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维利里奥(Paul Virilio, 1932—2018 )是1970年代以降最富原创力的法国哲学家之一,同时也是著名的城市建筑家、随笔作家。1963年,维利里奥与建筑师克罗德·巴宏(Claude Parent)成立“建筑原则”(Architecture Principe)团体,并发行同名刊物,宣扬建筑的“倾斜功能”(水平与直角被彻底弃绝),曾先后完成两栋建筑作品。1973年起执教于巴黎建筑专业学校(ESA),直到1999年退休。维利里奥的哲学著作围绕着一系列以科技、速度、城市、虚拟、事件、意外及失序为核心的概念群,他出版了《速度与政治:论速度学 Vitesse et Politique : essai de dromologie》、《战争与电影》、《无边的艺术》、《解放的速度》《Pure War (with Sylvère Lotringer)》、《Popular Defense & Ecological Struggles》、《消失的美学》、《视觉机器》、《The Art of the Motor》等。他最出名的是他所谓的「dromology」 速度的科学,以及对速度的研究。
对游玩的概念(notion of play)有两种理解方式:打牌、多米诺骨牌、跳棋;或者是一个机械部件在其外壳中松动时的游戏(the play of a mechanical part when it is loose in its housing)。我认为,事实上第二种方式才是我们今天应该设想游玩的角度。
演员 Louis Jouvet 写道:「除了身体和它的感觉,一切都很可疑」。从现在起,随着虚拟性和电子交配,甚至身体和它的感觉也将被怀疑。在网络性爱中,人们可以看到、摸到和闻到。唯一不能做的是品尝对方的唾液或精液。这是一个超级安全套(super-condom)。
桑:社会学家 Michel Maffesoli 谈到了「新部落主义」(neo-tribalism)的发展,一种通过远距离通信的所有可能性来重新组合的愿望。尽管如此,我们似乎仍然在处理一种孤独的满足感。
维:我不相信部落的回归,我也不认为一个帮派(gang)是一个部落。正如我在《L'Inertie Polaire(极端化的惰性)》一书中所说,即将到来的是地球人,一个自给自足的人,在技术的帮助下,他不再需要向他人伸出援手,因为别人会来找他。有了网络性爱,他不需要在伴侣的家里做爱,爱情会立即来到他身边,就像电子高速公路上的传真或信息。未来在于宇宙般的孤独(The future lies in cosmic solitude)。我想象一个失重的个体坐在人体工程学的小扶椅上,悬浮在太空舱外,下方是地球,而上方则是星际的虚空。一个有着自己重力的人,不再需要与社会、与周围的人、至少是与家庭的关系。Maffesoli 的部落化是一种完全过时的观点;未来在于一种无法想象的孤独——游戏(play)是其中的一种元素。
桑:人们的印象是,玩家的追寻以自恋的高潮结束。
维:是的,但这是一种正在扩张的自恋。
桑:有人甚至说,电子游戏标志着圣像的现代凯旋(modern triumph of the icon)。
维:这些人都是奇术士(thaumaturgists),是奇迹传道者。你必须对批评家 Jacques Ellul 所说的「技术虚张声势(the technological bluff)」保持极大的警觉。今天,我们有一些崇拜者,甚至是专家,他们整天都在说技术是多么美妙。他们正给它以死亡之吻。通过保持批判性,我为新技术的发展做了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屈服于我的幻想,而拒绝质疑技术的消极方面。
当铁路被发明时,脱轨现象也被发明了。然后有像我这样的人立即说,他们并不关心火车是否伟大,是否比驿战马车更快。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出轨,火车特有的事故不能阻止它的发展。这些人致力于解决铁路事故的问题,并发明了信号的「块状系统」(block system),这使得法国的高速列车 TGV(Train à Grande Vitesse) 成为可能。航空业也是如此,等等。虚拟现实的事故,电子通讯的事故,比脱轨事故要少得多,但它们有可能同样严重。只要我们听信快乐的预言家,那就不会有「块状系统」了。
维:正如我在《荒漠的荧屏》(L'Ecran du désert)(我的海湾战争记录)中写道,许多战略家说,通过购买美国的电子游戏比看电视新闻更容易理解海湾战争。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对的。我们没有看到具体的事件——例如,地面部队是如何突破伊拉克边境的——但我们确实看到战争被转化为电子游戏,同样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把武器击中了它的目标。这种形象仍强烈地存在。感知被分割成两个现实,导致了一种堪比中毒的模糊(blurring):我们正看见重影(we are seeing double)。无法想象这在几代人之后最终会产生什么。生活在一个现实中,而不时地进入另一个,度过一夜的饮酒或迷幻剂是一回事。但是一直通过电信和电子高速公路而生活是另一回事。我认为我们甚至无法想象,始终生活在这种 「立体现实」(stereo-reality)会在人们的头脑和社会中引发些什么。这绝对是没有先例的。
桑:面对过剩的可能性,我们应该玩什么游戏?
维:做一个批评家吧(Play at being a critic)。解构游戏,以便于它一同游玩。与其接受规则,不如挑战和修改它们。没有批判和重建的自由,就没有真正的自由游戏:我们仅是瘾君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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