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8月,欧战爆发,各个国家的激情都被点燃了,英国的年轻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奔走相告,他们并不清楚的是,这样一场与过去所有战争都完全不一样的战争,他们去往的不是荣耀的充满英雄史诗般的古典战争,而是满是爆炸与死亡的地狱。
劳伦斯最热衷于军队的兄弟们当即准备参军,四弟弗兰克获得了第三格罗斯特营的中尉军衔,身在印度的威尔准备立即回到英国参军,大哥鲍勃加入了皇家陆军医疗队。尽管奥斯曼此时还未加入战争,伦敦方面估计它很快就会倒向德国一边,那时劳伦斯和伍莱对巴勒斯坦南部的绘图报告就在军事上显得很重要。因此基钦纳勋爵(Horatio Herbrt Kitchener)亲自下令两位考古学家暂时不必加入军队,安心写完对寻漠剩下的报告。于是他收到了来自纽科姆上尉来信,让他不要着急参军,安心完成报告。
10月中旬,劳伦斯在完成寻漠的报告之后,被安排到伦敦老陆军大楼担任巴勒斯坦地区的地图绘制师,当时大部分专职军事地图的绘制师已被派往法国前线,劳伦斯因此扛上了五六个人的工作。
在军部工作的这段日子里,他过得并不开心,因为英国的军事文化与森严的等级制让他这个“自由”惯了的人无法适应。更不用说那些根本没有多大能力而坐到这个位置的所谓的“权威人士”。那些出身高贵的贵族们,别的本事没有,指手画脚的能力倒是一绝,很多时候,他的上司们不是在工作,更多的是在给他增加工作量。
不过,很讽刺的是,劳伦斯因此还成为了一名军官。他来到参谋部不久后就被带去拜见亨利.罗林森将军(Henery Rawlinson,第一代罗林森男爵,在大战期间指挥过英国远征军第四军),罗林森一看见劳伦斯穿着一身便服便大发雷霆,立即让陆军给劳伦斯一套军服,顺便任命劳伦斯为少尉。不过,往后的岁月里,劳伦斯依然对军事规章置若罔闻,经常军容不整,令其上司大为不快。
11月2日,奥斯曼帝国最终加入了同盟国阵营,向协约国宣战。斯图尔特·纽科姆受命调离法国,到开罗领导一个对奥斯曼战场的军事班子。作为常年在西奈地区转悠的工程兵,他非常清楚专业的事就该找专业的人来干,由于对阿拉伯地区熟悉的专业人才稀缺,纽科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两个跟他一起跑过图的考古学家,于是他写信向两人发出了邀请。
劳伦斯开心坏了,他早就烦透了这群装腔作势却酒囊饭袋一般的官僚,于是立刻向上头打报告,申请调到开罗进行相关工作。12月初,劳伦斯被批准调职,一溜烟跑到埃及然后被纽科姆安排在开罗的萨沃伊饭店安顿。
1915年1月,劳伦斯在开罗做绘图工作,纽科姆走进了他的绘图室。纽科姆问道:“劳伦斯少尉,有什么新发现吗?别和我说什么奥斯曼人进攻苏伊士运河这样的废话,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也许只有苏丹他自己认为这是一项保密的军事行动。”
纽科姆开了玩笑,劳伦斯也笑了下,指着地图说:“长官,奥斯曼要想到达苏伊士运河,需要先穿过150公里长的西奈半岛,而西奈荒凉贫瘠,缺少水资源,所以前来进攻的前线部队人数一定很少,战事的结局已经注定。”
听到这儿,纽科姆的嘴忍不住咧开,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附和道:“没错,战事的结局已经注定。”
受到鼓励,劳伦斯接着说:“所以我军应该考虑打败奥斯曼人后,英军转守为攻应主要进攻哪些目标对奥斯曼造成巨大打击。”
纽科姆目光闪闪,满脸赞赏地看着劳伦斯,继续问道:“那么你觉得最优先的进攻目标应该是哪儿?”
劳伦斯的手划过地图,点在一个名字上——亚历山大勒塔。
亚历山大勒塔不仅拥有天然的深水港,且东面地形比较平坦,能够向内陆推进。与其他一些认识到这件事情的英国军官不同的是,劳伦斯熟知该地区,以及奥斯曼社会。亚历山大勒塔北面是奥斯曼核心的安纳托利亚,南面则是广大的阿拉伯世界,而阿拉伯人对他们的土耳其主人尤为痛恨。而且亚历山大勒塔也位于曾经亚美尼亚古王国奇里乞亚边缘,亚美尼亚人曾遭到土耳其人多次屠戮,没有比这些更适合英国人的天然盟友。同时连接安纳托利亚和其南面的公路以及汉志铁路也都通过亚历山大勒塔。
“就能将奥斯曼土耳其将军!哈哈哈哈……”纽科姆大笑着,把劳伦斯的肩膀拍的砰砰响,“劳伦斯,你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考古学家,还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申请让你当指挥官!”
劳伦斯只是笑了笑,他对于当指挥官没有半点念想,以他对于英军指挥体系的了解,除非高层都被一发炮弹送上天,否则等到战争结束都不一定轮得到他。
2月,奥斯曼军队对苏伊士运河的进攻被打退后,英国高层开始准备对奥斯曼的登陆作战。开罗情报单位都认为英国会在亚历山大勒塔登陆,他们将自己这边的一系列详尽分析上报给伦敦,伦敦方面对于他们的工作大加赞赏,然后伦敦的战略家们将目光放到了达达尼尔海峡。
最热衷这个计划的就是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高层们希望这场斩首行动能够直接将奥斯曼踢出战场,同时通过黑海为俄罗斯进行输血,前几年奥斯曼的屡战屡败更助长了高层对奥斯曼军队目中无人的傲慢态度。不过决定事态发展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在《赛克斯-皮科协定》中,亚历山大勒塔所属的叙利亚将会划归法国统治。所以,如果英国想要在亚历山大勒塔登陆作战,那么法国人希望从一开始便加入这次行动以便掌控当地的形势,然而法国人在西线被德国人步步紧逼,根本抽不出兵力来和英国人联合登陆,所以法国人希望自己的盟友不要碰这块地区。以上几种因素最终导致了对亚历山大勒塔登陆的计划流产。
而这样一个结果是灾难性的。 英、法军终于开始了这次后世被命名为加里波利登陆战的战役,由18艘英国主力舰和4艘法国战列舰及辅助舰只组成的英、法联合海军机动部队,于1915年2月19日驶进达达尼尔的入口处。但英、法军一开始做梦也没想到这场战役一直持续到同年的12月19日。
战役从一开始就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不止,无论卡登海军上将或是伦敦海军部都丝毫没有提到,如果这个海军中队冲进马尔马拉海,随后应有什么行动。每个人都认为,只要协约国的海军力量一出现,土耳其军的斗志就会消失。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军事上的想当然自然要付出血的代价!
整个战斗过程可以用一片混乱来形容,登陆作战的时候,更是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登岸部队压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登上的是哪片海滩,唯一知道的就是朝着岛上的高地冲锋,冲锋,不断地冲锋。而奥斯曼土耳其军队在当地指挥官的带领下顽强抵抗,修筑了坚固的工事,将整场战斗拖向了消耗战。
具体过程不再赘述,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战地1》的澳洲士兵章节来体验那场战役。结局就是加里波利登陆战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 史学家分析此次作战计划疏漏、指挥不当、配合不力,导致伤亡惨重。平心而论,一战当时己陷入僵持不下、死伤惨重的壕堑战中,而协约国拥有制海权,打击相对战力较弱的奥斯曼土耳其是很合理的选择。其中,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咎于指挥者的优柔寡断,正如英国著名的军事史家富勒所言:“这是一个正确、大胆而有远见的计划,但却被在执行过程中出现的一系列英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错误给断送了。” 可以说,这场战役的失败是温斯顿·丘吉尔一生当中洗不掉的污点。
而在这场战役中, 相比起协约国的失败,奥斯曼帝国主要的将领之一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蒂尔克成为战争英雄。数年之后他领导土耳其独立战争赢得现代国家土耳其的诞生,并被称为土耳其的国父。
加里波利登陆战结束之后,劳伦斯在给父母的信中恼羞成怒地写到:
在叙利亚方面,我们的敌人不是土耳其,而是法国。
1915年的情况很复杂。在讲阿拉伯语的奥斯曼领土内,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不断发展,包括许多在奥斯曼部队服役的阿拉伯人。他们与麦加的埃米尔谢里夫·侯赛因(Sharif Hussein)有联系,后者当时正在与英国人谈判,提出领导一场反对奥斯曼人的阿拉伯起义。作为交换,他要求英国保证建立一个独立的阿拉伯国家,包括汉志、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
族长埃米尔谢里夫·侯赛因是汉志之王,穆罕默德一脉嫡传。麦加和麦地那均属汉志,哈希姆家族坐享穆斯林朝圣两圣城的进项,外加奥斯曼的基建投入,盆满钵溢,本无不臣之心。从军事角度来看,汉志没有叙利亚那样的重要性——位于帝国边陲,只有少数几个城市,并被广阔的沙漠包围——但哈希姆家族的埃米尔能够为君士坦丁堡的事业赋或拒绝赋予宗教祝福,所以它具有超乎寻常的理念。因此已经失去了巴尔干半岛和非洲所有行省的土耳其人自然要好生安抚“圣裔”家族,还免税、免兵役,增加投入,十分重视这个已经被土耳其人统治了400年的部落,侯赛因在自己的汉志里倒也自得其乐。
然而,土耳其青年党的革命,刺激了这位麦加的大谢里夫。与晚清一样,奥斯曼帝国同样有一群人希望能带来变革。1908年,一群青年军官打着“统一与进步委员会”的旗号——后来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是“青年土耳其党”,发动了旨在改良国家的政变,强迫残暴的苏丹恢复他30年前撤销的议会宪法。这个成功让青年土耳其党大受鼓舞,于是迅速发动起了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要把帝国变成20世纪的现代化国家,改革包括解放妇女、给予少数民族和宗教少数派完全的公民权。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非常残酷,貌似能够给帝国带来最后复兴希望的事件,反而加速了它的灭亡。1911年,青年土耳其党努力通过三项事业把四分五裂的帝国联合起来:现代化、保卫伊斯兰、以及呼唤帝国重新加入泛突厥世界(或称图兰主义)。看起来美好的愿望,其实却有着相互矛盾的内核。青年土耳其党社会改革的进步性或许受到世俗主义者、帝国的犹太人和基督徒少数派的支持,但同时却激怒了人数众多的传统穆斯林,包括“圣裔“哈西姆家。另外,他们的言辞越来越具有极端图兰主义的倾向,鼓舞了土耳其裔族群,却忘记奥斯曼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国家,除了突厥后裔,还有阿拉伯人、斯拉夫人、亚美尼亚人和希腊人。至于打起伊斯兰卫道士的旗号,虽然能够赢得土耳其、库尔德和阿拉伯穆斯林的支持,其他人(包括人数相当众多的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人)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实际上,青年土耳其党虽然努力争取多语言、多民族的社会的每个人群,但却给了每个群体相互忌惮和仇恨的理由。
侯赛因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在奥斯曼和英国之间两面敷衍,他既怕土耳其切断粮道,又需要英国的军火和顾问。
英国很看重对埃米尔谢里夫·侯赛因抗奥斯曼帝国的起义行为,这对于他们非常有帮助,大大减少了对苏伊士运河的威胁。然而,法国外交官坚持认为,叙利亚的未来是法国的殖民地,而不是一个独立的阿拉伯国家。印度的殖民政府也强烈反对——印度名义上是英国政府的一部分,但独立行动,它的愿景是美索不达米亚在英国的控制下作为印度的粮仓,此外,它还想保住它在亚丁的阿拉伯前哨。
之后的一段岁月里,劳伦斯一直在萨沃伊饭店里做着编辑情报概要的工作,再将它发到英军高层。在这一年里,劳伦斯不幸失去了两位弟弟,弗兰克和威尔,令劳伦斯感情更加内敛,家书也写得少了。在此期间劳伦斯不仅要和法国人“作对”,还因为英国各殖民政府的独立性与不同利益,还要与英属印度“作斗争”。
1915年10月,局势陷入危机,谢里夫·侯赛因要求英国立即作出承诺,并威胁说,否则他将支持奥斯曼帝国。这对英国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英国在加里波利战役中陷入了严重的困境。英国驻埃及的麦克马洪高级专员回复了一封信,信中普遍表示同意,但对地中海海岸和圣地的承诺持保留态度。
让我们将时间稍微往前拨一点,来说一说英国人在中东的另一次失败。1915年4月的时候,英属印度的远征军在查尔斯·汤森将军(Charles Townshend)的率领下,约2万人,沿底格里斯河挺近,10月已杀到巴格达城下。然而,汤森的部队在巴格达市郊遭到顽强抵抗,损失惨重,无奈后撤了100英里到达了河畔小镇库特(Kut)。
到1916年2月,驻扎在库特的远征军遭到奥斯曼军队的围攻,形势每况愈下,而援军正在沿底格里斯河前去救援汤森的是芬顿·艾尔默中将,艾尔默带着第二黑守卫禁卫军,还拥有印度最精锐的第6骑兵旅。他把自己的部队交给乔治·肯波尔少将指挥,自己则制定了仓促的计划。在目前看来他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底格里斯军拥有13,300人和42门火炮,而奥斯曼人只有不足这个数字的四分之一,还缺乏火炮。飞龙骑脸怎么输?
结果在一系列的错误指挥与奥斯曼土耳其指挥官的高明战术下,艾尔默最终未能达成任务,反而为了拯救1.2万人的被困部队损失了1.4万人。
不久,劳伦斯反对英属印度的口水战被暂时搁置,他在3月的时候被委派了一项秘密任务,也就是援救被围困在库特的那支部队,希望它能够尝试和当地的阿拉伯部落合作,策反在奥斯曼军队中服役的阿拉伯人。同时劳伦斯还有另一个秘密任务,基钦纳本人命令,劳伦斯要努力向围攻库特的奥斯曼指挥官行贿,让他放汤森的部队一条生路,价码高达100万英镑的黄金。这可是英国军事史上前无古人的可耻行径。劳伦斯在登上“皇家乔治”号之前,破例前去领取了法国军事代表团授予的荣誉团勋章,并在此年接受了战功十字勋章。战后,劳伦斯把这枚勋章系在了朋友的一条狗脖子上,牵着它在牛津闲逛。至于原因为何就要从1916年4月30日那一天说起。
4月30日,劳伦斯和他的团队,通过哈利勒帕夏副官,见到了这位哈利勒帕夏本人。见面的地点,是在当地的豪华的军事长官府邸。
“欢迎,远道而来的英国朋友,不知你们前来有何贵干?”哈利勒帕夏坐在作为上,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口头上表示着欢迎,但是身体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军官们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帮衣冠楚楚的英国人。
作为这次行动的领队,劳伦斯本能的感觉到棘手,在哈利勒帕夏身旁的翻译官准备开口的时候,劳伦斯打断了他,并用流利的阿拉伯语说道:“我们代表英国政府,前来与指挥官您相见。”
哈利勒帕夏稍微坐直了一点身子,他对于这位年轻的英国青年有了些兴趣,一个能够将阿拉伯语说的如此流利的英国人可不多见。
“说说你的来意。”哈利勒帕夏其实很清楚这帮英国人肯定是为了那些被他围困的英国士兵而来,不过他想听听英国人的价码。
“英国政府希望您能为我们的士兵让开一条通道,让我们的小伙子们可以安全回家,我想,他们已经在这次行动中,付出了足够多的死亡与代价。”
听到这句话,哈利勒帕夏以及他手下的军官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劳伦斯与他的同僚们摸不着头脑。
等到大家都笑的差不多了,哈利勒帕夏才开口道:“你们英国方面难道没收到消息吗?你们的汤森将军已经带着他手底下的士兵缴械投降了,就在今天,就在刚刚!不过,看你们的样子是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英国人投降的太快了点,哈哈哈哈哈……”
然后又是一阵嘲弄的微笑,让劳伦斯和他的同僚都下不来台,屈辱感让他们咬紧牙关,同时心中大骂汤森那个软蛋没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这场丢人现眼的会议成为了劳伦斯本人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耻辱。但是谈判还要继续,英国人据理力争,他们争取到了让英国人用汽船载走最严重的伤病员。但当他们试图提出用奥斯曼战俘换英国战俘的时候,哈利勒帕夏毫不犹豫地回复了他们:
我可以一换一地用土耳其士兵交换这里面的英国士兵,而阿拉伯士兵要和印度士兵单独交换,因为我们土耳其人10个里也许有1个孬种或者胆小鬼,而他们阿拉伯人里,100个人有1个勇士就不错,我已经写好了一份名单,我很乐意你们把这上的人送过来,之后我再把他们绞死。
——哈利勒帕夏 奥斯曼第六集团军总部
劳伦斯等人在吃了一顿丰盛的土耳其晚宴之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奥斯曼大营。
5月,劳伦斯乘坐一座运兵船从伊拉克返回了开罗,劳伦斯对这次行动深恶痛绝,之后他也在他的著作《智慧七柱》中表达了对帝国主义的憎恨。
1916年6月5日,埃米尔侯赛因爬上了他在麦加的宫殿的一座塔楼,用一支火枪向城内的土耳其要塞开了一枪,这是起义的信号,这天傍晚,汉志全境已经向当地的土耳其驻军发动了袭击,阿拉伯大起义爆发。
劳伦斯此时还在萨沃伊饭店撰写着根本不会受到重视的战略和报告,但当麦加起义的消息传来后,劳伦斯很快便会启程前往阿拉伯,在世界大战中一战成名。
1916年10月16日,劳伦斯被派往汉志执行由罗纳德·斯托尔斯领导的情报收集任务。他采访了谢里夫·侯赛因的儿子阿里、阿卜杜拉和费萨尔,得出的结论是,其三子费萨尔是领导起义的最佳候选人。劳伦斯成为了第一位深入内陆观察战场的英国人,他在延布停留期间,仔细观察了阿拉伯的军队,七零八碎,缺乏军事纪律,还对敌人的飞机大炮充满畏惧。劳伦斯深知在阿拉伯半岛的战争,不会像传统的欧洲西线一样,他需要一种不同的战术,而彼时的阿拉伯半岛的战争和14世纪的欧洲战争十分相似,部队的组成结构,领导结构,再到行军的运作。因此,劳伦斯希望有这种战术在阿拉伯半岛上克敌制胜,得益于劳伦斯曾经的研究–中世纪军事史,他肯定比那些受西线战术熏陶的职业军官更熟悉阿拉伯战场。所以,劳伦斯极力反对英国军方对阿拉伯半岛派增援部队的打算,一来是现代军队在阿拉伯半岛的环境下表现得绝对不会有多好,另一种原因则是,信奉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将此作为圣地,将信奉基督教的英国军队派往此处绝对会招致一些阿拉伯部落的憎恨而且正中奥斯曼关于基督教十字军的宣传的下怀。
不过埃及的军方高层此时并未打算派驻劳伦斯为阿拉伯起义的指导人物。10月31日,皇家海军“苏瓦”号来到延布,打算接走在此被迫停留数日的劳伦斯。11月7日,劳伦斯被接到喀土穆,他此时发电报给英国阿拉伯局的局长吉尔伯特·克莱顿(Gilbert Clayton)希望他能敦促法国派来的军事顾问布雷蒙将他的技术顾问和物资援助(但不包括数千名英军)派往汉志支援费萨尔。
军方在此时还没有派他去阿拉伯的计划,克莱顿安排他去领导阿拉伯局新成立的宣传部,所幸劳伦斯在雷金纳德.温盖特的帮助下,劳伦斯摆脱了这份无聊的工作。温盖特此时取代了麦克马洪在开罗的工作,希望能够派遣一位联络军官和费萨尔保持联系。原来的人选是斯图尔特.纽科姆,但由于纽科姆此时正在欧洲执行任务要到12月才能返回。于是温盖特找上了另一位阿拉伯局的专家,也就是劳伦斯,在纽科姆返回之前代替他的工作。不久劳伦斯又回到了阿拉伯半岛。
12月2日,劳伦斯从延布出发,再一次见到了费萨尔。费萨尔此时正在组织一次对沃季赫港的进攻,但是由于费萨尔的兄弟扎伊德在主力背后忽略了一条通往延布的山区通道,使得土耳其的骑兵从后方杀入,起义军大败。之后纽科姆从欧洲赶回埃及,准备接替劳伦斯在阿拉伯的工作,但是由于费萨尔的介入,劳伦斯在阿拉伯作为联络军官的任务被延长到战争结束。此时劳伦斯在阿拉伯半岛的传奇军事生涯拉开了序幕。
1917年的上半年,劳伦斯和阿拉伯的起义部队们通过游击战术,大肆破坏了奥斯曼人在阿拉伯半岛的交通通讯系统,汉志铁路被破坏。7月,劳伦斯和起义军在亚喀巴(battle of Aqaba)取得大捷。
亚喀巴甚至算不上战斗,倒像是一边倒的屠杀。在此之前纽科姆和劳伦斯便通过各种手段欺骗奥斯曼军队,使其相信起义军的进攻目标是大马士革和阿勒颇,而将注意力从真正的目标亚喀巴脱离开。7月2日黎明,阿拉伯战士在一条叫做阿巴利桑(Aba el Lissan)的山地谷底发现了土耳其敌人。此时他们还在一条小溪宿营,还在呼呼大睡,而且还未设置岗哨。阿拉伯人将其团团围住,摆好阵势之后就开始了狙击被困在下方的敌人。由于当天酷热难当,战斗一直很焦灼。直到劳伦斯对霍威塔部落首领奥达的一句轻率的评论打破了僵局。劳伦斯嘲讽道霍威塔部落的人:“开枪很多,命中很少”。结果反而激起了霍威塔部落的战斗激情,他们风驰电掣地骑着马冲向土耳其的阵地,最终土耳其士兵大溃败。
奥达亲自率领50名骑兵向土耳其军队发起冲锋,纳西尔和劳伦斯率领400名骆驼骑手向土耳其军队侧翼发起冲锋。结果300名土耳其人伤亡,而阿拉伯人只有2人死亡。劳伦斯不小心用手枪射中了自己骆驼的头,摔了下来,差点丧命,但它的骆驼纳阿玛不幸丧命。奥达中了6发子弹,摧毁了他的野战眼镜、枪套和剑鞘,但所幸没有受伤。在阿巴利桑大屠杀之后,劳伦斯等人迅速冲向海边,通过瓦迪伊特姆,开赴亚喀巴。此战过后劳伦斯获得了“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到战斗结束时,阿拉伯军队已经扩大到2000人,他们俘虏了700人,其中包括42名军官。奥达和他的600名部落成员在古韦拉建立了一个先遣哨所,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他们控制了这个哨所,这段时间足以巩固亚喀巴的胜利,尽管奥斯曼人能够夺回阿巴利桑和福韦拉。沿着马安高地,阿拉伯人也在纳拜赞,佩特拉、德拉迦和巴特拉建立了前哨。在其他8人的陪同下,劳伦斯在49小时内通过米特拉山口穿越西奈半岛到达苏伊士。在伊斯梅利亚,劳伦斯说服了伯梅斯特和海军上将文米斯,让他们带着食物送到亚喀巴,并在回程时把俘虏带回来。随后,劳伦斯乘火车前往开罗。
在开罗,劳伦斯先后向克莱顿和艾伦比报告,向他们请求武器和物资,并立即向他们索要16000英镑的黄金来偿还债务,另外20万英镑用来支持他威胁耶路撒冷通讯的计划。艾伦比答应劳伦斯会尽其所能,后来他告诉罗伯逊:“即使劳伦斯上校的计划只取得部分成功,也会严重扰乱阿勒颇以南的土耳其铁路交通,而完全成功则会有效摧毁他唯一的交通干线。”8月23日,费萨尔抵达亚喀巴港,其已成为皇家海军的主要补给站,负责为他的部队提供补给和运输。空军在Kuntilla建造了一个着陆跑道,8月4日,皇家空军轰炸了马安、阿巴利桑和富维拉,帮助了奥达对汉志铁路的持续攻击。根据劳伦斯的说法,“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我们在亚喀巴的专家摧毁了17辆火车,使敌人的运兵成为大问题。”
劳伦斯定期往返于英国总部和费萨尔之间,协调军事行动。但到了1918年初,费萨尔在英国的主要联络官是皮尔斯·查尔斯·乔伊斯上校,而劳伦斯的时间主要用来突袭和收集情报。到1918年夏天,土耳其人悬赏5000英镑捉拿劳伦斯,最终悬赏20000英镑(以2017年美元计算,约合210万美元或150万英镑)。一位军官在他的笔记中写道:“尽管土耳其人悬赏1.5万英镑要他的人头,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阿拉伯人试图背叛他。麦加的谢里夫·侯赛因赋予了他一个儿子的地位,而他正是支撑我们在阿拉伯影响的整个结构的精雕细琢的钢铁。他是一个非常鼓舞人心的绅士冒险家。”
17年下半年,为配合埃德蒙·艾伦比(Edmund Allenby)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军事行动,劳伦斯也和阿拉伯的战士们骚扰奥斯曼的军队。这年圣诞节,艾伦比顺利攻入耶路撒冷,算是给联合王国一份不错的圣诞礼物。
在战争的最后几周,劳伦斯参与了攻占大马士革的准备工作 ,他知道了英法之间签署了《塞克斯皮科协定》之后就大定主意要让费萨尔一家的阿拉伯起义军率先拿下大马士革,甚至冒着叛国罪的风险将协议内容提前告知了费萨尔,通过战果来破坏协定。只要阿拉伯人把地盘自己打下来,自然就拥有了话语权。
在英国的军事帮助下,费萨尔的阿拉伯军确实做到了,他们攻占了大马士革, “哈里”奥尔登从代理总督埃米尔手中正式接受了这座城市的投降。在新解放的大马士革,劳伦斯帮助建立了一个由费萨尔领导的阿拉伯临时政府,他曾设想大马士革是阿拉伯国家的首都。
但可惜劳伦斯在政治上还是太过“天真”,他没想到帝国主义是如此的龌龊,那些曾经许下的诺言全都是一堆废纸,巴黎和会上,几个战胜帝国将战败帝国的地盘重新分配,根本不给其他小国任何的机会来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
于是费萨尔一气之下在大马士革掀起了暴动,却被兵强马壮早就提防着的高洛德将军的法国军队在马里亚诺·戈比特将军的指挥下进入大马士革,把阿拉伯人赶了出去,彻底粉碎了费萨尔独立建立阿拉伯国家的美好愿景。
1919年8月,美国新闻记者洛厄尔·托马斯开始在伦敦发表公开演讲,他将劳伦斯塑造成民族英雄。演讲地点开始是在皇家歌剧院,很快转到皇家艾伯特音乐厅,后来又转到女王音乐厅。随后又在各地巡回演讲。 阿拉伯的劳伦斯之名响彻大英帝国,人们对于这样一位单靠一人就决定一个地区局势的传奇故事喜爱有加。
可是他并不为此感到快乐,尤其是大众为他起的名号“阿拉伯的劳伦斯”。 在白金汉宫乔治五世准备为他授勋时候,他拒绝了这份“荣耀”,也许在劳伦斯看来这些毫无信誉的帝国主义分子们为他授勋是对他人格极大的污蔑。
英国以及其他帝国主义列强的行为彻底让劳伦斯失望了,他回到了自己在牛津的家中,与母亲同住,他开始自己的经历和见闻整理成书《智慧七柱》用于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同时,他不再想着为了阿拉伯世界建立统一国家而努力,转而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偷偷跑到英国皇家空军,换了名字去当兵,但是被一些不良媒体认了出来,此后大肆宣扬劳伦斯在空军部队中,给当地带来极大的动荡,甚至还影响到了部队的正常运作。劳伦斯没有办法只能又换一个名字去当装甲兵,但是他发现装甲兵太累了,最后还是以真实名字去了空军部队。但是最终还是无法平息动荡,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生一些暴恐事件,这一切的事故原因还会被那些不良媒体归结到劳伦斯的身上。最终迫于压力,劳伦斯只能躲着媒体回到家中写书,幸运的是这段期间他结识了著名军事家李德·哈特。正当一切都在好转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1935年,T.E.劳伦斯骑着摩托去送书稿,正当加速通过一个小山坡时,前方发现了有两个骑自行车的小孩子,为了躲避这两个孩子,他将摩托车身一横,急踩了刹车,可是摩托车失去了重心,在路上打转,虽然躲过了那两个小孩,但是劳伦斯也摔了出去,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人间。
史学研究者对于劳伦斯的评价喜忧参半,他虽然对于阿拉伯解放做出了卓业贡献,但他始终是一位英国外交使臣外加间谍,所作的事情并不光彩,他的行为和主张与国家利益不符,同时与阿拉伯人的民族诉求其实也不符。
可是在民间,他的声望却很高,英国人视他为英雄,阿拉伯人视他为传奇,而他自己却对这些嗤之以鼻。
他拒绝了不少到手的东西:比如女人,比如国王亲授的勋章,还有爵位、英国驻埃及高级专员的职位,一部关于他自己的好莱坞电影;他锲而不舍地给温斯顿·邱吉尔写了不下十封辞职信,为的是改名换姓去做一个最低等的空军士兵。从此他从浪漫英雄变作了大英帝国最神秘的浪漫英雄。人们说,他是乖僻而厌世的。但朋友们说,他是敏感而体贴的。相对于名垂青史,他更盼望尽快地、永久地被世人淡忘——但别以为他长着一颗过分虚无的心。
最后,让我们用他《智慧七柱》当中的一段话来作为结尾吧!
“如果说我令东方重新找回了某些自尊,找回了一个目标,一些理想:如果说我令白种人对于红种人的统治愈发困难,[那么]我就在某种程度上使这些民族更适于一种新的联邦,在其中优势的种族会忘掉他们那野蛮的成就,白色、红色、黄色、棕色与黑色的种族会没有歧视地站立在一起,为世界而服务。”
——T.E. Lawrence 1922年版七柱,第一章
这就是传奇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外交家与军事家T.E.劳伦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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