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种动人的音乐,就会流下眼泪,可是亲近的人死去,却只听见石蜡一样普通的燃烧。究竟哪个才是可悲的?
或者曾经的你失去了一切,还在守望的过去回到灵魂渴求的起点时,绝望的人还会徘徊在风吹过的路口;或许,死亡的悲伤只会带来无言的沉默,沉默的演讲激荡起的不是酸楚和忧伤,而应当是飒爽;或许,改变生命的火光不是枯木焚烧殆尽发出的光芒,而是沉入海底是徐徐从淤泥中迸发的火山、气泡和包囊。柔软的膜覆盖着整个地球,从海底逐渐升腾,绽开白色的礼物,送给乐意看见毁灭吹响动人歌谣的神明。
我们究竟如何忘记自己的曾经,是无穷的禁忌交织成的网络铸就了茫然的困惑,我要否定禁忌,不只限于越界。
如很多人所说,越界是对禁忌的肯定,而遵守禁忌亦是对禁忌的肯定。如何否定禁忌?只有对禁忌进行多重否定才可能真正的取消禁忌,单纯地否定实际上肯定了边界存在的合理性,即应当做出某种行为的规范和导引来避免某种预期的后果。当行为的存在并不需要规定,任何行为,包括不作为都不会触发任何不可接受的结局时,禁忌就消失了,此时禁忌不止一次地被否定,第一次是禁忌不再作为行为的规范,第二次是否定禁忌的禁忌也不再作为指南,如此等等。但实际上,禁忌的消失不仅基于这样一种事实,即即使跨越禁忌或者遵守禁忌,都不会产生禁忌禁止或极力避免的后果,还可以基于另一种事实,即根本没有必要避免任何后果,所有的后果都是可以接受的,也可以是不可接受的。
多重否定禁忌意味着将禁忌这一规定性重新置于消解规定的新的规定性,从而一定程度地返回到没有规定性的前禁忌的,原始状态。但这种混沌并不意味着返祖,虽然禁忌消失了,但野蛮也消失了。需要注意的是,禁忌不存在,出现然后消失这一过程中,似乎禁忌的无占据了绝对长的时间,但其实禁忌的不存在和无禁忌,禁忌被多重否定的状态是大相径庭的。换言之,禁忌的的多重否定是对禁忌的消化吸收,而非单纯的排除。于是乎我们看到,局部的禁忌多重否定必然导致行为的自由延伸向更远的地平线,同时也意味着边界的扩张。这一过程是没有终点的,一种禁忌的否定渴求着再一次否定,当多重否定彻底将一种禁忌的消灭殆尽,就又催生了新的禁忌边缘。
可以这么说,一切进步都在于这一过程的重复,树立禁忌,再多重否定它,于是又树立新的禁忌,再接着多重否定。可以这么说,禁忌是一次性的否定,而多重否定是禁忌的禁忌,是消解禁忌的唯一手段,然而,我们也要知晓,想要回到过去禁忌产生之前的自由状态,理论上要经过无数次的多重否定,不是说单纯的回溯时间或者说否定否定本身就可以取消禁忌。想要抹除禁忌的存在,必须要认识到一点,就是即使你能抹除禁忌本身,也不可能抹消禁忌的影响,抹除这一行为本身就是禁忌的结果,因而结果不可能取消原因,只能肯定原因。为了达到你所期望的取消禁忌,要在否定禁忌的前提下否定否定禁忌这一行为本身,同时又要保留其结果。于是乎多重否定徒劳地与禁忌对抗着。
以上这些种种并不会和常识有什么相悖,你要知道,移风易俗这件事情永远是持续性的,一旦倦怠,传统和陈旧就会卷土重来,这种糟粕可能是旧的尚未死去的死灰复燃,也可能是全新的守旧和保守情绪,无论哪种,都是一种禁忌的,甚至于说,多重否定如此努力地想要取消禁忌,不一定单纯出于进步的意识,也一定是另一种禁忌,对于禁忌的禁忌。换言之,究竟那一边是禁忌,哪一边是多重否定,也完全依赖于你所选择的视角。
一方面,多重否定将禁忌列为禁忌,另一方面,它解放了位于禁忌深处的自由,让渴求越界的灵魂不但可以享受逾越禁忌的快乐,还可以脱离被束缚的痛苦,即使不再越界,进行过多重否定的个体实际上也超越了禁忌。
好了,让我们谈一谈禁忌。禁忌隐含着一套评价体系转换,也就是在边界上,对于同一个体或者行为有着不同的判断。对于边界以内的任何行为,禁忌都是不发挥作用的,只有在越界之后,禁忌才会成为禁忌,否定一切超越边界的存在,通过这一转换,禁忌事实上也限制了边界以内的行为,因为行为的主体自然会调整自己的行为,以避免被禁忌所识破或者抓住。禁忌肯定遵守自己的主体,否定逾越自己的主体,但是后者才是禁忌之所以成为禁忌的根本,对于自己臣民的肯定是通过隐含的不进行否定来完成的,因而否定才是禁忌的精髓。然而这种否定事实上是矛盾的。禁忌本身作为超脱于边界,即边界自身,究竟是如何评判它自己的呢。当边界明晰时,它大可以让渡这一权力,把顺民和逆民之间的对抗作为明确的标准推行。但是大部分时候,边界当然是不明确的,或者说粗放的。当禁忌自身就触犯了禁忌时,无论是试图逾越的个体还是试图遵守的臣民,都将无所适从。但是禁忌本身成为禁忌,这一现象与我们之前所说的多重否定截然不同,毋宁说是一种未完成的、悬置的多重否定,亦即一种肯定,对于否定的无条件肯定。于是乎,禁忌以另一种方式扩散开来,均匀地散布在一切行为人的头顶,迫使个体无休止地否定禁忌。
禁忌从最原初的世界一直就存在,最早的禁忌不包含任何规训,那时候禁忌代表着规律而非规则,单细胞生物触碰禁忌会死亡,演变中触碰禁忌的多细胞生物会衰落进而灭亡,逾越禁忌的文明也会自取其辱。这是自然选择,是环境的冷漠的命运之手。然而,我们要明白禁忌不可能永远保持一致,今朝会让族群遭受灭顶之灾的恶行可能到了千百年后就成了挽救苍生百姓的唯一方法,因而并不是所有违反禁忌的个体或者群体就一定会走向灭亡,类似的,一直遵守规则的良善者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消失。而当时过境迁,原先原始的生物不能去违反的禁忌,比如高渗溶液,高温高压低温低压,先进的生物或者文明就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抵抗了。这时候,禁忌没有改变,守规训的主体却自己克服了禁忌。于是乎,禁忌从来就不可能和主体保持相对静止,这是我们都要了解并接受的前提。
以上是客观的禁忌,接下来,又出现了文化的禁忌。关于可变性这一点,后者比起前者更是一目了然,因为文化的禁忌先天地就依据敌意划分。敌意,指的就是相似但不相同的群体之前的仇恨,由于本身就是在有诸多共通之处的两者之间寻找分歧,自然而然就必定有着模糊的属性。实际上这第二种禁忌,一开始未尝不能算作第一种禁忌的比较特殊的一种,两个种群相互抗争的时候,太过靠近敌方就会被消灭,而一个种群内部的亚种之间也会产生类似的禁忌效应,但是这回消灭自己的就成了自己人。正是因为禁忌在第二种情况下变得具有自戕的意味,有的时候惩罚就变得不完全了,可能不再是以肉身的毁灭作为唯一的方式,而受罚者也不再完全地信服,因而有可能纠集同伴将禁忌翻转过来。
首先是部落之间的禁忌,文化的禁忌不仅仅是对敌对部落之间的排斥,也与自然的禁忌混杂起来,诸如不能直视太阳、不能不加祭祀食用猎物的肉之类,这些习俗完全是出于对于自身的安全考虑进行的,而正是出于这一点以及对这一点的认知不足,大部分禁忌如果不被遵守根本不会有承诺的惩罚。但正是通过这种试探与考验,部落的成员们才能真正地接受这一整套禁忌的系统。禁忌这时候变得脆弱,如果你想要破除对禁忌的迷信,只消稍稍尝试几次发现没有惩罚之后你对禁忌的信任就会顷刻间荡然无存。这时候禁忌通过暴露自身缺陷的方式反倒把自己变成了触碰禁忌者。禁忌触碰禁忌时,就把这些触碰禁忌的人排除在自身之外了。当然,这样的惩罚仍然是轻微的。通过背叛禁忌创造出的新的群体愈来愈明白禁忌的脆弱性,于是乎,禁忌开始演变。或者说,新的共同体开始着手强化背叛禁忌的惩罚。
更加强力的第二种禁忌就出现了。共同体自己惩罚那些背叛禁忌的人,并且一步一步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经济体系,再这样一种经济体系中,禁忌成了衡量每个人价值的货币,每一次选择逾越就会使得自己的地位下降,能够交换和提升的余地变少,自然而然地让共同体的成员更多地选择遵守共同体制订的规则。当然,在成为经济体系之前,先是有一段血与火的时代,违反律法的人收到的惩罚是加倍的,而遵守的唯一奖赏就是免受惩罚,重刑之下有的时候会反噬,共同体之间的竞争逐渐导向了更加高效而隐晦的奖惩机制。最终禁忌的经济体系就构建起来了,并且愈发地完善。
我感到不能一笔带过对于我们来说扑朔迷离且至关重要的这一演变过程。除却不断从各个共同体中逃离的叛徒所造就的对于严格的共同体的淘汰制外,由于单个个体难以生存,从共同体逃脱的个体必然也会聚集成为小的共同体,因此,淘汰的方向就不是一味地寻求宽松和自由,因为过于宽松自由的共同体甚至连逃亡时的小团体都维持不下去,打从一开始就无法从原先的更大的群体中凝集逃脱出来。另一个更高效更稳定的发展方向于是发生在最小的流动的共同体之间。最理想的情况下,这些淘汰和聚集的交流愈发地均一和频繁,以至于各个部分直接连接在了一起,世界大同的理想就实现了。但静态的统一和动态的分裂之间,很明显是后者拥有更多的筹码,即使短暂的和平得以实现,总会有局部的动荡和战争。我们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说世界就是不断洗牌的乱麻,毕竟即使底层的稳定构成了,也不是非得打碎重来才能维持动态的平衡,还可以寻求更高等级的混沌,把原先的动荡推到高级。从细胞到个体,从个体到小组、部落、国家乃至联合体。一个层级接着一个层级愈发地稳定,但交流的形式和变化的趋势反而愈发多样,活动和进化的范围愈发广阔。
好了,回到禁忌。这第二种禁忌的形成实际上也是共同体对于第一种禁忌的规避,单纯通过试错避免自己的毁灭其实是非常低效且困难危险的,于是就通过制定一系列更加严格的禁忌来防止死亡。第二种禁忌的形成是对于第一种禁忌的回应,某种程度,也算是对第一种禁忌的一重否定。我上面所说的多重否定,其反面就是禁忌的一重否定或者二重否定。禁忌的一重否定是对于取消禁忌的简单尝试,实际上是禁忌的演变。灰色蛾子对于白色环境的禁忌在后代变成白色后不仅仅是不再躲避白色,而是变成了“必须待在白色环境中”这样的禁忌的否定,这实际上是一种反向的禁忌。而对于禁忌的二重否定极易导向新的禁忌,是对于原先禁忌的可怕境遇的恐惧,一遍一遍地试图摆脱束缚,这种束缚却不再是禁忌本身,而是禁忌背后的危险,反而导致了对于禁忌的肯定。
说到底,究竟该如何否定禁忌。总之是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一刻不停,绵延持续地努力对抗此起彼伏的禁忌。
禁忌是什么,是边界,是对于某些行为或者事物的否定,是不允许做某些事。诚然,行为的指导方针似乎与此相反。但相反的事情正是相成的。如果有一种禁忌,封死了所有的道路,那必将是通往一切可能性的无穷大门,那时,一切都可以,所以一切都没有意义。就像古代多少人斟酌语句琢磨那纸短情长,现代人几个星期就把想说的话在消息互发中耗尽了,但是没有人会舍近求远宁愿写信也不发消息。也许短期有限度的假装浪漫可以忍耐,但无论是沟通还是生产都是有目的性的,至少不是像游戏那样刻意低效的,结果就是新的发展反倒是毁灭旧的从容。古今中外那些讨论人生哲理生活意义的论著,再有一天答案真的被发现那天就无效化了,变成了小说一类的虚构产物。所以只有纯粹无意义的小说等虚构和游戏可以存活下来。可以和无穷的禁忌相抗衡的就只有虚构和游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虚构和游戏作为一个个封闭的实体,很明显地又具有禁忌的性质,一切行为都是在事先制定好的框架之内进行的,一旦超出预先的料想,这些作品就失去了原先的机能。你可以把这作为创新的可能,但是与原先的创作者意图大相径庭的创作本质上并不能算作虚构和游戏,这已经是对禁忌的至少一重否定了。而对于禁忌的否定如果已经被本来就是终结一切的虚无中逃脱,那么留给人们的虚构和游戏仍然不能提供对于禁忌的多重否定,而只能是禁忌的禁忌。
好了,让我们去追求多重否定吧,永恒的虚无是无法诞生的,因为终结一切的禁忌和真理必定建立在多重否定之上,而多重否定是不会停留在某处的,这就折煞了永恒。
似乎边界就是禁忌,是各种不同的禁忌以及对于禁忌的多重否定造就了纷繁复杂的世界,人们渴求自由,想要飞速穿梭在无边无界的永恒宇宙之中,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新的边界,新的禁忌,永恒的代价就是无限的有限禁忌的叠加。我们还有什么是没有桎梏的,当你回首往事、仰望星空,映入你眼帘的不是点点星光,也不是死去的时间长廊,而是一个又一个交错的边界,它们落在你的视域中,碰撞到你的视网膜,留下的是一条条长长的边界线。
但它们还是可以继续延伸,继续扩展,也许有一天,有人会在星空中俯视着这座城市,这座禁忌堆叠的垃圾场,却说道,从这里看不到边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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