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熟悉英语或者各种罗曼语的朋友们来说,拉丁语看上去似乎是那么地和蔼可亲:熟悉的拉丁字母、简单的发音规则、甚至还有许多似曾相识的词汇。希望大家在走近拉丁语更真实的一面后仍然保持乐观的心态。
讲个鬼故事:拉丁语是最典型的 屈折语(inflectional language) 。
当我们看到各种西方名校的校训,或者经典法学谚语的原文时,我们往往会惊异于寥寥数词竟有如此丰富的内涵。事实上这正是拉丁语的本性使然。在拉丁语中,每一个 实词 都有着 丰富的变化形式 以应对 不同的使用场合 。很多时候,优美的表达并不需要精心雕琢的华丽辞藻,而只需要选取合适的变化形式。
这是屈折语的共性(所谓屈折,反映出其易于变形、高度灵活的特点),与我们的母语、甚至是拉丁语的后代英语都很不一样。但另一方面,这种灵活性建立在大量变化形式的基础上,对于学习者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名词与形容词的词形变化称为 “变格”(declension) ,一个名词或形容词的变格形式能够反映这个词的三方面属性: 性(gender) 、 数(number) 、 格(case) 。其中性是纯语法属性,几乎无实义;数、格和单词本身含义结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拉丁语单词在某一语境下的真正含义。
“性”可以简单理解为一个词的“性别”,共有三种:阴性(feminine)、阳性(masculine)、中性(neuter)。多数情况下,一个词的性和它所指物体的性相同:月亮(lūna)、萌娘(puella)是阴性;太阳(sōl)、兄贵(vir,别和virgō处女搞混!尽管后者的星座简写是vir)是阳性;责任(officium)、时间(tempus)是中性。
从后缀来看,以-a结尾的多是阴性,-us结尾的多是阳性,-um结尾的多是中性。
例外也有不少,也许罗马人的性别观和我们的差得不小:勇气(virtūs)、力量(vīs)是阴性;爱情(amor)、疾病(morbus)是阳性。
“数”有单数(singular)、复数(plural)两种。拉丁语没有“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的概念,名词和形容词通常都可以自由选择不同的数变格。但有些词的数是固定的,如灾厄(īnsidiae,固定复数)。
“格”指示一个词在短语或者句子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或者表示这个词和其他词有什么样的关系。拉丁语共有7种格,在此先介绍最常用的6种,以及它们最常见的用法。
主格(nominative):指示该词是句子的主语,或者单纯提名这个词。单数、主格是一个拉丁语名词的原形,本文之前、之后所引用的名词若无标注,均为原形(单数主格)。
呼格(vocative):表示该词是呼唤、号召或命令的对象。如弥撒进堂咏第一句:requiem aeternam dōnā eīs, Domine (主,请赐给他们永恒的安息),domine是dominus的单数呼格。事实上,大多数词的呼格与主格完全相同,只有部分词需要变形。
属格(genitive):表示该词修饰另一个名词,它是后者的属有者。如 philosophiae nātūrālis prīncipia mathēmatica( 自然哲学的 数学原理)
与格(dative):表示该词受到某个动作的间接影响,或者是某个指向性动作的目标,例如间接宾语。也可直接使用,例如铭文:s(enātus) p(opulus)q(ue) R(ōmānus) imp(erātōrī) Caesarī Nervae f(īliō) Trāiānō optimō prīncipī (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献给 统帅 、 凯撒 、 涅尔瓦之子 、 图拉真 、 最佳元首 。注意一系列称号都是同位语)
在了解了性、数、格的概念后,以下的一致规则其实并不难理解:
在拉丁语中,形容词的性、数、格必须和它所修饰的名词完全一致 。
以上我引用的例子许多都默默地反映了一致原则,此处不妨再举一个更通俗的例子:大地女神西布莉(库柏勒,Cybelē)在罗马的称号是magna māter(magna ,阴性,伟大;māter,阴性,母亲;故为大母神);而名将庞培(Gnaeus Pompeius Magnus)的称号是magnus(阳性,伟大),两者性别不同决定了所用形容词性的不同。
在阅读拉丁语文章(分析句子)时,一致规则可以帮助我们快速确定语法成分。同时,由于一致规则在拉丁语中的极强的基础性和重要性,是否遵守一致规则也成了鉴别伪拉丁语的重要标准(GW: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此处举一小例,仅供娱乐。
战锤40K中,钢铁之手军团的原体费鲁斯·玛努斯的名字是Ferrus Manus。manus是拉丁语“手”的意思,很明显能看出是想让原体的拉丁语名字和军团的名字一样。但非常不幸,manus恰恰是个阴性名词(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我初学的时候一看到manus就想到铁手,就想到肯定得是阳性,就错了无数次)。这意味着,修饰手的“钢铁”要么必须是属格,要么必须是阴性形容词。而名词“铁”是ferrum,属格是ferrī(单数)或者ferrōrum(复数);形容词“钢铁的”是ferreus,阴性是ferrea。本来可以把Ferrus理解为Ferrum的直接形容词化,但奈何一致规则对不上,只能认为是GW语了。
不过GW也有弄对的时候,智控军团Legio Cybernetica就相当合理(legio是阴性,cybernetica拉丁语没有,但可以理解为希腊语借词,性是对的)。这种反复无常怕不是奸奇的阴谋(
有些富有求知欲的读者可能已经按捺不住了:“讲了半天,那么名词和形容词的具体变格规则是什么呢?”事实上,拉丁语的 规则 名词和形容词共有5大类变格法(形容词的变格法与名词的前3类相同),每一类变格法至少有2(数)*5(格)=10种变化,更别说大类下还有子类、大类外还有不规则词。本文只是“走近拉丁语”,不会有读者愿意看我花大半篇文章报菜名吧,不会吧?所以在这里先说声抱歉。
对于那些有更多学习需求的读者们,不妨试试 Wiktionary 或者塔夫茨大学(Tufts University)的 Perseus图书馆 。Wiktionary的优点是能显示单词的全部变格,Perseus有包括词典、出处查询在内的许多专业学习工具。 之后的文章里免不了有更多的词法分析(在不影响阅读体验的前提下),提前与各位约定词法分析的符号与标记规则,不感兴趣的读者不妨跳过。
先写出原形(单数、主格),再以x.y.z的格式分析单词。其中x是性,y是数,z是格。
阴性、单数、主格作为默认选项,一般可省略不写,但用于分隔的句点不能省略
下面的这些观点是我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关于拉丁语(和希腊语等屈折语)的幼稚的想法,读者们如果赞同我很开心,不理解、反对或者觉得我小题大做也没关系。
在上文中,想必各位也了解了拉丁语有着复杂的词形变化(事实上动词比名词与形容词的变化还多一个数量级)。那么当我们在写作中引用拉丁语原文时,我们理应注意所引部分的变格(或者动词的变位):或者完全忠实地还原原文(完整引用包含目标词的整个表达,孤立的几个属格、与格名词显然毫无意义),或者将目标词还原为单数或者复数(视具体情况)主格。
在机核我就见到过这样一个例子:某篇考据文章的作者在与一位读者讨论时,前者一直在引用英语文献的转述,而后者则使用(希伯来语的)拉丁转写。当前者直接抛出一个(英语化的)希腊词aeons的时候,后者不禁发出了灵魂拷问:希腊语(的拉丁转写)的复数结尾不是s(单数主格αἰών,复数主格αἰῶνες,拉丁转写aiones)!(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别说希腊语,拉丁语的复数结尾也不是s)实际上,两者(特别是前者)如果注意到他们在谈论屈折语(或者是屈折变化较多的语言)时,应该尽量忠实原文、或者主动解说变格,就不会出现鸡同鸭讲的窘境。
另一个方面就是拉丁语的翻译。我主张在翻译时应该剥离原文中性、数等鲜明的拉丁语语法特点,因为我们的母语并不具有这一特性。比如lēx Hortēnsia应该是霍滕修斯而不是霍滕西娅法,lēx Iūlia应该是尤利乌斯而不是尤利娅法,cōnstitūtiō Antōniniana应该是安东尼努斯而不是安东尼亚娜敕令。不该因为lēx或cōnstitūtiō是阴性,一致规则要求形容词也是阴性,就将其原封不动地音译过来。毕竟,霍滕修斯和凯撒可没有派他们的女性亲属起草法案,卡拉卡拉也不是个女皇帝。目前国内学界并无定论,刘津瑜老师的《罗马史研究入门》采用了保留性的译法,而周枏先生的《罗马法原论》采用了剥离性的译法。
ad astra per aspera:循此苦旅,以达群星
nōn sibi sed patriae:不为自己,而为祖国
dē cīvitātē Deī contrā pāgānōs:论上帝之城以驳异教徒
dē:介词,后接夺格。关于;谈论。
cīvitātē :名词,cīvitās,..b。城镇;国家。
Deī:名词,deus,m..g。神;上帝(作“上帝”解时首字母须大写)。
contrā:介词,后接宾格。与……相反;反对……。
pāgānōs:形容词,pāgānus,m.p.c。粗俗的;野蛮的。
dē vermis mystēriīs:蠕虫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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