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继续读着书,不禁想要感叹一句文字的力量。
这并非是因为我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或是单纯犯了失眠,而是出于一个在外人听来恐怕颇显异常的理由:我想调整一下我的作息。恰是寒假之初的一段时间,我天天无所事事,只顾娱乐,整日不是捧着闲书来读,便是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晚上上床后,也会刷手机刷上好一阵子,时常熬到凌晨才入眠。
连续几日后,我的作息变得相当紊乱,基本一觉醒来就是中午了,草草吃过早饭后,连带着午饭一并被忽略。如此往复,每日只吃两顿,睡眠也不正常,无需父母提醒,我也自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故而,我干脆想着以毒攻毒,干脆熬上一夜,到第二天再强撑到合适的时机入眠。
当然,我在手机上设好了闹钟,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又一觉睡过头——恐怕想到用这种堪称找罪受的方法来调整作息,也只能说我多少有些魔怔了。而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困到入睡,我便在床上默默地读起了之前一直没看完的三津田信三老师的《蛇棺葬》与《百蛇堂》两部大作。
这两作属于三三老师的“作家系列”,是他的出道系列之作。
想来,现在提到三津田信三,大概不用做什么介绍了。我也是读过他相当数量的作品了,以至于时而被朋友拿这点调戏。事到如今,除却一直没买也不是很想看的《死相学侦探》系列,在三三老师所有有中译的作品中,我也就差这两作没看了。
换而言之,这个晚上读完后,我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在2023的年终总结里说自己已经和三津田信三老师说再见了——当然,如有新的引进,那我也同样会乐不可支地跑过去读就是了。如若说我是想要全通三三的作品,那实在有点过,我既没这个打算,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不过是一时兴起,于是顺着一个作者的作品读下去罢了。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随后逐渐变大。虽然拉着厚厚的窗帘,我却依然能想象得出豆大的雨滴在风中摇摆落下,而后砸碎在窗户玻璃上的情景。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干冷的空气刺激得我打了一个冷颤——真是奇怪,我明明开了空调才对。直到现在,空调发动机呜呜的轰鸣声依旧在我耳旁喧闹不止。我深吸了一口气,踏出脚步,伸手拉开了窗帘。窗外是漆黑一片的世界,仿若根本不存在一般。
然而,我忽然一阵心悸,感到身后似有什么人的视线正在窥伺着我。我条件反射般地把窗帘拉回原位。在灯光遍布,亮堂堂的房间内,孤身一人之时,没有什么比在身后突然传来的气息更能刺激其心神的了。
一旁书架的底部传来了阵阵微小的“嘎达嘎达”的声响。
在无声的空间内,这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透出一股浓浓的诡谲之意。
不,我恍然意识到声音的来源不对,书架底部的声音只是震动引发的回响罢了
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逐步凝成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光从背后照下,投在窗帘上的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
刚才一直缠绕全身的异质感消失了,我转过头,看见了穿着睡衣的小夜。
她正睡眼惺忪地望着我。见我讶异不止的神情,她像是误会了什么,继续说道:“我出来上厕所,然后发现你房间的门缝底下还透着光,于是进来看看。”
“啊,哦。”我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要把来龙去脉给她说一遍。听完后,小夜露出了异为无语的表情,吐槽道:“……能有如此奇葩的脑回路,也只能说不愧是你了。”
“不一样好吧。”小夜撇了撇嘴,又问道,“话说,你为什么要盯着一个作者的书看啊,不会腻嘛?”
“与其说腻……倒不如说,我基本上都可以总结出一些常见元素出来了。”小夜知道我没事的时候喜欢写点书评消遣一下。听完我这番说辞后,果不其然,她稍作思考后便得出了结论:“你不会是想写一篇作家专题的杂谈吧?
“三津田信三老师本来是编辑出身,在职时,专门做过几次有关恐怖、民俗专题的选题。同时,他个人也很是嗜好各类恐怖电影,在这方面颇有研究。其出道的系列之作便是这个以与之同名的主人公‘三津田信三’展开的作家系列。”
“也就是《忌馆 ホラー作家の栖む家》(2001)、《作者不详 ミステリ作家の読む本》(2002)、《蛇棺葬》/《百蛇堂 怪谈作家の语る话》(2003)这几本,对吧?”小夜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数道,“在作为番外的《シェルター 终末の杀人》写完后,三三老师便辞去了编辑一职,正式成为全职作家。”
“是的,从这三部作品不同的副标题即可看出,《忌馆》是恐怖小说;《作者不详》是推理小说;《蛇棺葬》/《百蛇堂》则是怪谈小说。”
“嗯。”我抱起胳膊,“首先,主人公与作者本身设置的同名,就是一重meta设计。这种设置在恐怖作品中屡见不鲜,意在模糊虚构与现实的交界。而事实上,三津田信三老师在这几部作品中,都穿插了自己的实际经历,让自己的现实成为虚构作品的构成。比如《忌馆》之中,他就谈及了自己的编辑工作、工作中策划的出版物以及自己的喜好一类;而在《百蛇堂》中的开幕,便是三津田信三以《忌馆》出道后的一些经历。”
“确实,在看到千街晶之老师出场的时候,我确实没想到。不过……”小夜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三三老师在《忌馆》中大谈对江户川乱步老师的喜爱,以及对同样性质的连城老师作品的赞赏都是我很喜欢的论调呢。”
“确实现实中的角色作为配角出现在虚构作品了,而这一部分的剧情推断是作者本人亲自的经历也相当可信呢。然后三三老师的私货也有不少,总觉他就是在变相安利自己的爱好。包括在《シェルタ》里让人看到头皮发麻的恐怖电影之论。以及……虽然这么说不好,三三老师未免也太喜欢把自己虐到不行的剧情了。”
“确实,且不说《忌馆》里的三三老师真是被搞得死去活来,《作者不详》里的三三老师可是都被怪异缠身,整到神志不清了;而《百蛇堂》里的三三老师结局也可谓够惨的。《シェルタ》更是如此。”
“恐怖作品为了增加真实感的话,确实会有这样的设计。以我们这边的经历而言,应该都记得或者听过所谓‘被诅咒的信件’这类事件吧?如果不再限定时间内把同一条短信发给多少人,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这里的故事。”
“这种故事就算没经历过,大概也会知道就是了呢。换而言之……”
“对,这就是一种‘虚构入侵到现实’的体现。恐怖作品为了追求恐怖感,重点之一就是让读者或者观众切实地被牵扯进其中的氛围里,体会到与虚构角色一致的被异物盯上的感觉,然后自然可以随着剧情的推动而被吓得死去活来。如此思考,利用meta手段直接模糊虚构的壁垒自是一种方法。其实,抛开现实与虚构这一层meta,这三部作品本身也有着类似meta的设计。比如《忌馆》中就是以书中情节逐渐侵蚀到现实中为主线展开;《作者不详》则更是直接将怪异化作故事的组成,无法解开《迷宫草子》的谜题就会被怪异吞噬;《百蛇堂》里,主角团也是在阅读了原稿后,身边逐渐出现了无法理喻的一切。”
“这也是一种很常见的设置,虚构的情节入侵现实。当然在这里,我们可以将虚构简单视作怪异。换而言之,就是‘怪异的入侵’。这样一来,也好理解为什么三三老师会执著于以现实情节作为几部作品的引入。因为这样能够进一步成为怪异渲染的助力。也难怪小中千昭老师会认为‘伪纪录片’模式是一种很好的恐怖片的呈现方式呢。毕竟这也是一种‘怪异的入侵’,同理,日野日出志老师的某部短篇,也是有类似的呈现。”
“总之,得出结论的是,这几部作品中的meta元素,是用以horror的呈现而被设计出来的。以至于有时候读者也会成为诅咒的对象。”
“毕竟,‘讲述这个故事是为了传播怪异’这一命题也算是一个‘老梗’了。我记得,在三三老师一些日后的非系列作品中,meta要素仍不鲜见,比如短篇集《怪谈のテープ起こし》(2016)中,三三老师在几则怪谈之中,穿插了自己与编辑的对话,以及自己创作的一些想法呢。”
“没错,我也是在读这则短篇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黑面の狐》(2016)原是准备归到刀城言耶系列之中的。当然,就像之前所说的,利用meta是为了更加的虚构与恐怖的传播。所以这个短篇集里的叙述是在几则怪谈小说中,嵌入了编辑阅读稿件过后的怪异经历。”
“同为短篇集的《赫眼》(2009)倒是没有这么做呢。我记得里面有致敬江户川乱步老师的《合わせ镜の地狱》、还有《死相学侦探》系列的短篇。”
“三三老师对乱步老师颇为喜爱,在诸多作品中出现其作品,因为他自小便是受其影响的。而且,还专门有一本名为《犯罪乱歩幻想》(2018)的短篇集,可见其之热爱之深。想来,乱步老师也在自己的《诡计集成》里提及了对于推理小说而言,thrill氛围比不可少,影响深远的观点。话归原题,虽然《赫眼》中不再有这样的设置,但《のぞきめ》(2012)里,三三老师再度出现,直接以恐怖推理小说作者的身份声明两个中篇的来源,并在结尾继续以作者视角给以解读,然后继续给读者留了个大的。而在《七人の鬼ごっこ》(2011),主人公作为作者同样在撰写一部名为《七人の鬼ごっこ》的作品。”
“确实,当然,这要另说。毕竟《のぞきめ》确实挺不错的,以至于看完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觉得背后有什么目光。”
“不过,聊了这么久,貌似重点只聚焦在了三三老师的meta设置对恐怖的营造之上呢。”
“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点。事实上,这一设置对于三三老师而言,只是其中之一罢了。真正撑起其恐怖之感的,或许仍是氛围的构建,亦或者说其文中对于异物逐步侵袭的描绘。”
“那么,还是回到恐怖氛围的营造上,之前有聊及这些作品中有相近的元素,除却这种meta以外的话,便是……”
“封闭的空间,描述模糊的异物,民俗怪谈,追逐战这些……”
“是的,三三老师的氛围拆解出来,其实能发现很多元素的复用。甚至于有时候,能看见具体情节的复用;以及世界观的共通。”
“的确呢。譬如,《迷宫草子》一书多次出现在各个不同的作品中;《蛇棺葬》中出现的怪谈,其实在《のぞきめ》之中也有出现;而《のぞきめ》里出现的角色四十泽想一,又有出现在其他作品之中;作为《白魔の塔》(2019)核心魔物存在的白魔仔,则在《忌名の如き贽るもの》(2021)中被提起。而在《七人の鬼ごっこ》中,又提及了刀城言耶系列和死相学侦探系列,显然这是一种共通。”
“其实这些都是后话,回到三三善用的氛围元素上来看,最可见最直观的便是‘异物’与‘追逐战’了。”
“是的,在封闭的幽暗空间内,不断出现在身后,于阴影处窥伺着众人的异物;在漆黑空间下,打开某祠堂的门随后断片等等;再比如在主角察觉到后,突如其来的恐怖,不敢回头目睹全貌——随后,三三老师就会在这样情况下,以声音,以前文铺设的伏笔,以袭来的气息等等作为侧面描述以进行渲染,此过程中,三三老师还会辅以相当的角色心理描述以增添氛围——如果让我举例的话,果然还是《筷》中的那个短篇较为合适吧——虽然从质量而言只是三三老师的一般之作,但是还算典型。”
“其实,《スラッシャー 廃园の杀人》(2007)这一作才是三三式封闭空间X追逐战的典型吧?”
“典型与否我不好说,但是就个人观感而言很一般就是了。”
“毕竟只是一般的怪奇小说罢了。也没有专门按照恐怖或者推理的角度来写。当然,在很多作品中,三三老师都是会有解答推理环节的就是了。”
“没错,在刚刚提及的大部分作品中,三三老师都有嵌入推理的要素。”
“无论是作为角色出场的三津田信三以及飞鸟信一郎,还是尚未聊及的刀城言耶、物理波矢多,都是同样的主张,遇到怪异也不可放弃思考,从现实角度进行推理,但同时也会承认人智所不能及的怪异的存在。”
漆黑一片的客厅里投下一片暖黄色的光,我摸索着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啪”——客厅里的灯并没有应声而亮。我疑惑地重复按了几下,但是灯一直都没亮
——可能是坏了吧。我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借着白光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小心地前行……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总感觉家里黑得过分。
犹记得之前几天我也有半夜出来倒水的经历,但是记忆中的客厅才没有黑到这个地步。再往前走了几步,我忽然惊觉一个诡异的事情。原本应该在身后的从我房间里透出的灯光不见了,但是我貌似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
而且,不知为何,在这片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这在窥伺着我……费劲咽下一口口水后,我继续迈开脚步,往前一步、两步、三步……
但,并非是灯光亮起,而是我的脚似乎猜到了什么东西。
在这一片黑暗中,在手机冰冷的灯光的边缘处,一个小小的漆黑的东西被我踢到了一边……然后,嗖得一下,那个小物件像是有生命一般溜进了黑暗里,速度之快以至于我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我猛然想起刚才与小夜的聊天,背后一凉,赶忙大跨步走到饮水机旁(真是太奇怪了,原本饮水机的显示灯居然不亮,我是纯凭印象走过来的。)
倒完水,我又急匆匆地像是要摆脱什么一样冲回了房间里。不必多说,正坐在床沿无所事事摆着腿的小夜被我这一番动静吓了一跳。
“家里?哦,你是打算接下来聊家系列嘛?”我刚想开口说不是,但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毕竟谁能保证,刚刚那一切不是我一个人因为聊天而产生的臆想呢?倒是小夜已经再次进入状态,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叙述:“家系列,首作是《祸家》(2007),第二作名为《凶宅》(2008),第三作《灾园》(2010),第四作则是《魔邸》(2017)。如其名一般,这一系列主要是以各色住宅而展开的怪异经历展开,但采取的视点有所不同,每一次的故事展开都是从小孩子的视角展开,调查也是以身为主人公的孩子及其周围人为团体进行的。故事的框架大概是主人公搬家来到一处新的宅邸,遭遇不可解明的怪异,然后逐步深入调查,解明真相的模式。”
“作为恐怖作品中又一经典的要素——”我强灌下一口水,压住心中的恐惧,将之前的经历压入心中,顺着小夜的话继续说道,“家族、构造奇诡的建筑物、生活中逐步显形的怪异,很符合日式恐怖故事展开的背景。在很多日式恐怖rpg中,也常见在一座封闭宅邸内的调查。或者说,馆系游戏的话……”
“总感觉三三老师很适合去当这类游戏的编剧呢,感觉会很精彩。”
“确实。另外,在这之后的‘幽灵屋敷’系列,也是恐怖的以鬼屋为背景所撰写的怪谈集——三三老师果不其然也在里面以角色出道,探明这些短篇中的潜在联系。可惜这一系列未尝有过引进。”
“恐怖的住宅,含有秘密的家族,诡谲民俗风情。不如说这些已经是相当具有噱头相当典型的恐怖故事配置了。三三老师在这一系列中,继续应用我们之前总结出的几点要素,通过住宅构建出封闭幽暗的空间,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让怪谈传递,主角遭逢怪异以及之后的追逐战等等,整个情节是围绕在这些元素中,逐步深入到真相的过程。”
“这类剧情的构建就很适合玩弄恐怖的氛围,并合理过渡到解谜的桥段中去呢。”
“差不多,三三老师的推理设计要点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不过在这其中,还是要先说一个比较有趣的论调,也是三三老师自己的说法——主张无序的恐怖与主张理性有序的推理的结合。”
“其实之前探讨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恐怖的存在,是以无序、混乱、不可知而组成。至少三三老师笔下的恐怖是这样的。其存在,这样的异物就是如实地活在这一广袤世界的小小黑暗角落之中,但是却似乎与现实活着的人们存在一丝间隔。平日里人们就生活在理性的世界里,一切均以常识构建。但是,偶然就会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契机,坠入到另一边的世界里。无序的存在,与你所为之事无关,却就只是因为知道而逐步侵入,慢慢袭来,紧随夜晚黑暗而袭来。”
“尽管如此,推理确实有序的,能将这一切的无序重新整理成有序,并给以解明。并非是说现实角度的一定正确,而是作为一种可能,一种角度;宛若驱魔一般,将人从彼岸拉回至另一边的,便是理性,而由此呈现的则是推理。三三老师所强调所塑造的‘灰色地带’就在其中。”
“确实是这样的。这其实与同类的作者是不同的——京极夏彦、泽村伊智、阿泉来堂等人,三三老师的创作其实是有别于他们的。既不是完全地以科学和心理角度解明来驱魔,亦不是完全地认同在这一设定下的规则来进行推理。而是在这中间,怪异与现实交界之处,给以一个可行的解明。如若实在无法予以现实角度解明,则认可怪异的存在,然后以此规则补完推理。这也是为什么其作品能融合两者要义的关键所在。”
“倒不如说,这两个系列才是重头戏吧。尤其是刀城言耶系列,这是三津田信三最为著名的系列之作。”小夜深深地低下头,吸了一口气:“那么从头讲起吧,首先是《厌魅の如き凭くもの》(2006),这是刀城言耶的初登场。这本是在‘作家系列’完结后出版,刀城言耶系列的开山之作。可以见到这一本里有延续三三以前一些作品的经验,采用了多个视角的手记拼合而成。在这一作中,三三上限青涩,不像后续几作那样文风成熟,元素的应用也比较生硬。但是作为读者而言,我读得还算开心。一些重点的元素在后续作品中,逐渐成为了主要构成的元素,恰如之前总结的三三惯用的怪异元素一样。”
“在刀城言耶系列中,长篇一般都是有以下元素的。首先是刀城言耶以作者身份撰写的开头题词,前段交代的家族之间人物与纠葛,封闭的村落、孤岛、僻壤等舞台,怪谈以及详实的民俗考察,奇诡的仪式,不可能案件,多重解答以及尾声处的逆转直击。(偶尔还会有些怪味的叙述性诡计)”
“而在首作《厌魅》中,这些元素已是初具规模。当然,从很多读者的角度来说,其中的民俗炫学部分被视作灌水过于严重。当然,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出于一些缘由,我认为民俗元素作为推理与恐怖之间的桥梁其实是相当成功的。事实上,三三老师也是这么认为。”
“嗯,我也觉得。因为日式的民俗考察能够兼顾对于怪谈的引入与解读,这一部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推理桥段。只不过,这一段高度依赖民俗学只是以及相关的破解手段(一如日文字谜一类)。对于不同国家的读者而言,确实难以参与,只能单纯在一旁观看侦探针对仪式的流程、地方风情发表对应的推论。”
“对于有兴趣的读者而言,这一部分的考察估计也能看得很舒服呢。其实看多了三三的作品,便会发现,其笔下构建的仪式风俗,包括一些解谜桥段等,其中有着些许想通之处。譬如,在葬礼上为了防止身体被魔物侵入的风俗,就在《忌名》和《百蛇堂》中有所出现;对于‘百’与‘白’一字的不同解析在《白魔》和《百蛇堂》里也同样出现;而事实上,《忌名》一书在初创时,三三老师也并没有想好所需要的仪式,后来是灵光一闪,将自己先前作品中的元素拿取出来,重新创作的。再比如《凶鸟の如き忌むもの》(2006)与后续《魔偶の如き赍すもの》(2019)中的某一短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要将具体仪式和民俗的一些知识结合才能解明真相。换言之,三三老师虚构的仪式与魔物,作为恐怖小说的承载舞台,使之尽情发挥功用。在这一虚构创作中,三三老师通过民俗这一桥梁,建立了沟通无序与有序的桥梁。”
“确实如此。”我点了点头,“在先前提及的很多作品中,三三老师都用到了字谜元素作为解答的一部分,所以从这层角度而言,也可以视作是一种推理元素的复用。而为了考察民宿而特意搭建的舞台和设计的仪式,则成为了另一重意义上的推理故事呈现的舞台。在诡谲氛围下发生的不可能谜团,对于这一背景设置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侦探施展拳脚的元素。”
“怪谈之中充斥着不可能、不可思议、诡谲之物。故而,不可能的怪死事件、密室、人间蒸发、连环案件就是这一类题材最好,也确实是刀城言耶系列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过,三三老师的机械诡计方面……”
“不敢恭维,确实一般。”我想起了《シェルター 终末の杀人》之中的解答,“同时,因为是引入的是怪谈元素,所以在精神层面的一些推理有时也会成为谜底构成的因素之一。倒不如说,这类体验本身确实离不开对于亲历者精神层面的分析,有时候出现的解答确实会比较奇葩就是了。不过三三老师在刀城言耶系列有意控制了这部分收放,但仍然还是有的。或许也是这样的原因,其笔下的动机时而非常有趣——也会有《碆霊の如き祀るもの》(2018)这样的神动机出现。不过时而也会觉得,三三老师可能只是想写怪谈写个爽而已。”
“氛围够就行。毕竟《忌名》我看得确实挺开心的呢。”
“完全的爱好者发言。不过……”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那一作确实是如同《山魔の如き嗤うもの》(2008)这种前期怪谈,中期案件,后期解答的构造,我确实也是喜欢的。虽然《山魔》最后解答稍显脱力,但是整体的氛围,怪谈元素,民俗考察,诡计伏线,应该说都是平均线以上吧,换言之,是各方面都很平均的一作。虽然我可能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入手称赞,但是确实精彩的,人物的引入也比之前几作更多,整体的氛围也优异到印象深刻——比之后一作长篇《水魑の如き沈むもの》(2009)而言,各方面都要优秀很多。倒不如说,《水魑》这本实在拖得太长,兜兜转转几重解答都不解其意,最后的真解答也没有大招感。印象真的很差就是了。”
“也是爱好者发言呢。”小夜调笑着说,“但,最出名的果然还是那一作吧,《首无の如き祟るもの》(2007)”
“这本确实是绕不开的一本。因为各方面都满足了。无论是极佳的恐怖,还是无头尸讲义的出现,推理上一句话破解三十七个诡计的设计都堪称是一绝。当然,说到讲义,也不得不提《凶鸟》中的消失讲义和《密室》这中的密室讲义。”
“感觉已经被各个大佬吹捧过无数次了,所以反而觉得不说也没有问题了呢。”
“倒不如说,可以聊的基本被聊完后也没有什么可以详述的点了。像《幽女の如き怨むもの》(2012)也是这样——虽然是在系列中属于异类作的范畴,但是因为素质较为优秀,其实已经被各种角度吹了不少了。《幽女》的设置不同于刀城系列一贯的风格,与其说是怪异恐怖,倒不如说是一出极佳风味的悲剧时代剧。三度手记的解读以及对于当时时代的描绘异为详实且余味甚佳。而在推理层面,光是之于伏线回收层面就足以见三三的功力所在了。”
“确实。不过,之于短篇,其实感觉三三老师有些放不开手脚了。”
“嗯。因为在短篇之中,怪谈和事件的比重都要恰当压缩,所以在三三老师善用的一些写作技巧可能也发挥不出来——或者说……”
“其实三三老师的梗也是蛮好猜测的,除却《黑面の狐》里的那类机械诡计呈现,三三老师最会使用的梗,还是在who这一层面,换言之,是人物诡计。”
“是的,三三老师鲜有构建过于完美的密室或者人间消失的谜面,而更多的是一种‘漏洞百出’但是‘牢不可破’的密室情况。同时,出于时代限制等等,所用的诡计大多还是集中在人物上的。除却人物诡计之外,三三老师更多则是一种现场状况的分析。推理所用的伏线遍布文字间,故而……”
“所以在短篇里,其实这些要素会被压缩,所以在创作中,会在某些方面有所压缩。”
“短篇中确实欠缺佳作,但也绝非没有,譬如《密室の如き笼るもの》(2009)中的《迷家》、《魔偶の如き赍すもの》的《獣家》。”
“以三三老师的创作风格而言,建筑之中诡计确实少见,更多是被用于了氛围和案件的构建中,但是这两作确实都是与建筑有关的诡计。”
“感觉我个人在短篇的刀城言耶中,其实更喜欢看到结尾的悚然感,在《生霊の如き重るもの》(2011)中收录的好几篇,结尾处都是相当高能,足以将读者吓一跳的程度。也不知道刀城言耶的初次案件,三三老师会不会写,那可是长达9999页的案件(具体请去了解三三老师在2019年4月1日愚人节整的活)”
“果然又回到恐怖角度了呢。如果要从这方面入手的话,还是物理波矢多这个系列更合适一点。”
“《黑面の狐》、《白魔の塔》、《赫衣の暗》(2021),这一系列确实更多的内容花在了怪谈的描绘之上。其与刀城系列不同是,其故事发生与时代背景交织极为紧密,背景多为一些极端的工作环境之中。毕竟,主角物理波矢多是个四海为家,到处找工作的流浪者。”
“《黑面》确实延续了其怪谈与推理的风格,但《白魔》的怪谈一定写了个爽,推理的存在确实只是为了保持在怪异面前继续思考这一原则,但是从各方面而言,都是怪异入侵相当严重的一本,整个故事确确实实在一个又一个被白魔笼罩的幽暗怪异之下行进而成的。说实话,我确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结尾真的难受。”
“这也没有办法咯,三三的惯性罢了。”我耸了耸肩,“三三老师在《忌名》中谈及自己写作时称其在写小说时并不会事前拟好大纲。要么实现构思好(跟犯人有关的要素亦或对作品本身铺设的伏笔等等)核心点子,要么决定好故事发生的舞台或主题,在没有核心灵感的情况下一边写一边构建情节。”
“如果你接下来要写杂谈的话……”小夜问道,“你打算怎么切入呢?”
“嗯……”我低下头,思索了一阵,“果然还是效仿三三,从真实经历引入好了……然后……”
“最好还是两个人对谈的模式开始写比较好,这样一来,就算有些乱,也能一边写一边整理点子。”
“这样的话,就有点小说性质了。不如埋点伏笔啥的?最后玩点无聊的把戏就成。”
“对,比如明明没有听见开门声,转过头却能在独自一人的卧室里看到另一个人;明明门被关上后,看不见一点光亮,却以看到门缝里的光为由进来的谋生人;比如,明明不认识的女生,我却知道她的名字,并且亲切地跟她聊了整整一晚这样的——无聊的把戏。”转过头,我看向正露出和蔼笑容的小夜,说道:“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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