和埃姆布拉(Embla,意为“榆树”),并在他们的居所米德加德(Midgard,又称中庭或人间)周围建造了篱笆,保护他们免受冰雪巨人的伤害。
中庭经由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Yggdrasil)”的枝干和根与宇宙的其他部分即九界(Níu Heimar)连结在一起。“尤加特拉希”名字的第一部分“Yggr”意为“可怕的”,是奥丁的无数神名之一;第二部分“drasill”意思是“马”,因此“尤加特拉希”的字面意思是“奥丁的马”,也就是“奥丁的绞架”,指的是他献祭自己来获得如尼符文时,这棵树便是他的绞架,承载着他软弱无力的身体。至于如尼符文的事,我们留待以后再讲。
前埃达中有一首诗提到了“九界”,但现存下来的资料中没有哪个给到过九界的完整列表,学者们只能大致进行如下重构:
阿斯加德(Asgard),亚萨神族(Æsir)的国度
华纳海姆(Vanaheim),华纳神族的国度
亚尔夫海姆(Alfheim),精灵之国
米德加德,人间
约顿海姆(Jotunheim),巨人之国
尼夫尔海姆,冰雪的原初世界
摩斯比海姆,火焰的原初世界
尼达维勒(Nidavellir)/斯瓦塔夫海姆(Svartalfheim),侏儒之国
赫尔(Hel),由同名的死亡女神赫尔统治的死者世界
九个世界似乎是沿着垂直和水平两条轴线排列的。垂直轴与尤加特拉希的树干相对应,阿斯加德位于最高的树枝上,地面上的米德加德位于树干中,地下的海尔位于树根之间;水平轴则是根据北欧人对世界的地理认知而来,因此阿斯加德就在树干的正上方,借助彩虹桥(Bifrost,意为“闪闪发光”)与其他世界连结。
人类国度米德加德围绕着树干(因此在横纵两个坐标轴上都处于“正中”),有些故事说,人间和阿斯加德间可由彩虹桥相通,但彩虹桥上由海姆达尔守护,因此只有战死的勇士英灵才能踏入奥丁为他们准备的天堂——瓦尔哈拉;巨人国度约顿海姆则围绕着米德加德,离树干要比人间远得多。至于其他国度在哪儿,那就众说纷纭了,因为除了米德加德,其他世界都是不可见的,尽管它们有时会以特定的方式显形,例如约顿海姆与自然荒野重合,赫尔与坟墓重合,阿斯加德与天空重合。
在不同的古代文本中,九界的相关细节有所不同,但世界之树却基本无差。它通常被认为是一棵白蜡树,用古代北欧诗歌《女先知的预言》(Völuspá)的话说,这棵树是“晴空之友”,它是如此之高,以至它的树冠远在云巅之上。另一首古代北欧诗歌《神之言》(Hávamál)补充道,这棵树“多风”,因为它高耸入云的树冠常被狂风包围。“没人知道它的根在哪里,”因为它们一直延伸到地下世界,除了萨满外,没有人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它。
许多动物生活在世界之树粗壮的树枝和树根中。一只老鹰和一只隼栖息在最高的枝桠上;在深深的地下有黑龙尼德霍格(Nidhogg)和它的子女啃食树根;树的中部住着一只松鼠(Ratatoskr,意为“钻牙”),它在树干上跑来跑去,对龙和鹰挑拨离间;树上还有四头雄鹿啃食树叶,它们是天然的树枝修建工。尽管这些动物的活动可能很有趣,但它们有着更深层的意义:树被几只野兽一点点蚕食代表它注定死亡,围绕它而生的宇宙也终将灭亡。
我们关于北欧神话和传统的主要认知来自北欧维京时代的考古,他们远离罗马势力影响范围,直到10世纪才皈依基督教,远远迟于英格兰、南欧和中欧,甚至在该信基督教后,冰岛和丹麦的作家依然保留了对先祖传说的兴趣。
维京(Viking)一词并非指某个国度或地域,而是一种以掠夺外国土地和财富的生活方式,尤其特指以航海出名的(现代)丹麦、挪威和瑞典人,他们在维京时代(大约公元793-1066年)冒险走遍了世界的大部分地区。
驱动维京人出海远航的动机是永恒的、普遍的人类欲望:财富、威望和权力。维京人非常珍视财富本身,战斗和对抗是达成目的的一种必要手段。与对财富的渴望紧密相连的是对荣誉、威望和权力的渴望。首领们慷慨地把财富分给手下的战士,从而增强了自身的权力。他们的信仰体系是建立在战斗和荣誉这一基础上的,财富的获取进一步加强了他们对战斗和对抗的渴望。
实际上,对抗是北欧神话的核心主题,它本身就是一种创造的力量。始祖巨人伊米尔就诞生于火与冰的对抗中,而亚萨诸神为塑造这一世界,他们必须先杀死伊米尔。这是宇宙中第一次有目的地杀生,由主神奥丁亲手完成,因此它不像圣经中该隐杀死亚伯的神话那样是一种罪行,相反,那是一项良好,甚至是神圣的行为。当然,这并不是说,北欧人认为杀戮的价值是神圣良好的;他们自然对合法正当的杀戮和非法不当的杀戮还是有所区分的。但他们接受了这种好战的生活方式,期冀它能为自己带来巨大的荣誉和名望。
按一些历史学家的说法,正是出于这种渴望,北欧的狂战士在上战场前会服用一种毒蘑菇,来让自己在战斗中获得狂暴的力量——毕竟,死后被瓦尔基里接上天堂,在瓦尔哈拉天天享用美酒和野猪肉,怎么说都好过在床上寿终正寝(北欧人称为“柴火死”)后独自踏上前往冰冷冥府赫尔的艰辛旅程。
然而,既然世界是在冰霜巨人的尸体形成的,那世界的现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受到巨人的影响。即使诸神们已按照自己的目标塑造了宇宙,伊米尔的一些特质——他的力量,粗鲁,混乱——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北欧人看来,世界是众神和巨人之间的战场,他们的力量势均力敌。人类处于两者的对抗之间,一边是神圣、秩序和善良,另一边是亵渎、混乱和邪恶。这种冲突和对抗是永无休止的,因为世界就是基于它形成的,直到诸神黄昏才会休止。
洛基就是这种矛盾冲突的典型代表。在后期神话中,洛基犯下一系列的恶行,诸如在一场海神埃吉尔为亚萨神族举办的酒宴中洛基口吐芬芳,将在场诸神喷得体无完肤,直到迟到的托尔到了,要他滚出去,否则就用锤子杀了他,洛基才离开大厅并以诅咒收了场,因为他知道托尔真的会用锤子揍他。
但最出名恶行的要属洛基在光明之神巴德尔(Baldr,意为“王子”或“英雄”)之死中扮演的角色。巴德尔曾做过一个恶梦,预感到将遭人暗算。众神为此着急,他的母亲弗丽嘉派出信使,让一切鸟兽草木都发誓不会伤害巴德尔。但信使没有传令给槲寄生,因为他觉得这种脆弱无能的植物不需要加以防范。洛基却用槲寄生做成利箭,煽动黑暗之神霍尔德出面,并扶着他的手弯弓瞄准,将巴德尔射死。
之后信使神赫尔莫德(Hermod)骑着斯莱普尼尔来到地府,指出巴德尔受所有生物的喜爱,乞求赫尔将他释放。赫尔反驳说,如果那样的话,要求世上任何一个生灵为巴德尔哭泣想必不难,只要出现这种情况,巴德尔就会从冥府返回天界。几乎所有的生物都在为巴德尔哭泣,只除了一个名叫托克(Þökk)的冷酷女巨人例外——她几乎可以肯定是洛基乔装变的,因此巴德尔必须永远留在地府。
由于洛基的这桩罪行,众神最终用洛基之子纳尔弗的内脏锻造了一条锁链,把洛基绑在山洞里的巨石上。一条毒蛇盘旋在他上方,欲将毒液滴在他身上。洛基忠诚的妻子西格恩拿着碗坐在他身边承接蛇的毒液。当碗满的时候,她不得不离开丈夫去倾倒,这时滴在洛基身上的毒液会使他痛苦扭动抽搐,造成了地震。洛基在这种状态下一直躺着,直到在诸神黄昏挣脱束缚。
许多年来,学者们一直试图解读巴德尔之死背后的含义,孪生子的一个杀死另一个在古代印欧神话中其实是很常见的,如玛努(Manu)杀死孪生兄弟阎摩(Yemo),罗穆卢斯杀死雷姆斯,希腊神话中也有很多孪生兄弟相互残杀的故事;槲寄生可能是雷火的象征,是阴阳两界的通行证,埃涅阿斯就曾手持金色槲寄生前往冥府拜访父亲的鬼魂。
有些学者认为它可能是一种变形了的季节轮回神话,巴德尔虽然没有返回天界,但最后以无形的形式存在于地下,这点和埃及神话的奥西里斯很像。不过不好解释的是霍德尔是个瞎子,还有洛基在这个神话中扮演的角色,那是其他双生子神话没有的元素。有学者认为,巴德尔是亚萨诸神中唯一品行完美无瑕的神祇,他的死亡又是全然无辜的,因此带有鲜明的基督教殉道者的形象。对巴德尔的古老信仰或许曾是一种丰产或尚武精神的崇拜,但与洛基一样,巴德尔在北欧神话中的重要意义并不在于他与人类的关系,而是作为诸神黄昏的催化剂。
许多神话中有提到末日,如在玛雅神话中,当今时代被称为第四纪元,生活着前三个纪元幸存的生物和第四纪元自身的居民,它最终会被洪水摧毁;在阿兹特克神话中,当今时代被称作“第五太阳”,世界将在“四地震”这一年因地震而毁灭,之后时间将永远停止,宇宙将一片死寂;波斯神话中,魔鬼将冰川时代的凛冽寒冬带到人间,灭绝了地球上大部分的生命。不过,末日本身和来世的细节而言,这些神话大多语焉不详,含糊其辞,而北欧神话对诸神黄昏、宇宙毁灭的描绘是如此详尽,正是北欧神话与其它民族神话最不相同的特色。
据说,在这可怕的毁灭日子将要来临之前,一定会先有预兆。最先显示的预兆是人类将面临从不曾遇见过的寒冬。雪不停的下降,严霜使大地冰冻,刺骨的寒风在黑沉沉的天空呼啸,狂风暴雨不见阳光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像这样悲惨的寒冬接连了三次,中间没有夏天,每天都是阴惨惨的日子。所有的人所期盼夏天全部落空。大雪不停地下,到处都结了冰。 在刺骨的酷寒中,宇宙充满了战争和冲突的阴影,旷野的恶兽为了寻找食物四处徘徊。人们彼此不再宽谅互助,手足相残、父子成仇,在丑陋的欲情竞争中互相残杀。
这是一个充满罪恶与恐怖的世界,连大地也为之战栗,海枯地裂。死去的人到无法计数,秃鹰在空中聚啸盘旋争食死尸,罪恶横流,鲜血染遍大地。无数罪人的灵魂争渡冥河,连河水的颜色都被遮蔽。
能张口吞噬天地的怪狼芬里尔,此时已挣脱束缚它的咒锁,它抖一抖身上的皮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动。世界之树从树根一直震到树梢,山崩地裂,住在山中洞窟的侏儒们惊惶奔逃,却找不到洞窟入口。
黑龙尼德霍格此时也掏空了世界之树的深根,大树已经奄奄一息。环绕“中庭”的尘世巨蟒页从海底泥床上醒来,翻腾着它巨大的身体,硕长的尾巴掀起巨浪吞没了“中庭”的山脉,海水直冲上“诸神的国度”的天空。从高山一样的巨浪中,大蛇昂起它巨大的头,全身都是毒斑,口中喷出的气息变成火焰烧焦了天空。
就在这天翻地覆的时刻,从火焰之国摩斯比海姆涌来了火焰军队,他们在撒特的领导之下,乘着火焰的波涛杀来。撒特右手持着夫雷失落的胜利之剑,左手高举着熊熊的火焰。从东方,巨人瑞弥尔掌着船舵,和胸前沾满鲜血的地狱恶犬格姆,立在面临灰暗悲哀深渊的岩石上狂吠。身体一半肉色一半蓝色的“死亡之国”女王海拉站在用死人指甲制成的大船上,船中载满霜巨人的军队向“诸神的国度”开来。巨人军队挤满了虹桥,喧嚣声震撼宇宙,庄严华丽的虹桥终于在敌人蹂躏下崩坏粉碎。山脉崩裂,岩石成灰四处飞散。
守护彩虹桥的破晓之神守卫神海姆道尔看到这种情景,立刻取出了密藏于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浓荫中的神奇号角,吹出紧急信号,以召集诸神和英雄。号角的声音响彻云霄,比雷鸣还清楚,向“诸神的国度”报告不幸的消息。 诸神的军队迅速地拿起武器,冲出有540个门的“英灵殿”,在原野上布好阵势,开始迎击巨人们,圆盾与圆盾互相撞击,尖锐的长枪在空中飞舞,像密集的阵雨,喊声动摇天地。
在决战的前夕,奥丁只身前往命运井一探。只见到命运三女神脸罩薄纱,默然地坐在凋零的世界之树旁,身边仅有一张破网。奥丁随即转往智慧巨人密密尔之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赶回战场。
现在两方都到齐了,无数年的仇恨将在这里一次解决! 在诸神和巨人的终极斗争中,洛基站在巨人一方加入了战斗,甚至是驾驭巨人之舟“钉船”的船长,这艘船把许多巨人带到了与众神的战场,他和海姆达尔展开激战,在这场末日之战中同归于尽。战场上堆满众神和巨人的尸体,平原已经变成一片血海,黑龙尼德霍格在战场上空飞翔,双翼发出骇人的声响,贪婪地啃食着染满鲜血尚存余温的尸体。天空中发出血般暗红的光,把天空和大地染成一片深红。战场上立着的身影已寥寥可数。
这时杀死夫雷的撒特,把手上的火焰投向天空,在红莲般的熊熊烈焰之中,“中庭”已成一片火海,劫火柱贯穿宇宙,浓烟卷没山顶,支撑宇宙的世界之树尤加特拉希也被火焰吞没而崩倒。 整个宇宙轰然毁灭。
星辰从苍穹中落下,时间已不复存在,焦黑的地面摇晃着沉入波涛汹涌的海底。触目所及的只有滔天巨浪,宇宙间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大沉默和永劫的黑暗。
北欧的多神教信仰自公元6世纪起受到基督教冲击,到了9世纪,欧洲基督教世界的君王开始向北欧派遣教士传教,其中一支由安斯加主教率领的教团被查理曼的继任者虔诚者路易派往丹麦和瑞典传教。北欧人的信仰在传教活动的影响下开始改变,并认识到由此带来的利益。到了公元1000年左右,改信基督教的过程就差不多完成了,瑞典的多神教传统多维持了两代,至12世纪也彻底消失了,因此或许北欧神话的后期演变深受基督教的影响。有学者认为,诸神黄昏与基督教作者笔下的启示录有诸多相似之处,因而有基督教背景的北欧诗人可能是参考启示录写下了这个末日故事。
中世纪时,基督教对异教神灵采取铲除政策。虽然异教信仰遭到压制,但众神的名字却从未被人忘记,在德语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所使用的各种语言中,一周有四天的名称是根据众神的名字命名的,这一点在英语中也保留了下来:
罗马人将提尔等同于他们的战神马尔斯,这种联系在现代英语中的星期二(Tuesday)保留了下来,它来源于古英语“Day of Tiw (Tyr)”(Tiwesdæg),而后者又基于拉丁语Dies Martis,即“战神日”;
周三(Wednesday)和周四(Thor)是神王沃坦(奥丁)和雷神托尔的日子,这点许多人已经知道了;
星期五(Friday)一词是以弗里娅(Frija)命名的,弗里娅是日耳曼的原始女神,也是爱神弗莱娅(Freya)和神后弗丽嘉(Frigg)的前身。其他日耳曼部落似乎没有把弗里娅分成两个女神,只有北欧的日耳曼部落才会这么做,这也是为何我们对周五这一天来自哪位女神感到困惑,因为Freyjudagr(来自Freyja)和Frjádagr(来自Frigg)都有在用。
众神的性格和形象则以乡野传说的方式流传了下来,比如在瑞典的某些地方,奥丁成了夜间野猎的首领,在一年中最冷、最黑暗的隆冬,那时狂风和风暴在大地上呼啸,如果有人这时还在户外,就有可能看到这支幽灵般的队伍,一些倒霉的家伙可能会被这些幽灵骑手发现并掳走,从此不知所踪。弗莱娅成了传说中在4月30日的瓦尔普吉斯之夜(Walpurgisnacht),或者女巫之夜主持秘密祭神仪式的女巫王。雷神托尔打败巨人的正面形象得以留存,因为人们认为雷声能铲除作恶人间的妖魔鬼怪,以托尔名字命名的星期四也成了民间传说中最适合施行法术的一天。
学界对古代神话和英雄故事的兴趣是从1640年冰岛发现《诗体埃达》开始的,之后随着埃达、萨迦不断被译成其他语言,对北欧神话的兴趣也在17、18世纪迅速传遍欧洲,并引发了一场希腊神话和北欧神话在艺术和教育领域的激烈争论。
到了19世纪,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的浪漫主义文学艺术中充满了对英雄时代的怀念和敬仰,诸如龙形船、如尼文、瓦尔基里、翼盔武士等等。对古代辉煌的怀念通常会带有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色彩,19世纪的丹麦和德国之间,丹麦和英国之间的政治矛盾进一步激发了类似的意向。到了20世纪,崇尚雅利安血统纯净性和优越性的德国纳粹利用神话进行政治诉求,有些纳粹分子甚至希冀公开恢复对日耳曼主神沃坦(即奥丁)和托尔的崇拜,但希特勒认为这种做法比较愚蠢,故没有实行。
在取材于北欧神话的各种文艺作品中,最富盛名的可能要数瓦格纳的歌剧四联剧《尼贝龙根的指环》,尽管与中世纪日耳曼著名史诗《尼伯龙根之歌》名字类似,但内容差异却很大。
瓦格纳的剧本取材于冰岛神话中的沃尔森家族的故事,但通过各种技巧,渲染了众神的角色,通过将齐格弗里德的命运和对宝藏的诅咒与众神的最终命运相关联,赋予了歌剧原始素材所没有的宏大气势,至今仍深受人们喜爱。不过由于瓦格纳的遗孀和几个儿子倾向于强调歌剧中种族主义的倾向,使该剧成了许多人眼中纳粹主义的原型,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才从这一阴影中摆脱出来。
英国文学中有两部取材于北欧神话的长篇巨著:一部是威廉·莫里斯的长诗《沃尔森家族的西格尔德》,它力图摆脱古老神话带给读者的鲁莽、野蛮的感觉,着重于怀旧式的伤感情怀。
这部作品已被人遗忘,但另一部作品至今仍在世界各地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那就是托尔金的奇幻史诗《霍比特人》《魔戒》和《精灵宝钻》。作为一名潜心研究北欧和盎格鲁-撒克逊神话传说的学者,《霍比特人》和《魔戒》从斯堪的那维亚神话传说中汲取了大量素材。
圣经故事、希腊罗马神话、北欧神话,它们构成西方文化的精神原型。正是这些原型,使世界神话中的伟大主题与当今世界相联。近些年来,北欧神话又激起了新的热潮,除了各种影视剧外也有不少受欢迎的ACG作品。由此看来,这些由遥远北欧国度早期文化所创造的迷人神话,仍以前人无法预料的方式对当代社会产生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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