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某次机缘巧合,我在一场个人举办的私藏拍卖会上获得了这份未开启的信件,被规整的装在泛黄的信封里,由蜡印封口,似乎它的前主人基于某种原因最终并未把它寄出。
蜡印的图案是一只戴着皇冠的狮子,我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因此我毫不犹豫地花了高价购入,但看到信中的内容后我陷入了长久的不宁和疑虑的情绪状态。
信件的内容我曾细细的研究过,我无法判别内容的真伪,但由纸张的状态和笔墨淡化的程度能够确定这封信已有百年的历史。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这封信尽管也能被称为秘密,但这内容过于离奇且与那百年前未破的悬案勾结在一起,但最后又用匪夷所思的词句收尾。
现在,我要在此向大众公布这封信件,埋葬于1888年伦敦白教堂区那个秋季发生的秘密。
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它频繁的像是坏掉的电气石灯般在我脑中闪灭。我看到那阴影之物正从漆黑的地底深渊爬起,它喜悦的挥舞着轮廓令人不安的巨大手臂,尖锐而嘈杂的笑声化作寒风吹过了我的耳边。
理智之火摇摇欲灭,我越发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的界线,自我从那逃出来之后过了多久,我想不起来,从那天起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也想不起来。
我的大脑里出现越来越多空白的间隙,简直像是为了迎接那团阴影而做好了准备,我残存的理智知道如果放任一切继续失控下去,那从底下爬上来的东西,天哪,我完全无法想象下去了。
可能现在是我这几天来最清醒的时刻,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将我还能记住的过去整理并记录下来。我不求能让别人了解真相,起码在下次,在我再度无法分辨幻觉与现实时,能有所参照。
在1888年9月30日,那起臭名昭著的白教堂血案案发一个月后,当晚又发生了“一夜双尸”案,两名受害者,一位被一刀割喉另一位则被勒弊后割喉,尸体均被严重损坏,整个腹腔被倒“V”字型刨开,内脏部分缺失。
我在赶往伦敦的火车上读到这份调查记录时,后背不住地发凉,这可能是大不列颠有史以来最恶劣的凶杀案,凶手的残忍与无畏令人发指,表演似的杀人手法更像是一种挑衅。伦敦警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寻访排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他们始终相信凶手就在受害者的社交圈子内,但“一夜双尸”几乎否定了警方之前的破案方向,因为其中一位受害者并不是女妓,而是一位在市场销售衣物的普通妇女。
案件陷入僵局,连维多利亚女王也在公开的社交场合斥责警方的无能,迫于压力伦敦警方只能寻求更多的支援,于是连我这种乡下地方的巡警也被安排了过来。
当我踏足伦敦东区的街道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街道上满是马粪和臭水,临近黄昏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薄雾,混杂着牲畜的臭味让人不自觉的掩鼻,街上看不到什么人影,有也是行色匆匆地赶路。路灯非常昏暗,灯油几乎要燃尽了,但点灯人迟迟没有出现。随着夜幕的降临,整个城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完全被浓雾和黑暗接管。
伦敦警方安排了一次动员大会,会议上我注意到一些格格不入的家伙,那些人戴着奇怪的目镜穿着一身长风衣,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领头的摆着扑克脸的高个男人还被邀请上台,他自称为“皇家神学研究会”的负责人并冷着脸表示会代表皇室做此案的监督者及顾问。
会后,我们这些支援的巡警被要求轮班巡视整个伦敦东区,每天几乎要工作14个小时,白天寻访晚上巡逻,短短几天,连最偏僻最令人作呕的角落我都已去过。
日复一日的,白天我们要应对群众间的恐慌,因为此案造成的穷困与窘迫困扰着他们,他们开始称呼那个凶手为“开膛手杰克”,捏造虚构了一个非人一般的存在,嗜杀成性,简直是恶魔的化身——事实恐怕这也并非空穴来风——所以有能力的人们自发成立了互助会,但这些家伙除了与警方发生冲突以外根本帮不了任何人。
而到了夜晚,我们就得在伦敦的迷雾中提心吊胆,警惕着不知何时会从背后袭来的尖刀,排查夜晚外出的可疑男人,劝退因为实在揭不开锅而重新开业的风尘女子。
强烈的精神压力就跟伦敦城里的浓雾一样笼罩在所有基层巡警的心头,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我们几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用酒精麻醉紧绷的神经,喝得烂醉如泥的也不在少数,我们几乎是任由自己烂在了昏暗嘈杂的小酒吧里。
10月20日左右,劣质的酒精使我有些头晕,恍惚间酒保嘟囔着走到我的面前,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我问他发生什么了。他努了努嘴示意我看向吧台的一个角落。
他告诉我坐在那的老酒鬼原先是个外科医生,现在丢了工作,天天赖在这里,一开始出手还挺阔绰的,这几天已经在不断地赊账了。
典型的酒鬼,我原本不打算继续过问,但酒保的下一句话让我产生了一些兴趣。
等我靠近那个老酒鬼的时候,他正在嚷嚷着等他有了钱后跑去美国买座大庄园的计划,
我礼貌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他为此感到些许不快,但当我说明来意想要了解一些案件的细节时,他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他打了个酒嗝告诉我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我向酒保示意再给他上一杯算在我的账上,他露出每个酒鬼都会有的满意笑容,热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说真的,我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现场,我并非没见过尸体,但是那种冬季冻死的流浪汉或者醉酒溺死在下水道里的家伙都无法和‘杰克的作品’相提并论。它太可怕了,整个肚子被刨开内脏被搅得一塌糊涂,喉咙和脑袋只剩下一层皮连着,受害者几乎被切碎了,密密麻麻的伤口、淤青甚至是撕扯啃咬的痕迹,要我说人类根本做不了这些事情,杰克,他是一头怪兽。”
咬痕?我从未在任何档案里见过这个证据,如果不是眼前这个酒鬼在胡言乱语,那么就是有人修改了档案。
当我正想追问时,酒鬼医生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原本发红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紧张不安的频频回头看向嘈杂的酒吧。
他脚步虚浮地离开吧台,我出言挽留他想要再获知一些细节,他却回头用手指着我厉声喝道:
他的眼中有不容置疑的恼怒,但在几秒种后,随着眼皮半垂,他的眼中只剩下后悔与恐惧。
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吧门口,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他所说的案件细节我无从考证,但我本能的相信他,相信这起案件背后有人正打算掩盖真相。
10月22日凌晨,跟我搭班的同事在酒吧里烂醉如泥,无奈之下我只好一个人进行夜巡工作。我打着电气石灯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近些天杰克的恐怖在民众中稍有缓解,夜晚时分在街上还能看到结伴出行的群众,但到了凌晨连最拼命的马车夫都已经歇业回家了。
浓雾笼罩住整个伦敦城,我的脚步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呼出的白气融入雾中,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幽灵,正在逐渐将我同化吞噬。
我走入白教堂附近的一条小巷,想象着那天与我同样的巡警找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胸腹被刨开,几近被斩首,被摧残切削的面容浸在马粪和血水中,没人知道她是谁,没人知道她又为何而死。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却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响,那是某种拖拽着与石块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伴随着一种潮湿黏糊的一起一落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街头如鬼魂的低吟般回荡。
我无法确定具体的方向,只能打着灯匆匆穿过这条小巷,却意外的看见一行着装古怪的人正从白教堂的偏门出来。他们穿着覆盖全身的白袍,面孔被长至胸口的面纱遮盖,他们没有任何交流,迅速地从我眼前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我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怔怔地望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以为是浓雾使我产生了幻觉。我自嘲地轻笑一声,白教堂的那扇偏门却在我眼前缓缓打开了。
偏门直通教堂那简陋的正厅,空气中弥漫着霉味,长期无人问津的长椅上布满灰尘,随着我的走动与外来的浓雾混在了一起。厅内的神像不知所踪,我走向那孤零零的讲台,却发现在那上面有本大部头的书。
书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似乎是皮质的,布满坚硬皱缩的沟壑,用歪曲而坚韧的粗线缝制到一起。我用手指轻轻伸入那封皮之下,某种不详的感觉在我脑中警告,后背迅速被一阵冷汗浸透,我将电气石灯放在一旁,随即将书本翻开在我眼前。
我仅仅只是扫视过书页的一角,心脏就像是被什么割裂着一样传来剧烈的疼痛,那些文字似乎都活了过来,在我眼中扭动,溢出腥臭无比的红晕,它在往我身体里钻!一些不同寻常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出现在我眼前,我看到荒凉而贫瘠的土地上升起漆黑的太阳,纷飞的虫群啸叫着互相撕咬,倾盆而下的腥臭黑雨中,一团膨胀的黑色肿块将一切吞噬。
待我夺回意识,喘得跟个破风箱一样地趴伏在讲台前的地上,视线模糊,浑身颤抖着,我手臂上布满抓痕,在那之中不知何时被刻下了一行字:“מחכה להגעת הגבוהה ביותר”
我从口中呕出一团血污,挣扎着站起,右手的手指被血染红,似乎这都是我自己干的,但脑中一片空白,连疼痛都感受不到,在脑海深处却冒出一丝奇异的念头,充满着违和感,我却无法拒绝。
讲台上的那本书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我拿起灯照亮着大厅,除了越来越浓的雾外不见任何踪迹。
我听从着脑海中的指示,迈着发软的步子走向一旁的走廊,耳中嗡嗡作响,夹杂着分辨不清的呓语和沉重的喘息。
我扶着墙壁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在入口观察了片刻后,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轻车熟路,我的意识就像脱离了我的身体,在以一个俯瞰的视角观察一具木偶。
如醉酒般跌跌撞撞地打开了一间告解室,一条新建不久的甬道暴露在我的眼前。
迎面吹来腥臭的风,甬道的入口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往里走痕迹越不明显,直到最后变成了整块的冰冷石面,随即一个巨大的空间展露在我眼前,我以为我出现了严重的幻觉,但脚下那冰冷的地面,周围耸立的石笋,从穹顶上垂落而下的巨大钟乳,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我心中难言的恐惧与好奇让我知晓这不是某个疯狂的梦境,这个大小接近一个足球场的巨大空间是真实存在的!
我头晕目眩地望着头顶和四周,凛冽的寒意渗入我的肺骨,我浑身颤栗着,脑中那模糊的感觉已经被恐惧冲垮,我本该立刻回过头去逃跑,但我那旺盛的好奇心给我开了个可悲的玩笑。
我朝着空洞的中央走去,脚步声回荡在阴冷的空气里,形状怪异的石笋耸立着像沉默着的守卫,而在这些守卫的簇拥下有一块高耸突出的岩石,以这岩石为基座,在那之上有着古老痕迹的倒三角型平台,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我从未见过的文字,从平台的边缘流下一道道黑红色的污垢,无法忽视的浓烈血腥味,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个祭坛。
这个祭坛太高了,差不多接近三米,在检查四周时我注意到一片挂在岩石上的衣服碎片。那碎片被血浸透已经分不清材质,但上面还留有一个纽扣,涂了点口水将上面的血痕抹开,露出了一个戴着皇冠的狮子图案。
一阵寒风突然刮过我的后颈,我缩了下脖子,将光照向祭坛之后,那是风吹来的方向,但只能看到一片浓厚的黑暗。
我绕过祭坛走向那里,谁知突然脚下一空,身子向后倒去,死命扒住身下的冻土才止住了坠落的感觉,电气石灯被甩到了一边,照出我那悬在空中的双脚,和那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
我惊魂未定的爬起身来,拿灯向下照去,深不见底,也看不到边际,就像是一片黑暗的海。
惊魂未定的我最后看了眼祭坛四周,发现有些不寻常的痕迹,有一些人工开凿的沟壑平滑的拼接成一个圆环,但是被污秽的血垢覆盖看不清整体。
我啐了口唾沫,对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下了定义。正当我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一个白影从一根巨大的怪石后面飘了出来,我愣了几秒与他打了个照面,当他开始转身逃跑时我才意识到,他穿着和我最开始看到的离开白教堂的那群人一样的长袍!
我大声叫他停下,追逐着他穿过幽深的通道,静默的大厅,从侧门原路返回,我紧跟着他,但是太奇怪了,无论我走得多快始终与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飘忽的背影在雾中落隐落现,最终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盏昏黄的路灯立在不远处,雾让灯光变得朦胧,在那光芒的边缘,有一个身影背对着我,发出细微的咕哝声和嘶吼,就在我的几步路之外的街道上。
缥缈的警告就来自我手边,转头看去,那穿着白袍的男人就蹲在街边,面纱被他摘去缠在了手臂上,但依然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泛黑的血点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被缠住的手臂上渗出丝丝血痕,那痕迹渐渐明显最终变成了一行文字。
那男人的口音混糊不清,发出的音节短促而又奇怪,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念的是英语,而我也发现在他那模糊的面目上,只有一条发紫的半截舌头清晰可见。
我刚想开口提问,手臂上那被刻字的地方突然传来烧灼般的痛苦,那些文字在我眼中蠕动着,以它为中心周围的皮肤逐渐变黑,在那之下的血肉更是诡异的蠕动着。
我听到了一阵湿润的物体倾倒在结实地面上的哗啦声,抬眼看去,一双腿暴露在了灯光之下,一只脚跛着,穿着名贵的皮鞋,怪异地扭到一旁,而在那之上的无以名状的巨大轮廓,完全看不出人形,就像是在两条腿上长出了一棵大树。
我浑身僵硬的听到那东西发出浑厚的低鸣,一团蠕动的黑影从它腰间探了出来,表皮泛溢着绛紫色光彩,上面布满了疙瘩和脓包,在接触到地面时像水流般向外扩散摊平发出滑腻湿润的声响。
那黑影缓缓地带动那个可怕的身影转了个身,那双人类的双足摩擦着地面,以极不自然的姿势消失在浓雾里,伴随着那逐渐远去令人感到不安的黏糊的脚步声。我暗自庆幸没有见到那个身影的真面目。
身边的邪教徒不知何时消失了,就跟他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的无声无息。
我向前走了几步就在不平的石块走道上看到了一块怪异的隆起,我举起电气石灯向它靠去,浓烈的血腥味率先冲入我的鼻子,喉咙猛地缩了一下,那是一团模糊的血肉,殷红的鲜血淌到了我的脚边,我移开脚步从那堆血肉中捕捉到了让人作呕的轮廓。
我紧捂住嘴巴,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我死死盯住那被压在肉块之下的手臂,一支属于人类的手臂,很快整个躯体清晰了起来,近乎对折,整个胸腔被碾碎,头颅消失了,内脏被拉出体内混合在一起泛溢着恶心的浓棕色。
我吹响了警哨,很快大量的警力就封锁了整条街区,并在听取我的证言后开始搜捕潜逃的邪教徒。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自称为“神研会”的组织也来了,他们在现场照相取样,甚至取了些血肉放在透明的匣子里。
他们的负责人也在现场,那张僵硬的脸就跟面具一样,看不到任何感情的存在,他扫了我一眼便走了过来,自我介绍到他的名字叫高登,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我用应对警长的回答告诉了他,刻意隐瞒了那如虚幻梦境般的在白教堂地底下的巨大空洞。
高登意味深长地注视我许久,随后才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子直视我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我的判断是错误的,那具街道上的只不过是一具被野狗啃食过的马的尸体罢了。
我不知怎么反驳他,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在他的脸上碰了个粉碎,我的解释是无力的,如果他们真想篡改证据的话易如反掌,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强装镇定,眼神却不受控制的逃避,最后落在高登的衬衣领口上,那有一枚纽扣,一只戴着皇冠的狮子正在那里张牙舞爪,就跟我现在口袋里那枚一模一样。
我的腿脚发颤,仿佛来自那巨大空洞的寒风从我背后席卷而来,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攥住了我的心脏,惊恐之中他随后所说的明显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语我都没听进去,最终我顺从地被他叫来的手下带走,送回了我落脚的旅店里。
高登的手下守在我的门口寸步不离,我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离开房间,于是作罢,洗漱一通后,坐在床边盯着手中的纽扣,还有太多无法解决的问题,神研会的人似乎知晓着一切,他们在这些事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会知道白教堂地下那个神秘空间吗?
我下定决心要去揭露他们的秘密,只是不知道我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我将手臂平伸在我眼前,皮肤的黑化已经蔓延到了手肘,但那些文字却在灯光下泛着红光。
当晚我睡下后,城市里传来阵阵枪响,我睡不安稳,又被古怪的梦境骚扰,记不清梦到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我躺在坚硬的地板上,浑身乏力,脑袋木讷。
醒来后我意外的发现守卫已经不在了,抓住这个机会我逃出旅店,跳上一辆路过的马车直接要求前往伦敦图书馆。
一路上车夫都在抱怨着昨晚东区发生的枪战,密集地就跟在打雷一样,但没有一家报社刊登了相关信息。我无心接话只是望着沿街的风景,手中把玩着那枚纽扣,有种莫名的不快跟在我的身后,心头覆盖着阴霾。
到达目的地,我找到了图书管理员,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思索片刻后,我告诉那位管理员女士,我可能需要古代语言或神话传说一类的参考。
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她显得有些难堪,她低头思考着,微微露出洁白如月光般的侧颈,血管在上面突突的跳着,我脑子一瞬间变成了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她已经起身走向阅览室。
那男人自称为闪米特语的学者,对古代传说也有所涉猎,应该能帮上忙。我带着他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将袖子卷起露出上面的刻字,手肘处的皮肤已经开裂了。
学者先是用惊讶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随后粗鲁的抓住我的手臂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他告诉我这是希伯来文,念了一次却与我之前听过的大相径庭,奇怪的是我此前从未听人念过这句话,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这是祷言的一部分,在他的印象里前不久中东地区某处发现的一块古老石板上有记载类似的内容,好像是穿梭冥界还是在深渊滑行一类的故事。
具体内容他得借阅相关的研究文件才能知道,但询问得知神研会已经封闭了所有内部藏书室,唯有拥有皇室手令的人才能借调。
那学者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心理,我问他知道神研会吗?他告诉我神研会在阿尔伯特·维克托王子的领导下,开展着新时代的猎巫行动,并已损坏了大量名贵的古籍,严重妨碍了宗教研究的进行。
我的身体突然涌现起一阵无力感,找了个借口离开后,我一边走下图书馆门口的长阶梯一边撩开袖子,发黑的皮肤已经多处破裂,露出的血肉正如活物般抽搐。
走到最后几节,一股莫名的眩晕感包围住我,我捂着脑袋望向前方,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嘈杂的声响渐渐隐去,直至万物寂静,耳边听不到丝毫声响。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我抬头看去,一团巨大的黑云如涂抹在白纸上的墨迹般一点点的将天空蚕食。
接着雾便升了起来,先是在河面上像是有万千幽灵从冥界之中来到了现世,它们点燃了树木和屋顶释放出更多的雾气,被雾气包裹住的马匹和行人,他们的血肉如蜡般融化滴落,惊恐的五官中喷涌出浓烈的雾气。还有遍布伦敦的下水道、路灯以及在我脚下的每一块地砖的缝隙里。
人影逐渐隐去,天空漆黑无边,就与一个又一个伦敦的深夜无异。
眼前的异变让我惊诧不已,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再回头看去,大图书馆已不见所踪了,长长的阶梯尽头,是一座恶梦般的建筑,一系列的血腥事件以此为起点,高耸的尖顶,那墙体如同融化般扭曲成畸形的形状,但我知道它,是那座白色的教堂!
我未来得及思索目前的情况,从我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一行穿着那古怪白色长袍的邪教徒们,双手插在宽大的袖口中横在身前,为首的人怀里抱着那本不详的古籍推开了白教堂的大门,随后一一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我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神秘指引着,又或是被那变化莫测的雾气推搡着,我紧跟着他们也踏入了白教堂。
迎面而来是冰冷的寒气,一些鬼祟之物在我的脚边和头顶乱窜,在蔓延的雾中传来稀释的嗤笑声。我浑身发抖着恨不得将自己蜷作一团,一边提防着身边的黑暗一边跟随着如幽灵般若隐若现的那一伙人走进了那地下通道。领头的举起了火把,释放出诡异妖艳的绿色火焰,通道内顿时布满了斑驳的倒影,它们纠缠编制成一张大网想要抓住我。
进入那巨大的地下空洞后,温度再次骤降了十度左右,从嶙峋的怪石与石笋中释放出浓雾,雾气升腾蔓延,在洞穴顶端被阴风牵引缠住垂落的钟乳打着旋,就像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眼球,冷漠而无情的打量着在那之下渺小的我们。
那一行人已在那圆环处站定,各站一角面对着巨大的祭坛,为首的张开双臂,大声颂唱着,火把被他扔在脚边,不知把什么东西燃了起来,一时间绿色的火焰欢欣地跃动着,照耀起在那之前的朦胧人影。
我情不自禁的靠近去看,却看到一个身着华贵服饰的男人被绑缚住手脚跪拜在祭坛之前,他的口中含布,眼睛也被蒙住,不断发出猪猡般的哼声挣扎着。
为首的祭司走到那男人面前,扯开袖子露出他手臂上的刺字,那一行字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
祭司命人将那男人抓住,男人挣扎着更加厉害了,但身体瘦削的他在两个大汉的劫持下根本无力反击,祭祀拿出小刀在他的额头上划出一道竖直的伤口,随后将他推到了那座高耸的祭坛上。
祭司口中发出浑浊模糊的低语,我敢断定他的舌头也缺了一截,他脚下的圆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绿色的火焰下燃烧着的是人类的躯体!
他继续念诵着,匍匐在地上,围绕他的邪教徒们也顺势趴在地上,与他一同念着那渎神的颂词,他们在高歌,他们在呼唤,整片空洞都在与他们合唱!
突如其来的耳鸣让我跪倒在地,我向祭坛上看去,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那男人恐惧地抽搐着,突然挺直了身体,从他那传来一阵让人牙酸的裂帛声,在剧痛中我好似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口开裂从中伸出了一只纯黑的手臂,那只手伸向了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我向上看去——不知是大脑作怪还是我精神失常——我看到令人感到不安的轮廓在黑暗中舒展开畸形可怕的肢体,那扭曲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正在向那男人靠近!
我听到有人这么喊着,我的耳膜刺痛,口舌苦涩不已,我很想呕吐,很想尖叫,很想逃跑,但我的身体已不受控制,只是僵硬地将脑袋扭了回来。
在我对面站立着一个邪教徒,我知道是那晚上的男人,他戴着面纱,但我知道就是他,他正用刀子划开他身下的那可怜祭品的脖子,动作很慢,动脉被一点一点地划开,随着血液的喷溅,那祭品剧烈的抽搐起来。
我的头痛欲裂,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颤动摇晃,在我模糊的视野中,那祭品长了一张和我一样的脸,痛苦的望着我,口中伸出半条发紫的舌头。
我的双手温热,赤红的血从我的指缝间流过,红色在我眼中闪烁,我好像看到我的双手正掐着某人的脖子,他的口齿微颤,他在说什么?
冰冷的语气像是冬夜的寒风吹过我的后颈,我脑中针扎般的疼痛变成一团浓厚沉重的黑暗,待我的意识重新于这黑暗中浮起,瞳孔中模糊的幻觉如雾般消散。
我低着头,与那绝望涣散的眼睛对视,手中传来温热滑腻的触感,血管带动着肌肉做了最后一次跳动,我转动着将刀子从破裂的喉咙中拔出,我切了多少刀?他的头颈几乎只剩下了一层皮,可怜的,昨夜的看守。
我麻木的抬起脑袋,发现那个酒鬼医生,那个闪米特语的学者,他们都横躺在圆环之中,血液浸透底下的法阵正发出愉悦的脉动。
高大的祭司站在一切之中,白袍被血染红,情绪高亢的颂唱着。
突然地枪响,让祭司发出一声闷哼,紧捂住胸口跪倒在地上。转头看去,那叫高登的男人走来了,戴着奇怪护目镜的神研会成员跟着他,举枪戒备着。
高登将枪抵着祭祀的后脑,侧头与斜眼向后看的祭司对视。
“你们的信徒真是杀也杀不完啊,又冒出来一个祭司?”
又是一声枪响后,高登望向了我,他很显然认出了我,再次举起了枪。
我闭上眼睛,突如其来的轰鸣让我颤抖,身下的冻土也在颤抖,猛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了祭坛之上,身上华贵的衣物已经变成了碎布,但我仍然认出了他。
“可怜的艾迪。”高登轻叹了口气,“埃尔伯特·维克多王子,我说过你的性格优柔寡断太容易受影响了,但我懂的,孩子总想在母亲面前表现自己。只是付出的代价有些残酷了。”
埃尔伯特蹒跚的走到祭坛边缘,他的肌肤发白的诡异,整个脑袋歪到一侧,双手缩在胸前,跛着一只脚。他的喉中发出怪异的咕哝声,一只宽大如树干般粗壮的足从他腹中伸出,将他那瘦小可怜的身体高高举起,我这时才注意到他脑后那巨大邪恶的黑色肢体,一个接一个大小不一的眼瞳自他身后的黑暗中亮起,不怀好意的目光仅仅只是扫过就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手臂向下,整个胸腔打开伸出两根带有锐利尖端的触腕!
那个怪物低吼着直接向我扑来,我徒劳的举起双手做着无谓的抵抗,却没想到它居然略过了我,扑向离我最近的一个士兵,用那触腕将他直接劈成两瓣,随后用巨足直接碾了过去!
高登不知道念了些什么,从地上的圆环法阵中冒出两道紫色的电光抽打在怪物的身上,怪物的行动为之一滞,随后数个燃烧瓶丢在了它的身上,橘红色的火光骤然冒起,恐怖的嘶吼响彻整个空洞!
我手脚并用的奋力爬动,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脑中只剩下逃离一个念头,远一些,再远一些!直到我的掌下一空,整个身体向下坠去,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坠入了那个深渊!
那飞速消逝的黑暗,那种感觉,被温暖包裹住的感觉,推挤着,又湿又粘的腥风,却又有让人感到安心的温柔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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