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照在水面上,河就亮了。稀薄的雾气弥漫在河畔间,鸟儿们在芦苇丛旁扎堆的叫唤着,黑色的天空要沉淀下来了,它们似蚊虫一般飞舞着。
对岸的汽车从河的那头穿行过来,打着灯,迅速地首尾相连的行进着。河对岸傍的沙地上,桥洞底下,有两个穿着短袖的小孩在打棒球,个子高的当投手,小个子连挥好几棒,都没击中,尽数挥空。过不久,一个穿着棉袄和灰色长裙的女人牵着一只狗,狗身上穿戴的衣物比那些孩童们的更厚重,女人朝着孩童们招手,孩童们,一大,一小,接连簇拥着她们的母亲,母亲蹲下来,拍了拍孩童们衣服上的灰尘,她摸了摸小个子的脸,从包里取出湿纸巾,抽出几张来,拿一部分给大孩子,剩下的攥在手里,给小个子擦脸。狗被拴在一帮低矮的树枝上,朝着这边吐舌头,不时有白气从它嘴里吞吐出来。
女人立起身子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独自离开,站在不远处等待,小个子和高个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追逐似得朝着母亲的方向走过去,狗被留在了原地。水面像是凝固的石油一样,反射着城市光亮,模糊得看不见具体的形体。河水被风吹起来,荡起了涟漪,他的头发也被高高的抛了起来。他的视线像个球一样,像是谁都不要了似了,狠狠地从天上摔下来。球破了,他的视线也随之消失了。于是乎,他现在只能感受到河水的冰冷了。他望着电车向着同一个方向驶去,电灯照在银白色的车身上像是一条发光的鲤鱼,电车消失在对岸的楼群里。他靠在河道旁竖立的铁栏上,背部感到一股由内而外,扩散开来的温暖。接着,宛如手击打在护栏上,青铁般寒冷的触感,在他脑袋里发出密集又轻盈的回声。
数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对于陌生的未来充满了焦灼的恐惧。隔壁房间传来争吵的声音,时高时低,他把身子背过去,尝试用睡眠去寻找安稳的梦乡。他的抵抗显得有些无力,只能定格在书桌前一页被翻开的新华字典上,字典是前几天刚买的,他的作业就躺在字典旁边,没有削尖的铅笔顺着桌沿滚落,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个瘦削的女人推门进来,他立马紧张地闭上双眼,女人走过来,坐在床沿,用手背去抚摸他稚嫩的脸颊,他的肌肤感受到了水分的湿润,女人低下头来,亲吻他的面颊,他的耳边传来女人压抑的,短暂又急促地啜泣声。他把手里的棉被攥得很紧,他在绸被里感受到了和女人手背上一样的湿润。
女人坐在床沿,一直盯着他看,看得出神,拧巴的面颊上表情不自然的维持着,窗外下起了瓢泼的大雨,于是,他躺在床铺的一隅,将雨,手背上的露珠,以及棉被三者联系在一起。这时候,男人从另外的卧室里走出来,他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橐橐地从地面上传来,他听见女人回头的声音,他听见了什么东西发生了碰撞,之后男人无言地离去了,男人离去后,女人也跟随着离开。
早上的时候,同一个女人进来拍打他的肩膀,声响和昨天的碰撞声产生了重合。“去上学。”女人对他说,他紧紧地捂住肚子,皱着眉头无辜地望着女人的双眼,“疼。”他说,他在睡梦中表达了自己的阐述,他对自己身体莫名出现的疼痛做出了本能地求情。
女人把被子掀开,用掌心在他的肚子上上下摸索,女人的手在他的腹部游弋,到达了一处位置,就轻轻按压,“是这吗?”女人问他,简短有迅速的发问让他感到一丝恐慌。他摇摇头,女人的掌心换了一个地方,“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女人把手放回自己的大腿处,“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他开始用自己的手掌来寻找隐秘的发疼点,在手掌离开被子的倏忽间,他感受到了双面胶撕裂的轻微痛感。他躺在床上,开始深呼吸,尝试用鼓气的方式给面前的女人满意的答案,最后,他在肚脐眼的右下方找到了满意的痛疼。“这里。”他虚弱得对她说,女人再三给他确认,“这里?”他点了点头,“这里?”他有点了点头,“你说实话,真的是这里吗?”女人把他的手掰开,冰冷的触感随即在他的腹部蔓延,女人又重复地问到,“我再确认一次,真的是这里吗?”这一次,他不点头了,女人反复的确认让他对这份满意的答案信心尽失。
女人走出了房间,他又被一个人丢在了床上。女人再次进来的时候他已经下床躲进了厕所里,他把裤子脱下来,坐在马桶上尝试用排泄来消除这种隐约的痛楚。女人在门外对他说:“中午过来接你,下午一定要去上学,听到没有?”他给予了女人答复,他一直呆在厕所里,直到听见女人离开的声音,才拉上裤子,离开厕所。离开的时候他朝着马桶里看了一眼,除了泛黄的尿液外空无一物。他一个又一个房间的检查和探索,再确认都没有人的情况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桌面上没写完的作业撕下一页,为了不露馅,他从后面把另外一页也取了下来,他弯下身子寻找昨晚遗失的铅笔,他在床底下找到了他,他趴在地上,紧贴地面,尝试用自己的手臂去触碰床底的那支铅笔,他尝试了很多次,他放弃了。起身的时候,他的双臂沾满了絮状的灰尘。
他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机一个又一个频道的切换着,他最后在金鹰卡通上停顿,卡通片的播放把他带入了崭新的梦境。当他醒来的时候,电视不知被谁关闭了,他的身上盖着一张毛毯。他走到其中一间屋子,看见一个老人背对着他发出了齁声,他走向厨房,看见灶台旁多出了一些塑料袋,里面装了些水果和蔬菜。他又一次回到老人的屋子里,老人的齁声停止,他有些担忧,慢慢走过去,走到床前,鼻间闻到一股腐朽的汗臭味,老人的头底下的枕套漫漶出棕黄的颜色。他看着老人平静地坍塌在床单上,看上去像是死了,就在他即将把心理的最不情愿发生的结果和担忧重合的时候,老人突然向他发出了提问:“你没去上学?”男孩摇了摇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老人扭了扭身子,叹了口气,“让你老妈省点心吧。”男孩没有回应,他离开老人的床铺,走到门口,轻轻地关上了门。
男孩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机箱之后被开机密码难住了,进行了几次错误的输入之后,他离开了书房。男孩走到阳台上看假山,阳光照在漆黑的山脊上,影子映射在小龟的甲壳上,两三只小龟爬出水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有只小龟在假山的瀑布底下,任凭水流浇铸着自己的身体。他此时看了看时钟,离十一点还差半个小时,男孩穿上拖鞋,走出了家门。等电梯的时候,他遇上了经常打照面的阿姨,阿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没有去上学?”随后他说明了自己早上起来感受到的腹痛,但阿姨并没有做出他期待中关切的神情,而是有些诡秘地笑着看他:“放心,阿姨不会给你打小报告的。”这种熟悉的笑容只有在和玩伴们恶作剧时才会显露出来,里面包含了朋友间对于秘密的心领神会。
男孩从公寓里走出来,面前的车道人来人往,汽车们发出轰鸣互相擦肩而过,公寓满口坐满了很多买水果的小贩,有些小贩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无所谓的让地面上丢弃果壳,果壳在地上平静地停驻了一小会,就被来往的行人踩得支离破碎了。男孩看见板车间有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中年有些发福的男人穿着旧旧的白大褂在马蹄摊前挑选着水果,男人让男孩感觉到肌肉的紧绷,他的手臂上曾布满了男人扎入的针孔,他看见男人,就想起公寓楼底下那件有些破旧的小诊所,他在看见男人的瞬间,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男孩背朝着男人离开,他的面前衍生出一道陡峭饿坡道,坡道的尽头处是云朵满布的天空,电线把天空分割成一块有一块的区域,一些麻雀在区域间驻足,鸣叫声被街道发出的声音掩盖,看上去像是它们发出了沉闷的苦楚。男孩顺着坡道往上走,他的视线在坡道的尽头的十字路口豁然开朗,人行天桥架设在宽大的马路之间,更多的车辆在泊油路上行驶。十字路口处的一处酒楼门口摆上了几张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五颜六色的花圈沿着红色的地毯摆立起来,每一个花圈上都写着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男孩在酒楼斜对面的一处餐馆门口驻足,他闻到里面传来老鸭汤独有的鲜味,他回想起上次和家里人来到这里下馆子,每一个人脸上都沾满了凝重的气息,男人和女人坐在一起,互相缄默不语,他低矮的身姿看见了同样低矮的景象,那是一双焦黄色而枯瘦的双手,指点翻出深褐色,微微发颤――在另一侧,男人的手握着筷子,筷子高频率的震动让男孩的臀部反刍似的泛起灼烧般的瘙痒。想到这里,他离开了餐馆门口,开始向着过来的方向回去。
他在停车场满口看见女人焦急姿态,女人在公寓门口来回踱步,不时跑到巷口张望,徘徊。女人看见他之后小跑过来,脸上的担忧化为怒气,他看见女人高高举起了手掌,闭上眼睛,等到耳光的降临。
女人把车开到学校旁边的小路上,男孩一路上都走马观花,让熟悉的景物一遍又一遍重新进入自己的脑海里,他透过窗户去捕捉掠过的风景,他感受到城市和天空连接在一起。女人把车停下来,让他放下捂着脸颊的手,“让我看看。”女人说,男孩不情愿地把手离开,女人从皮包里掏出湿纸巾,慢慢地搓揉着男孩肿胀的面颊,男孩的面部感受到了细小又轻微的刺痛,男孩的脑海里浮现出白蚁啃食腐木的场景。女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男孩的面颊,男孩任人摆布地承受着。女人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男孩背着书包,赌气似得夺门而出,他看见红色的别克的应急灯依旧闪烁不停,他感觉女人的视线依旧在担忧地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别克发动引擎,在男孩背后的街道上消失,隐去。男孩双手握着背带,低着头,看见两三个年龄相仿的孩童超过他,他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越走越远,男孩感觉快要哭了出来。
想要哭泣的渴望使男孩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他在路口左转,前往学校旁的公园里,他娇小的身影在前来上学的同学中逆流而行,显得刺眼无比。男孩从公园的南口进去,顺着步行道走到了娱乐区,由于临近周末,零星有一些比他还小的孩子在各种游乐设施面前举棋不定,打气球的老板和打地鼠的老板不停地招揽着生意,一些稍稍有些刺激的项目前门可罗雀,只有年轻人在岗亭里无聊地抽烟,两三个青年在一处空旷的地方搬出椅子,围着打牌。
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植被茂密,在阳光下形成了天然的草坪,一些老人带着被子披在有影子的草坪处,懒散地躺在上面闭目养精,伸手可得的地方放着一些透明的玻璃茶杯,乌黑的茶水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男孩从背包里寻找有了意外的结果,他在口袋的夹层发现了皱巴巴的五十块钱,这惊喜的发现让他内心充满了喜悦,他终于不用看着,他也跃跃欲试地想加入进去。男孩抹了抹婆娑的双眼,径直走到气枪的摊位前,问老板多少钱一次,老板说十五块钱三十发子弹,男孩付了钱,把子弹尽数发射出去,打中了六个气球,老板给了男孩一个小象形状的小挂件,男孩开心地收下,紧接着前往下一个娱乐设施。整个下午都耗费在了公园里,他后来又去打了地鼠,去座了游水的观光小艇,小艇的正面设置了可以滋水的水枪,在行进的路上,会有一些突然冒出来的外星人,男孩都把他们消灭了。男孩去坐了摩天轮,在最高处俯瞰学校的操场,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放声呼喊,但这才发现自己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感到有些许失落,但很快恢复到对自由的享受里。
男孩看见了学校对面的台湾鸡柳开始摆摊,准备着放学后的消费高峰期,还有他经常去的小卖部老板拿出鸡毛毯子走出店面去清扫掉门口玩具上的灰尘,男孩的愉快的在高处对自己熟悉的地点一一对应,他看见了女人常带他去的抄手店,他还看见远处的科技博物馆。男孩的目光扫过小巷的时候,一股巨大的不安漫溢出他的心头,他的心脏倏地急促地跳跃,以至于男孩不得不低着头大口地呼气。摩天轮降下的时候,男孩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走出摩天轮,看见刚才打牌的青年们已经走了,塑料的白桌子上只有一些熄灭了的烟头和空的啤酒罐子,刚才打气枪的老板由于没什么客人,瘫在靶子旁刷着手机。男孩头上冒汗,他的不安被一声巨大的铃声所证实,当他快步踏出公园的时候,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在学校门口,他看见男人的黑色丰田停在马路旁,男人的脑袋伸出玻璃,手不停地击打着车门,男人戴着墨镜,男孩没法察觉墨镜底下的那副神情。
男孩低着头不安地走过去,他在男人的面前停下,男人此时把头缩回汽车,对着电话那头攀谈着什么,男人没有和男孩说话,只是示意他从斑马线那边过来,坐回车里。男孩的两股在副驾上奇痒难耐,除了刚才在公园被蚊虫叮咬的大腿之外,更多的是汗液在两股间稠密地摩擦着内裤,这是男孩不安的表现。男人的电话挂断后没有说话,男孩不敢去看男人的脸,于是只能通过想象去猜测男人的心境。十字路口等红路灯时车没有进入回家的左行道,而是停在了直道上,男人在绿灯发车后不久,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天和你老妈咱三吃个饭。”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把墨镜摘下挂在Polo衫的胸前。男孩本来想再详细问些什么,但他的偶地斜睨,看见了男人用粗糙的手抚摸着面颊,手掌底下,依旧是疲惫不堪的神情,依旧是双一如既往,布满血丝的眼睛。
女人已经先到了,三个在一家私房菜订了个包间,女人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问:“还疼吗?”男孩摇了摇头,女人让男孩过去,女人拥抱住男孩,女人拥抱得很变扭,像是抱住了一张方正的桌柜。男孩的中午被扇肿的脸颊触摸到女人胸前柔软的乳房,女人叫男孩坐在座位上,男人此时在外面和谁打着电话,还没进来,女人拍了拍男孩的脑袋,说:“今天你想吃什么都行,你自己点。”
男孩对女人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打开菜单,点了自己最爱吃的松鼠鱼,还有金银馒头,女人这时候走过来蹲在男孩旁边,“妈妈看看你都点了什么?”男孩指了指松鼠鱼和金银馒头的图片,这时候男人进来了,男人把车钥匙扔在桌上,坐在男孩的旁边一个座位上,男人伸了个懒腰。女人叫服务员点菜,她先问男孩还要什么,男孩摇头,女人稍停顿了一会,问男人你吃什么,男人把手伸出来,女人把菜单递过去,服务员从女人旁边走到男人旁边,男人对服务员说:“小炒肉,剁椒鱼头,排骨汤,再要一份炒饭。”在服务员准备离开包间的时候,男人叫住她,说:“对了,麻烦再给我个烟灰缸。”饭桌上男人一直在抽烟,几乎没怎么和男孩和女人交谈,偶尔会夹一些菜到男孩碗里,女人则一直像照顾小宝宝一样照顾着男孩,偶尔还会让男孩张嘴,自己喂食他。服务员收走盘子之后,男人率先开口,他说的话又一次唤起了男孩的不安――“他下午貌似没去上学。”女人有些诧异,但还是问男孩是否属实,男孩低头不语,女人过了一会后说:“这次就不追究了,咱们下周一定去上,好不好?”男孩点了点头。
饭后,男人带着妻儿来到了百货商场,男人在玩具专柜停下,让男孩去选一个礼物,男孩来到变形金刚的面前,女人说她也给男孩挑一个,但不要太贵。男孩走出商场的时候,左手是擎天柱,右手是大黄蜂。三人坐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处古楼前,河流湍急地在他们面前流淌,男人把男孩抱起来,扶着他趴在桥墩上。男人一边扶着男孩,一边和女人说着什么,男孩没有听清,他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眼前的大黄蜂面前,他拿着大黄蜂的腰部,大黄蜂在灰暗的天空下扬帆飞翔,男孩用手给大黄蜂变换着不同的战斗姿势。这是男孩现在最想做的事。
突然,男孩没有拿稳,他的大黄蜂掉进了河里,他看着黄色的斑点顺着河流远去,消失在遥远的黑暗里。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和女人发生轻微的口角,却又默契地在最激烈的地方打住。两人把目光集中在男孩身上。他们注意到男孩目光的惆怅,顺着男孩张望的方向,两人听见那处茶馆里传来相声社观客捧腹的笑声,乌黑的河水旁,一簇又一簇家族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男人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
他睁开双眼,让自己从回想中抽离,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现实的景物从黑暗中撤去。他捏了捏眼皮,鼓着眼睛向着同一块地方望过去。那狗依旧朝着什么痴痴地观望着,不一会跨起了脸,舌头收进嘴巴里,朝着天空发出狼一般的吼叫声。有几个男人穿着工作服走过来,围着狗互相攀谈着,有一个人点起了烟,吐出的白烟比狗嘴里的还要耀眼,男人们戴着白色的头盔,浑身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上了年纪的老头离开两个年轻人,去沙地旁的自动贩卖机购买着什么。狗又一次发出了低沉的悲鸣。三个人都看着它,头戴毛巾的络腮胡走过去,蹲着引诱着它过来,狗有些许抗拒,吼叫了几声后离开三人,在树干底下趴着,下巴贴在地上,等待着什么。
老人找个地方坐下来,女人走过来,孩子们也跟着折返回来,孩子们远远地站着,小个子手上套着棒球手套,另一只手摆在嘴前,啃起了指甲,高个子看见后,轻击他兄弟的脑袋。女人朝着男人们微微鞠躬,抽烟的人把烟踩灭,抚摸着后脑勺点头回应,老人双手握着一杯热饮,靠在自动贩卖机上,红色的机箱上映射出他困倦的脸。络腮胡指了指树干底下,女人小跑过去,年轻人盯着她看,她被视线所穿透。狗从影子底下跑出来,扑进女人怀里,伸出舌头舔她,女人把鼻子埋进去,抱婴儿似得抱着它,解开带子,带着孩子们离去。小个子看见老人手中握着的瓶子滑落在沙地上,茶水翻撒出来,老人的鞋上,脚边都浸满了黑。年轻人又点了一根烟,眯着眼走过去拍打老人的肩膀,老人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把空杯和盖子捡起来,组合在一起,扔进垃圾桶里。当老人和年轻人一边抽烟一边离去的时候,络腮胡子早早地走到前面去了。不一会,一只断了尾巴的黑猫蓄谋已久似地走过来,一边舔着地上的茶水,一边机敏地观察着周围。他醉心地观察着异国的风景,目光尾随着黑猫消失在桥墩的黑暗之处。
他猛地转过头,一眼认出他最好的朋友朝他跑过来,他在河边等了太久,他以为他不会再来了。他的视线顺着朋友的手指向的方向望去,他先是看见了惨白的灯光,然后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最后的最后,他看见了自己的上次落在朋友家里的钱包。他看见自己的钱包像球一样被高高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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