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暴力、精神控制、监禁、虐待、电击、绞杀、分尸。一家人自相残杀,不反抗、也不逃跑,七人死于同一处公寓,施害者却从未亲手参与杀害过程。
机核的朋友们大家好哇~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这本译文纪实——《被抹去的一家:北九州连环监禁杀人案》。在进入这个离奇而残暴的案件前,我想请大家思考几个问题:
你有过被“PUA”的经历吗(职场、家庭、伴侣等等)?如果有,回忆一下,在你深陷其中时,你是否接受过对方灌输给你的那些贬低你的价值观呢?
如果你很幸运,到目前为止没有经历过任何"PUA",那么想一想,你有弱点吗?你有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吗?如果最亲密的人企图通过抓住你的弱点和秘密对你进行精神控制,你有勇气对TA说不吗?
日本北九州连环监禁杀人案发生于1996年至1998年间,在这期间,一共七人被囚禁于同一处公寓,并在虐待、电击中互相残杀。主犯松永太和绪方纯子虽然没有进行结婚登记,但构成事实婚姻。而这七名被害者中的六人都是绪方纯子的家人。
2002年,唯一的幸存者在被监禁七年后终于逃出魔爪。当她向警方道出这一桩桩残暴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案件时,也才只有17岁。这位幸存者叫服部恭子,父母离异后跟随父亲服部清志生活,也算过得幸福快乐,直到她7岁那年,做房地产中介的清志,遇到了来向他租房的松永太和绪方纯子,从此一切都变了。
1992年,松永太和绪方纯子为了躲避诈骗罪的通缉,来到北九州小仓,通过服部清志租下多处公寓,在清志眼中,松永太是一位风度翩翩、见多识广的电脑工程师,在渐渐熟悉后,松永太便抓住了清志“想赚快钱”的弱点,将他作为自己的捕猎对象,实施诈骗。清志陷入松永编织好的话术中,对他的赚钱能力深信不疑并很快付诸行动,把大笔财产交给松永。然而,两人并没有做什么实事,整天都在喝酒,从天黑喝到天亮。最后清志干脆带着女儿恭子住进了松永太的公寓,由曾经做过幼儿园老师的绪方纯子照顾恭子。
每晚醉酒后,松永太都在清志意志薄弱时抓着他曾经犯下的某些错误,让他写下一篇篇“说明”,比如“在曾经的公司贪污了一些用于消毒的费用”等等,松永太会在喝酒时以此为由忽然翻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后来则是逼迫清志写下他根本没做过的事情,甚至强迫恭子写下爸爸曾经犯下的错误,如果写不出来就会殴打恭子。在这种情况下,恭子被迫写下了诸如“爸爸曾经在我洗澡时摸了我”等等谎话。之后,松永太再拿着恭子的“说明”逼迫清志承认,并用电击的方式惩罚他。在警察找到的证据中,这些大大小小的“说明”多达百份。
清志为什么不逃呢?为什么不反抗呢?其实,在每天喝酒,电击,逐渐限制饮食、洗澡、睡眠甚至是排便之后,清志早已在尊严全无的情况下丧失了意志力。更何况,女儿恭子还在他们手里。
1996年2月,清志已是瘦骨嶙峋,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他最终死在了监禁他的公寓浴室里。在清志死前,松永曾逼迫恭子用牙齿咬她的父亲,所以死后的清志身上仍有一道道牙印,于是,松永太以此恐吓恭子——“如果警察来了,就会认为恭子是凶手!” 出于“保护”恭子,一定要处理掉清志的尸体,那么如何处理呢?
首先,他下令把肢解后的部分分批放进锅里煮。而且要煮很长时间,将肉片和内脏煮到很软的程度,再用搅拌机绞烂,绞成液体形态。然后,分装进几个塑料瓶,拿到公园的公共厕所里放水冲走。碾成粉末状的骨头和牙齿,则与味噌酱混合在一起,做成团子糕点的形状和大小,分别装进十几个曲奇罐。然后,带着去大分县的竹田津港,乘上渡船,趁着夜深的时候,把味噌酱团子分散着扔进大海。肢解用的菜刀和锯子被扔到河里,浴室和厨房被彻底地打扫干净,清志的衣服也用碎纸机切碎后作为垃圾扔掉。最后完成所有的肢解操作,已经是清志死后的一个月左右了。
也就是说,松永太并没有亲手杀死清志,肢解的工作也全部由绪方纯子和清志的亲生女儿——10岁的恭子来完成。更可怕的是,绪方纯子做这一切的时候,肚子里正怀着她和松永太的第二个儿子,而三岁的大儿子,就在隔壁的房间。
松永太和绪方纯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
绪方纯子出生于一个很古板但在当地颇有威望的家庭,父亲绪方誉和母亲绪方静美对她和妹妹理惠子的要求一直都比较严格,哪怕成年了,晚上十点也一定要回家。纯子从未谈过恋爱,直到18岁,她接到一通电话,是曾经高中同校的松永太打来的,说什么都要还给她曾经向她借的50日元,最终纯子答应见面。当她看到仪表堂堂、开着豪车的松永太向她走来时,她确实有些心动,但是她并没有相信松永太的花言巧语,见面之后也就没了联系。直到一年以后,松永太再次邀请她见面,向她诉说自己即将和别的女人结婚。松永太是想借此扰乱纯子的思绪,而纯子依然不为所动。就在这时,松永太使出了强硬手段亲吻纯子,纯子条件反射式的给了松永一耳光,第二次见面也就这样不欢而散。又过了一年,已经结了婚的松永太又来找纯子,约她去兜风,连哄带骗的把她带到情人旅馆,和纯子发生了肉体关系,纯子深陷破坏他人家庭的内疚中,而同时,又被松永太迷得神魂颠倒。
20岁的纯子,注定要由父亲为她选一位入赘女婿来继承家业,她真的想在这之前,谈一次真正的恋爱。就这样,纯子和松永每周都在情人旅馆见面,松永告诉她,马上就要离婚了,他的妻子虽然怀有身孕,但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在此期间,松永太甚至上门见了纯子的父母。真挚的言语、伪装成成功人士的身份、真心实意的写下婚约,绪方誉和绪方静美也渐渐接受了他。
松永太对纯子的洗脑其实早就开始了,比如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纯子说——“你不是美女,但我非常喜欢你那一种质朴”;和纯子谈论婚事的时候则是这样说的——“我会辞掉工作,入赘到绪方家”、“就算是要牺牲到自己的人生,我也一定要和你结婚”、“我在音乐方面极有天赋……为了入赘到绪方家,无奈之下只好拒绝了东京那边音乐事务所的邀请”、“我创业时曾得到女方父亲的资金支持,所以离婚真是难之又难”……这样的话语渐渐让从未谈过恋爱的纯子认为,松永太为了和她在一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变得越来越内疚。
洗脑成功后,接下来就是控制。松永太开始对纯子施暴,最初的起因,只是纯子说起曾经有一位比较亲近的男性朋友,松永就认定纯子是“不洁”的,让纯子拿来她所有的日记,在情人旅馆里,一页一页、一条一条的检查,稍有怀疑,就对纯子拳打脚踢。在变本加厉的施暴中,纯子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开始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不好。纯子回忆道:
起初,我认为自己本身的品行,并没有恶劣到必须要接受暴力惩罚的那种程度。然而,我一次又一次地被追问具体的细节,一遍又一遍地被质问同一件事,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开始怀疑自己,认为确实可能是自己错了。现在想来,这种心理正是松永的精巧话术诱导的结果。但在当时,我已经深信不疑地认为是自己不好。
在被虐待和被指责的过程中,受害人的自尊心会被摧毁,失去抵抗的想法,忍受暴力并顺从于不合理的要求。在这样一个过程中,受害者的自我规训得以完成。就这样,松永实现了对纯子的极其完美地操控。
下一步,就是要对纯子做社会隔绝了。松永要求纯子给所有的亲戚和朋友打电话,辱骂对方。在绝望中,纯子割腕自杀,被绪方誉和绪方静美发现,及时叫来救护车,捡回一条命。也正因如此,松永太提议接走纯子,名曰“怕她再度自杀”,他知道纯子的父母一定会答应,因为他早就抓住了绪方一家的弱点——社会地位,毕竟连叫救护车,绪方誉都要求不要鸣笛。所以纯子在家人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没有涵养、精神不正常的女儿,让她离开家,才能保住绪方家的颜面。从此,纯子完全断绝了自己与家庭、与社会的关联。
自杀未遂给家人带来的麻烦也被松永太反复提及,让纯子更加内疚。她丧失了最后一点怀疑和理智,认为自己是没有用的人,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而松永太是唯一爱她的人,哪怕依然受着虐待,她也会认为错误全在自己,为松永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
松永太的洗脑功力,在上小学时就体现了出来。他喜欢表现自己,还喜欢吹牛,走到哪里都是一副领导者的样子,很有威慑力。和同学们谈论股票、赚钱,还说自己认识很多名人,纠集了一帮小喽啰指示他们干坏事。高中毕业后继承了家里的被褥厂生意,把原本的“松永商店”改名为“world公司”,将被褥床垫业务扩大到贸易、矿业开发、海上运输、保险代理、医疗设施、出版、广告、体育、餐饮等等十七项业务,贸易业务中甚至还包含钢铁、石油、船舶、飞机。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年少有为的生意人形象,甚至是一个“新时代的神”。
他宣称自己有黑帮背景,对员工进行恐吓、虐待,逼迫员工诈骗自己的亲戚朋友以卖出一个个高额床垫,巧取豪夺一亿八千万日元。可诈骗钱财似乎也不是他的目的,他把钱都用于勾引女性,绪方纯子就是其中之一。在与纯子刚刚开始交往时,他也同时有十个左右的情人,可以说,但凡是他见过的女人,他都要试一试,能上钩一个算一个。然后继续在这些女人身上实施诈骗,用对待纯子的手段对待她们。
很难说松永太究竟要什么,也许不是金钱,也不是女人,而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对他人实施操控带来的快感。由于world公司的诈骗行为,松永太带着纯子踏上逃亡之路,他们最终来到北九州的小仓,租公寓,认识了服部清志,才有了前文提到的虐待致死案。
服部清志死后,松永太再次找到绪方誉和绪方静美,他将清志的死因完全推到纯子身上。也许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坐牢,也许是怕女儿的罪行暴露于世会毁掉绪方家的声誉,父母二人尽量满足着松永的一切要求。他们甚至抵押了房产,在亲戚的百般阻挠下卖了土地,又借款三千万日元,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了松永太。绪方一家,包括父亲绪方誉、母亲绪方静美、纯子的妹妹绪方理惠子、妹夫(入赘)绪方主也、妹妹和妹夫的女儿绪方彩、儿子绪方优贵,一共六人,开始听从松永的指令,频繁地往返于他们原本居住的久留米市和小仓之间,最终都被监禁在公寓里。
控制这一家人的方式和曾经控制服部清志是一样的——让他们喝酒、疲劳、逐渐丧失意志力。
首先被控制的是绪方誉。松永要求绪方誉打扫纯子曾经杀死清志的浴室,这让誉也成了杀人案的共犯,以此来剥夺他抵抗自己的意志和气力,击溃了这位一家之主。松永太还强奸了母亲绪方静美,以此来挑拨静美、誉、纯子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相互猜疑。而直到审判时,松永都一口咬定他与静美之间是“纯粹的爱情”。妹妹绪方理惠子也没有逃出松永太的魔爪,他又与理惠子发生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家人都成为松永的奴隶。
妹夫绪方主也曾经是一名警察,也是松永觉得最难控制的人,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挑拨主也与全家人的关系。关于家族继承财产的分割问题、关于理惠子的“不忠”,都成为了主也与绪方家的嫌隙,再通过喝酒和疲劳时打听到的主也的缺点,用“亏你曾经是一名警察”这样的话语让主也认为自己存在错误,对松永言听计从。
一家人都被限制饮食、限制睡眠、限制排便,甚至连衣服都不可以穿。电击也是松永的惯用手段了,已经产生隔阂、不再信任彼此的一家人在被洗脑、精神控制、虐待后,相互监视、相互告发,只为躲过电击。
首先死去的是绪方誉。在一次惩罚中,松永指示纯子将通电的夹子夹在誉的乳头上,也许是离心脏太近,誉当场死亡。紧接着,这一家人一同分尸,这一次,十岁的小彩也参与进来。放血、切割、炖煮、搅碎、装瓶、冲进下水道、倒入大海,忙活了半个月之后,一家之主就这样消失了。
松永把下一个目标转移到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绪方静美身上,他暗示其他人“静美每天发出的怪声音一定会招来警察”、“如果被发现,倒霉的是你们!”他让剩下的人讨论、拿主意。最终在松永的诱导下,他们决定杀死母亲静美。主也负责勒脖子,理惠子负责按住脚,静美也死了,接下来又是一个星期的肢解工作。
下一个目标是绪方理惠子。松永暗示“理惠子已经疯了”,用同样的方法,让主也和小彩杀死了理惠子,肢解。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绪方家的成员从七人减少到四人,接下来,轮到了绪方主也。主也被虐待致死的情景和曾经的服部清志很相似,身体衰竭致死,肢解。至此,公寓里仅剩松永、纯子两个大人。恭子(13岁)负责照顾他俩的两个儿子所以受到相对的“优待”,另外还剩小彩和优贵。最终,10岁的小彩亲手杀死了5岁的弟弟优贵,恭子和纯子杀死了小彩。
1997年12月到1998年6月间,绪方家除了纯子外的六口人全部被杀死、被肢解。四年后,恭子才逃了出来,在警察的保护下,说出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案件。
在最终的审判中,松永太像是一个疯子,似乎只沉醉于自己的成功和伟大,绝口不提他所犯下的罪行。而纯子在几十次庭审中逐渐找回了曾经的所有记忆,与作为证人的恭子详细的叙述了所有她们能够记起的案件细节。我无法想象如果恭子没有逃出魔爪,还会有多少人活在魔鬼的支配之下。更无法想象,在杀人分尸的浴室隔壁,纯子和松永的两个儿子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他们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当我翻开这本书,看了序言后,我也有这样的疑问——他们怎么不跑呢?一家人还打不过一个人吗?但是在读了两遍之后,我从作者丰田正义一点一点还原出来的案件细节中,看到了杀人魔如何一步步利用了人的弱点进行精神操控,我似乎明白了,他们也许不是不想跑,而是从他们因逃避或是无法面对现实而跨入深渊的第一步起,就注定了他们跑不了。他们不是害怕杀人犯,而是害怕面对自己。如果清志能够面对自己写下的一篇篇“说明”、能够面对自己的一事无成而去报警;如果绪方誉能够抛开自己的面子,让警察去调查纯子是否犯罪;如果纯子在被迫与松永太发生关系后寻求警察的帮助,或是在第一次被虐待后就坚定的离开松永太;如果纯子能够坚信她是值得被爱的、她没有犯错,那么也许这一系列惨案都不会发生。
最后我们再回到开头的那几个问题。你有弱点吗?有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吗?如果有人企图利用了你的弱点来操控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也许看完这本书之后,我们依然无法完全理解他们是如何一步步沦陷的,但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有面对自己、敢于对别人说不的勇气。只有我们坚信自己的价值不应被别人定义,才能在面对魔鬼时不受迷惑。
由于篇幅关系,我只能将书中的案件大致做一个总结,但松永太所犯下的罪行远远不止这些,他的伎俩、手段,他的邪恶,渗透于书中的每一个角落。大概只有一字一句的读过之后,才能揭开案件的一角。尽管幸存者服部恭子的证言极其珍贵,但在案件发生期间她也只是一个孩子,纯子被虐待20年后,精神恍惚的状态已经让她没有办法还原全部作案过程和心态变化,再加上松永太对整个案件拒不承认,最终连法官、检察官、警察、以及整个社会都无法完全厘清这个案件中的细节。所以,精神控制究竟是如何完成的,只能通过记者丰田正义之手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展现在我们眼前,亟待读者去理解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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